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5节

    说到这里,我己经泣不成声!
    王磊眼圈也红了,但仍然坚持:“明知道会无功而返,为什么还要去呢?”
    我抬起朦胧的泪眼,不相信地望着他:“你怎么如此冷血?”
    他反驳道:“我不是冷血,我是冷静,你太感情用事了。”
    我冷冷地说:“伤口在谁的心上,谁才知道疼。
    他耐心地说:“据《参考消息》报道,中国每亿元GDP工伤死亡1人,2003年死亡达13.6万人,以此推算,今年工伤死亡人数将达到20万,‘是名副其实的带血GDP’。其实这个死亡数字不过是冰山一角,能够统计到的死亡数字,要么是国有企业,要么是死人较多的特大事故,私企和外企平常死个把人根本到不了统计部门,而私企和外企用工数量远远超过国有企业,你自己想一想,所有这些工伤死亡者中,有多个死者家属能拿到赔偿的?有多少个肈事企业或个人受到应得的处罚?”
    我愠怒道:“如果当初遇难的是你的至亲,你还会如此冷静地分析吗?”
    听了这话,他的脸立刻变得惨白,狂怒地盯着我!我没有见过他如此狂怒,从来没有!我知道,这种比喻是很不吉利,但话己出口,覆水难水。他还在盯着我,眼晴里仿佛要喷出火来,我不由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胆怯地说:“你不要这样看我,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己。”
    他终于收回目光,拿出一根烟放在嘴边,但激动得双手直颤抖,打了几次火机都没有点着烟。
    我不停地道歉:“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他终于点上了烟,低下头,狠狠地抽着,我胆战心惊地望着他,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好半天,他才抬起来,一字一顿地说:“好,我陪你去。”
    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真的?”
    他惨然一笑:“我知道这对你很重要,若不去一趟山西,你一辈子都会有遗憾。虽然,我并不认为你可以找得到齐怀义。”
    我苦笑道:“其实,经历过这么多,对于找到齐怀义,我早己经心灰意冷。但哪怕还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想争取。倘若这万分之一的希望都破灭了,我才会死心。”
    他爱怜地把我搂进怀里:“你和我一样执着,偏要等撞到南墙才会死心。”
    我好奇地问:“你以前也撞过南墙么?”
    他摇了摇头,却什么都没有说。
    我当即打了个电话到三叔家,让三婶喊二叔接电话。二叔去年在广州白干了一年,直到现在,连一分钱工资都没有领到,回到家后,连吓带累就病倒了。病好后,背却再也直不起来了。这样的身体,就算他再想出来找工也没人要了,只好在家喂兔子、编苇席勉强度日。
    二叔气喘吁吁接了电话,着急地问:“海燕,你在那边还好吧?”
    我鼻子一酸:“二叔,我还好。”
    二叔疑惑道:“那你找我,有事吗?”
    我小心翼翼地问:“二叔,我爸以前遇难的那个煤矿,在山西哪个地方?”
    二叔恨恨道:“山西省大同市梁沟村,到死我都记得这个地名。”
    我又问:“爸爸所在的煤矿叫什么名字?”
    二叔口气十分无奈:“那是一家小煤矿,很多小煤矿矿主怕起名字会引起太多人注意,反而有风险。所以,根本就不起名字。”
    我有些失望,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小煤矿,当地政府怎么可能知道呢?不知道这个煤矿,就更不知道齐怀义了。
    没想到,我和王磊一说,他却很有把握道:“这个你放心,小煤矿之所以能够存在,就是因为和当地政府有着千丝万缕和联系,否则,无法生存。不过听说那地方乱得很,我们不可以这样贸然前往。”
    我为难道:“那怎么办呢?”
    他想了一想道:“你以前不是做过采编吗?不如我们冒充记者去吧,听说那边假记者满天飞。”
    我点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王磊分别照了相,然后联系假证贩子,之前有过做证假的经验,所以这次做起来得心应手。我不但做了假记者证、假采访证、假工作证,还作了假身份证。假身份证上,我叫王海燕,王磊叫杨磊。因为我在某新闻权威机构的东莞专题部呆过,所以我们办的证件,都是以那家新闻权威机构的名义。本身名字也很响亮,无形中也想给自己壮壮胆。
    王磊很快请了假,一个星期后,我们坐上了前往山西的列车。
    10月30日上午十时,我和王磊来到山西大市,然后坐上一辆公车前往梁沟村。从车窗向望去,几十公里沿线的群山被挖得千疮百孔。
    但公车是不通梁沟村,所以到了镇上,我们只好雇了一辆出租车。刚一上车,司机便笑着问:“你们是不是记者啊?”
    我非常惊讶,我们做的假记者证,除了假证贩子,就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了,司机眼晴难会透视?
    王磊却镇静地问:“为什么你要说我们是记者?”
    司机得意道:“我的车经常被记者包,一听你们是外地口音,我就知道是记者无疑了。”
    日期:2018-08-0517:25:46
    原来这样,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声说:“对,对,我们就是记者。”
    在通往梁沟村的路上,我看到一幅热火朝天的运煤场面:一辆辆来自全国各省的大吨位货车满载着黑黑的煤炭,缓慢地行驶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路上撒满了一道道黑色的煤屑,己经看不清原来的路面。在一个煤检站附近,等待检查的运煤车更是排成了一字长龙,向后足足延伸了两公里。
    望着煤检站忙碌的工作人员,我同情地说:“这些工作人员虽然不象矿工那样下井,但每天都和煤炭打交道,乌烟瘴气的,应该也很辛苦吧。”
    司机却冷笑一声:“他们辛苦?这就说错了,好多人都争着想进煤捡站呢。想当煤检站站长,除了必须在煤炭公司或当地政府里有关系,至少还得花个100万才能当上。就是当一个管五六个人的斑长,也得花10万以上。”
    王磊也吃了一惊:“这么贵?”
    司机回头望了望那些工作人员,羡慕地说:“贵是贵了点,但只要能当上,一年捞回十倍是不成问题的。”
    听得我们目瞪口呆。
    很快看到梁沟村,远远望去,整个村庄和土地都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黑色。天空很是阴暗,甚至连空气中都飘拂着黑色的颗粒。不一会儿,我就感觉脸上很难受,用纸巾一擦,雪白的纸巾立刻就黑了,仔细看去,是一粒粒细小的黑色颗粒。王磊更惨,不但脸上附着一层淡淡的黑色,原先雪白的衬衣领口变得白一块黑一块的。
    不但我们,过往的村民个个脸上象像被涂了黑灰,看不清原来的肤色。可以想见,这儿的每一个空气分子里,不知要包裹着多少个煤炭颗烂呢。
    但和这样恶劣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是,路上不断有三菱、现代等各种名牌的高级越野车穿梭其间。从身边驶过大卡车,进去的全部是空车,出来的全都满载着煤炭。沿途停靠铲车、挖土机寥寥无几,远处的山上则不时腾起一团一团的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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