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发间玫瑰
河中央的银发少年情绪已然稳定了下来，而夜空中那轮寒月已悄然偏西。
在情绪稳定后，诺拉松开了手，莉迪西娅也自然而然的放开了他，然后轻巧的跃出了水面。在水中随着河水浮力而像一朵黑色鸢尾般展开绽放的黑色裙摆，在莉迪西娅跃出水面那一刻，那朵黑色的鸢尾重新合上了花瓣。
莉迪西娅依旧坐在河边较高的石岸上，被水浸湿的裙摆紧紧的贴着她的双腿勾勒出完美的线条来，而那略长的下摆依旧浸泡在水中，整体看来好似一条黑色的鱼尾。
莉迪西娅将最后那点裙摆从河水中捞起，然后十分不淑女的将裙子掀到了小腿处，将那些湿透的布料铺在身边。浸满河水的裙摆堆积在石岸边，过于饱满的水分渗透衣料，一点一滴的从石岸边落下，再次回到河中。
莉迪西娅指尖轻抬，紫红色的火焰汇聚成蝶围绕着她飞舞。她雪白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原本冶艳瑰丽的容颜也显出几分温暖来。带着热度的火之蝶落在她湿透的裙摆上，带水雾蒸腾而起后又飞起，落在了另一处依旧湿润的裙摆上。
银发的少年也离开河水上了岸，河水下似暗流涌动般的荆棘已全部消退，即使透过水面也无法再找到那些暗影。
他较为宽大的灰白衣袍也已浸湿大半，紧贴在他的身上，显出他少年人略显瘦削的身形。
他上岸后，也先捞起衣袍并用力挤出其中的水分。
莉迪西娅的裙摆上那些水分已经全部被火焰所化的蝴蝶所带着，那只火之蝶停留在她半露的雪白手臂上，红与白的对比格外的强烈，也带着一种油画般的厚重鲜艳感。
她偏头看着身边的银发少年，以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道:
“你闹一次情绪，便害得我和你一起泡水。”
虽然口中这样道，但言语之中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除开将诅咒比喻成病症，他们是不可能真正生病的，这河水的清凉和他们的身体冰冷的温度相比较起来也没多大的差别。所以，莉迪西娅的这句话也只是一个气氛调节的玩笑而已。
然而，在听了这句玩笑话之后，她身边那位半身都被水浸透的月之美少年拎衣袍的动作略微顿了顿，他抬眼看向莉迪西娅那双带着笑意的绯色眼眸，而后视线随之下移，落在她雪白手臂上停留的那只火之蝶身上。那只火焰构成的蝴蝶略微扇动着翅膀，每一次扇动都会在空中抖落些许微小的火星。
“很抱歉……”
他轻声应答，纤长的银白睫毛在额前的碎发下染上了几分暗色，像是银月藏入云层之中。
莉迪西娅是他自红月审判之后所遇见的第一个同族，也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同族。她能够理解他的心情，而又能给予不同的见解。
事实上，今夜当莉迪西娅来到他身边时，他一个人心中那种汹涌的情绪便仿佛找到了宣泄口一般。但他却也肯定，如果没有莉迪西娅，他的情绪发展下去也会宣泄，但宣泄之后……不会如此时一般平静，只会有疲惫和主动熄灭所有希望后的绝望。
莉迪西娅能陪在他身边，他心里事实上有了一种奇妙的感受。
他仿佛回到了当初，站在神赐之城中的高塔之上看最后一批族人离去的背影。
夜风微凉，而他的身边却忽然有了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陪着他，陪着他一起看那些族人离开故地的背影，看那些背影从一寸缩小成毫厘直到最后消失在夜色里。
…………
眼前的少年依旧如同初见时那样礼貌，更有种纤细静谧的美感。尤其是当他微垂下眼的时候，这种气质更为凸显。仿佛落在雪地里的月光，一片银白闪耀，静谧安宁；也像是去掉了所有刺却盛放的玫瑰，没有距离感只留下了那份摄人心魄的魅力。
莉迪西娅纤白的手指轻轻的点了点手臂上停留的那只火焰蝶，火之蝶展翅飞起，一点点如星屑般的火星自蝶翼上震落。
那只火之蝶轻轻的落在了诺拉湿透的衣袍上，衣袍上的水分蒸发带起丝丝缥缈的水雾。
“那么，你想怎么补偿我？”
莉迪西娅知道诺拉目前的情绪还算稳定，所以莉迪西娅也还能同他继续着这个玩笑。
反正她猜他多半也会递过来一朵玫瑰。诺拉天赋能力所催生的玫瑰都很美丽芬芳，只要是女性便很少能拒绝那样美丽的花。
偶尔莉迪西娅也会在心里调侃着诺拉这种天赋能力:他以后如果开间花店肯定很受欢迎。
而且随时催生玫瑰的能力，放在任何故事里都是风流多情的人设，对于拐骗少女恋爱这方面总是格外的方便。
然而诺拉虽然长了张格外招人爱慕的脸，但就莉迪西娅与他相处所体会到的东西，便感觉诺拉这少年心里怕是还没恋爱这根弦。
他的一切举动都和爱情幻想搭不上边，所以才会做着某些容易让人误会的举动还一本正经。
莉迪西娅觉得诺拉再多送她几次玫瑰的话，她那意识里残留的对于玫瑰的浪漫感想恐怕都得消失得分毫不见了。
“那……你想要什么补偿？我的身上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如果他有价值，便不会像如今这样被抛弃，甚至于被视为理应消除的污点。
他抬眼看向莉迪西娅，话语说得认真。他也知晓了莉迪西娅多半也同他说笑，但他也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大概是受了这种难得轻松氛围的影响。
仿佛始终困扰他的阴云散去些许，从云层中露出了月的半影。
莉迪西娅看着面前少年那双如火焰燃烧的鲜亮红眸，她有些想起了他荆棘枝头所绽放的鲜艳玫瑰，于是雪白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她正想再要一朵玫瑰来探寻那种鲜血气息的时候……她的目光不经意的一转，落在了他那头银发上。
那头银发是她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头发，在月光下闪耀着光芒的模样，好似月光落在波纹荡漾的深湖中，被水波分割得支离破碎后留下一片的闪耀光芒。
也许是被那银发上留恋不去的月光所蛊惑，莉迪西娅忽然带着笑开口道:
“那你送我你的头发吗？在森林里，你割下那长发烧掉的时候，我和妖精一样感到惋惜。”
诺拉灰白衣袍上的水汽已经完全被火之蝶的热度带走了，那只漂亮的火之蝶便立刻离开了他的衣袍，在空气中扇动了两下蝶翼。蝴蝶的轮廓逐渐失去，那团火焰环绕着莉迪西娅的指尖，最终泯灭于空气中。
诺拉伸手触碰着自己肩头细碎的银发，他指尖略长的指甲闪动着锋芒。
这下轮到莉迪西娅诧异了，因为当初看诺拉情愿烧掉头发都不给森林妖精的模样，她还以为他同样会拒绝送出头发的。
诺拉的指甲触碰到了那细碎的银发，莉迪西娅似乎看见了几丝银色的光芒一闪而过，从他发间跌落。
然而诺拉又将手移开了几分，他似乎刚想起了什么一样，看着莉迪西娅询问她:
“……你是想送给那只森林妖精？”
心思被看破的莉迪西娅保持微笑没有回答。
诺拉忽然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他手略微前伸，空中卷过几丝银芒，银灰色的荆棘在他之前生长延伸，一朵鲜艳的玫瑰于他指端所触碰到的荆棘处绽放，浓郁的花香中隐约透着几分鲜血的气息。
他摘下了玫瑰，然后递给了莉迪西娅:
“我的头发算不得什么好的装饰，这些花还算漂亮，送给你吧。”
眼看着当初答（hu）应（you）森林妖精的美丽银发就要到手了，但莉迪西娅万万没想到诺拉还有中途换花这种骚操作。
她有些无奈也有些好笑，总之森林妖精朝思暮想的美丽银发还是等未来那缥缈的可能性吧。
她总不能真的不经过允许去割诺拉的头发。虽然偶尔喜欢开一两句玩笑话，但她可没有这种恶趣味。
“你和玫瑰很合适。”
拥有月之美貌的少年手持妖娆糜丽的红玫瑰，在她还未伸手接过时，主动走向她，将那朵玫瑰别在了她的黑发间。
他鲜亮的红眸也透着笑意，除开为她别上这朵玫瑰外，他便再没有其他的暧昧举动了。整个人显得既礼貌克制又撩人心绪。
莉迪西娅是真的很适合这种开放得妖娆糜丽的玫瑰，那样鲜艳的红色绽放在她漆黑如夜的发间，那强烈的对比以及奇异的和谐总是带着格外惑人的魅力。
莉迪西娅抬手摸了一下别在发间的玫瑰，略显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了柔嫩的花瓣，她略有些审视眼前的银发少年，他一如既往的神色和骨子里透着的那分优雅感依旧很难感觉到爱情的幻想。
她也只是摸着发间那朵玫瑰轻笑，似真似假的埋怨道:
“所以我才说你的隐藏天赋肯定是拐骗小姑娘。”可惜她不是小姑娘。
“你总能轻易的拨动人的心弦，作弊了吗？”
精神类的天赋能力，能够引导情绪的天赋总是会令人怀疑自己情绪的真实性。
而那银发少年鲜亮的红眸依旧注视着她，他透出几分轻微的笑意，言语平常却也透着承诺的郑重:
“没有。同伴之间要互相信任，这是我承诺过的事。”
银灰色的荆棘盘旋，妖娆的玫瑰又开一朵，然后从枝头跌落在他手中。
他将手中的花放到面前，以目光勾勒着玫瑰的轮廓，而后他微叹气:
“事实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荆棘会开出这样鲜艳的花来。”
带刺的荆棘是武器也是防御，而其间盛放的红花更像是多余的存在。
虽然他也赋予了其辅助迷幻的作用，但事实上，除了美丽之外，他也不明白其更多的意义了。
荆棘带刺而坚硬，鲜花娇嫩易碎，比起装点他，他觉得这些花更适合身为女性的莉迪西娅。
然而天赋能力这种事情，却并非自我选择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