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节

    我感叹着说:“大家活着都不容易。那小周说单干,就你们两个?能单干什么呢?”
    他忽然来了兴趣:“这里的决窍可多了。小周认识一个人,也是特种兵出身,哥几个成立了公关公司。公关是好听的,难听点,就是讨债公司,和郑猛虎、姚翔他们接的是一样的活计。结果不出两年,哥几个都在深圳买了房、买了车,个个成了大款呢。”
    我生气的说:“别和我提讨债公司,我刚刚从他们手中死里逃生好不好?”
    陈铁连忙赔笑说:“好了,不提这事了。不过小周的意思是,我们不做讨债公司,那也是个整天把脑袋别在腰上的营生。他的意思是,我们专敲那些当官的。别说当官的,就连一般的公务员、丨警丨察甚至城管,哪个没有灰色收入?用小周的话说就是,他们站成一排,先用机关枪扫了,再一个个审查,只会有漏网的,不会有杀错的。特别是深圳的官员,百八十万的对他们来说更是小菜一碟了。就算被敲榨了,他们为了保住乌纱帽,当然会息事宁人,哪个敢报案呢?所以,我很愿意和他干,但我总感觉心里不踏实,所以才一直没有答应他。”
    要是在以前,听了这话,我肯定会惊出一身冷汗的,但是现在,经此一劫,我的心情十分平静,我甚至平静地说:“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我感觉,做这种生意总不会长久。你想,那些官员哪些不和黑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他们不敢明着报案,可暗里找黑道解决呀。你想人家那些黑道,都是自成帮派的,就凭你们两个,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他立刻惊吓起来:“对啊,海燕,怪不得我心里不踏实呢,你一说我立刻就明白了,原来问题出现在这里。”
    我取笑着说:“那是因为你笨呗。”
    他却又沮丧起来:“可是不干这个,就不能赚大钱,就不能当老板。”
    我安慰着说:“可以进厂打工呀。”
    他摇摇头说:“在厂里做事真的是太辛苦了。”
    我有些不以为然:“你当兵不是也蛮辛苦的吗?不比流水线上的工人轻松。”
    这个比较让他很不高兴:“打工和当兵能比吗?打工者只是廉价的赚钱机器,军人是为了理想,为了…”
    刚才他的长篇大论,说得我都有些困了,意兴阑珊的说:“别和我谈理想,我早就戒了。夜深了,睡吧,一整天都像打仗似的。”
    虽然很累很困,身体的疼懂也似乎好了多半,但我却怎么也睡不着。虽然每进一家公司,都是被资本家压榨和剥削,但没有资本家的压榨和剥削,我就等于是没娘的孩子,没人管我吃喝。
    所以,虽然我害怕面对工作人员的冷眼与喝斥,虽然屈辱却仍不得不谄媚地向他们微笑,但我仍然得去人才市场。因为相对求职,我更害怕这种茫然四顾、无枝可依的日子。再这样下去,我真担心自己有一天会在失望与绝望中全面崩溃!
    不知什么时候,我才模模糊糊地睡去。再次醒来,阳光从窗外直射进来,周围显得宁静而安祥。有关耐步厂的一切甚至连惊心动魄的昨天,都恍若隔世。
    陈铁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地地上玩扑克,见了醒了,笑道:“你终于醒了,都下午三点了,我都以为你睡过去了呢。”
    这时候,我己经睡足了,却大睁着眼晴,一动都不想动。我现在害怕见到陌生人,觉得每个人都会伤害我。我好像感染了驼鸟症状,希望把头埋在沙漠里,假装看不见风暴的存在,假装自己离开现实。虽然我知道,逃避绝不是办法,总归是要面对现实的。
    看我不说话,他又关切地问:“饿了吗?出去吃点饭吧。”
    我确实感到肚子饿了,便说:“你去帮我买份快餐,好吗?”
    他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当他回来时,左手提着三个饭盒,右手却用报纸捧着一个饭盒,还不住地往下滴着汤汤水水的。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就气愤地说:“真倒霉!快餐盒还破了一个,让老板换,他还说,十五块钱的东西,换什么换,就给我一张破报纸托着,真是气死我了!”
    我连忙接过报纸,托着的那个饭盒,发现薄薄的快餐盒,早己经破成碎片,里面的菜勉强被报纸包着,才没有掉下来!
    日期:2018-08-0922:31:12
    陈铁还在发牢骚:“这里的东西真是贵得离谱,一份快餐竟然要十五元,只有几块鸡骨头,其余都是辣椒,真是抢钱啊!”
    我安慰着说:“不过是一份快餐,你要示那么高干什么。对我来说,有辣椒就行了。”边说边拿了只碗,把菜倒出来,伴着发黄的米饭吃了起来。
    虽然鸡骨头很少,但红红的辣椒被鸡骨头的香味一浸,嚼在嘴里,完全掩盖了米饭的霉味,吃起来竟然满口生香!
    吃米饭的同时,我眼光无意间瞟了被揉成一团的报纸,竟然发现一个斗大的标题:东莞老板追债不成跳楼,金贵皮料面临破产危险!
    我不由大吃一惊,连忙放下碗筷,将报纸抚平,看到内容竟然是:昨天晚上,东莞金贵皮料厂老板任恒,丢下经营近二十的的企业,跳楼自杀!
    任恒的身亡,留下的是他近二十年拼搏商界的一个悬念,以及己基本确定认的近五千万元债务,其中包括不久前倒闭的“耐步”鞋厂所欠一千万元债务…
    我想起那天晚上,任恒那愤怒而绝望的脸,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虽然我明明知道,以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扭转王董的跑路以及任恒的破产,但我明显在这其中扮演了一个极不光彩的角色。一时间,我感觉到了深深的自责!
    鸡骨头炒红辣椒再也引不起我的食欲了,便放下碗筷。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打开电脑。果然,网络上很多有关任恒的消息,我看得心惊肉跳!
    临下线时,不经意意间,我瞄了一眼QQ。王磊的头像依然是灰色的,我叹了口气,只好进入新浪博客。打开以前的博文,看得泪如雨下。思念再次如毒蜿一般噬咬着我的心,但别人不爱我就是不爱我,我用情越深,越说明自己的卑微与低贱!
    我的所有眼泪与痛苦,最终感动只能是自己,与别人无关!
    又快到2009年春节了,现在是招聘淡季,因为雪灾、民工荒、新《劳动法》和金融风暴等一连串的诸多影响,有的公司关门了,有的公司裁员了,有的公司停止了招工,早在去年七八月份,东莞的几家人才市场就纷纷关了门,深圳大约也不例外。所以,我打算春节后才去找工作。
    一连半个月,我都蜷缩在这个狭窄的空间里,默默舔食自己的伤口。这段时间,我希望伤口能早点愈合,因为最终还是要面对现实,还要去找工作,还是要在这个城市中进行新一轮的打拼!
    直到鞭炮声越来越响,我才知道今年的春节来得特别早。往年大多在二月份,今年元月二十六号就是大年初一了。除夕那天,我终于拗不过陈铁的劝说,第一次走出了出租屋的房门!
    很多人都回家过年了,相比较半个月前的喧嚣与热闹,这个移民城市就像一座空城了。大街上不少卖对联和门楹的,但没有多少人光顾,好多人家的门上都是光秃秃的,并没有过年的喜庆与热闹。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