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苏乔已经有两年没有回家过年了。对她而言，回不回家都没什么意义。反正也没有人会挂念她。
    除夕前几天，苏乔还在上班。
    那天路上下着雪，她开着面包车去送快递。
    路上有位客户不停地给她电话，催她快点快点。
    苏乔已经很快了，路上下雪，地很滑，她也不敢不要命开得太快，她好脾气地解释，“不好意思，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您再稍等一会儿，十分钟，最多十分钟就到。”
    “快点！”对方生气地挂了电话。
    苏乔算着那段路程，十分钟应该是能到的。
    可谁知高架上又堵了会儿车，那位女士似乎是急着要收了快递出门旅游赶飞机。
    苏乔在高架上下不来，急忙又给对方打电话解释。
    然而对方并不听她解释，一听到说可能要再等半个小时，在电话里头对着苏乔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她骂得很难听，苏乔皱着眉，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她握得太紧，以至于骨节都泛着白。
    她不是个很好脾气的人，但还是强忍下来了。
    对方足足在电话里骂了她五分钟，才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苏乔望着窗外，她忽然想起初三那年，班主任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苏乔你要好好努力，这次争取考到市里的重点高中去，只有大城市里才有最好的教育资源，将来考个好大学才能改变命运。”
    一阵寒风吹来，她眼睛雾蒙蒙的。
    苏乔在高架上堵了半个小时，车流一疏通，她也顾不上路滑了，赶紧给那位女士把快递送过去。
    她按了门铃，抱着箱子在外面等着。
    门一开，她立刻跟人道歉，“对不起，高架上堵车，我……”
    “你不是说十分钟吗？这都多久了？啊？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送个货都送不好，也难怪一辈子给人打工！”
    苏乔心里有些不好受，她抱着箱子站在那儿，看着对面的女人。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还敢瞪我？你耽误了我赶飞机你还敢瞪我？你算个什么东西！”对方突然恼怒，使劲推了苏乔一下。
    苏乔被推得往后退了一步。
    “你叫什么名字，工号多少，我要投诉你！”
    苏乔忽然不想忍了，她已经毫无尊严了。
    她将箱子放到地上，起身说：“苏乔，工号038”
    说完就转身，走向电梯。
    从小区里出来，迎面忽然一阵寒风吹来，苏乔眼睛有点酸。
    她低下头，双手揣进卫衣衣兜里。
    她的车停在小区对面的马路旁，她埋着头过马路。
    刚走到车前，手机突然响起来。
    她从卫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眼来电。
    电话是母亲打来的。
    她不由皱了皱眉，按了接听。
    苏乔还以为母亲是打电话来问她回不回去过年，结果不是。
    她在电话那头跟她抱怨，说奶奶病了，去镇上医院输了几天液就花了好几百。
    “现在这社会真是要逼人去死，这些杀千刀的无良医院医生，一点也不为咱们这些穷苦百姓着想，挂了水拿点药就好几大百，简直就是抢.银.行。”
    苏乔心里本来就难受，她听着这些负能量的抱怨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输几天水再拿点药花个几百不是很正常吗，你没有钱你就去挣啊，好手好脚的还需要谁来救济吗，你跟我抱怨什么。”
    刘梅听见苏乔这嘲讽的话，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她声音突然拔高，在电话那头骂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你现在翅膀硬了就不当我是你妈了是不是？嫌我不会挣钱了是不是？啊？我白生你白养了啊？！”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苏乔站在面包车旁，她的情绪突然崩溃了，铺天盖地的委屈将她吞噬，她忍不住哭了出来，“你养我了吗？从小到大家里的脏活累活什么不是我在做，这几年苏扬读书的钱哪一分不是我出的？我为你们付出得还少吗？你还想我怎么样？我也才十九岁啊，我只比苏扬大一岁而已，我也该坐在教室里读书的，可是我现在过的什么生活你知道吗？你关心过我吗？”
    苏乔眼泪止不住，路上不少行人看过来，她背过身，对着车门，哭着说：“你根本就不爱我，你们都只把我当赚钱的工具而已。”
    苏乔刚说完话，身后突然横过来一只手，将她手机抽走。
    她一愣，下意识回头。
    秦显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他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帮她挂断了电话。
    苏乔怔怔地望着他，脸上的眼泪还没干，眼睛里全是惊讶。
    秦显将电话挂了，抬眸看她，“大街上哭成这样，你可真出息。”
    苏乔一怔。
    半晌，脱口骂了句，“我艹”
    她觉得丢人，立刻将卫衣帽子戴上，她将帽子使劲往下拉，企图将自己的脸完全遮住。
    秦显站在一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他突然抬手把苏乔的帽子揭了下来。
    保护自尊的帽子突然被揭掉，苏乔猛地抬头，瞪着秦显：“你有病啊！”
    秦显看她一眼，“自欺欺人。”
    苏乔：“……”
    秦显移开视线不看她，他看了眼苏乔身后的面包车，“你的车？”
    苏乔不太想搭理他，“公司的，送快递的车。”
    苏乔绕过车头，走到驾驶位旁，拉开车门就坐了进去。
    她摸出车钥匙插进去，刚准备发动车，副驾驶车门突然被打开，秦显很不客气地坐了上来。
    苏乔愣了，她看着他，“你干什么？”
    秦显伸手将安全带系上，“我回家，你顺路载我一程。”
    秦显这话说得自然极了。
    苏乔看着他，不知该笑还是该气，她琢磨半晌，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秦显你没事儿吧，谁跟你说我和你顺路了？”
    “哦，是吗？”秦显侧头，他看着她，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苏乔很认真地点头，“是的，不顺路，而且我还要去送快递，没时间送你。”
    她给了他一个眼神，所以你识趣点，快下车吧。”
    然而秦显好似没收到她赶人的信号一样，他很无所谓地收回视线，头往车椅上一靠，闭着眼睛说：“那我先睡一觉，你忙你的，忙完了再送我回去。”
    “……”
    秦显双臂环胸，闭着眼睛真的很认真在睡觉的样子。
    明明可以打车，他却似乎铁了心非要让她送他回去。
    苏乔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她忽然想到什么，唇角勾起一丝笑意，上身往前秦显身前靠过去，嘴唇贴在他耳边，轻声问：“秦显，你是不是喜欢我？”
    秦显蓦地睁开眼睛。
    他偏过头，眸色漆黑地看着苏乔。
    苏乔看着他，忽然就笑开了，眼尾上扬，又骄傲又得意。
    秦显看她一眼，没有理会她无聊的问题。
    他从裤兜里摸出包烟，抽出一根咬在嘴里点燃。
    他将车窗打开，吸了一口，手指夹着烟，烟圈吐在车窗外面，风一吹，白雾就散开。
    他盯着窗外望了一会儿，忽然问苏乔，“程峰最近找你麻烦了吗？”
    苏乔已经开车上路了，她摇摇头，“没有。”
    秦显回头，很认真地看着苏乔，仿佛要从她神色中分辨出她是否在撒谎。
    苏乔平视着前方开着，说：“真没有。”
    “是吗？”秦显不信。
    苏乔想了一会儿，轻轻笑了一声，“说实话呢，倒也有点事。他找人又往我门口泼了两次鸡血，还有一次，出门的时候差点被一辆摩托车撞了，骑摩托那个人我认识，是程峰的小弟。”
    秦显听到后面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看着苏乔问：“没事吧？”
    苏乔侧头对他笑，“要是有事你现在还能看到我吗？”
    “……”
    苏乔送完最后一个快递已经下午六点半了，秦显还在她车里。
    他还真的跟着她跑了三个小时。
    “这个地方离你家挺近的，十几分钟就到了。”苏乔一边说一边发动车。
    秦显没说话，他望着窗外，脸色不太好。
    苏乔倒是挺高兴的，一直跟秦显讲话。
    不过无论她说什么，秦显要么嗯一声要么哦一声，很是敷衍。
    苏乔被敷衍多次了也懒得跟他说了，专心致志开车。
    从刚刚那地方到秦显家的确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眼看就快要到家了，秦显突然觉得很烦躁，他突然说:“我饿了。”
    “啊？”苏乔一愣，侧头看他，“那……你家马上就到了。”
    “你上次不是说煮东西给我吃吗？”
    苏乔:“嗯？”
    秦显侧头，看着她，说:“去你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