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节

    我叹了口气,望着空荡荡的工业区,无奈地说:“这年前又是雪灾又是辞退的,现在东莞的人是越来越少了。再找不到工,我都要被老板骂死了。除了这样被动地等待招工,我们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他想了想说:“还记得你们厂以前的人事行政经理赵新华吗?听说呀,他在镇上开了一家‘新华劳务派遣公司’,我正准备去他那里去看看呢,能多招一个,多招一个呗。”
    赵新华?这名字让我一个激凌,我想起以前和他之间的种种过节,摇了摇头。
    可是,当我疲惫地回到公司,却看到王董的脸色比冰还冷。我连忙迎上去,胆怯地说招呼说:“王董。”
    他却劈头就问:“今天怎么一个人都没招到,你们人事部的人,难道都是吃白食的吗?”
    我嗫嚅着说:“别说招人了,路上连个人影儿都不见。不止我们难招到工,YY厂也是如此。”
    他却不耐烦地把手一挥:“我不想知道原因,我只要结果!结果你懂吗?三天内若是再招不到人,你们整个行政人事部,统统都给我滚蛋!”
    众目睽睽之下,我顿感无地自容。办公室的同事望着我,一脸的幸灾乐祸。我知道,自己之前的得宠,早己让他们怀恨在心了。
    痛定思痛,我忽然明白:这世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
    所以,我决定放下个人恩怨,直接去找赵新华。
    镇上最具标志性的一家酒店顶楼,我看到了“新华劳备派遣公司”的牌子,金光闪闪的,看上去十分气派。派遣公司办公室并不大,加上赵新华在内,也只有六个工作人员。
    赵新华似乎又胖了不少,头发疏得更加油光发亮,看到我,紧紧握住我的手:“杨经理,欢迎欢迎,热烈欢迎,快请,里面坐。”
    他的热情得仿佛我们之间,从来没有任何过节似的,这让我有些不适应,只好没话找话说:“赵经理,不,赵老板…”
    没想到,他哈哈大笑,笑得十分得意的说:“别叫我赵老板,我现在是司令,农民工司令,明白吗?哈哈哈。”
    我心里骂了句:“靠,还司令呢,你以为自己是土匪吗。”但还是改了口,好奇地问,“赵司令,你这个派遣公司是跟劳动者有关系的,怎么不在劳动局楼上租几间房子呢,又便宜又沾光。在这酒店办公,多贵呀。”
    没想到,赵新华不屑一顾地撇撇嘴道:“切!不是我小看他们,劳动局那帮官僚,他们懂得现代劳务关系吗?我若租他们的房间,谁沾谁的光还不一定呢。我们的派遣公司是一个代表潮流方向的新生事物,只能让制度跟上我们的步伐,而不是让我们的步伐来迁就制度。”
    这话说得豪气干云,让我不得不心生仰慕!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男人呐,脑子转得肯定比我这个流水线出身的打工妹快多了!
    经过交谈,我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劳务派遣。就是赵新华到全国各地的落后山区把工人招来,然后再出让给企业使用。如此一来,企来就可以规避“三险”和长期合同;劳务派遣公司则坐收管理费!
    如此一来,那些交过保证金的工人呢,由劳务派遣公司负责买三险;那些没过保证金的工人,等于是人还没到工厂,就己经欠下了债了。所有,经劳务派遣公司进厂的工人,前四个月是给劳务公司白干的!另外,赵新华每向工厂派遣一名工人,厂方还要倒付他两百块钱。
    总之,这个所谓的劳务派遣,就是钻新《劳动合同法》的空子,做的是空手套白狼的生意,简直是一本万利呀!
    我暗想,赵新华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想到自己还在为一月六千元疲于奔命,不禁心生愧意,用近乎哀的口气说:“赵经理,不,赵司令,你也给我们公司派遣两百名员工吧!”
    他大手一挥,目光灼灼道:“虽然现在,各家企业都到我们公司抢人,但我是在耐步赚的第一桶金!这份恩情,我是永生难忘的。另外,我也正想让王董给我多介绍些企业老板呢。不过,恐怕耐步现在面临的,不仅仅是招工难,迫在眉捷的问题是,怎么处理好这次的苯中毒事件吧?”
    我忽然明白,原来这个赵新华,早就对耐步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这次我自动找上门,正中了他的圈套了。想到这里,便故意退了一步说:“我这次来,其实只是我个人的意思。但劳动派遣属于新鲜事物,我不知道王董是否能接受这种用工方式?”
    赵新华自信地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我马上的电话给王董,今晚我请你们吃饭。”
    电话中,赵新华很热情。王董虽然对劳动派遣并不了解,但因为对赵新华还怀有不满情绪,所以态度很冷淡。但一听说可以招到工人,便欣然答应赴约了。
    赵新华是在FH酒店请的客,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做成耐步的生意,并想达成长期合作关系。
    不过,他说得很圆滑:“王董,你是对我有知遇之恩的,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啊。”
    王董却说:“我以前不知道什么叫劳务派遣,第一次听说呢!”
    日期:2018-08-0812:27:52
    赵新华立刻来了精神,目光炯炯的说:“耐步在内地己经有十八年的历史了。这些年,对一个老板来说,你认为办企业最头疼的是什么?”
    王董摇摇头说:“做老板难啊。资金、技术、市场、人工等等,哪样不让我头疼呢。这年头,条条蛇都咬人呐。”
    赵新华却摇摇头:“从前最难搞好的是前面几样,资金、技术、市场还有政府部门。不过现在,这些都不算难的了,只要你肯花钱,没有搞不定的事情。可是自从新《劳动法》实施后,最难的是什么,是人!珠三角多的是代工企业,赚的就是人工钱。以前,内地的人是不值钱的,你随便挂个牌子就能办公司,就能招到人。现在就不行了,工人工资有了个最低标准,企业利润空间就小了;达不到最低工资呢,这工人又不干了。”
    王董立刻连连点头:“就是,就是,现在工人是越来越滑头了。谁不知道鞋厂有毒啊,明知道有毒你们还来做,得了病,能怨得了我吗?不过就是一个慢性苯中毒嘛,又不至于立刻要人命。可是,你看他们,一个个狮子口大开啊,动不动就让我报销医药费,让我对他们以后的生活负责,好像是我欠了他们的钱似的。我又不是他们孙子,凭什么要我给他们报销医药费,对他们以后的生活负责呢?我要是都答应他们的要求,就不是他们替我打工了,是我替他们打工了。”
    这都是什么混蛋逻辑啊!
    我听得心口堵得慌,几次话到嘴边,但还是咽了回去,并握紧拳头,时刻提醒自己:要注意自己的立场,立场,立场!
    赵新华一甩油乎乎的头发,胸有成竹地说:“王董,对一家工厂来说,发生劳资纠纷是难免的。不过呢,你也可以不必硬冲硬闯,而是要想办法规避一下。”
    王董立刻来了兴趣:“那你快说说,怎么规避呀?你快说说看?最近那些病人家属天天到厂门口闹,我都快被他们烦死了。”
    赵新华忽然诡秘一笑,看了看我:“杨经理,你有什么好方法呢?”
    我意兴阑珊的说:“我不知道。”
    王董不满地瞪了我一眼,恨铁不成钢的说:“她虽然没明说,但我知道,她就是想让我答应工人的所有条件!也不想想,那得多大一笔开支呢。”
    我立刻红了脸,感觉今晚来陪他们吃饭,简直是自取其辱。
    好在向霞给我解了围:“哎,不管怎么说,海燕是个好人。”
    王董这次连带她都骂上了:“你们啊,都是妇人之仁。”
    向霞和我相视苦笑。
    王董催促说:“赵司令,快告诉我怎么规避,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赵新华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说:“其实很简单,反正所有员工签订的劳动合同,都掌握在厂方手中。你只要不承认他们是耐步的员工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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