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节

    但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6月24日他回家时,不但脸上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上也涂了一大块红药水。
    我和妈妈都吃了一惊。海鸥自小就善良懂事,从不参与同学之间的纠纷,现在怎么会满面伤痕?
    大热的天,妈妈心疼地牙齿直冒冷气,赶忙迎上去:“海鸥,你这是怎么了?摔倒了吗?”
    海鸥耷拉着眼皮,一声不吭。
    我急了,责备道:“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和别人打架?”
    他却还闭着嘴,倔强地梗着脖子。
    我简直气疯了,大声说:“你说话呀,是不是和别人打架了?”
    我妈察看他伤势并无大碍,也生气了:“你太不懂事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和别人打架,我家可都指望你了呢。”说着说着,我妈的眼泪就掉下来了。
    日期:2018-08-0122:46:55
    他终于小声说:“不是我想打,是别人太过份了。”
    我妈怒道:“是谁?我去找他家人,这个时候还找事!”
    他望了我一眼,轻声说:“张小红。”
    我更气了:“是不是女孩子?你竟然和一个女孩子打架!”
    他涨红了脸,低下头,好半天才说:“她,她在班里骂你,还说你勾引她哥哥。她骂得好难听,很多同学都在笑,我就和她吵,还没吵几句,她堂哥就过来给了我一拳,于是我俩就打起来了。”
    我顿觉羞愧万分,不敢看海鸥的脸,结结巴巴地问:“张小红,她哥哥是不是叫张大维?”
    他点点头:“是。”忽然又激动地说,“以前我虽然模模糊糊知道一些,但从来没有人当面这样说过。她怎么骂我都没关系,我不允许她骂你!”
    我忽然想起来,这段时间,海鸥似乎一直不太开心,仿佛有什么心事似的,大约就是隐隐感觉到什么。自从我回家后,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如影随形,有时我前脚刚走过,后脚便有人说三道四,含沙射影,仿佛怕我听不见似的,声音还故意提得很高。但我从来都装作没听到,没有因此和别人吵过架,不但是我,我妈及其余的所有亲戚都是。
    我望着海鸥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此刻正充满信任地望着我,我的喉咙顿时胀疼起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个人完完全全地相信我,那么这个人,就是我亲爱的弟弟!
    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他,嚎啕大哭。妈妈也把我搂在怀里,一家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哭过之后,我最担心的问题是:这次打架,会不会影响海鸥的中考成绩?
    紧张而决定命运的三天中考终于过去了,海鸥变得比以往沉默了许多。我知道,中考前的那次打架,一定会影响他的正常发挥。所以在等待成绩的日子里,我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
    自从海鸥和张小红他们吵打过后,一连几天,张大维都没来我家。尽管我对这门婚事早就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但仍然感到无限怅惘。这段短暂而单纯的感情,以后再也遇不到了。虽然付出的并不多,对张大维,我却有着极为强烈的思念。但我硬着心肠,将这思念深埋在心底。每天做完该做的事情后,我都静静地坐在院内,悲愤之情油然而生,无数次在心中啊问苍天: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我一直都很努力,可我的人生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以后的路,到底该怎样走?
    每天就这样患得患失,心事重重,我感觉自己没有一丝23岁女孩应有的生机和活力,成日里昏昏沉沉的,象是快要走到生命尽头的老太太。
    终于熬到中考成绩公布下来了,和以往一样,农村中学,能升入重点高中的自然没几个,犹如沙里淘金。海鸥考了639分,虽然在同年级也进了前五名,但离县重点高中的分数线,还是差了2分。
    无论是高考还是中考,都是认“分”为亲,多一分少一分命运迥异。2分虽然不算多,但就是差这要命的2分,要想上重点,就必须交昂贵的择校费。
    倘若不是我和张大维交往,张小红也不会和海鸥吵架;倘若不吵架,张小红堂哥也不会和海鸥打架;倘若不打架,海鸥一定不会少考这2分。我真是悔恨万分,海鸥也很自责,一连两天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我妈很心疼,安慰道:“海鸥,不能上重点高中就上普通高中呗。”我叹了口气:“上了普通高中,就别想考重点大学了,考不上重点大学,就算上了大学,毕业也等于失业。”
    海鸥从床上坐起来,沉默了半晌,试探着问:“要不,我复读一年?”
    我断然拒绝:“不行,一般来说,中考时,复读生的分数要比应届生高出20分。除了浪费一年时间,还要交一笔复读费,很不划算。”
    海鸥赌气道:“那我直接去打工算了!”
    我想都不想:“绝对不行!”
    我妈也有些生气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该怎么行办?”
    我坚决地说:“交择校费。”
    关于择校费,广为流传的两句话说得特别好:“要想孩子上重点,先交几万赞助款。”“择校费,择校费,中间多少家长泪。”还有人说,每年重点高中之所以把分数提得那么高,就是为了收取高额择校费。
    我妈担心地说:“可就那点钱,交了择校费,你就不能到镇上卖衣服了,不去卖衣服,就算海鸥考上大学也没钱上呢。”
    我咬了咬牙,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再出去打工!没有什么比海鸥的前途更重要!”
    海鸥失声叫道:“姐,外面那么苦,你怎么还要出去?”
    我苦笑道:“并不是姐姐想出去,是不得不出去啊。”
    我妈沉默了好久,才叹了一口气:“也只好如此了。”
    择校费虽然浮动幅度不大,但每年都是不同的。为了更进一步了解价格,我便去学校找海鸥的班主任。校门口有很多学生和家长进进出出,络绎不绝。他们有的查分数,有的咨询择校费价格。
    进了学校,看到有一辆大货车停在校园,很多人在紧张地搬运桌椅。原本整洁干净的校园,现在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课桌、板凳,整个校圆一片狼籍。我正想上前问怎么回事,却发现曹菊从办公室里出来,对那些工人声色俱厉道:“快搬快搬,怎么一个个都有气无力的,早上没吃饭吗?象你们这样磨磨蹭蹭,什么时候才能搬完?”
    忽然想起,这个学校己经被曹菊买了下来,学校马上就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塑胶鞋底厂。我们之间的巨大落差让我实在无颜见她,对比两人的现在,我不得不承认,她是成功者,而我,无疑是个失败者。对她,自己潜意识中是嫉妒的。但我刚想转身逃走,还是被她叫住了:“海燕,海燕,你怎么来了。”
    我只好站住,勉强冲她笑笑:“我弟中考还差2分,我想来问问择校费的事。”
    她神采飞扬道:“小事一桩,拿钱就行。去年我妹差了20多分,我都托人把硬把她塞进去了,别说你弟才差2分了。”
    我支吾道:“我没那么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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