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条龙,一条虫[上]
本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床上了。一张很讲究的很大的带纬帐的床。春山老爹满脸喜庆地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吸着大智从钟山上采的山慈姑草配的烟丝。大智为了弥补花家杀气太重扶伤不足的缺撼,跟着本风跑山,认识了不少的药草。
春山老爹看到本风醒了,赶紧张罗:“备饭,快备饭。”
大信大义抬了桌子,天香略显羞涩地端了两盘子菜进来,看了本风一眼,悄悄到了床边,把一条新的汗巾放到了床上。
本风掀了被子要下床,春山老爹摆了摆手,“躺着,多躺两天,你忙了这些天,累着了,好好歇着。”
“老爹,我……我得出去走走。”本风感觉着春山老爹一家子怪怪地。天香更是一改往日的泼辣,躲到一边,一针一线地不知在给谁缝新衣服。
“哪也得吃了饭。”春山老爹一使眼色,大智赶紧端了洗脸水,送到床边。
本风盛情难却,净了手脸,吃了几个热腾腾的馒头,吃光了两盘菜,喝了一碗热汤,便走出了屋子。
屋外还很安静。天还没亮,草屋里的躲难的人,都还在睡着。
“过不了多久,净土山就面目全非了。”本风叹了一口气。
皇朝更迭,即算不诛灭九族,也决没有让上一朝皇族之人在原址安居的。杨坚灭北周,那是他的亲外孙高居龙位,几千口子宇文家族的皇家子孙,在所谓的胸才大略者的堂皇正义下,成了刀下之鬼。
心寒!本风又想起了沙华——老阎会把沙华投到哪里呢?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沙华说的话,不死的话就会人鬼相隔——要是死了重新回了轮回之炉——这倒是值得琢磨了,沙华和曼珠,应该不会按部就班的按照老阎的阴曹地府的程序,过奈何桥喝孟婆汤,然后再投胎呱呱坠地,慢慢地长大。
——在山洞里见到活雕塑,本风就存疑,腹诽,可是就是追不了根溯不了源,不知其所以然。
该去看看师父了。自己那照着葫芦画瓢照做照搬出来的莲花手印,当时就没记住,还得师父给释解和演练。莲花手印是佛家的还是道家的?本风很惘然。
进了屋里,只看到了天音。天音坐在蒲团上,双手合什,皱着眉头诵念:云何不避不平等故死。如世尊说九因九缘……不知于己若损若益。非时非量行非梵行……
“师父呢。”本风问了一句。
“本风师兄来了,太好了,你替我背吧,这谁没事编这么多叫人看不懂的经书,天琴师姐还不让手抄,背来背去,脑袋都胀了。”天音双手一拍地,呼地一下就跳到了本风的背上,“师尊和两位师姐去天莱山了——师尊好偏心,把咱们两个留在家里背经书。”
又提到了天莱山。
本风看到挂在木壁上的牧鞭,伸手取下来,“要是能和天音妹妹一起在天莱山,赶着牛哇,羊哇,鹿哇,摘摘山花,采采药草,那就太好了,”本风背着天音出了屋子,看着已放出金线的东方,“小时候,最喜欢的就是一早跑到山上,摘了野果,跑到猴子洞,逗那群最爱偷吃的猴子。”
“等师尊回来,就叫师尊把这里的老老少少都带上,去天莱山安家,然后,招兵买马,把隋朝的杀人魔王都抓起来,放到猴子洞里让他们当猴子。”天音从本风的背上跳下来,跟本风要了鞭子,“师哥,咱们去放鹿吧,这些天,咱们光忙着救人了,师尊的那些鹿会饿的。”
“好的。”本风看到天香朝这边过来,大声地喊了一句:“放鹿去喽。”
三阳真人从皇宫里般了十几坛子陈酿,跟春山老爹喝了几回,喝到高兴之际,终于正式认了天香这个高徒。
道家选徒弟,真传只一人。
天香得列门墙,当是花家脸上有光的大喜事——春山老爹是双倍地高兴。
……
本风和天香坐在草坡上,看着天音采了一把一把的二月蓝,喂着几只小鹿。天香为避嫌,跟本风离得有些远。她一想起那晚上的孟浪,便心如撞鹿,更羞人的是,竟然说出了要给本风好好做女人的话。
“听说,隋军要押着皇上去长安了,宫里的那些姐妹要跟着去遭殃了……唉,皇后娘娘不要我们妄生杀念……”天香头低着,手里拿一颗三贞草慢慢地搓着。
“皇帝干塌了架子,最先倒霉的就是女人,马前悬人头,车后载女人……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一树繁花一树落,朝朝旧事朝朝结!若不是碰上师父,我恐怕也成了荒野白骨了。”本风有感而发,想到了所谓一统天下的大隋朝也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本风,有人在帽儿街,卖正喜的那把断剑!”大智跑到山上冲着本风大喊。
“真的?”本风一听到短剑,立时蹦了起来。他太想知道与沙华有关的消息了。
“千真万确,正喜和大信盯着那。走!”大智一挥手,又往山下疾奔。
本风冲天香抱了抱拳,便起身紧随着大智,疾风急雨地进了建康城。建康城的隋军守卫对进城的人盘查得不严。
进了帽儿胡同,本风看到一个卖包子的,正跟正喜不知在争执什么!
到了近前,本风听清了,卖包子的狮子大开口,要一百两黄金。正喜作势要硬抢。
卖包子的却丝毫不惧,“现在是隋朝的天下了,我这包子都是卖给军爷的,你们这几个毛头小子敢太岁头上动土!”
“必须一百两黄金吗?”本风脸罩寒霜。
“一百两黄金,一个子儿也不能少。”卖包子的梗着脖子,很硬气。
“这是唯一的条件?”本风再问。
卖包子的看了看本风,“还有一个条件,你们谁要去净土山,把那个姓李名本风的叫了来,我给你们五两银子。”
“我就是。”本风道。
“啊?”卖包子的楞了楞,咕录着眼睛看了看李本风,“你怎么证明你是?”
“就凭我是李本风!”本风看到了墙上贴着的画像,官府缉拿他和天香的通告。
看到缉拿他和天香的通告,本风的火气大了,“我就是李本风!”他的宣泄口终于找到了,这几天在城外就看着又抢又夺的隋军不顺眼。
他这一喊,果然有隋军听到了。
两队持了长枪的巡逻卫兵,颇懂配合地包抄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个百夫长,高声大嗓地喊:“识相的,给我乖乖地弃械投降!”
“我投的个头!”大智嗷了一嗓子,虎步腾腾地奔到百夫长跟前,嘭就是一拳。
百夫长中拳倒地,麻脸开花。
“起来,王大妈的鸡白吃了!”正喜近前,抓起百夫长,又是一拳。
这两人也是憋不住了。正喜原本的理想是等隋军来了,跟着隋先混个百夫长千夫长的有个稳定的吃饭的地方。
他没想到韩擒虎这家伙竟然对手底下兵卒的恶行根本不加约束。进城的兵卒,烧杀无恶不作。
百夫长又挨了大信一拳,彻底地瘫了。
卖包子的却仍然很硬气,“你们这算什么,我跟你们要一百两黄金,你们不给,逞能,你们是好汉,敢跟兵爷硬干,那好,这一百两黄金我不要了,你们把陈叔宝这个狗皇帝叫来,叫街坊四邻的都看看,他当年是个什么德行,吃了我家的包子不给钱,还把我老爹流放了,我老爹生生地冻死了,这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们是硬汉子,就把陈叔宝弄过来,让他给街坊四邻的乡亲认罪,你们这破剑,我分文不取。”
“一言为定!”本风看了看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有哪位乡亲,告诉我陈叔宝关在什么地方?”
“在鸡笼山。”人群里有个人很自信地喊,“当初这个狗皇帝吃了包子,不给钱,还写上什么狗屁的,朕是一条龙,咱们今天就看看,他到底是一条龙,还是一条虫。”
“对,好好看看这个狗屁皇帝,隋军都入城了,他还跟那个不要脸的贵妃干那不要脸的事!”有人附合,又加了佐料。
本风朝大信道:“在这儿守着。”他朝大智和正喜道:“走,去拿陈叔宝,这一百两黄金,值!”
正喜熟门熟路,头前带路,三人如风般掠到了鸡笼山上。
鸡笼山上韩擒虎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把宽背大椅上,眼睛看着山下。他一得到消息,立时加强了守卫。
三个毛头小子真是胆大包天。
看本风、大智、正喜三人冲了上来,韩擒虎哈哈大笑,“三个小子听着,你们今天要是能在我韩擒虎的手底下,拿走了陈叔宝,以后,我韩擒虎就跟你们兄弟相称。”
“废话,你当我们稀罕!”袁正喜手握一柄寒铁剑,一个直刺,当前的军头胸口血涌,立时毙命。
大智轮圆一柄砍柴斧,搂头一切两开,左首的军头奔了黄泉。
本风两手空空,正欲双拳齐出,却忽觉心念灵动,一个“喏”字脱口而出,顺手打出了一个大金刚轮印。
立时,山石飞崩,墙倾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