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节

    工人们如往常一样,洗涮、吃饭,整齐有序、无声无息。只是在做完早操后,他们并没有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而是在生产部经理阚风云的指挥下,全休员工唱起了《国际歌》。接下来,各种红色歌曲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嘹亮的歌声如丧钟一般,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战斗的气息!不知什么时候,我看到顾寒跳上了讲台,声音洪亮地说:“现在,我教大家唱《飘零的花》。”说完这里,他开始打手势教大家唱起来。
    开始,只是胡秀秀随着他唱,接着随他唱的是哈尔滨那批学生。最后,所有的人都跟随着他唱起来。唱着唱着,有的女孩子竟然哭了。我受他们感染,也流出了眼泪。
    但是,当我看到谢斌竟然也加入了合唱时,我才意识到身为总经理,自己应该采取点措施,便拔通了他的电话:“谢斌,你马上到办公室来一趟!”
    日期:2018-08-0908:22:36
    谢斌刚走进办公室,我劈头就问:“你怎么搞的?身为保安队长,不但不制止罢工,竟然还和他们一起加入了合唱?”
    谢斌委曲道:“我有什么办法?我们保安部也三个月没发工资了呀?要过春节了,王董还不见人影,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这才想起来,公司发生这么大的事,理应该向王董汇报的。因为国际长途很贵,以前都是他打过来,这是我第一次打过去。但是,电话响了好久才接通!
    好在,王董还算热情:“小杨啊,我正想给你打过去呢,没想到你就打过来了。”
    我顾不得斟酌词句,带着哭腔说:“王董,厂里工人罢工了。”
    他“哦”了一声,手机忽然就传来了“嘟嘟”的盲音。我再打过去时,回答我的是电脑小姐那冰冷的声音:“对不起,你拔打的用户己关机。”
    我的心,立刻掉进了冰窟窿,我不死心,接着再打。但无论我打多少次,回答我的,一直都是电脑小姐那冰冷的声音。
    我这才终于死了心,长叹一口气,颓废地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如散架了一般!
    但事情己经到了这个地步,再往后退,似乎不合时宜了。我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走进罢工了的人群。
    我一遍遍告诉他们:“有事好商量,不要走极端,极端是非理性行为,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但是,没有人理我。他们看到我,立刻如避瘟疫一般四散走开。只有顾寒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我犹豫了一下,走到他身边,勉强笑了笑:“你好像是工人代表?”
    他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我无奈地说:“我只是个打工的,说话不算数的。”
    他眼皮都不抬一下,只是冷冷地说:“你还记得你是个打工的啊?”
    我尴尬极了,只好转移话题说:“我是工会主席,如果谈判的话,我们可能就是对手了。”
    他明知故问的说:“如果谈判的话,你是工会主席,理应站在工人一边,怎么会和我是对手呢?”
    我立刻涨红了脸,是的,我是工会主席,为什么却要站在工人的对立面呢?我不知道。此刻,我感觉自己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哪里才是我的家?哪个才是我的主人呢?
    我感觉自己苦心经营的所谓“自我价值”的平台。在我身边一点点倒塌,这样的结果就是,我有可能重新又被打入流水线打工妹的原型!所以,我希望自己能抓住点什么。比如,王董手机关机是因为正好没电了;比如,王董听到罢工当即就去机场买了回来的飞机票,所以手机不能开机;又比如,也许他此刻己经坐在来公司的车里,所以没带充电嚣…
    但所有的比如都没有发生,我反而接到了麦厂长的电话:“小杨,尹董让你到村里来一下。”
    我能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砰砰砰”地,仿佛要破胸而出似的。因为司机小李也罢工了,我只好打了个的,匆匆赶到村委会,我看到麦厂长,尹董、马副处长甚至张副书记都在。
    尹村长脸色冷峻,刚看到我,便厉声问,连称呼都免了:“我问你,王董最后和你通话,是什么时候?”
    我犹豫着说:“今天早上。”
    尹董紧追不放说:“他说什么?”
    我摇摇头说:“电话刚接通就断了,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麦厂长道:“那就再打。”
    我犹豫着,还是拔打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但依然传来关机的提示!
    我不死心,继续一遍遍拔打着,不知什么时候,己经急出了满头满脸的汗!
    马副处长烦躁起来:“哼!这个王董,肯定是有预谋的了。”回头同情地望着我,“我劝你也别打了,打了也没有用。”
    说这话时,他眼中闪过一丝柔和的光,我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的手说:“马副处长,你一定要救救耐步。我知道,你一向和王董最要好了…”
    没想到,我的话音还没落,马副处长的眼神就立刻变得凶恶起来,狠狠地摔开我的手,怒目圆睁的说:“杨海燕,你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和你们王董要好了?东莞老板多如牛马,我连你们王董高矮胖瘦都不知道!”我一下子傻了眼,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马副处长以前确实和王董要好,但那个时候,王董每年可以上交千万元的税费。现在的王董呢,却是瘟疫,谁沾上谁倒霉!
    好在,张副书记及时摆了摆手说:“事情己经这样了,现在最关键的是和谐,和谐压倒一切啦。说千道万,就是一个字,钱!。”
    尹董哭丧着脸:“最近,村里每个工业区都在闹事,我天天都要往外掏钱堵漏洞。再掏下去,我们的合作社也要破产了。”
    张副书记冷笑说:“只能让你买单,说明他们闹得还不够大!”
    麦厂长也摇摇头说:“耐步两千多名员工呢,三个月工资连加班费,可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马副处长却不以为意的说:“两千多人闹事就要发两千多人的工资吗?没想到你们村还这么傻?”
    尹董象是看到救星一般,焦急地望着他:“那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呢?快说,我一定会重谢你。”
    马副处长慢条斯理地说:“这种全厂性质的罢工,一般都是中层和写字楼人员组织参与的。只要把这部分人稳定下来,工人就闹不起来了。”
    我急了:“那也不能不管流水线工人是不是?他们才是最累最辛苦也最需要钱的人啊。”
    说到这里,我将求救的目光转向马副处长,他却迅速躲开了;我又可怜巴巴地转向张副书记,张副书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
    尹董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这次罢工涉及两千多人,看来我们是抗不过去了。反正我只有一百万,就是剥了我的皮,我也只有这一百万。”
    我弱弱地说:“两千多名工人,三个月工资和加班费,这一百万根本打发不了呀。”
    尹董、马副处长和张副书记望了望我,一脸不屑。
    麦厂长不耐烦了说:“那你想怎样?”
    我几乎是哀求了:“能不能由哪位领导出面,到我们厂把这次罢工事件平息下来。只要工人不走,耐步就不会倒闭,这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呀。”
    马副处长冷哼一声说:“你说得倒轻巧,这个时候,哪个领导敢出面?就算有领导出面了,工人们还不把他砸成肉饼?”
    我有些不高兴,辩解着说:“你怎么能这样说工人呢?他们又不是暴徒!”
    尹董忽然冷哼一声说:“小杨,你说这种话就太不合时宜了!是你自己太年轻了,根本就没看清眼前的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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