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节

    偏偏,电脑也像和我作对似的,刚一打开,就听到“砰”地一声,屏幕瞬间一片漆黑。因为声响太大,整个办公室都回头看我。打电话给电脑部的人,硬件维护员过来一看,就说:“高压电爆了。”
    我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个好兆头!
    与此同时,电话像催命般地响起,刚拿起电话,便传来谢斌大惊小怪的声音:“杨经理,清洁工在跟底部洗手间的垃圾篓里发现一名死婴!”
    我差点晕倒!
    港资和台资企业的老板都非常迷信,几乎每家公司大堂都供有神龛,每到节气总会烧香。稍微有点实力的公司,门外或院内还会设置两个风水球,老板们对风水都十分重视。
    所以,当我把洗手间发现死婴的事告诉王董时,他的脸色当即就白了,怒气冲冲的说:“查出来是谁干的,给我开除,马上给我开除!”
    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我立刻连滚带爬地跑进车间,车间还是像往日一样正常,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似的。新任课长董香芝倒背着双手站在胡秀秀身后,脸上像挂了一层严霜。
    看到我来,她立刻迎上来,小声说:“婴儿己经成型了,清洁工发现的时候还有气,现在己经没气了。我己经让清洁工包起来了,你看这事,要不要报警?”
    我连忙摆手,坚决地说:“当然不要!现在厂里己经够乱的了,再说天气太热,赶紧到后山找个地方埋了吧。”
    她点点头,立刻叫来发现这事的清洁工,命令说:“我给你开张《出厂条》,你到后山把孩子埋了吧。”
    当清洁工提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出来时,我似乎眼花地发现塑料袋动了一动,吓得赶紧后退两步,呐呐地问:“你确信死了吗?”
    清洁工叹了口气说:“也不知道是谁造的孽,要不是婴儿太大,早就冲进下水道了。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在车间干活,这污染那么严重,就算不流产,生下来也不会健康的。”边说边提着黑塑料袋走了。
    我问董香芝:“除了胡秀秀,车间还有怀孕的人吗?”
    日期:2018-08-0818:46:29
    她摇摇头:“谁怀孕还敢在车间干活,除非根本不想要孩子。所以,我怀疑是她。”边说边望了胡秀秀一眼。
    话音未落,就看胡秀秀腿一软,整个人倒了下来。我们赶忙跑过来,这才发现,她站的地上早己经被血泅湿了一片,下身还在“汩汩”地流着血。
    我连忙找来厂里司机,和董香芝一起,将她送进了医院。
    还好,只是普通的早产出血,并没有生命危险,我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吩咐董香芝,赶紧给胡秀秀同学打电话。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刚从医院出来,却接到王董电话,劈头就骂着:“你在哪儿?”
    我吓得一个激凌,连忙道歉:“对不起,王董,没有请示你,我就擅自把同地位流产女工送进了医院…”
    没等我把话说完,他就气极败坏地说:“洪涛自杀了!”
    洪涛自杀了!
    我立刻奔出医院,拦了一辆的士。匆匆赶到荔枝园时,那个身材粗壮的广西园主正在大吼大叫:“晦气,真是晦气!本来想省点人工费的,没想到死了人!”
    洪涛是上吊自杀的!
    这个胆小而懦弱的男人,他将一根鞋带解下来,一头拴在脖了上,一头拴在门前一棵荔枝树上,就这样活活把自己勒死了。荔枝树很矮,在自杀的过程中,那怕他有一点想活的念头,随时都可以中止自杀行为,但是他没有。由此可见,他赴死的决定心是多么强烈!
    洪涛的遗体躺在荔枝树荫下,盖着一床破旧的条纹床单,柯平呆呆地坐在未婚夫身边,不断地喃喃自语说:“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呀。”
    她父亲一边老泪纵横一边劝慰女儿说:“平啊,你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但柯平充血的双眼,却像两只干枯的井,没有一点泪水。
    我小声问老人家:“柯伯伯,昨天晚上,陈铁有没有告诉你们,让你们搬走?”
    柯伯伯点了点头,老泪纵横着说:“陈铁来送饭时,是告诉我们了。不过,当时雨下得太大了,我和洪涛怕淋着柯平,就想着今天再搬走。到了半夜,我们都模模糊睡着了,就听‘砰’地一声,门被踢开,接着进来三四个人,他们把洪涛拉出去一阵乱打,我也被踹了几脚。那伙人走时,还威胁说,如果我们三天内再不滚回四川,就把我们三个都整死!今天早上,洪涛让我去菜市场捡些菜叶回来熬粥喝,谁知道我回来一看,他就成这样了。”说到这里,柯伯揭开了床单。
    我惊恐地看到:洪涛身上有斑斑血迹,有些地方,肌肉都翻过来了!
    我吓得惊叫一声,赶紧闭上了眼晴。
    好不容易平静了下来,我还问柯伯伯:“哪,除了耐步,洪涛还得罪过什么人吗?”
    柯伯伯摇摇头:“这孩子,从小就老实,走路都怕踩死蚂蚁,他能得罪什么人呢?”
    望着破旧的土坯房,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天气很闷热,洪涛的身上已经召来了苍蝇,要尽快火化才是。但是,洪涛一死,父女俩的生活越发艰难,哪里付得起火化费呢?
    我明白,在洪涛的死上,王董一定逃脱不了干系!说到底,王董就是一个冷血的刽子头!我如果再在耐步做下去,总有一天会成为他的帮凶。事实上,用花言巧语欺骗两千多名员工,连续两个月每天免费加班两小时,我已经是帮凶了!
    我几乎是怀着满腔仇恨回到耐步的!
    我刚一走进办公室,听到风声和皮建军和邓英他们就围了上来,纷纷好奇地问我:“杨经理,洪涛到底是为什么自杀呀?”
    我谁都没理,紧闭着嘴唇,走到盛放表格的柜台前,抽出一张《辞职申请书》,开始填写起来。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终于,皮建军小声问:“你辞职?你做得那么好,为什么要辞职呢?”
    我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填好表后,即走进王董办公室,冷冷地说:“这是我的《辞职申请书》,请你批准。”
    王董显然吃了一惊:“你开什么玩笑?”
    我一字一顿的说:“不是开玩笑,我再也不想为一个刽子手打工了!”
    他听了这话,立刻责备地瞪了我一眼,警觉地看了看外面,起身关上门,和气地问:“你都知道了?”
    望着他平静的脸,我简直愤怒了:“你到底还是人不是人?你不付人家的医药费,就等同于间接杀了人!你怎么竟然还忍心再对无辜的洪涛下手?”他辩解道:“我没有对洪涛下手!我只是想让人去教训教训他,让他不要再闹了。谁知道,他竟然想不开,自寻死路了呢?”
    我冷冷地说:“就算‘你不杀伯仁,伯仁也因你而死’。你该知道,他们都是很老实的农村孩子。就算你不按国家规定的职业病标准赔偿,你也应该给予他们适当的补助。倘若洪涛能看到半点希望,他也不至于绝望到自杀!”
    王董不但没有丝毫的悔意,反而无辜地摊摊手说:“小杨,我觉得你有些冤枉我了。你想,连劳动仲裁都没有足够的证据判我赔偿,你叫我怎么赔嘛?可是那个洪涛,还是天天跑到我们公司门口闹,影响那么坏,还要不要我做生意啊?”
    我不由一愣!虽然道德上,他该受尽千夫所指;但是在现有的法律上,他的确不需要承担责任的。
    王董立刻意识到我的变化,语重心长的说:“小杨啊,你还是太年轻了,容易冲动。虽然你有热血,但你要知道,这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微薄了,真的无力改变什么。就像我,当年在香港,也曾是很有热血的,现在还不是被生活彻底磨去了棱角?你站在柯平的角度指责我,考虑她的利益,确实有几分道理。但是,你若是站在我的角度,就必须考虑企业的利益。再说了,你现在是为我打工,是我给你发工资。你好好想想,你是该站在谁的角度考虑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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