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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化莲而去

    本风又怅惘了……几乎控制不住那一口为民请命,为博女人一笑的冲溢于心的热血,要携了两位温婉清丽的南朝公主,登高一呼:我李本风受命于危难之间,必为南朝百姓福祉,与强隋逐鹿中原,图盛世隆兴,千秋万代。
    可是,我李本风有这样的本钱吗?
    举凡霸业有成者,必是心狠手辣诛千命万命而色不变者——这,无论如何,以本风求得田园一块,有几房美娇娘,空闲时跟师姐们练练剑调剂一下仰望天境的愁闷即知足常乐的草民之执,是绝然做不到的。
    若象杨坚之辈口称朕乃兆民之父,却连一个想宠幸的女人都护不住,一统天下又有何甘。
    不若量力而行,瞅个乱世的空当,找一处远避隋军的田园,让两位公主扶桑浇园,过几天草民夫妻床头致欢的安乐日子。
    ……
    本风扶起陈婉和陈贞,以感同身受之态温言道:“两位公主请不要焦心愤急,此事本风已有计较,咱们回净土山,从长计议。”
    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陈贞在心里默默地念了这么一句。陈贞已为人妇,人生的长长短短都体尝过。在净土山上的这段时间,她看着本风忙忙碌碌地救死扶伤,分派大信大义等人的活计,都是简言短语,却能井井有条,忙而不乱。
    ……
    人群中忽然人大呼小叫,“不能这么便宜了他,押着他游街示众!”“让大家伙看看,这个花天酒地的昏君,现在是什么德性!”
    人群又是一阵躁动,突然有手持利器的人冲进来,欲行刺陈叔宝。韩擒虎暗中所派的隐在人群里的两名亲随,手起刀落,将那人一刀斩了。
    又是一命!
    韩擒虎恐出大事,连派了十几个手下干将,冲到了帽儿胡同。他自己则带着500精骑,列队行于街上。
    本风待韩擒虎行得近了,大声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韩将军先前之言还算数吗?”
    “哈哈哈,我韩擒虎是言而无信的人吗,咱现在就叫你一声,老弟,今晚上为兄的做东,喝酒听曲儿如何?”韩擒虎看到陈叔宝已被亲随塞于铁鸡笼下,朝本风一拱手,“老弟,龙藏浦倚香楼,老哥摆宴等着你,今晚放怀把酒,喝他娘的痛快!”
    本风抱拳应了。兵卒依韩擒虎之令,给本风让路。正喜、大智在前,本风断后,护着陈贞、陈婉往城门走。
    快走到城门时,却见城门已是重兵把守。城门的跺楼上有一将,眼光狠辣地盯着本风和两位公主。其旁有一将亦是两眼精光地盯着本风等人。
    少不得又要一场血杀。
    本风实在是不想再趟着兵卒的血迹出城了。兵卒们都是父母所生所养,有些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无端端就此丧命,横尸异乡,到头来苦的是家里的老爹老娘。
    最好,门楼上的那两位战甲鲜亮的将军也能跟老韩一样,约个时间,一起喝喝酒,听一听金陵女伶的伤春悲秋,聊一聊当下的时势,营造一下以后互通有无礼尚往来的友谊。
    门楼上立着的是杨广和杨素。
    如此大阵仗的陈兵城门,目标不是本风,是陈贞、陈婉两位公主。男人好色,天经地义。杨广早就艳羡江南春色,暗地里派了高颎进皇城收美——高颎此人颇为一国之社谡为重,见了张丽华以后,惊于张丽华的艳丽,竟以蒙面斩妲己的勇气,对张丽华下了斩令。
    杨广郁愤,却只能隐忍。此番带兵征战,为的是日后的皇袍加身,若以此事不忍,日后若想争太子而登龙位,则难比登天。
    丽华不得,公主可求。杨广已经乔装到青楼试过,这江南的女子就是别有清雅温婉的味道。
    本风三人血杀鸡笼山之时,杨广的手下探知两位公主亦来了建康城,杨广遂与杨素登城楼排兵布阵。
    为了女人出兵,往往是说不得却最是九牛也拉不回来的决绝理由。
    杨广从进了建康城,就听手下的亲随经常提到“李本风”这个名字,提到净土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何德何能被圣人一般的沈婺华看中。只要一提到沈皇后,无论南朝北朝,大都是一种仰视之态,皇室中人亦不例外。
    老李得传师承,尚不知自己已是街头巷尾热议的人物了,好事者正绞尽脑汁探听本风的真正来历。天香在清溪七里岸对着那十几个要诛杀张丽华的老军头,喊了李本风三个字,就令得他们驼鸟拱沙,就初见端倪了。
    “何方小子,竟视我隋军无物吗?”杨广断喝。心内纠结的杨广看李本风,是一百八十个看不上眼。
    本风听大智一说,才知门楼上的两位是日后乱隋的狠角色。不由得抬头,以医生的望病之眼把两人着实端祥了一番。
    观杨广,身形伟岸,两眼却露出鄙下傲然之光,眼神有些散乱,脸色倦疲,显是夜事频繁。大病没有,小疴若常年沉积,加上杀人和女人的艳色媚惑之刀,遇上骤寒的天气,定然发大烧四肢无力病上一阵子。
    杨素虽身形高大,却是阴气过重,虽故意以温和的神态遮掩,可阴厉之气还是从中堂及眉间露泄出来——果然是奸雄——被捏弄得非驴非马的史书和野说,对杨素之类还是一针见血的。
    跟这样的两个人谈友谊谈互通有无似乎太奢侈了。
    本风回头对陈贞、陈婉道:“怕吗?”
    陈贞摇了摇头,陈婉略是迟疑,伸出小手,扯住了本风的衣襟,“跟着本风大哥……不怕。”
    “好。”本风又看了看已做好冲杀准备的正喜和大智,“上天有好生之德,偏偏有些自以为是的家伙,手头有兵了,动不动就想屈人之志。咱们只好礼尚往来,就象天音说的,超度他们!”
    正喜和大智正要提剑轮斧,却听城门外一声佛号响起:“阿弥陀佛,杨广和杨素你们听着,带着赦免陈室皇族圣旨的飞骑已经到了,你们有何打算,欲要抗旨不遵吗?”
    沈婺华手挥牧鞭,赶了十几只金蹄小鹿,一袭地青衣男装,悠然地走在青石路上。
    本风看到师父,心里便觉释然,朝杨广扬了扬手,略弯了弯身体,“草民拜见大隋皇亲国戚晋王殿下,拜见征陈兵马大元帅杨柱国。小子本风因一件个人的私事到皇城里来逛了逛,顺便带两位公主出来散散心,请问,犯了隋家的王法了吗?两位不是要凭城门之兵,硬留下两位公主吧,要知道,两位公主非是破城之时的阶下之囚。哈哈哈,在下忙活了半天肚内已经打鼓,要回净土山吃饭了。”
    本风话未说完,只听一声鞭响,十几只金蹄小鹿如入无人之境,四蹄飞腾地逼着守城的兵卒让出了一条通道。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本风携着两位公主趁着守城兵卒楞神儿的功夫,迅捷地出了城门。大智和正喜亦紧随而出。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救人一命,当造七级浮屠。”沈婺华的牧鞭轻轻挥动,十几只金蹄小鹿又欢腾腾地跑出了城门。
    本风汇合了师父,一起回了净土山。一起安慰了两位公主几句,本风便跟着师父往师父的屋里走。很想听听师父天莱山一行的见闻。
    进了屋子,师父突然笑了,“阿弥陀佛,师哥,我听你教训杨广,差点笑出来。”
    本风这才知道,刚才的这一出,是天音在搞鬼。
    “师哥,咱们找几辆马车,拉着公主和净土山的老老少少,去天莱山找师父吧,杨广那个大混蛋肯定要来山上跟咱们要人的。”天音神色好凝重,“师哥,我听天香姐说,师父使出了九莲天剑……天莱山一定出了什么大事……阿弥陀佛,师父遇难呈祥逢凶化吉。”
    ……
    天音不知道,她的亲娘,乐平公主此时正在昊天峰下,受着痛苦的煎熬:杨坚一意孤行,带了三万精兵围住了天莱山——经净土山一战,败了,请出黑莲宗黑莲圣女,又败,可是仍不死心,竟铁了心要将沈婺华困死在天莱山。
    杨坚有苦自知。智仙师太、枯叶大师皆是肉身圆寂,对一心向佛以求天道的杨坚打击太大了,他于暗夜中嗟然长叹:“人不过是一具活不过百年的肉身,就算佛法精深,亦不过,死后寂入黄土,又何必枯禅守空,青灯苦熬。倒是江山一统,高居庙堂才是人之极致!”
    沈婺华看着山下重围的兵卒,淡然地冲着已哭成泪人的杨丽华说道:“乃父心比铁坚,婺华不去,已是隋室一统的羁绊。”
    “羿璇,天琴,你们来,陪为师练练剑吧……黑莲宗还要二十年,才能助你们心慧无相,二十年,你们会高处不胜寒。”沈婺华眼凝秋水,遥观净土山而语,“由佛入道,星映心所,十七师地,石塔昊天。”
    沈婺华话音轻落,手指昊天峰十七层石塔的塔顶,左手中顿显五柄御风剑,及至腾身移至塔顶,右手中又现出七柄轰雷剑。
    双手翻云,御风轰雷,十二道夹带着雷声,合着昊天之风的飞仙剑披斩而下。羿璇的三莲灵仙剑,天琴的琴音霜华剑,双剑映日,光华弹出,迎着十二柄飞剑撞出璨然金光。
    沈婺华喏字连声,虚空里映出了三十三座金光佛身。金光连放,佛身仰合,天际云影重重。
    十二柄飞剑霎然收止,竟如莲池游鱼,绽而凝水。
    三十三座金光佛身,愈旋愈快,将羿璇和天琴笼罩其中。两人心念连映,守静归一,手中剑顿然消失。
    却听沈婺华一声檀音:“我心即禅,万化道合。”
    天际一片澄明。
    峰上诸人仰望之际,石塔之上,却已空空如也。
    稍倾,渐出渐亮的十二金莲座从十七层的塔顶旋绕而下,又飞旋而上,至昊天峰顶,便虚空凝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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