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愧疚的心
林源青由于受伤，被安排在城里负责食物运送和照顾其他伤员，每天都能看见了非常多的士兵被抬回来，死的死，伤的伤，这让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军队士气和人数也在一天天的下降，连陈将军都亲自披挂上阵，本来只有两万人的军队硬生生的将十万梁军挡在城门外近半个月。
这天林源青去给陈将军送饭，走到陈将军的房门口时，突然听到“啪嚓”杯子摔碎的声音，陈将军的咆哮声从屋内传了出来：“朝廷的援军到底什么时候到？！你说两天前已经抵达豚州边界，距离这里不到一天的路程，这都两天了！为什么还不见人影？！如果出现了什么意外，我陈义大不了一死以谢皇恩，他王笙敢吗？！”
“陈将军息怒，王将军两天前确实已经到达豚州，遣我来给陈将军传令，望将军您务必守住青花城，相信很快就能见到王将军的人马了。”
“好！那我就再等他一天，我青花城的男儿怕过谁？！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
林源青看到一个传令兵摸样的人走了出来，他立马端着饭菜进屋：“陈将军，该吃饭了”
“嗯，你放在桌子上出去吧。”
“是。”
林源青退出屋后却没有马上离开，走到书房窗边静静的听着里面的谈话。
“王笙这个王八蛋！几年前我去京城述职，没有给他打点送礼，而且在朝堂之上反驳过他，没想到此人肚量如此之小，竟记恨到现在，唉！”屋内传出一声厚重的拍桌之声。
“将军，此乃正常之事，否则我也不会早在几日之前就派人在豚州到此的路上观察了，王笙确实已经抵达豚州，但是按兵不动，却遣传令兵过来说很快就到，此意为何，想必将军心里清楚，要不然刚才您怎会刻意表现的这么激动？”
“唉，他无非想观望战况，等到我们快坚持不住了再出手援助，卖了我一个人情不说，还将功劳全部揽去，说不定他日再向皇上参我一本，一箭三雕，此人心机不可谓不深。”
“将军，目前我方人马损伤大半，其中还有大多数都受了伤，虽然我们能再撑几日，但每天的阵亡人数在不断增加，再这么下去，怕是那些伤残士兵都要再次上阵了。”
“先生顾虑的是，而且这次战事突然，军队中有两成的人都是临时征兵入伍的，他们都有自己的家人和工作，本来是可以好好过日子的，却有很多再也回不了家了，我心里对他们甚是愧疚，等此番事了，辛苦先生给那些战死士兵的家人多发一些抚恤银两吧。”陈将军说完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递给了身旁的朱千思。
“将军，这是？”
“这是我全部的家当，包括打仗的赏银、家里的产业，总共五万两，之前听先生说王笙在豚州扎营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现在我需要坚守城中，还要劳烦先生跑一趟豚州了，将王笙请过来，这张银票就当是给他赔罪了，还望他高抬贵手，拯救青花城的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吧。”
“将军。。。”
陈义挥了挥手打断了朱千思的话说：“先生不必多言，我陈义虽不是什么侠义之士，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况且身为青花城守将，须保得城内百姓平安，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问心无愧。”
“是！千思立刻去办。”朱先生拿着银票沉默半响后，向陈将军抱拳鞠躬转身离开了。
林源青默默的听着这些，却丝毫没注意自己正紧紧的握着拳头，指甲已深深的扣进了肉里。
不出一日，王笙便带兵赶到，城内兵力大增，陈义将军仿佛喘过来了一口气，反守为攻，派兵正面牵制住梁军主力，暗地里用计偷袭敌方粮草库，截断对方的粮草供应后，不断骚扰敌军，以小博大，短短十几天就将梁军彻底拖垮撤兵，结束了这一个多月的战斗。
接下来军队休整，该赏的赏，该罚的罚，林源青忐忑的呆在自己的宿舍中等着被带走，以临阵怯战者被处罚，结果等来的却是十两的赏银和赵有财五十两的抚恤金。
洪二面无表情的进来，将晌钱扔在林源青的床上，把赵有财的抚恤金递到他的面前说：“这是你大哥的抚恤金，听说他只有一个女儿，你给拿着回去亲手给她吧。”
洪二见林源青低着头没有接，把钱塞到他手里转头就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来说：“你不适合当兵，也不适合习武，过完年就回家吧，本来你就是临时入伍的，回去后好好的找份营生过日子吧，这个江湖没有你的位置。”说完走了出去，林源青一言不发地低着头，看着钱袋上面写的“赵有财”三个字，眼睛逐渐模糊。
临近过年，而且打了胜仗，大多数士兵都被准许回家过年，林源青却一点都不想回去，与其说不想，倒不如说是怕，他怕见到陶陶以后告诉她再也见不到她爹了，老张也来找过他几次，每次都他都躲着，他怕面对老张时会忍不住哭出来，只能写信托人带给老张，告诉他自己平安无事。
大年三十的晚上，林源青在城墙上巡逻完后回到宿舍，突然发现洪二坐在他床上，这段时间他也一直在躲着洪二，每次看到他就会想起他的那句：“没用的废物！”，每次想起来心里都会难受。
洪二这时候看向了他，说：“怎么？大家都走了，就你没回家过年啊？”
林源青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慌忙回答道：“没。。。没，不太想回去。”
洪二笑了一下，伸手招呼他过来过下，林源青慢慢的走过去坐在了洪二对面，洪二一伸手，从身侧拿出了一个大纸包铺在两人中间，里面有一些熟食和酒。
林源青看了看洪二，小心翼翼的问：“洪大哥你也不回家过年吗？”
洪二给两人倒上了酒，说：“我是巴蜀人事，小时候家乡闹饥荒，家人都被饿死了，后来被唐门收留，师傅和师兄弟就是我的亲人，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我现在哪还有脸面回去啊。”说完一口把酒喝了，问道：“你呢？我听说你家还有个爷爷吧，你出来当兵你爷爷不担心你吗？”
林源青叹了口气，说：“我是偷偷跑出来的，赵大哥也是被我拉过来的，结果现在这样，我也没脸回去见他们。”说完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洪二盯着他看了会说：“给我讲讲你为什么要来当兵，不应该只是为了出人头地或者学武当英雄吧？”
林源青听完后脸色逐渐苍白，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为了报仇！”
“为了报仇？怎么回事？”
林源青深深的呼出几口气，把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玉坠拿了下来摩挲着，缓缓说道：“在我小的时候南王赵祁作乱，也是打到了青花城，那个时候的守将还不是陈将军，还没开始交战就跑了，城里乱作一团，有一伙贼人闯进我家将我父母杀害，我跑了出来，碰到了张爷爷，是他收留了我，从那天开始我就想着要学武报仇！再不行我也能当兵做将军，以后亲自带兵手刃这些恶人！”
洪二静静的听完后从怀里拿出了几封信，递给了他，说道：“这是你爷爷托我给你的，他来看了你几次，你都躲着他，无奈找到我那里，我把你的事给他说了，他也把你的事给我说了，他知道你的心事，也很担心你，这些吃的也是他托我带给你的，明天回去看看他老人家吧。”说完喝了口酒，继续说道：“当兵不是闹着玩的，你想继续呆下去就先从去伙房打杂吧，等手上的伤彻底养好了再回来，想学武的话就每天干完活了晚上偷偷来找我，我教你。”
林源青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看着洪二，说：“洪大哥，你肯留下我了？”
洪二仰头喝了一口酒，斜眼看着他说道：“没什么，虽然你小子鲁莽、冲动，但是天赋挺高，是个好苗子，而且我手底下也需要一些能打的兵。”
林源青还想在说些什么，洪二一挥手说道：“别废话了！明天你回家陪你爷爷过个年，三天后回军队报道，想学武就别喊苦。”说完扯掉了一条烧鸡腿，边啃边往外走，头也没回的说：“还有啊，改改你那爱哭的毛病，跟个娘们似的。”说完便走了出去。
林源青低头看着手里的信，伸手使劲擦了擦马上就要掉下来的眼泪。
第二天天还没亮，林源青便收拾好行装往家走去，走到包子铺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抬头看着这个不大的铺面，坐在了台阶上，回想着当年自己无依无靠的时候就是在这里被爷爷发现，并收留了自己，这些年他对自己视如己出，自己却让他这么担心，实在是不应该。
“源青！”他转头看去，发现老张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的旁边，老张急忙跑过来，抓着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他。
林源青看着消瘦的老张，心头一酸，说：“爷爷。。。”
老张一把抱住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傻孩子，你怎么不跟爷爷说一声呢？！害我担心死了。”
林源青这时想到了赵有财，眼眶一红，哽咽的说：“爷爷，赵大哥他。。。”说着便流下了眼泪。
“唉，他们赵家怎么就这么惨啊，有财他媳妇生陶陶时就走了，这还没几年呢，有财也走了，陶陶这孩子命苦啊，唉~”老张抹了抹眼泪说“我还不敢跟陶陶说她爹的事，你也先别说了，孩子还小，我怕她伤心难过，算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陪陶陶过个年再说吧。”说完就拉着林源青往回走。
“源青哥哥，你回来啦！”两人刚进门，陶陶就跑了过来，高兴的拉着林源青的手蹦蹦跳跳的，还不停的往他们身后看，“张爷爷说你跟我爹爹出远门了，要好久才回来，我爹爹呢？我都想他了。”
“额。。。你爹还有点事情，让我先回家过年，他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林源青不自然的说。
陶陶嘟着嘴不高兴的说：“哼，臭老爹，说话老不算数，每次都答应给我买糖，老忘老忘，这次他要是回来了还不给我买的话，我就不理他了。”
老张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纸袋给到陶陶手里说：“陶陶，这个是你爹让你源青哥哥带给你的糖，他没有忘记我们陶陶最爱吃糖了。”
陶陶接过糖以后立刻开心的跳了起来，说：“谢谢源青哥哥，我就知道爹爹最好了。”说完就跑回了屋里。
林源青呆呆的站在那里，老张拍了拍他的肩膀，拉他进屋了。
一整个晚上陶陶都抱着那袋糖开心的满屋子跑，一会给老张一颗，一会给林源青一颗，自己想吃，拿起来看了半天又放了回去，嘴里还念叨着：“这些要留给爹爹回来跟他一起吃。”
老张在旁边也只是不停的叹气摇头，林源青则在不停的喝酒，眼神慢慢的坚定了起来，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每个人都各怀心事。
三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老张将林源青送到了军营门口，拉起了他的手，看着他手上伤疤，意味深长的对他说：“源青啊，我本不该说这些的，但是实在是担心你啊，爷爷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过人啊，最重要的是活下去，只要人还活着，什么事情就都有希望，爷爷不想看着你出什么事情，陶陶那边你放心吧，爷爷会照顾好她的，以后有空了多去祭拜一下有财。”
“放心吧，爷爷，我知道了，有机会了我会回去看您跟陶陶的。”林源青说完转身慢慢的走进军营。
老张站在原地定定的望着他，直到看不见他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