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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清溪之变

    长安城,年庆正隆。正月初三四的日子,街上的百姓穿新衣戴新帽,跨蓝骑驴,正忙着走亲戚。城门守城的兵卒脸上满是喜庆,不时看着城外的官道,等着新的捷报。
    皇城里,却是别一番景象。文帝杨坚下朝以后,未看到候驾的独狐皇后,便龙行虎步地走到了西内苑。
    杨坚看着那只横悬的南海铁木。铁木上常常会站着一只红头鹰。自杨坚称帝以来,红头鹰就一直跟着他,为杨坚传递绝密消息之用。
    细微可闻的振翅声传到了杨坚的耳朵里——是红头鹰回来了。
    红头鹰落于铁木之上。杨坚转身吩咐跟在身后的小太监把一碟贡品燕麦赏给了红头鹰。伸手摘下了红头鹰腿上的两根竹管。
    打开竹管,看到贴身侍卫赵鹰的所呈的消息:净土山之战,凌五行败,枯叶大师圆寂。建康城破,韩擒虎先入,素、晋王正拟入城。
    杨坚仰头看了一眼,轻叹了一声,“天意难违。”
    ……
    独孤皇后寝宫的一间密室里,一只白头鹫正在用力地撕扯着一条野骆驼腿,听到有人靠近,它警觉地抬起了头。
    一个刚调进中宫没几天的的宫女,提着一桶刚刚运来的苍岩之水,小心地放到地上,慢慢地用杆子,往白头鹫身边推了推。
    白头鹫是功臣,皇后的种种密令和手下的消息,有一半是靠它传递的。它从建康城带回来的消息,跟杨坚收到的红头鹰带回来的消息差不多。
    不过,多加了两条:沈婺华的师承来自东海瀛水洲遮星阁。三清道观云清道长从岭南回。
    独孤伽罗病了。不是大病,只是偶感风寒,卧在塌上,皱着眉头喝了一碗苦汤。
    “皇帝在哪儿?”独孤氏恹恹地问了一句。宫女忙回道:“皇上在西内苑。”
    “无用之辈!”独孤氏重重地把药汤碗摔到了地上。她心里一股暗火不知该冲谁发——虽胜却败,有沈婺华这样一个女人存在,隋室皇朝焉有安稳之日。
    担心什么就来什么,枯叶大师曾提到过,沈婺华名义上是佛门中人,真正的师承却是佛门道家皆倍加推崇的海外方山。
    瀛水洲遮星阁,小老百姓听都没听到过的名字。就算即将一统南北真要母仪天下的独孤氏,也是只闻其名——如果不是贴身侍卫传回的消息,她仍然会当成无稽之谈。
    一个女人,竟然从容淡定地指挥着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让大江南北一等一的佛门道派低首。
    必胜之局,却成了鹿死谁手的迷局。
    ……
    杨坚听小太监说皇后病了,匆忙从西内苑赶到了中宫。
    见到了地上的碎碗,杨坚有些诧异地问道:“皇后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再叫太医来诊看?”
    皇后在塌上欠了欠身,“臣妾只是小病,不用费心,你还有那么多奏章要批……臣妾听到捷报,高兴之下,让我朝多了一个岁岁平安。”
    “刚才又有奏报,广儿已经进城了,正逼着陈叔宝写降书。”杨坚脸露喜色。
    “好……不过,皇上,臣妾在想,南朝一向重文轻武,文士云集,要劝广儿严肃军纪,不可乱杀……皇上,陈叔宝当如何处置?”
    杨坚沉吟着道:“押解来朝,厚之以礼。”
    ……
    其实,杨坚与独狐氏的这番话大都是废话。杨坚与独孤氏请出般若寺的枯叶大师远赴千里做说客,唯一的条件就是皇族不能灭,尤其是对沈皇后不宜用兵。
    不知是不是杨坚与独狐氏这两位胸中皆有河山的善谋长划的非常之人,理会错了枯叶大师的苦心,竟然将手中所掌控的佛门道派的领军人物倾巢而出,要以势压人。
    结果却非预料之局。
    眼下,隋军进城,竟似逼着建康城的各色人等往净土山上聚集。
    ……
    木匠世家的老花家正忙着在净土山上架梁铺草。年夜的那场炫人心魄的凶险之战以后,从大年初二开始,建康城里不断有人拖儿带女地往净土山和三清山上跑。
    隋军强悍,受伤的老百姓太多了。春山老爹忙着安居,本风从早忙到晚地救死扶伤,一刻也闲不下来。连忙了十几天,等天香护着一帮皇宫的御医出来,他才稍稍得闲。
    晋王杨广进城了。
    陈叔宝井中避祸不成,哆哆嗦嗦地写了降书降表,即算南陈皇朝的终结。
    已到了净土山上居于草屋中的陈贞、陈婉两位公主闻得叔宝被擒,禁不住泪水涟涟。她俩这一哭,山中的千座草屋登时便哭声一片。
    天琴听得心中烦燥,叫着正烧水准备给皇后沐浴的天香,跃沟跨谷的到了山下。看到本风和大智用独轮车推着几个木桶走在官道上,她喊了一句:“你们干什么去!”
    “到清溪运水去。天音小妹妹要浇花呢。”本风睡了一个舒坦觉,早晨还没醒,就被天音缠着去看她的天莱山的金叶菊。提到天莱山,本风心里的乡情给勾起来了。跟天音说了好多,他的千年后的儿时往事,天音眨巴着眼睛说,她路过天莱山的时候,看到了好几栋本风哥哥说的那样的房子,房子周围还有一条青溪,青溪旁边有金黄金黄的金叶菊。
    就这么,天音说起要取了建康城外清溪的水,浇了金叶菊的话,金叶菊很快就开了。本风所想的却是一首很著名的反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尽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本风非欲杀人也,只求有一片地。就象现在,在净土山,跟在师父的身侧,做个厚道的救死扶伤的医生,诵诵佛经,或许,还可以跟再次踏入俗世的遮星阁仙子羿璇师姐谈谈剑道,练练双剑合璧,然后,在时机成熟时,让师父赐婚,美美地得几房娇妻美妾,过神仙般逍遥的日子,此生足矣。
    想归想,本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等杨广那厮稳住了京城,就该调兵派将地到净土山来显摆大隋的一统天下的威仪了。
    眼下的小情小趣,实是难得的放松。
    “没想到你这个呆头鹅还挺会讨人欢心的。”天琴随在本风身后,把她的剑琴背到了背上,很悠闲地掐了些山花插到了本风的头上,“告诉我,那天夜里,是谁伤了师尊?”
    本风对大年夜的那场以莲花手印击众高手于无形的凶战,知之了了,他所能记起的,是打出第九个莲花手印时,好象,在他的眼前有几个黑色的莲花座一晃即逝,对手是个什么样子,他根本就没看到。
    “师姐,你也知道我的本钱,我当时吧……现在才明白了师父的心意,师父是不愿亲自出手,你想,师父一尘不染,所以假我之手,把那些自以为了不起实际却狗屁不是的什么掌门谷主的心志灭了,叫他们回去回炉重造,别再到处唬人了……至于,师父受伤的事,我……其实,觉得,师父是做给某些人看的,或者,师父是另有深意,你想,以羿璇师姐的身份说出来的话,当然没有人怀疑,若是师父真的受伤了的话……”本风说到这儿,朝四下里看了看,“会不会有人偷听咱们师门的秘密。”
    “真是个笨蛋,师姐连这点查察的道行都没有,怎么会随在师父左右。”天琴刺了本风一句,转头对忙着编花篮的天香道,“你给呆头鹅起个名字,一个让他长记性的,我真的担心,他会累及师门。”
    “那是你们师门的事,我可高攀不上。”天香笑嘻嘻地把刚编好的花蓝挂到了本风的肩膀上,“看看,新媳妇回娘家了。”
    本风很乐——这样的小日子已经超乎原来的想象了,没有压力,有美相伴,随性而为,还可以发挥专长,得到认同,很有男人的硬气。
    大智在旁不时地炫耀他在庙里看到的惊心动魄。净土山一战,能有幸目睹,已经是一种别人无法忽视的资本了。
    ……
    四人到了清溪,有说有笑地往木桶里灌水。
    未及灌满,天琴发出了警兆。
    有三路隋军飞尘踏土而来。未几,便听到女人的啼哭声。
    “隋军的畜生又要造孽!”天琴拔剑。天香却道:“皇后吩附过,不跟隋军冲突。”
    三路隋军离清溪的七里岸有一里路时,停下了。
    十几个粗壮的军汉押着一个女人朝岸边走过来。
    “是张贵妃!”天香低声叫道。
    天琴已经看到了。她对只知媚上的张丽华无一点好感,身子一转背对了那些隋军,“本风师弟,这一功归你了,我回去给师尊烧水去了。”
    天琴叫着大智灌满了最后一桶水,推了独轮车顺着河岸的另一条路,迅疾地走了。
    本风看到张丽华却呆住了:这分明就是沙华的翻版——女神,曾经惆怅过的,触手可及,却又是绿草苍苍在水一方的遥远。
    ……山洞里的沙华妹妹和眼前的乌云乱披的张丽华连衣服都一样,亦都是长发飘飘。本风心里七上八下地,难道是上天,翻云覆雨的手,给我安排这样一个命中注定的英雄救美的机会?
    “你们要杀人吗?你们凭什么杀人!”本风的话问得有点多余。拿着鬼头刀的军头,一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非常老到的军中刽子手。
    他这一问倒把军头们给问住了。
    两军作战,杀个把人不需要理由,刀起刀落,人头就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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