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由佛入道
山体崩散之际,一道玉影诡异地立于山缝之中,做敦煌飞天之状。不过,那优雅那风韵却是头下脚上。
倒飞。
大概其,象老阎、判官、黑白无常之流,按照天之定数三界五行中轮回的时候,都是这种姿势。此种姿势比之本风所生活的那世潮人们所练的人体学体,又是翻腾又是转体720的难度系数,着实要大上几倍的。
倒飞的玉影在本风的视野里只留存了两三秒钟,便隐入磅礴起伏的大地之中。
唉,我的沙华,我的彼岸,又电影胶片式的闪回了一下。此去,应是良辰美景奈何天,人生常恨水长东。
想起过往,本风的性情中人的初次惆怅,便是给了手拿画笔细绘贤后宠妃之像的沙华:惆怅,穿越,山洞雕塑,彼岸初探,清溪水流断剑入胸的千古绝唱,还有草坡遇师,净土山为师逐鹿以莲花手印迫退强敌,建康城苦索玉影之踪,仰望师父的九莲天剑,为求安居之所,与散朝的失色芳菲移离江南……心中映画翻动,不免又生了我本凡人只配对美空羡的感慨。
……
雷电过后,暴雨倾盆,清溪水涨。刘长风颇有看雨观水的雅兴,招了四乘带雨篷的轿子,载了四人,颤颤悠悠地让轿夫们抬了,上了钟山。
钟山,南京人的紫金山。六朝金粉秦淮艳影,却暂止于玉树后——庭的南朝后陈。
下了轿子,四人皆执了伞遮雨,刘长风在前引领,走了几段石板路,便到了东峰的开善寺。
“登塔一观如何?”刘长风看了一眼耸立于风雨中的高塔,随口道:“建康之城,不才来过三次,非是为钱财,只看朝运。”
云清道长看了看高塔,言道:“钟山,怕是最后一次登临了。”
边走边说,四人到了塔顶。
刘长风朝云清道长看了一眼,颇有深意地一笑,便对本风和正喜道:“两位登山,可观建康气象,这天地造化,或会有灵悟。”
正喜笑着道:“天师是想借天上的风雨,泄露天机。你老看看净土山和三清山,水患已经解了。”
“我得看看现在的时辰。”刘长风却似并未对刚才净土山上的落雷所轰出的地缝吸水太感兴趣,手拿着五斗星阵盘,对正的方位却是玄武湖。
“咱们有话说在前,不才若是在云清道长跟前讲道,乃是班门弄斧……不过,以吾之陋愚之相法,观云清道长之相,道长最近当有一番俗世之扰。哈哈……”刘长风转了几次方位,定好坐向,抬眼看着本风和正喜道:“不乱说了,两位人中之龙请看玄武湖上,一大一小两块天降之石,乃是童子对佛问道,你们两个,可否给不才说一下,那石童,为何不问老庄,却问菩萨?”
“天师错了,正喜听人说,那是童子拜佛……照我看,那童子该问天才对,所谓天情不随人情,哈哈,天上的乌云要散了,你这断凶问吉的宝贝该易主了。”
本风接口道:“易主,江山皇朝易主,人情如土天不语……画栏玉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哈哈哈哈,天若有情天亦老,长风送客咸阳道。没想到,本风老弟已然看穿了在下的这点把戏。”刘长风把手中的五斗星阵盘递到本风手里,“这家什,放在我手里也是百无一用,装装门面而已,既然咱们已文赌在先,今天就借花献佛——此物,本来是从云清道长手里赢来的……”
刘长风这才道出韩擒虎出面跟本风喝酒闲聊,介绍了刘长风出来认识,然后看似随意一赌的玄机。韩擒虎已然接到独孤皇后的宫令,务将净土山上的老老少少带到长安。刘长风的岳丈曾为宫中办置丝茶,与宫中的各色人物颇有交情。这差使当然非刘长风莫属。
他的老岳丈是南朝荥阳人氏,跟南朝的几位在宫中掌事的都有生意上的来往。刘长风近水楼台,又喜好结交五湖四海三教九流的朋友,经常南南北北地打理生意,算得上是左右逢源南北广通的一方人物。
韩擒虎五百精骑入皇城先拿了陈叔宝,这里外皆通的运作,乃是刘长风的精心设计。
长于谋而厚于人,是刘长风处处吃得开的社交法宝。韩擒虎接了独孤皇后的宫令,跟刘长风颇费了一番脑筋,才跟本风搞了这么个润物细无声的亲密接触。
时间虽短,彼此互信的友谊已经有了。
其实,本风跟春山老爹、云清道长商量迁移的事,也没怎么避人。三四百口子,拖儿带女的,没有行伍经验,怎么保密也没用。反正贺若弼也派了一万精兵护押皇宫里的妃嫔宫女回长安,两家干脆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这其中,有一个玄机不能明言。天音的身份。
天音隋室皇外孙的身份,天音自己不知道,本风也不知道天音乃是杨丽华与云清道长的亲生骨肉。云清道长异常隐忍,没事人一样——他要让天音无忧无虑再长几年,时机成熟了,再细说原委。
有天音这样的身份随在迁移的人群中,已经有所感悟的杨坚当然不会放任虎狼之师胡作非为。
刘长风跟本风把事儿摊开了,便调集了所统领的军卒,从陆路跟着净土山不便长久行路的老老少少所雇请的几艘商船,沿江东行。本风叫大信大义也赶着马车和三十几个健壮青年推着载了各家各户箱笼的独轮车随船而行。
行了几天,船到了江都,刚巧碰上了贺若弼手下的几位左将军所护押的皇室族人正在下船。
正是入夜时分,江边的村户袅袅炊烟升起。
背井离乡的人在这种氛围里,会忍不住泪眼婆挲。刘长风跟船上的几位散骑将军比较熟悉,到了船上嘻嘻哈哈了一番,便一起下了个在江边村户宿夜的命令,让兵卒只在村外巡狩。
陈贞、陈婉两位公主见到了宫里的妃嫔和相熟的宫女,抱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大哭了一场。悲恸过后,便象农家女一样,烧水做饭。
本风也下厨做了几个农家菜,原想跟羿璇和天琴两位师姐一起围坐,看看仙子师姐吃饭时的优雅举止,还没坐下,刘长风就神神秘秘地来了。
刘长风叫本风去江都城边的一个丝竹之家听曲儿。
看刘长风那神气,当不是听曲儿那么简单。
走在路上,刘长风告诉了本风一个坏消息:建康城虽免了天灾,却遭了人祸,独狐氏唯恐隋军将领玩物丧志纵欲酗酒,着令宇文饬将南朝皇家园林里的结绮阁望仙楼都砸了,开善寺,玄武湖等上古建筑,城中河岸两边的歌伎楼馆也都夷成了平地。平民百姓死者不计其数。
“独狐氏简直算不上一个女人,我都怀疑杨坚这可怜皇帝天天搂着这么一个女人,是怎么熬到天亮的。”本风皱了一下眉头。
“皇家也有难念的经。本风老弟,老哥已是五十知天命的年龄了,驰骋中原霸业中兴那是老杨家的事,我真正所好,就是测天地之理,以近天机。人活一世,无非草木一秋,当皇帝也罢,犁田小农也罢,乃天地无仁同等视之的刍狗,识得天道才是活人的根本。”刘长风此话是肺腑之言。
“甚合吾意。”正喜突然蹦出来,一手那着那柄断剑,一手拿了一块铜钱石。
“你小子,我和本风是去办机密大事,你跟来作甚。”刘长风跟正喜才几天接触,却好象已经熟得要互换内-裤了。
正喜用手指捻了捻高擎着的那块铜钱石,“你那机密,与我发现的天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要是藏私,那这莫大的天机,我只跟本风老弟参祥了。”
“什么天机,拿来我看看。”刘长风伸手一探,将铜钱石拿在手里。
一看之下,刘长风两眼直了,“我的天,我找了半辈子没找到,本风……这老天就是不公,正喜这小子竟然找到了定星石,快,把五斗星阵盘拿出来。”
一块看起来并不起眼的圆石。刘长风接过本风递给他的五斗星阵盘,把那石头一放上去,五斗星阵盘竟放出了星夜般神秘的星脉。
星脉,如同人体横横纵纵的经脉一样,东北域的星盘,竟有了微光闪映的几条脉线。
天机,在不其然间,应在一块铜钱般大小的石头上。
五斗星阵盘微亮闪烁中,先是映出了北斗七星,接着是南斗六星,再依次是东斗三星,西斗四星,中斗五星。
东西南北中,竟是与天体星位一一对应。
最奇的是,定星石还有四个若隐若现的古体字:半壁江山。
再仔细看,五斗星阵盘里还有一条日月线。不过,只有北斗七星的脉线略有微光,其他四斗星位和脉线没有任何感应。
本风如遭电击一般,感觉身上的那把护心锁,好似结冰凝霜,透骨的寒气,迫得他忍不住疼呼了一声。
正喜发现本风的异样,刚欲伸手,却被刘长风止住了。刘长风拉着正喜闪到了一边。
本风盘腿打坐。忍着寒气,以定星石上所显现的那道脉线,以左手中指指向了东方的角宿星。此时,天际的角宿星闪烁。
由佛入道,星映心所。本风尚未通脉的小宇宙已经隐隐约约有微亮之光了——从炉灶筑基的暗星期晋入了半暗星期。
体内渐热,本风习练内经术经年未得的“意冲三关”,出现了意通周天之象。“尾闾”、“夹脊”、“玉枕”三个关窍,竟有旋动之感。
本风的心念对周天之窍的这种以意而旋的异动感应地越发得清晰,更让他感到吃惊的是,百脉皆有感应。
通常,一般的道门弟子所修练的周天循环,只是双手阴阳经脉的循环旋冲而已。意感百脉,是连想也不敢想的上乘修练。如果师父在自己身边,还可以将这些不解之处让师父通释。
现下,只好出静。
本风更不知道,自己这星映心所的道法,有何渊源,究竟是怎么个一二三四循序渐进的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