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八 暗黑料理
墨殊自己用生命培养出来的暗黑系料理大厨?
一想到此,宋昌愿立刻精神一振,饶有兴致地去了墨殊房里。无视掉路虎又惧又敬又厌恶的冷眼,宋昌愿跳上桌,很有兴趣地望着路虎手里的那一泡……哦不,那一锅“美味”的落葵虾仁肉末粥。
“主子,粥煮好了。”路虎扶起病怏怏的墨殊,将盖着的盖子掀开,露出了香气扑鼻的……“粥”。
墨殊低头一看,顿时神色一滞,这粥的颜色真是复杂得难以形容。旋即他又恢复如常,拿起瓷白的勺子,舀起一勺看了看,闻着气味没什么不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下不去口。
他抬眸,冷冷地瞥了眼路虎,“这就是你给我做的落葵粥?”
“对!”
“落葵呢?”
“都在粥里头!”路虎一边说着,一边很肯定地点点头,对自己的做法十分满意。
落葵到了秋季以后就都不能吃了,叶子也不会长多少出来,哪怕长出来了,新生的叶子看起来再嫩,吃起来也是口感极差,叶子根本就嚼不动。
于是路虎就把那几片所剩无几的叶子连同藤蔓一起榨成了汁儿,倒进锅里煮成了“粥”。
他觉得这粥也就颜色看起来怪了些,吃起来味道还是不错的,他都尝过了才端给主子的。
听完路虎的解释,墨殊只皱了皱眉,随即便松开,舀起一勺尝了尝。粥刚一进口,他便发现不远处的桌上站着目光炯炯的宋昌愿,脸瞬时就烧得绯红,顿时就呛着了。
路虎立刻起身去桌上倒水。
见墨殊发现她了。宋昌愿也不再躲藏,走近前,幸灾乐祸地想,啧啧,居然真吃了……
路虎这种黑暗料理技能……完全就是墨殊自己惯出来的嘛!
见她靠近,墨殊的脸越来越红,咳嗽地愈发厉害了,路虎见状急忙端了水回来。
接过路虎递来的水,胡乱地喝了一口止住咳,墨殊都不敢往她那里看了,眼神四处乱飘。
想起之前山中寒潭里的事,他的脸愈加的滚烫,余光瞥见她湛蓝的眼睛里带着古怪的笑意,墨殊低头,看了颜色绿得深沉的粥,思忖道,是因为这个?
伸出修长白皙的手,墨殊再次拿起勺子,舀起一勺粥,一边慢慢往嘴里送,一边用余光偷偷观察她的表情。
见她的眼睛因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笑弯,弯成两个蚕豆一般的形状,表情还有点贱贱的诡异,墨殊顿时就蹙起眉,心头猛地一撞。
她到底将这粥想成了什么?!
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不过没关系……
墨殊唇角一勾,笑容特别干净清澈,将那口粥咽下,他慢悠悠地舀起了第三勺,慢慢地送到自己嘴边,见宋昌愿松懈得干脆趴下了。
他蓦然伸手,将那粥送进了宋昌愿嘴里。
宋昌愿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狗粮,大脑还懵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被塞了一嘴屎,啊不。一嘴粥,宋昌愿惨叫一声,冲出去洗嘴巴了。
“哈哈哈哈!”望着那只猫狼狈逃出的身影,墨殊笑得特别畅快,惊得路虎一脸见了鬼的模样。
收了笑声,墨殊满眼的得意与畅快,搁下勺子,墨殊拿起丝帕拭了拭唇角,很好,老妖婆,抓到你的软肋了,日子还这么长,等我养好伤,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算——账!
心情一好,他看他家贴身侍卫的蠢样也不那么碍眼了,墨殊往床上一躺,路虎顿时就苦了脸,“主子您不吃了?”
话刚说完他就想自打耳光,那个老妖婆吃过的东西怎么能让主子接着吃?
“撤回去,重新做一份。”
自家主子还愿意吃东西,路虎心情也大好,喜得眉开眼笑,似极了黑店里的店小二,他极爽快地地应道,“好嘞!”
“主子您想吃点什么?”
心情一好,墨殊这会儿也不挑了,“随便。”
吃完东西墨殊便要去沐浴。
路虎:“主子您还发着高热,这会子去沐浴万一着凉了可就不好了,不如就擦擦身子……”被他主子一个眼神给吓跑,乖乖地备水去了。
沐浴完了回来又觉得床上的被褥帷帐碍眼,于是路虎就又忙忙碌碌地去换被褥和帷帐了。
墨殊抱着汤婆子坐在椅子上,抬起眼在院子里环顾了一圈,没发现半个猫影,顿时心情又愉悦了些许,对路虎慢腾腾的动作也不计较了。
……
宋昌愿正在厨房的水缸面前呜哩哇啦地洗嘴,顺带着毁了一水缸的水。偷鸡不成蚀把米,分明是她去看别人好戏的,怎的就成了别人看她的好戏?
气死她了!
冲出去老远,她气愤地把草地扯出了一大块草皮,完了还不解气,又伸爪子去挠墙,院墙被猫爪子挠出了一片白色,看起来格外的刺眼——汀兰馆的院墙是青的,上面覆满了淡色的青苔。
宋昌愿自己也觉得刺眼,不过气出了就行,管它刺不刺眼。想到此她看那白墙就顺眼了许多,瞥了眼上面的爪痕,她的脑子里蓦地就跳出了这么个念头——她最近好像用爪子用得特别多啊,到时候元晶凝成了就可以用在爪子上……
宋昌愿的表情一僵,说起元晶她就想起了那个封她元力的臭老头,然后就想起了自己被人定住无能为力的样子。啊啊啊突然好想挠墙!
昌愿大人一怒之下毁了半个汀兰馆的墙,深深刻在爪子痕里的杀气吓得藏了几天刚从地洞中露头的老鼠又缩了回去,并且一躲再躲,彻底地远离那半院子杀气腾腾的墙,一躲躲进了汀兰馆刚刚修好的那几间屋子里。
有姬思正前几日找人帮忙,他们住的这几间屋子都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因此,气味也是极干净的,宋昌愿一回来便闻见了那异常的老鼠味儿。
不过闻见了是一回事,她愿不愿意动手又是一回事儿了。宋昌愿自己没发现,可若是有熟悉她的人在此,定会发现,昌愿大人……越长越像猫了。
准确的说,是她的性子越来越像一只猫了。
嗜杀成性不说,便是这性格也愈发的喜怒无常了,勤快时可以一连锻炼一整天不休息,懒起来也可以睡上个两三天不挪窝,也不知是不是无人约束,现在连做事儿都全看心情好坏了。
心情好时便殷勤地帮忙,心情不好时——就如现在,她分明发现了一窝的老鼠溜进了墨殊和路虎的房间,可她偏就是不吱声,任由那一串儿的老鼠蹿进了人家房里。
的确是一串儿的老鼠,估摸着那是一家子,最前面那只最胖,往后一只比一只瘦,一只比一只小,头挨着尾巴,尾巴挨着头,鬼鬼祟祟,探头探脑地在角落里爬。
彼时路虎刚换上一床新被褥,正把手里天青色的帷帐挂上去,墨殊便坐在窗户下面,目光不经意地往窗外一扫,就见到那只黄白色的小奶猫正伸出毛绒绒短短小小的爪子,像人一样在一点一点地……数数?
墨殊先是一惊,随即想到某只猫千年老妖婆的原形,又镇定下来,看向路虎,“去看看她在做什么?”
“看谁?”路虎一愣,放下了手中的活儿。
墨殊眼神冷了下来,眸光往外扫,冷漠地道,“看她。”
“啊?哦~”路虎恍然大悟,然后狂点头,“哦哦哦哦。”冲了出去。
晚了一步,隔壁的老鼠听到动静,哧溜一声蹿了进去,路虎顺着宋昌愿的目光看过去时,墙角下已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再看回去,老妖婆也已经放下了爪子,用余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高傲地抬着头,迈着优雅的猫步离开了。
那个眼神……三分冷漠,三分高傲,三分讥诮,还有一分幸灾乐祸。看得路虎有点蒙圈,心里陡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是不是错过什么很重要的事了?
天气渐入凉,梧桐落满霜。暮秋的天空旷蓝,万里无云,西风吹得人神清气爽,宋昌愿跳上屋顶,俯视着脚下风景。
曲沃作为晋国之都,繁华自不是其他郡县可比,一户户朱门青墙。金兽雕梁,琉璃瓦齐整异常,在日光下反射着金光。
真真是恢弘大气,金碧辉煌。
站在屋顶上的宋昌愿忽然就生出了一种“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的冲动,于是她也就这么做了。
跑过长长的琉璃屋顶,宋昌愿一跃而起,脚尖在院墙上一点,一个弹跳便跳上了另一户人家的屋顶上。
没有目标,宋昌愿就自由自在地在人家屋顶上奔跑,想走到哪儿就走到哪儿。广阔的视野,与风一样快的速度,再加上没有讨厌的人挡在眼前,就似一片借风漂流的羽毛,轻盈洁白,自由自在,无人能挡。
以上。都是假象。
事实是,宋昌愿这片轻盈洁白的羽毛,飞没多久,就被黏到一户人家的瓦上了。
汀兰馆以西一带,住的都是高官贵族,也不知住的是哪位士大夫卿大夫抑或是是王族,戒备居然这等森严,连个屋顶都弄了机关,宋昌愿一个不慎,就着了道。
她兴奋的神情一滞,缓缓低下头,重新变得沉静死寂的眼睛往下扫了扫,神情淡漠得好像被黏住的不是她自己的脚。
这屋顶上的伎俩做得实在是精巧,也不知是何物做成的胶,无色无味,薄薄地刷在华美辉煌的琉璃瓦上,晶莹剔透。熠熠发光,别说日光下看着毫无异常,就是月光下来看也看不出什么来。就是近看也要看了许久才能发觉这瓦上有异样。
而且这胶还粘得很,常人一只脚下去,想出来不借助另一只脚是不成的,可是遍观这屋顶,无处不是胶,连房梁上都涂满了,简直无处落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黏在这屋顶上。
更厉害的是,这府邸周围都安有瞭望所,见着屋顶有人便拉一下边上的铜铃,以此警戒四方。只因着这屋顶上粘住的不过是一只不起眼的猫,这才没多大动静。
常人两只脚的都出不来,何况宋昌愿这四只脚的。
漠然地看了眼瓦上的胶,宋昌愿心下冷哼道,出不来也要出来!大不了……
就把这屋顶毁了!
三千弱水决小有所成。宋昌愿的力气可不是盖的。四肢齐齐用力,宋昌愿便缓缓地拔出了一只前爪,爪子拔出来时还带出了不少胶,似莲藕上的丝一般,又长又细,她的爪子不管伸多长也拉不断这些胶丝,当然身体大小有限,她的爪子也伸不了多长。
更讨厌的是,风一吹,胶丝全黏她脸上了。再一吹,毛也黏一起了。她想伸出爪子去擦,可爪子是也有胶,只会越擦越黏,真要擦了,估计到时候脸上的毛会被她全部揉在一起。
宋昌愿眉心突突的跳,这种黏糊糊的感觉……
娘的,好想杀人!
搞不定的事情就先放着,她又不是墨殊那种重度洁癖患者,多忍一会儿又不会怎样。
左爪放下,放得比先前踩下的地方稍稍退后一点,再开始拔右爪,秋日风大,右爪一出来,宋昌愿又被黏了一脸丝。
宋昌愿:……靠!
强忍着心里的烦躁,她去拔左边的后爪,毕竟对这副身体还不熟悉,力气不够大,这次拔后爪的时候便用上了三千弱水决,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后爪一出,底下的琉璃瓦便如蜘蛛网一般,细细碎碎地裂了一片。
似是有那胶在的缘故,琉璃瓦竟没碎得四下散开来,依然好好的定在原处。
宋昌愿一惊,竖瞳都缩小了,旋即又恢复自然,把左后爪放下,径自去拔另一只后爪。
胶丝似蜘蛛网一样在腿侧、屁股周围挂着,这样后退两步之后,她连尾巴都挂上了一张网,离地面却还有一尺远。
底下已经有人声汇聚,宋昌愿只纠结了一瞬,便决定速战速决!
三千弱水决一用上,后退的速度便快了许多,少顷就退到了屋檐。
横梁上都涂满了胶,宋昌愿只一挑眉,脚上一跺,跳了下去。
往地上一滚,卸掉那股冲力,宋昌愿刚一站起,屋顶上的琉璃瓦碎便哗啦啦地倒了下来。
一道橙色的瀑布。黏糊糊地落下来,连尘埃都未激起,落地后还软泥般堆得高高的。
刹那间,十几双脚便走了过来。
为首的正是一双玄色缕金宝玉鞋。
她抬起头,便撞上了一张俊美的脸。来人神色阴冷,瞥了她一眼便冷笑道,“拉出去剥皮!”
说的的晋国话,宋昌愿听不懂,却清晰地感觉到了来自那人的杀气,当下也是神色一冷,磨了磨爪子就要动手。
上头忽有人推开了窗,一个明亮的声音响起,“宋昌愿?”
这一路走来耳边听到的都是晋国语言,突然插进来一个齐国话,叫的还是自己的名字,宋昌愿下意识地就抬起了头,看见那张宛若河畔青柳温玉一般的熟悉的脸。顿时也是一愣,谢青?
他怎的在此?
谢青笑得明亮,回过头对窗里的人道,“主公,遇到了一位熟人。”
一道幽幽凉凉的声音飘出,“哦?”
谢青转过头来,笑容若春日里的暖阳,明亮而温和,“赵先生莫要动手,这位可是熟人。”
赵玉子神色微动,却应和着笑道,“既是熟人,那便不要剥皮了,拉出去炖了吧!”
谢青神色一滞,随即便笑了,潇洒地翻身跳出窗外,他随手就从怀里抽出条帕子。抖开来将宋昌愿整个裹住,又将她抱起,拉出她脖子上的玉玦之后才道,“赵先生莫要说笑了,这只猫来头可大得很呢!真要将她炖了,莫说公子殊不让,便是贤懿太后知道了,只怕也要从齐国来找您算账呢!”
赵玉子看了眼玉玦,刚欲开口,窗里就飘来一道幽凉的声音,“哦?是么?”说话间公皙平站在窗前,挑了挑眉,狭长的凤眼深邃迷离,往宋昌愿看去。
那是只小奶猫,黄白花纹,许是脸上粘了胶,毛都黏一起了。看起来却依旧是圆滚滚的,模样,颇为讨喜,一双湛蓝的猫眼似海洋一般清新,神色极为沉静。
他轻笑一声,意味深长地道,“呵,又是蓝色的眼睛。”他顿了顿,“能够从那胶阵里逃脱出来,本事倒也不小。”
转身走回屋里,窗外只飘出一句话,“抱进来让本殿瞧瞧。”
谢青蹙眉,不知道主公想到了什么,但却还是恭敬地应道,“是。”抱着宋昌愿一边往正门走,一边向赵玉子道,“这猫脏得很,还得麻烦赵先生取些热水来。”
赵玉子微微一笑,“赵某分内之事,先生不必客气。”一旁的下人机灵地下去取水了。
宋昌愿被谢青抱着进了房里。
这房间倒像是个书房,进门便见到一个案几,案几左右两边皆放置着一个蒲团,公皙平便坐在左边蒲团上。
右手边是书桌,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左手则是一排排的檀木书架,书架上竹简、书籍摆得整整齐齐,架子在阳光下反射着光亮,看起来倒是经常擦拭。
宋昌愿的目光在那一排排的书籍上停顿了一会儿,旋即又转开,心下思忖道,这种纸质的书籍看着粗糙,墨殊那儿她却是从未见过,是刚造出来的?
下人端着铜盆进来的声音惊动了她,“少爷,水来了。”
谢青左右望了一眼。指着书桌道,“放那儿……”
话未说完便被公皙平打断了,公皙平坐在案几前,屈指敲了敲桌子,“搁这儿吧!”
谢青和赵玉子都是一愣,还是赵玉子反应快,对着下人斥道,“没听见客人的话么?”
下人急忙将铜盆放置在了案几上,而后褔了褔身便站立一旁伺候。
谢青蹲下身,取下帕子,将宋昌愿放进水里,还未动手便被公皙平推开了,“本殿来吧!”
“这……”谢青刚欲拒绝,抬眸见到公皙平幽幽的目光,便收了手退下,“是。”
铜盆极高,准确的说是对宋昌愿来说极高,宋昌愿吃了那么多饭,偏生个子一点没长,往水盆里一站,水顿时就蔓到鼻子上了,她也不闹,自顾自地走到铜盆边沿,就要往边上扒拉。
一只手托住了她。
那只手很是宽大,手指也长,但却骨节粗大,看起来并不如何好看,指尖还极冰冷,弄得她不大舒服。
宋昌愿看了眼头上的人,顿时就怔住了,怎么是他?不过很快她便放开了,左右她也就是一只猫,没什么看头,人家都不在意她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只要不像墨殊那混账一样随便看人菊,花,谁帮她洗都无所谓。
歪了歪头,宋昌愿象征性地喵了一声,权当是说谢谢了。
她这一歪头再一喵,看得边上的人都笑了,公皙平垂眸,狭长的凤眼乌黑而深邃,他语气幽凉地道,“这胖子倒是上道。”
谢青登时就笑喷了,“主公,得亏这胖子听不懂晋国话,不然她非挠您一爪子不可!”
谢青这话可没说错,他一向看人极准,虽然与宋昌愿仅见过一面,对她的性子却多少有些了解。
公皙平只是勾唇一笑,拿着毛巾慢悠悠地给宋昌愿洗着澡,乌黑的凤眼迷离得看不清里头的情绪。“本殿倒是很想看看她挠人爪子是什么样。”
赵玉子就嗤道,“不过一只猫而已,哪就有谢兄你说的这样机灵了?听不懂晋国话,难道她还听得懂齐国话不成?”
谢青一拍大腿傲然道,“昌愿还真就那样机灵了!”他上回在止行山小屋里,唤她名字与她说话时她分明就是知道的,转过头他就对宋昌愿道,“对吧昌愿?”
谢青之前说的都是晋国话,这一转口就对她说了齐国话,公皙平手上动作温柔,洗得宋昌愿在铜盆里昏昏欲睡,突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她就乍然清醒,抬眸对上谢青明亮灿烂的笑容,她下意识地就答了句,“喵。”
一般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答这句肯定没错了!
谢青就朗声笑起来。“我说这胖子聪明吧!”
便是公皙平面上也带了笑,那一双凤眼里乌光流转,似月色下的湖泊一样神秘,他轻笑道,“听得懂人话倒是真的,机灵不机灵可就不一定了。”
那双狭长的眼睛似乎天生就那样的乌黑迷离,隐藏了心底所有的情绪,偏生他的眼睛又利得很,最是善于察言观色,只有他看懂别人心思的时候,没有别人看穿他心事的份儿。
再加上那种幽凉低沉的语调,温柔的动作,似能将人溺进那深深的湖底,再也出不来。
宋昌愿一惊,这是她第一次被墨殊以外的人看穿心思。还未等她再有什么心事,头上的人便笑了,“嗯,还不算太蠢。”
一手将她托起,他侧过头道,“换盆水来。”
第二盆水很快就端了来。公皙平试了试水温,便将她放进去。那些胶黏得很,很难洗掉,他的面上却未有半点不耐,动作温柔一如最初。
宋昌愿抬眼,沉静地看着他,看他乌黑迷离的眼,勾如悬胆的鼻,浅到冷淡色的唇,线条分明的脸,心头蓦地一惊。
这人才是真正的深不可测。
他的手虽然有些力气,但宋昌愿还是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不会武艺的,宋昌愿蓦地就想起那日山中树林里她把剑搁在他脖子上的那一刻,他的眼睛里就没有出现过一丝慌乱的情绪。
从始至终都是从容不迫的淡定。没有武艺却从容淡定,面对危险波澜不惊,这才是真正的强大,源自强大的内心,外力不可倾。
宋昌愿默默地叹了口气,她虽然足够淡定了,但是与面前这人一比,还是不够看啊。
水换了四盆才将那胶洗掉,还没来得及甩毛,一块帕子便铺天盖地地罩了上来,一只大手覆过来,头顶便传来了公皙平幽凉的声音,“甩毛可不是个好习惯,该改改了。”
宋昌愿:……不甩毛等着他来帮她擦么?
他却好像能猜到她的心思一样,“日后我在的时候就帮你擦。”
言下之意就是他在的时候她就不要随便甩毛了。
宋昌愿只能沉默,眼前被帕子遮住了,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她便低下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手上。
他的手可真大,站下两个她……嗯,站下两个她有点挤,站一个她倒是绰绰有余。
眼前忽然一亮,帕子被掀开了。宋昌愿抬眸,淡而薄的阳光下,他的乌发未束,只用一支玉簪随意地挽起,细碎的头发顺着他低头的动作全部倾在她面前,乌黑迷离的凤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他傲然地抬起头,得意道,“终于好看点了。”
那个动作,有些傲娇,有些可爱,更多的却是艳丽,宋昌愿惊艳得目眩神迷,好似有一朵艳丽的芍药正在她面前缓缓地高傲地绽开,香气袭人里,一片粉瓣徐徐飘下,点在碧蓝的心湖上,漾起了圈圈涟漪。
宋昌愿脸一热,随即嘀咕着低下头,说得她好像是他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艺术品一般。
看了看身上的毛,宋昌愿想,既然洗干净了,那她也该走了。望了眼书房里的三个人,宋昌愿喵了一声,便往外走。
公皙平目光往她身上一扫,用齐国话幽幽凉凉地道,“这是用完就丢吗?”
宋昌愿身形一僵。
公皙平冷哼了声,径自撇过头不去看她。谢青与赵玉子对视一眼,各自目光意味不明。
谢青便站起身走到门口。将她一把抱起,一边走一边跟她嘱咐道,“日后走路可得当心着点,莫要再这般不小心了,晋国可不比齐国,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遇上我们的……”
明亮的青衣男子一边走一边絮叨,手上的猫则鸡啄米一般地点着头,看着异常温暖。
温暖不过片刻,谢青抱着宋昌愿还没走出大门,不过才走到二进院子的时候,便觉得手上越来越重,他看了眼比初见时圆润了许多的狸花猫,叹道,“昌愿啊,你……以后还是少吃点吧!”
宋昌愿点头的动作一顿,旋即抬起头冷冷地斜着他,谢青咳嗽几声,似在斟酌言辞,“昌愿你真的……格外的重。”
宋昌愿气得当即便跳下了下来,自己一个人往外跑。急得谢青直在后边追,“诶你别跑啊!我不说了还不成吗?”
书房里,公皙平、赵玉子两人隔着案几相对而坐,赵玉子拿起玉壶,一边往白玉杯里倒茶一边问道,“不知殿下对公子殊有何看法?”
公皙平端起茶抿了一口,神色莫测,“公子殊?未曾接触,不好评价。”
“不过……”他抬起眼,目光深远,似望进了那座臭气熏天的驿馆,“汀兰馆是否还未曾调遣兵将前去?”
不论在哪国,外国使团所住之地皆要派人前去看守,一来为防使团出事,二来么。也起着监视之用。
赵玉子眼睛一亮,却不动声色地遮掩住了,“这事儿啊……不太好办,”他皱着眉,细细沉吟起来。
公皙平望了他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却不说破,撇了撇嘴角,他懒洋洋道,“谁要你亲自动手了?”
赵玉子恍然大悟,拱手敬佩道,“殿下高见,实乃高见啊!赵某自愧不如。”
“哼。”公皙平撇了撇嘴,轻笑一声,并不答话。
……
宋昌愿没想到自己这么一出门,就折腾出这许多事儿来,而且因着此事,日后想要出门都难了,不过这是后话。
且说当下,她回了汀兰馆,馆里正静着,路虎在厨房里烧水,见到她出现眸光畏惧又愤怒,似想说什么却又不敢,索性一低头,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宋昌愿瞥了他一眼,也懒得理他,转头去了墨殊房里。墨殊又发起热了,此刻正闭着眼躺在床上休息。
看了看他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宋昌愿叹了口气,算了,等他病好了再捉弄他。
索性无聊得跳回墙上修炼。
日子又过了两日,这一日,汀兰馆忽然就热闹起来了。
门外来了一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