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节

    舅妈称赞道:“海燕就是聪明,到底没白读几年书,比你妈脑子灵活多了。你一定要记住,做生意是一门学问,会做的,才能赚钱;不会做的,就会赔得血本无归。我要是能再多读几年书,没有这个家拖累,肯定是做生意的好手。所以呢,女孩子,一定要趁年轻多做些事挣些钱。有了钱,就是嫁人也能找个好人家。”
    这话简直是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与此同时,我感觉在我的心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土崩瓦解,那东西,正是我一直坚守的所谓做人的原则!
    因为舅妈的嘱咐,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天还没亮就赶到了舅妈家。舅妈很早就起床了,豆角、黄瓜、西红柿己经装好绑在自行车后座上了。我和舅妈打了声招呼,便跳上自行车,茫然而又充满期待地直奔集市。
    骑着自行车走在路上,空气还很潮湿,散发着淡淡的青草的气息。偶尔遇到几个路人,都是带着大筐小筐的,看样子也是去集市上卖东西。我以为自己应该算早的了,没想到到了集市上,各种小摊早就摆得满满满的了。
    这时,天己经大亮。我找到舅舅的猪肉摊前,因为每天三、四点都要起来杀猪,所以舅舅和“小霸王”表弟是住在街上。菜市场里,舅舅和“小霸王”正忙得团团转,肉摊后边满是猪内脏和血水,强烈的腥肉味呛得我差点不能呼吸。我招呼道:“舅,舅妈叫我来卖菜。”
    正在把猪肉切成一条条的“小霸王”嘲笑道:“表姐你真懒,现在才来,好摊位早被人家占去了。”
    舅舅也道:“我忙,自己去找摊位,看人家摊子怎么摆你就怎么摆。”
    我关心地问:“你们吃早饭了吗?”
    “小霸王”委曲地说:“没呢,要忙完才能去吃。”
    望着这个以前爱赶时髦的可怜孩子,此刻正光着上身。围一条脏乎乎的围裙,下身一条大裤衩,脚穿拖鞋,汗流浃背地忙活着,身上溅了很多血迹和肉渣,我由衷地称赞道:“真没想到,你还挺能吃苦的。”
    他哭沮着脸说:“那有什么办法,总比到外面打工强。去年,我只跟人到城里做了三天建筑工就跑回来了,太不是人干的活了,把人当驴子使唤,吃的连猪狗都不如!”
    我深有同感:“我们在外面打工也是。”
    本来还想多和他聊两句,舅舅嗡声嗡气地说:“海燕,还不快去,再不去连摊都没有了,在这儿也搁误我们做生意。”
    我很羞愧,说实在话,要不是舅舅提醒,对于摊位问题,我真的没有一点危机意识。可是卖青菜的地方,摊位己经摆得满满的。我推着自行车,焦急地从菜摊这头走到那头,正在无计可施之时,我看到我们村一个承包大棚疏菜的专业户也在卖青菜,这个专业户是村长邱旺才的堂弟。我们不是同姓本家,也没有亲戚关系,按照辈份,我该叫他二伯。虽然二伯是村长的堂弟,但很能吃苦,和我爸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以前关系一直不错。只是后来他哥当了村长,他们家的境况慢慢好起来,又承包了大棚疏菜,才和我爸疏远起来。
    日期:2018-08-0120:19:30
    因为才开集,买东西的人还不算多,他正在往疏菜上洒水。我犹豫地叫了声:“二伯。”
    二伯抬头看是我,笑了:“海燕,你也来卖菜?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没摆上摊子?”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找不到摊位,我是第一次来卖菜,我怕把摊位摆到最后面就更没人买我的菜了。”
    他看了看我的菜,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要不我挪挪,你到我边上来?”
    我连忙说:“那好那好,我菜少,不占多少地方。”
    就这样,二伯把自己的菜又摆紧凑了些,给我腾出一点点地方来。但一坐下,我便又有些后悔了。二伯的菜有好大的一堆,像小山似的,品种也齐全。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他的菜又水灵又齐整,我的菜则又干巴又瘦小。
    我奇怪地问:“二伯,怎么同样是种菜,你的菜那么好,我的菜这么差啊?”
    二伯得意地说:“那当然,大棚疏菜嘛,一定要舍得填化肥,还要定期打农药,一点都马虎不得的。你这菜虽然好吃,但卖相不好。”
    果然,人们一走到我的菜摊前就纷纷摇摇头,最后都会买二伯的菜,看二伯的秤响个不停,人也忙得不亦乐乎。不大一会儿,二伯的菜就卖了一多半了,我的菜还纹丝不动,真是着急。
    更让我有苦说不出的是,市场管理员开始收费了。虽然不停地有人唉声叹气,甚至也有小声抱怨的,但大家都还是无奈地交了钱。二伯那样大的一摊菜,只交了一块钱,二伯交钱的时候,和那个市场管理员不停地说笑,好象他们很熟悉似的。
    轮到我时,刚才还和二伯有说有笑的市场管理员迅速变得严肃起来,手也同时伸了过来。
    我小声问:“我一个菜都没卖出去,可不可以不交?”
    市场管理员面无表情地说:“不行!一块钱,我不管你卖没卖出去,只要在这里摆摊就要交钱!”
    二伯劝道:“海燕,交了吧,这是规矩。”
    我只好沮丧地交了钱,他没有给我任何收据,就又把手伸向了下一个摊主。我心理阴暗地想:连登记都不登记,这些钱不会被他贪污了吧?
    太阳很大,我虽然是在树荫下,但随着正午的来临,树荫正在一点点褪去。我挥汗如雨,直到中午,才勉强卖出了三份菜。豆角二伯卖四毛,我只能卖三毛五或三毛;黄瓜二伯卖三毛五,我只能卖三毛;西红柿二伯卖两毛,我只能卖一毛五。
    二伯卖菜的时候,我看到他操作的步聚和昨晚舅妈教我的完全一样,我知道他是“扣秤”了。我也很想学他的样子,但第一个买我菜的老人,大约七十多岁,满脸皱纹,穿的衣服不但洗得发白,薄得都看到一根根清晰的布丝了,连钮扣都没有。虽然他并没有和我讲价,但我实在不忍心扣他的秤。不但不扣,称黄瓜时,我还多给了他二两。
    第二个来买我菜的人,是一个带着小男孩的妇女,那小男孩才两三岁,不知为什么,眼泪汪汪的。妇女很精明,不停地把我的菜和二伯的菜比较,简直把我的菜说得不名一文。她还用可怜巴巴的语气不住地哀求我:“求你了,你便宜一点吧。买菜多出来的钱,我就可以给我儿子买一根一毛钱的冰棍吃了。你看,他一直在要冰棍,都哭了几次了。“
    我望着那个小男孩哭得泪人儿一样的脸,不但没有扣她的秤,还以每斤便宜五分的价格卖给了她。
    好不容易卖了两份菜,才卖了不到两块八毛钱。也就说,去掉刚才交的一元市场管理费,我今天只卖了一块八毛钱。时间长了,面前的三小摊菜也越来越蔫蔫的,更没有了卖相。二伯用早就准备好的水壶,不停地往他的菜摊上洒水,他的菜虽然也蔫了,但卖相依然比我的菜好得多。
    我十分沮丧,或许正如舅妈说的那样,生意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得了的。难道我就属于那种做不了生意的人?菜也卖不好,秤也没有扣,还奢谈什么卖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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