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节

    打开手提电脑,我在他以前常去的一家门户网站开通了一个私密博客,从八年前最初的相识写起,一直到后来的点点滴滴。更多的时候,我会对着QQ上他永远灰色的头像,写着怨恨或祝福的话,却一次次删除,永远不会发出。
    思念象条毒蛇,无时无刻不在噬咬着我的心,我感觉内心深处一阵阵剧烈的疼痛!
    可是,无论我是如何思念、如何痛苦,我都不会再去联系他了,否则,是自取其辱。他当初的绝情与冷漠,现在想起来,仍然心有余悸。
    多年飘泊不定的生活,早己让我看透现实的残酷和人情的冷漠,仅从对方的一句话、一个动作甚至一个眼神,就能感知来自女人的怠慢和男人的冷淡。更何况,是我亲自看到那丑恶的一幕呢。
    于是,我只好在QQ音乐里反复播放着《水中花》。
    王磊一定知道,这是我最爱听的一首歌。我一边流泪,一边在心里默念着:王磊、王磊、王磊,在你和别人相依相偎的时候,你的眼前,是否会偶尔会划过我的身影?
    正在这时,我听到听到外面传来“咚”的一声,好像轻微的敲门声。我的宿舍位于二楼,香港人都是走最北面的楼梯上四楼,谁会来敲我的门呢?正疑惑间,“咚”的声音又响起几次,都很轻微,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连耳机都关上了。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停住了!
    我颤微微地从床上下来,鼓起勇气打开房门,却发现门外空无一人,什么也没有。我以为刚才也许是自己的幻觉,不由长长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手机却尖锐地响起,竟然是丽娟!
    我惊喜万分的说:“丽娟,你还好吗?”
    丽娟却焦虑的说:“海燕,我还好。好不容易找到你的电话,以后我们慢慢聊吧。现在,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请你帮忙。”
    我连忙说:“什么事,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帮。”
    她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这些年,我知道你单身在外很不容易,真的不好意思再给你添麻烦。可是,陈刚的堂弟陈铁是特种兵,退役后被战友骗到东莞做传销,带去的两万块钱花得干干净净,连回来的路费都没有了。所以,我想让你在厂里给他找份工作,可以吗?”
    我连忙道:“当然可以,现在东莞到处都是民工荒,男工进厂也很容易,不比我们刚来东莞的时候了。”
    她沉默了,好半天才喃喃道:“我们那时候?我们哪个时候啊?”
    我这才想起,她己经失忆,东莞及香港发生的一切,都早己经忘记得干干净净了。便连忙转移话题说:“呵呵,我是说我们学生时代。对了,我把手机号码和地址告诉你,你记下吧。”
    她赶忙找了纸和笔,刚刚记好,电话里忽然传来孩子叫“妈妈”的哭闹声,她只好撂下一句,“不好意思,孩子哭了。”然后匆匆挂了电话。
    不知为何,我忽然很羡慕她,什么时候,我也能像她那样,组成一个家庭,有一个叫我“妈妈”的孩子呢?
    第二天刚上班,就接到保安电话:“杨主管,厂门口有一个叫陈铁的男孩找你。”
    我立刻赶到门口,看到一个男孩子,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粗黑壮实。他的眼神坦率而明亮,这样的眼神,只有从内地刚来出来的人才会有。倘若在广东久了,眼神就会变得复杂起来。
    看到我,他眼晴一亮,急切地问:“你是海燕姐吗?我是陈刚弟弟陈铁,我嫂子昨天和你通了电话的!”
    日期:2018-08-0719:06:59
    我点点头,直接说:“陈铁,你有身份证吗?”
    他苦笑着摇摇头:“身份证和钱全部被他们搜走了,要不,我早就进厂了。”
    反正,厂里的合同等同于废纸一张,身份证其实并没有太大作用。遗憾的是,现在只有油压组急需用人。油压组的工作温度经常保持在40℃的高温,最近天气热,人待在里面就像要蒸桑拿。主要工作就是把原材料放进烧红的铁炉中,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很多工人的手臂都被烫伤过。
    我犹豫了一下,和他情况,然后问:“鞋厂的工作很辛苦,油压组的工作更辛苦,你愿意做吗?”
    他急切地说:“我当过特种兵,不怕脏不怕辛苦,只要有吃有住的地方就行了。你知道吗?我己经在外面流浪三天三夜了,有几次差点被治安队看到。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给家里打电话求救的。”说到这里,他有些惭愧!
    我叹了口气,把他带进厂内,担心邓英问他要身份证,就先帮他填了入职申请表,替他交了一百块押金,亲自给他办理了入职手续。
    然后又给了他两百块钱,让他去买些日用品。
    没想到,这个二十三岁的大男孩,竟然十分感动,声音哽咽道:“海燕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我连忙说:“不要谢我,如果以后有机会,你还是谢谢你哥哥和嫂子吧。当年,我们刚到东莞时,也是这样苦过来的。”
    他咧嘴一笑,露出了两排雪白的牙齿。
    很快传来消息,环球公司那次罢工,被炒了十几个人,劳动监察大队也对公司作了警告。但警告的内容并不是让环球补偿应发给老员工的工龄补贴,而是不许他们用童工,不许再扣发工人工资。
    虽然算是各打五十大板,但这个结果,和工人罢工的初衷没有任何关系,简直让人一头雾水!
    王董却长舒了一口气,并一语道破其中机密说:“这叫避重就轻,表明当地政府保护投资环境的决策,还是没有改变的。既然这样,我就彻底放心了。”
    我不敢苟同:“听说环球还是被罚了一百九十万呢。”
    王董嘴一撇,不屑的说:“环球的老板找到省里一个头面人物,那个头面人物出面一周旋,罚单就作废了。”说到这里,他诡秘地笑笑。
    我恍然大悟:“是不是,环球老板用小钱打发了政府相关工作人员?”
    王董点点头,打趣着说:“你还不算太笨嘛。现在劳资关系紧张,你是人事主管又兼团支部书记和工会主席,要多学学和政府打交道的方法才是,说不定以后会用得上。”
    得此重任,我受宠若惊地点点头。
    回到办公室,我的心情仍然有些激动。以后可以代表厂方和政府接触了,这说明王董对我己经足够信任了,来广东八年了,终于在实现自我价值上,迈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身为一名人事主管,要兼顾的事情,远比我想像得多!
    王董的情绪刚刚安定下来,我却接到杜丰收的电话:“杨主管,我有事找你,你能不能来一下保安室?”
    这让我有些奇怪,杜丰收虽然属于我管,但我基本不干涉他的工作,他也非常认真负责,所以关系相处得很融洽。以前有事,他都是直接来办公室找我的呀,这次莫非有什么不方便?
    果然,我刚一走进保安室,就看到他双手扶腰,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
    我忙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苦着脸说:“我的腰又犯病了,我想请你和王董说说,把医药费给我报了。”
    我奇怪地问:“好像鞋厂的职业病,不是腰疼吧?”
    他脸上立刻放出光来,滔滔不绝的说:“三年前,我是仓库的搬运组长。有一次,王董去仓库检查工作。他没提防旁边的叉车,叉车由于惯性还再往他驶来,他被吓傻了,站在那儿直接不动了。在千钧一发之际,我跑过去把他推开,自己的一只腰却被叉车碰伤了。开始我以为没事,没想到过了两天就直不起腰了,到了医院,左肾己经坏死了。再晚一步,右肾也保不住了。”
    我没想到他还有这样一段经历,脱口而出:“那王董,怎么还把你留在厂里呢?”他脸上泛出光来,自豪地说:“要是换作别人,早就开除了,但我是为了救他才受的伤呀。所以,他给我报销了全部的医药费。只是,我让他以工伤赔偿我时,他没有一次性拿钱,而是把我调到现在这个位置,并承诺说,以后我可以在厂里干一辈子。我一想,我才三十岁,如果干到六十,每月两千也可以赚到六七十万呢,不比他直接赔钱给我多吗?于是,我就留下来了。”
    我纳闷的说:“既然如此,你找我有什么事呢?”
    他神情立刻黯淡下来:“最近,我的右肾疼得厉害,到医院检查,己经是慢性肾炎了。我找王董报销医药费,没想到,他不但不同意报销,还把我骂了一顿,说肾炎又不管他的事。现在王董很信任你,我想请你帮我说说情,你看行吗?”
    我看了看杜丰收那渴望的眼神,只好点了点头:“我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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