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晚饭过后，青叶在厨房收拾，雷洪自己解了绷带背上的伤换了药，又去卧室的柜子里找了干净的纱布出来，在身上胡乱的缠了两下，将绷带系好也没有套件衣服，直接出门去抱了些木柴进来，正蹲在壁炉前添柴时，听到右边儿女孩儿干净轻软的声音问他：“你要用卫生间吗？”
    雷洪转头就见女孩儿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雷洪说“不用”又转回头来继续添柴。
    青叶想洗个澡，她本来想等晚一些，雷洪睡了以后再去洗个澡的，可屋子里两个壁炉烧的暖暖的，刚才她喝了一碗热汤，后来又忙活了一会儿，身上就出了点汗，觉得很不舒服，就不想等了才出生询问，听到雷洪说不用，她就进了浴室。
    青叶只有一身衣服，是市馆统一样式的衣服，外面一套蓝色的棉衣，里面是一套薄里衣。青叶洗了澡之后没有衣服换，站在浴室里为难了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穿上了刚脱下来的里衣。
    出来时雷洪已经睡了，她看到他裹着一块皮毛毯子就躺在客厅壁炉前的地上睡了。
    青叶知道她昏睡时，这个男人是和她睡在一张床上的，她醒来时从身边的枕头、被子的痕迹看出来的。而她今天和他说了自己想当一个战士的话，晚上他就睡到了壁炉前，他这样的态度与做法让青叶心存感激。实话实说就在这之前她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担心的，这一会儿就踏实了下来，踏实过后又觉得局促，毕竟这里是雷洪的家，他身上还有伤，她心里很愿意和他换一下，让他去睡床，自己睡在地上。
    这几日雷洪确实是累了，再加上今天晚饭吃饱喝足就发起了困，但是这会儿并没有睡着，迷迷糊糊间感觉青叶走了进来，又停住了脚，感觉到她站在那里许久没动。雷洪意识到她再看自己，一时睡意倒是减了，但他没动，又过了一会儿身后的女人动了，她朝自己走进了两步，又顿住，停一会儿后转身进了卧室，没一会儿又出来，结果走到他身后几步又顿住……
    她这翻来覆去的小动作闹得雷洪心里躁了起来，又痒……
    “你到底要干什么？”雷洪一掀毯子坐了起来……他上身赤着，只缠着几圈绷带，头发滚得乱糟糟的。
    雷洪看着就站在自己面前的青叶，见她因为自己忽然这么一问，脸上露出了些惭愧的神色，人也又局促了几分，她两只手在身前握在一起。他看着又沉默了，喉结上下滚动，半晌声音有几分发哑的说：“要不，一起睡？”
    他看到青叶的脸蹭一下涨得通红，慌慌张张，结结巴巴的说：“我……我将卧室的床收拾干净了，我想和你换一下，你受伤了不能着凉。”
    “哦，”雷洪泄了口气说，“不用。”
    女孩儿看着他恳切的说：“你这么帮我，我欠你这么多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你又带着伤睡在地上，反而我却睡在床上……这样我是一定睡不着的，你就去卧室睡吧，好吗？”
    自己睡床，让一个看着就弱小的女人睡地上，这种事他怎么干得出来，别说他这个伤不算个伤，就算真的受了伤，他也没有这么娇气。
    “我这叫什么伤？让你睡哪就睡哪，想那么多干什么？”他口气有些强硬。
    青叶没走反而上前两步，几乎是恳求他的说：“你就和我换吧，好不好？不然我心里真的不安。”
    她声音软软的哀求，雷洪心一下就软了，他非但没嫌烦，反而胸腔里一股陌生的情绪腾起……他没再说话，只沉默了一会儿后，将搭在腿上的皮毛毯子掀开，他高大的身躯从地上站了起来，默默地朝卧室走去。
    雷洪周身上下只有一条旧的十分松软的睡裤，松松的挂在胯上，弹性而紧实的腰腹都露了出来……他走的不快，但步子大，一步就缩短了两人之间三分之一的距离，高高的个子，帅气的模样，半裸的身躯……青叶脸一下就红了，低着头朝旁边让了两步。
    雷洪进了卧室，青叶关灯后，脱了鞋钻进了壁炉前的皮毛毯子里，这块皮毛很大，一半铺在身底下，一块折过来盖在上面，青叶将半张脸也缩进去，暖呼呼的，一点儿也不冷。
    第二天一早，青叶醒的很早，天还未亮时，雷洪就听到她开门出去的动静，雷洪想继续睡，醒来时时间仍还早，他坐在床上耙了耙乱糟糟的头发，呆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穿了衣服出门了。
    战友大河今天搬家，雷洪开车去帮着拉了两趟，午饭前拒绝了战友的留饭，开车回来了。进了家门见客厅的壁炉前烤着一套蓝色的棉衣，和一套里衣，是青叶身上那一套，雷洪顿住脚这才忽然想起来，她就这一套衣裳……
    “你回来了？”
    雷洪转头见青叶从厨房探出身来，见了他后就走出来了。她身上穿着雷洪的衣裳，雷洪的衣裳有很多，但除了一两套睡衣，都是军装，青叶身上穿的就是他的军装。她穿在身上很不合身，下摆放开几乎要到膝盖了，肩膀耷拉到了胳膊上，袖口裤腿都挽起了厚厚一叠。
    青叶有些不好意思：“我的衣服洗了，借你的穿一下，一会儿给你洗干净。”
    她今天出门跑步，回来又在院子里练了一会儿蛙跳，出的汗将棉衣都浸湿了，实在忍不住就洗了，他的几件脏衣服青叶也给洗了，都晾在了外面，自己的一身因为怕不干，在外面吹了一会儿风后就拿了进来放在壁炉前烤。
    “没事儿，穿着吧。”雷洪说着，伸手进口袋里掏了掏，将兜里仅剩的几十块钱一分不剩的都掏了出来，放在桌上说，“这钱你拿着吧，下午去买两套衣服。”
    青叶确实需要一套换洗的衣服，而且她不知道这是他身上所有的钱，就没有和他客气，心想先和他借一下，日后再还。便说：“谢谢你！”
    雷洪摆了摆手，转身又出门去了，雷洪去了大石家，大石的儿子今天放半天假，他在学校体能训练时身上摔伤了几处，这会儿正被母亲抱在怀里擦药，那小子并不在意身上的伤，任他妈摆弄着，自己手上拿着个木偶玩具，顾自玩儿着。
    见到雷洪进来，小石抬头说：“我看到你的女人了，今天早上，我看到她在跑步。”
    雷洪问他：“你爸呢？”
    小石摇头，大石的女人说：“被山铜叫去看什么刀去了，你坐一会儿，该回来了。”
    “不了，”雷洪说，“我过去看看。”
    “雷洪叔你坐一下嘛，我们说说话。”小石叫他，还想和他聊聊他女人的事。
    “我和你有什么可说的。”雷洪毫不留情，说完转身就走了。
    雷洪去了山铜家，看他刚买到的一把刀，与大石三人聊了一会儿刀，山铜也提起了青叶，她刚来，邻居们中难免受关注一些。山铜和雷洪说，山铜的女人看见青叶一早上在外面跑步，后来回家又在院子里蹲着跳，跳了好长时间。山铜问他她那是在干什么，雷洪说她想试试做个战士。
    大石和山铜两个一阵大笑，他们都觉得这事儿可笑，那女人弱成那模样竟然还折腾起这个来了。山铜笑打趣雷洪说：“她这是不想跟你了？肯定是受不了你这个穷光蛋了。”
    这话山铜是当笑话在说的，他们都以为定是那个女人觉得那里不顺心了，和雷洪赌气才折腾了这么一下的，没有人觉得青叶是真的想要做一个战士。只有雷洪心里清楚。
    午饭过后青叶询问雷洪卖东西的地方，雷洪无事就开车带她去了，到了地方雷洪等在外面，青叶一个人进了商场，商场里人来人往，女人们大多穿的光鲜、漂亮，朴素些的也都很得体，穿着市馆衣服的只有青叶一人。虽说在这逛商场的男女有大半都是市馆里出来的，但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穿着市馆的衣服招摇过市，因为他们都觉得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此时的青叶难免就引人注意一些，朝她身上投来的目光充满了优越感，骄傲的仿佛自己是个战士。
    青叶没有理会这些目光，她找到买衣服的地方，麻利的挑最便宜的，给自己从里到外买了一套。青叶完全没有想到衣服竟然这样便宜，这些加一起才用了七块钱。买好了衣服她又绕到另一头买了些盐，很快就出来了。
    从商场里出来青叶却找不到了雷洪，原来他停车的地方空了，四周附近看了一圈也没有，没有办法就坐在商场门口的台阶上等他。等了好一会儿没等来雷洪，街对面却有一个跛了一条腿的男人朝她走了过来。
    男人个子高高的，偏胖，年纪四十上下，青叶朝他看了一眼，见他身上穿着制服模样的衣服就没有多想。他在青叶面前停下，低头看她：“怎么一个人在这，你叫什么名字？”
    这里的规矩青叶不懂，见他穿的制服像是公务人员的模样，也不知是盘查还是什么，抬头朝他看去，心里却忽然感觉不好，这人的五官还算端正但目光却叫人很不舒服，青叶觉得她不是好人，她心里便有些紧张，口中敷衍着说：“我在等人。”
    “等谁呢？”他又问。
    青叶不想理他了，就站起身想回商场里去，那里人多安全。可她身体刚直起一半，男人就伸出一只大手按在她肩膀上，将她按了回去。
    青叶心里一惊，大声叫道：“你干什么？”
    男人在她面前蹲下，目光盯在她脸上问：“别怕，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青叶两只手去推他一只胳膊却是丝毫推不动，她心里害怕就转头朝商场里喊救命，很快，里面陆续出来了三个女人，和一个稍显文弱的男人，这几个人看过来时，皆是看了青叶身上市馆的衣服一眼，又看了眼那男人身上的制服，于是都没出声又转身回去了。
    青叶心里慌了，急出了汗，忽然那几个人顾忌的眼神让她灵机一动，她稳一稳心神和眼前的男人说：“我不是市馆的人，我有丈夫……”
    那个男人笑了，完全不信的模样，他说：“别撒谎，我看上你了，总归你今天跑不了。你要听话我将你领出来，日后有你好日子过；若是这么不乖，完事儿我可就不带你回家了……”
    他说这话时大手在青叶的肩膀上捏了捏，让人恶心的目光顺着她的脖子往身上看……
    青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胃里一阵翻腾，她强忍着呕吐的感觉，她右手偷偷伸进口袋里，握住了一把折叠小刀，暗暗将刀刃扳了出来。这是今天午饭时雷洪送她割肉用的，她看着喜欢就随身带着了，没想到这就派上用场了。
    男人站了起来，而后又弯下腰他一手抓着青叶的胳膊，另一只手就要来抱她的腰……青叶见那手伸了过来，一下子伸出手，她以最快的速度用尽了全力朝他身上刺去……
    她以为速度已经很快了，没想到刀还没挨到他身上，自己就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他轻而易举的从青叶手里夺过了小刀，搭眼打量时神色变了一变。青叶没有放过他这一点表情变化，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认出了这刀，又想到这刀上的一个看不出是什么的小图案她好像在雷洪的衣服还是军靴上看到过……马上她就想到了这东西可以证明她的身份。
    “这是我丈夫送给我的，他是一名战士。”青叶说。
    那男人眯着眼睛在打量她的表情，好像在分辨她话中的真伪，半晌他的目光又挪到了青叶身上市馆的衣服上说：“看得出他也没将你当一回事……”
    “他对我很好，”青叶说，“他刚带我回家就送我来商场买衣服了，只是他有事离开了一下，马上就回来了。如果你把我怎么样，他绝对不会放过你。”
    那个男人又笑了，笑着松开了抓着青叶胳膊的手，他好像没事人一样的口气说：“看你吓的，脸都白了，叔叔喜欢你才和你说这些，你不愿意就算了。”
    男人将刀放进了青叶的衣服口袋，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一走青叶就吐了，吐得胆汁都出来了，仍觉得恶心……肩膀和胳膊被他摸过的地方好像被蛇爬过又好像沾着屎，她的整个身体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这两个地方强烈的存在着……
    缓了一会儿青叶又进了商场，她借了一间试衣间换上了刚买的衣服，然后又买了一身，市馆那套衣服她装进了口袋里，打算回去就烧了。
    再出来时她不敢再随便走了，只站在商场门口等雷洪，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他的车从远处驶来……车在她面前提停下，她看到雷洪高大的身躯从车里下来，青叶的心才安稳下来。
    “你去哪儿了。”上了车，青叶这般问他，她自己没有意识到，她语气中的质问。
    雷洪并不知道刚才这里发生的事情，随口说道，遇到个朋友，帮他送点儿东西。
    青叶很想吼他两句，可也知道他没有错，自己不论说他什么都不应该，于是就沉默了。
    雷洪看出了她情绪不好，只以为是等他等的不耐烦了呢，又说：“没想到你这么快。”
    青叶仍没有说话，可眼眶却渐渐红了，雷洪察觉了，他猛一脚刹车，转过头来，沉了脸色身上的气势一下散开，问她：“有人欺负你！谁？”
    青叶没有回答，雷洪也不再问，直接掉头，车猛地飞驰起来。雷洪也不说话只是开车，散开的气场强大到让人害怕，青叶大着胆子问她要做什么，他也不出声……
    青叶不是不想报复，惩罚那个人，可是她不想为了这个给雷洪惹出什么官司，看他这个脾气若是再闹出人命，那就完了。青叶心想，反正她记住了那张脸，要报仇日后她自己来报。于是就说：“没有人欺负我，就是……你先停车……”
    雷洪充耳不闻，青叶着急大声道：“就是他们见我穿着市馆的衣服，都瞧不起我，你要干什么去，你先停车。”
    雷洪听了，将车慢了下来，他转头看了一眼青叶身上的衣服，有些相信了，但又不完全相信，于是又说：“说实话。”
    青叶见他还有些不信，赶紧又说：“就是实话，商场里那么多人，每一个人都要用那种眼神来回打量我，我就想，如果你陪在我身边的话，他们就不敢那么看我了。所以后来见到你我就有些态度不好……”青叶低头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样。”
    你陪在我身边的话，他们就不敢那么看我了！雷洪不出声了。
    青叶不知他是不是信了，抬眼去看，却看到他脸上有些发红，青叶一愣，忽然什么东西往心上撞了一下，她也沉默了。
    雷洪再次把车掉了头，一路上没人再说话，车里的气氛照比来时，全然不同了。
    回到家后，青叶将市馆的衣服连带被那个人摸过的那把折叠刀一块儿扔进了壁炉。雷洪见了也并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