第9节

    “住这么近呀,那咱们明日刚好打那路过去村子里捐钱物,顺道都去拜访一下吧,”大师兄说着,又侧过头问吴熙瑶,“师妹你意下如何?”
    吴熙瑶道:“我觉得挺好,明日我与你们一道去吧!”
    月茹道:“也算我一个,我对那儿路熟!”
    大师兄重岚道:“那就这么定了!”
    这夜,吴熙瑶就宿在紫霞洞。照理说,这个寝处她住了有些年头,该是颇为熟悉,睡得也应当很踏实。可不知为何,她却刚入寅时就惊醒过来,再也无法入眠。心里总感觉要发生些什么事儿,不畅快。
    翌日,吴熙瑶、月茹同师兄们一道带着大伙儿捐赠的财物,沿山路朝受灾的村子进发。他们选择的这条路线,途中会经过风俊的小木屋。
    可都快下山了,一众人却在山间什么也没有发现。吴熙瑶与月茹又来回找了好几遍,先前那个山坡倒是还在,草地也在,可就是没了那座小木屋,没了风俊。
    望着那一片空旷的片瓦不存的浅草地,吴熙瑶眼神空洞道:“他走了!”
    “师妹,会不会我俩记错了地方。”月茹道。
    吴熙瑶道:“不会的,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又怎能记错?”
    “他是不是有急事走了?然后小木屋又刚巧给大风刮走了?”其实月茹也很清楚,自己说的这话无人相信,但为了安慰吴熙瑶,她只能这么说。
    “他不会再回来了。”吴熙瑶说着,泄气地一屁股坐在湿润的浅草地上。
    “连屋子也一道消失,那他……”风俊并非人类,月茹自然也想到了。
    “如你所想,”吴熙瑶说着,又转而问月茹道,“师姐,如果是你,你能接受这样一个异类吗?”
    “对于风公子这样无害的异类,我想我是可以接受的。”月茹望了吴熙瑶一眼,接着道,“师妹难道觉得不是如此么?”
    吴熙瑶抬起头,看向悠悠蓝天:“先前他曾经数次问我是否在乎,我没有给他满意的答案,这也许就是他离开的原由吧!”
    吴熙瑶三年的等待,就换来了一个这样的结果,与其这样,倒不如风俊不要再出现,这样至少还能留个念想,可如今,连这飘渺的念想都没了,吴熙瑶甚至可以听到,自己一颗心破碎开来的声音。
    两个人在草地上待了好一阵,这才陆续叹着气,又朝紫霞峰走了回去。
    整个一天,吴熙瑶都无精打采,食不甘味。
    好容易熬到了晚上,吴熙瑶本想蒙起被子来,结结实实地睡一觉,可横睡竖睡,无论怎么折腾,就是睡不着。脑子里满满的,全是风俊的影子。
    要是放在以前,吴熙瑶兴许会披衣起床,四处走走,但经过那次祭鼎事件之后,她胆子变得小了,也不敢贸然出去。
    而此时,紫霞洞前厅的大门闯开着,外面风有些凉,月光躲到了云层后面,天地间昏暗一片。
    紫霞洞外的山道上,晤真神人同一个紫衣神人正密谈着什么。虽说月色不甚明朗,但这两人的身影儿都犹自带着一抹淡淡的光辉。
    晤真道:“她最近受了些伤,已然痊愈。”
    紫衣神人道:“还是多看着她点,这一世,不要让她再如前世那般多舛。”
    晤真道:“她当年的所作所为,好生令我倾佩!”
    “哎——”
    “一见到她,我就不由得想起忘川河中那朵凤眼蓝……两千年的艰辛磨砺与孤独等待,何其漫长!”
    “往事不可提!提起来,我这心就痛得紧!”
    “我又何尝不是呢?不提,不提……对了!她不曾喝过孟婆汤,虽说你强行把她的前世记忆封存,不过,她的记忆是否会随功力增长而慢慢浮出呢?”
    “这很难说。”顿了一下,晤真道,“每过五年,我就会暗地里给她服一颗丹药,依着目前的情势看,暂时不会出现你说的这种情况。”
    “她学艺不成,连自己都保护不来,同样让人忧心,那丹药还是免了吧。”
    似乎慎重考虑了一下,晤真颔首:“她年纪不小了,心理承受力也慢慢增强,不服丹药也许可行!”
    “哦,对了,魔君烨浔这几年没来找你了?”紫衣神人淡笑。
    “想来在魔界平内乱去了吧,听说魔界又出了个自封的王,惹了些乱子。”晤真道。
    “不来最好!免得每次她生辰都同你斗法淹水,看来他也是个情种,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
    “听说他中了一种十分厉害的原始妖法,”晤真拂尘指了指自己的头,做了个动作,“这里有些不太清醒了。”
    “但他记得她生辰。”
    “嗯,她转世后,生辰依然没有变。只希望烨浔不要来纠缠。”
    第011章 相同梦境
    方丈山的盛夏时节,美得就似一副清丽的水墨画。
    时间如白驹过际,不为谁停留。那只毛球样的青鸾如今逐渐长开了些,有了些尾羽,不过依然是个可爱的跑货,都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起飞。
    吴熙瑶依稀记得,风俊曾经在那海湾说过,他可以等自己。而这个,也是她为风俊执着的最大理由。异族或者非异族,在不相见而相念的情况下,她又不去管那许多了。
    每当想念风俊难以抑制之时,吴熙瑶就会用刺绣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渐渐地,刺绣又堆了约么有十来件,遂准备拿去山下的集市售卖。
    见到月茹师姐,吴熙瑶道:“师姐,今日有空陪我去集市一趟吗?”
    月茹有些为难:“这些时日都在下雨,就今天刚刚转晴,我得赶紧浣衣,不然连换洗衣物都没了。”
    吴熙瑶笑笑,回头瞅见师弟陆黎,便把他拉了去。
    集市上白日里人不多,一般要待得晚上,出工的收了工,干农活的干完了农活,用了晚饭,这才出来闲逛。
    吴熙瑶与陆黎在集市一直等到华灯初上,这才将十几件刺绣物事悉数卖完。又寻了家饭馆,简单点了两个炒菜,几碟凉菜,吃了顿饭。
    出得集市,抬头仰望,一枚毛月亮将将挂上梢头。
    对面是大河堤岸,渔火在闪烁,更有歌声从水上漾开,再飘过来。似乎周围人头攒动,众人皆听歌女在弹琵琶唱歌。
    两人将将走近那河岸堤坝,一卖花小姑娘从忽明忽暗的灯火中走来,捧着一大束紫薇,冲陆黎道:“哥哥,要买花吗?”
    陆黎连连去怀里找银子,却给吴熙瑶一面摇头,一面拉住了手臂。
    “这花还有个美丽的传说,就让我来说给哥哥姐姐听吧,”那卖花小姑娘说罢,便开始讲那个传说,“盘古真人开天辟地后,大地上猛兽横行,伤害人畜无数,于是,有位神人下到凡间,将那些猛兽一一锁进深山。为了监管猛兽,神人将自己的宝物化作紫薇花,留在深山出口和人间,给人间带来平安幸福。据说,当两个相爱之人在紫薇树下牵手走过,便可从彼此手心里看见天宫的模样。”
    “天宫的模样……”吴熙瑶漫不经心重复了一句,心里似乎如平静的古井落入了一片树叶,泛起些微波痕。
    陆黎听了卖花小姑娘所言,眼里漾着星光,右手又慢慢探入怀中去了。
    “陆黎,说了不买了,我现在没心情摆弄这个。”吴熙瑶当头浇了一瓢冷水,陆黎掏银子的动作一顿。
    卖花小姑娘见陆黎终有些动心,于是又道:“紫薇花寓意很好哦,它代表沉迷的爱,而且也很好养,差不多都能用清水养上半年呢。”
    陆黎听罢,也不管不顾吴熙瑶反对,又要去掏银子。吴熙瑶身手敏捷,急急从自己怀里掏了一锭银子,递到卖花小姑娘面前:“小妹妹,这个够买花钱了吧?”
    “够了够了。”卖花小姑娘将花往吴熙瑶怀中一塞,接过银子,在口里轻轻咬一下辨了真伪,就转过身,一蹦一跳地跑远。
    “熙瑶,你不让我买,为何自己又买了?”陆黎疑惑不解地问。
    吴熙瑶道:“你没听那小姑娘的言外之意吗,只有成双成对的有情人才与这花有缘的。”
    实际上,吴熙瑶掏钱买这个,只是为了告诉陆黎,自己与他之间仅仅是朋友的关系。即便陆黎真买了,她也不能收。与其两个人尴尬,倒不如自己先行买下。
    陆黎并不傻,此时,无言的他陷入了沉思。
    吴熙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陆黎,你先前不是说自己无父无母吗?而且你来拜师也多少年了,没见做过挣钱的事儿,你哪来的钱买花呢?”
    “事情还得从一年前说起,”陆黎回忆道,“一年前,有对长相富贵、华服加身的夫妇打我们村子路过,说是要寻一座桥,那桥名叫‘玉箫桥’,村里人都不知那深山中玉箫桥的所在,恰巧我几年前去过那儿,于是毛遂自荐,给他俩带了路,临别时,他俩赠我一个锦囊,说是遇到难处时方能打开。后来一次大雨过后,我的屋子垮了,我便打开那锦囊来看,不想刚一打开,那锦囊就变成了一个包袱,我一瞧,里头全是银叶子。”
    吴熙瑶心里挺惊讶,问道:“那后来呢?”
    陆黎道:“后来,我四处打听那两夫妇,想把银叶子还回去,可就是找不到,再后来,我的屋子漏雨,只得用一小部分银叶子买了个新木屋,其余的,就随身携带保存着。”
    吴熙瑶“哦”了一声,脸上呈现出些许羡慕,和些许难以置信。将方才买的花捧在手里,她也不知该怎么办。这带回去吧,难免遭大伙的猜忌,不带回去吧,又委实浪费。
    吴熙瑶就那样傻傻捧着花,和陆黎坐在堤坝上,看点点渔火在夜色中晕染河道,荡漾千年古波。
    有那么一刻,吴熙瑶暗想:“如果此时,身边陪着的是风俊,那该有多好。”
    风俊他现如今到底身在何处?他是否也在想念着自己,吴熙瑶越揣测心里越是没有底。
    正出神间,从黑暗中跌跌撞撞走出一个醉汉,满身的酒味儿。两只手还各自握着半瓶酒。大概看到了吴熙瑶和陆黎,那醉汉深一脚浅一脚地,就晃过来了。
    “美人,兄弟,你俩要不要同我喝一杯?”醉汉含含糊糊道。
    陆黎许是方才被吴熙瑶拒绝收花而心情欠佳,正有意饮酒,一只手伸在半空,却又不敢贸然接那陌生醉汉的酒。
    不知是否因太想念风俊,吴熙瑶突然觉得自己对喝酒也产生了些兴致。人言:酒杯在手,万事无忧嘛!
    又听那醉汉道:“我家可是开酒馆的,街角那‘春风酒馆’就是我开的,你们尽管去那儿喝酒,不要钱!”
    “陆黎,磨蹭什么,想去就去吧,我陪你!”吴熙瑶说罢,站起身来。
    陆黎又犹豫了:“熙瑶,姑娘家还是不要去了,你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咱们回方丈山去,免得师尊担忧。”
    “没事儿,我们就尝尝喝酒的味儿,听说喝酒可以解千千愁结,就体验一下这感觉啊。”心结加之好奇心驱使,吴熙瑶更加想去喝两杯了。
    陆黎劝说无果,索性沆瀣一气。
    两人跑那街角一瞧,果真有个“春风酒馆”。酒馆门前贴着副对联,上联书:春风十里;下联书:酒馆一间。横批处却是胡乱涂鸦了四个潦潦草字:酒中狂人。好家伙,一看这横批,就似醉酒之人的杰作。
    馆中寻得一八仙桌,两人各自拉了把椅子坐下。
    跑堂的小二依着陆黎所点抱着一坛子“杏花春”,帮着斟了两杯,吴熙瑶将酒杯端起尝了一小口,只觉那酒香气扑鼻,但入口时颇为酸辣,慢慢又转为甘甜。
    吴熙瑶不过就喝了三、四杯,很快便有些醉了,只觉得头重脚轻,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吴熙瑶似乎来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去处,那儿云遮雾笼,面前是个好大的湖,不知怎的,半边的湖水变成了赤色,翻滚呼啸着。
    吴熙瑶正疑惑那湖水怪异的颜色,忽然,湖里飞出一把闪着红光的权杖,像是被一股巨大而无形的魔力操控着,径直超她的胸口刺来。一个看不清脸面的少女惊慌失措大喊:“娘娘,担心啊!”
    少女说罢,猛扑上来,用自己身体挡在了吴熙瑶面前。
    便在此时,湖里窜出一凶猛硕大的水麒麟,将少女驼在背上,又去挡那发光的权杖。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面前顿时化作一片火海。一男子声音自那火海传来:“下世若再相见,我依然选择守护你!”
    话音落尽,那少女,那水麒麟,皆在火海中化为灰烬……
    吴熙瑶被吓醒了过来,酒劲一时间跑到九霄云外,隔窗瞧瞧天上那枚毛月亮的位置,还好此时并不算太晚。与陆黎抢着去结账,结果给那醉汉三下两下推了出来,那帐硬是没结成。
    最后陆黎灵机一动,将吴熙瑶手里那束花丢给了醉汉,道:“此花就送您装点门面吧!免得拿回去也是难养。”
    醉汉笑呵呵地收了花,转身进去了。
    出得门,吴熙瑶笑说道:“如他这般经营法,估计会亏死去。”
    陆黎道:“那倒不一定,生意之人,越是大方,人缘就越好,也就越能赚钱。”
    陆黎有时总是这么睿智,让吴熙瑶不得不佩服。
    两人沿街行了十来步路,在一个卖灯笼的摊子上买了两个灯笼,各自挑着,朝方丈山的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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