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节

    房东住在一栋本地居民区,那里的房子都很美观气派,每户房前都停着一辆或两辆漂亮的小车。房东的显然是新建的,底层住人,上面几层也是用来出租,租得起这种房子的一般都是有钱人。房东住的底层虽然外观上很干净,屋内摆设却很乱,一点也不讲究。客厅正中供的一个香炉正在冒着袅袅的青烟,让我产生一种回家的错觉。
    房东正在逗弄小孙女,小女孩笑得前仰后合的,很是可爱。看到我们进去,还算热情。房东的儿媳妇拿着计算器在算着什么,连头都没抬。
    当丽娟将那个五块钱的小红包放在小女孩手里时,房东笑了,丽娟趁机提出因租住不方便要退房。房东显然有些不高兴,却也并不恼,因她抱着小孙女,便叫儿媳妇跟我们回去看电表。
    房东儿媳似乎很傲,自始至终表情淡漠,始终没有正眼看过我们。连同房租水电,最终计算的结果是205。4元。我们身上都没有6毛钱零钱,我心想,六毛钱就算了,丽娟给小女孩的红包里还有五块钱呢。但看那女人阴冷的脸,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丽娟见那女人没有发话,求救般地望着房东,房东依然笑眯眯地,并不说话。丽娟无奈,只好给了那女人206元,那女人接了钱便出去了。
    再回来时,女人手里抓着几张零钱,很认真地数出六张一角的递给丽娟。丽娟委屈地差点哭出来。女人给了钱,又低下头计算着什么,再不正眼看我们。房东依然是笑眯眯地和我们道别。
    走出房东的家门,我恨恨地说:“早知道,那五块钱红包就不给她们了,五块钱可以换成多少个六毛钱!她们不仁我们也不义,不如回去把红包要回来!”
    丽娟苦笑着摇摇头:“算了,一万三千元都白白送人了,还在乎这五块钱吗?只是我很难过,房东阿姨一直对我很好的,现在这样子,真是人走茶凉。”
    我叹了一口气,人走茶凉,我在亮光厂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了。
    因为当天搬家时,胡海波、李梅和我一直忙前忙后的,收拾完毕,丽娟和陈刚便请我们吃晚饭。那晚,陈刚破例喝了很多酒,还豪气干云地说:“不就是几个钱吗?就算去年白打工了,今年再挣上来。”边说边爱怜地拍拍丽娟的肩头,开玩笑地说,“只要丽娟没被偷去,我就放心了。”
    丽娟脸上飞过一片红晕,娇羞地扬了扬小拳头,作势要捶他。陈刚顺势一拉,丽娟整个人都跌进他怀里,大家全都笑起来。丽娟和陈刚也笑了,这是钱被抢后,他们第一次露出笑脸。但不知为何,我总感觉丽娟的笑声不再如过去那般清脆和无忧无虑了。
    第二天,金秋厂正式开工。虽然厂门口张灯结彩,依然充满着浓浓的节日气氛;虽然人人见面道声“新年好“,脸上布满笑容;虽然我们每个人都领了一块钱,这一块钱是用漂亮的红包包着的。但厂门口那幅长长的红布上写着的“大量招收熟悉手车工、烫工等等”字样,还是提醒着我们,新的一年里没日没夜地赶货又开始了!
    据说厂里接了几个大订单,需要及时赶货,所以这次招工破例不再有性别限制,很多男工闻风涌了进来。男女比例不再象过去那样严重失调,厂里一时热闹非凡,短时间内涌出了很多成双成对的情侣。
    这些新员工有许多是回家过年的同事从家乡带来的,其中包括红姐16岁的女儿粉粉。粉粉长得胖乎乎的,皮肤白嫩白嫩的,非常可爱。但因为她很小的时候红姐夫妻就出来打工,所以她和红姐十分生疏,她能进这个厂,是红姐花了八百元才勉强塞进来的,在楼下的针织二厂做剪线工,和红姐一样,很能吃得了苦。
    日期:2018-07-3018:48:06
    因为新员工太多,我们宿舍原本死过人的那张床也被安排进一个女孩。虽然那个女孩知道原委后几次要求换床位,终被宿舍管理员的一句话“不住那张就打铺盖走人”吓住了,万般无奈只好住了下来。时间长了,她也就习惯了。那张床不再空着,那个死去女孩的阴影便也越来越淡出人们的视线。
    因为新员工太多,周桂枝空前地忙碌起来,骂人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常常一天下来,嗓子都哑了。凭良心说,她其实是个极能干的女孩子。这次她也从家里带来了一批人,那批人中有一个叫周洁的女孩子,按照老员工带新员工的惯例,她坐在我和李梅中间。但即便是老乡,周洁有几次还是被她骂得直抹眼泪。
    有一次,周洁边抹眼泪边小声告诉我:“她还是我远房姑姑呢,从家里带我了我们五十二个人来,每人还多收了我们八百块钱呢。在家里说得好好的,没想到一进厂就这么凶了!”
    129。
    我还没来得及接话,周桂枝在远处看到了,就气势汹汹地走过来,用食指指着我们两人破口大骂:“你们不想干了是不是?上班时间讲话,每人罚款0十元!”
    我赶紧解释:“我并没有说话,是她问我怎样才能包装得又快又好。”
    周桂枝的食指转而指向我的鼻子:“还敢犟嘴!我罚你十元还是少的,要是在孟加拉国,今天工资你就别想拿了!”
    平白无故被罚了十元,本来己非常心疼,她这样一说,我不由恼怒起来,生气地说:“我现在是在中国的土地上,不是在孟加拉国!”
    周桂枝听了这话,更是气得浑身发抖,连连用食指远远点我的鼻尖:“你、你听着,顶一句罚款加一倍,现在我罚你二十元!”
    本来从前一天早上八点上班,现在己经加班加到凌晨六点了,早己身心俱惫。如果被罚二十元,这一夜的辛苦就是白费了。所以听了这话,我只感到气血上涌,“唿”地站起来,愤怒地盯着她。
    周桂枝上前一步,毫不相让:“怎么,你想吃‘炒鱿鱼’是不是?你再顶一句试试?顶啊!你顶啊!”
    我刚想反击,段明兰低声提醒我:“快给周组长道歉,否则她真会炒你鱿鱼的,没看到现在正大量招工吗?”
    我心中一寒,望着周桂枝那凌厉的眼神,只好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收回眼中的怒火,低下头忍气吞声地说:“对不起,是我错了,请你原谅。”
    周桂枝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还想说什么,珍姐闻声赶了过来,问明事情起因后,她劝慰周桂枝:“算了算了,现在赶货,正是用人的时候。”周桂枝不屑地看了看我,这才冷哼了一声离开了。
    珍姐不满地训斥我:“才加这点班你就又喊又叫的了?我们以前在美国塞班岛时,三天三夜连着通宵都是常事。困了就趴在桌上睡一会,醒来继续加班,不加班哪能赚到钱呢。”
    我委屈地低下头,任她训着,再也不敢说一句话。我只感觉如哽在喉,喉咙被什么东西硌得生生地痛,眼泪却不敢掉下来。
    那天,一直加班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多才下班。我们拖着疲倦的身子,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直接从车间去饭堂吃饭,吃饭时段明兰看到我一脸沮丧,小声问:“还在为早上的事生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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