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侯曼轩也懵掉了。她一直是一个敬业的歌手，尤其是参与别人作品拍摄的时候，她都像军人一样严格听从指挥。可是想想之前和龚子途表演后的网络骂战余波，她又有些心有余悸。不过众所周知，BLAST是偶像天团。既然是偶像天团，偶像包袱就应该特别重，是属于抽烟都不被许可的级别。导演这个要求一提出来，应该不用等她拒绝，龚子途应该就不会同意。于是，她决定保持黄金的沉默。
    没想到，龚子途对导演说：“我该怎么做呢？”
    咦，咦，咦？侯曼轩睁大眼看着他，发现这臭兔子真的从不按牌理出牌。这种要求也能答应？
    “自然一点就行了。你们俩这个身高差很好，你需要轻微弯腰才能亲到曼轩的脸。亲脸的时候记得头稍微偏一点，像这样。”导演做了个示范，把脸歪到一边去，指了指自己的下颚角，“好让摄影师拍到你这里的线条。这是你的优点，要多多展示。”
    “好。”
    看见龚子途一本正经地点头，侯曼轩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鬼啊。他真的要亲她吗？她还没能回过神来，已经听到了“action”和打板声。她脑中一片空白，但也只能配合着低下头，然后，龚子途像刚才那样，把一束雪白的玫瑰放到她和书的中间。
    她抬起头，接过花，很甜蜜地笑了。这一部分是演技。然而，她很快对上了龚子途温柔而沉静的目光。他的嘴角并没有勾起多少，但平时慵懒冷漠的眼眸此刻充满了笑意。然后，她听见早春沙沙的树叶颤动声与风声，心也随着那些细微的颤动“噗通噗通”乱跳起来。她竟然害怕面对他的目光，本能地低下头去。
    这算什么……也是演技吗？
    “很好，就是这样，曼轩的眼神很棒，比刚才还要好……”导演握紧双拳，指引摄影师地把镜头往前推。
    龚子途摸了摸侯曼轩的脸侧的头发，两个人的距离忽然变得特别近。不知道怎么的，她忽然想到了龚子途打戚弘亦之前，戚弘亦问他是不是心疼她了。这一刻，她只觉得脑中糊里糊涂的，胸腔都被心跳震得有些发疼。
    蕴和观察了侯曼轩一会儿，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地轻声说道：“子途很棒啊，年纪轻轻就这么会撩妹。”
    唐世宇“哼”了一声：“曼轩姐只是懒得拒绝他，才不是被撩了呢。”
    就在龚子途即将吻上侯曼轩额头的刹那，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停停停！你们在干什么啊？”
    拍摄被打断，众人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原来是BLAST的经纪人蔡俊明。他和这位导演合作很多次，早就知道他很喜欢不经团队许可擅自临时加戏，虽然点子都很不错，却很不适合赫威天团的管理方式。他冲导演摇了摇手：“导演，不行的。在平均年龄超过二十五岁之前，BLAST每一个成员都不能和女性有太多亲密接触。”
    “先拍摄一下看看效果，不好不用就是。”导演丝毫没有动摇。
    “试都不用试。您是不知道他们的粉丝有多狂热吗？”
    “龚子途和侯曼轩不是共舞的时候有过亲密接触吗，怎么现在就不行了？”
    蔡俊明俨然说道：“这是MV，那是现场表演，而且现场他们只是贴头，没有亲上啊。他们的粉丝全是小女生，能接受的尺度特别小，导演您别让我为难。再说，这首歌本来传达的是年轻男孩子对女神姐姐的向往，主要表达的是他们纯真的情感，而不是真的要他们和姐姐谈恋爱。一旦谈恋爱，那种朦胧的美感就被破坏了。”
    听他说到最后，侯曼轩只觉得心底隐隐有警钟响起，但到底在警告些什么，她并没有多想，也潜意识不太愿意多想。
    “谁说的，姐弟恋没什么不好呀。”吴应插嘴道，“当然啦，我不是鼓励导演让他们演亲脸的画面，只是发表一下我的观点。这都什么年代了，女人年纪大一点，明明感情更稳定、更成熟吧。”
    蔡俊明将狐疑的眼神投向吴应：“……你在跟年纪大的女人谈恋爱？”
    吴应吓得立刻摆手：“没没没，我哪敢。蔡哥别瞎猜啊。”
    在蔡俊明的强烈反对下，导演拗不过，还是放弃了追求他纯真唯美的艺术。末了，他还对龚子途叹了一口气：“你们赫威的条条框框可真是多，难怪叫‘梦工厂’，这都是把艺人放流水线上生产了吧？一点灵感都不让别人发挥。我看刚才你和曼轩的气氛非常好，如果按我说的拍，MV一定会大火的。”
    这些话都被蔡俊明听见了，他冷不丁地丢来一句：“拍不拍MV都会大火的。您如果坚持拍，恐怕冰火饭会让您的微博大火一次。”
    侯曼轩的部分杀青后，她拿着道具鲜花，和助理一起回到化妆间收拾东西。路过BLAST的化妆间，她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见有一个高高的男孩子靠在窗边的墙上抽烟，并把烟灰弹出窗口，侧影看上去有一点点孤独。认出那是龚子途以后，她轻轻敲了敲门。龚子途迅速把烟掐灭，丢出窗外：“进。”然后不疾不徐地掏出盒装口香糖，吃了一块。
    侯曼轩朝房间里探入脑袋，微微笑道：“小兔子，你在干嘛呢？”
    “曼轩姐姐？”很显然，龚子途很意外。
    她背着双手走过去，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是来跟你道谢的……因为中午的事。谢谢你。”
    龚子途更加意外了：“谢谢我？”
    “嗯，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和弘亦会吵得更厉害吧。只是顾虑到他的面子，当时我才完全向着他，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总之，你真的帮了我很多。”
    “没事。”他想多说点什么，但思索了半天，居然不知道如何继续交流了。
    “来，为了谢谢善良仗义的小兔子，这个给你。”侯曼轩把背在背后的白玫瑰花拿出来，递到龚子途面前。
    龚子途破功了，轻轻笑出声来：“什么呀，这是明明是道具。”
    “工作人员把它送给我了，它就不再是道具，是礼物。”她把玫瑰花往前递了一些，“给你，雪白的花，配给可爱的小奶兔。”
    龚子途接过花，无声地笑了十多秒，才终于开口说道：“姐姐情商真高，难怪这么多男生都喜欢你。”
    “那你会原谅我吗？”
    “不会。”
    “啊，什么……”
    “请我吃一顿饭，我就原谅曼轩姐姐。”
    “你好狡猾，送你花还不够，还要讹我一顿饭。把花还回来。”
    侯曼轩佯装生气，伸手要去抢花，但龚子途即刻把花举起来，她够不着。她本来只是闹着玩，被他这么一挑衅，反而跃跃欲试了。她踮起脚，想要去抢花，无奈他却举得更高，两个人身高悬殊近三十公分又是残酷的现实，那一束芬芳的白玫瑰远到仿佛挂到了天花板上。她跳了几下没抢到，瞪了他一眼：“你这臭小子欺负人。”
    “我可不敢欺负姐姐。”说是这么说，他的手一点也没放低，眼睛弯弯地透着满满的笑意，“只要请我吃饭，我就把花还给你。”
    “好好，我请你吃饭。”
    他总算放下胳膊，重新将花递到她面前。看见她接了花想笑还要忍着的样子，只觉得好可爱。他摸摸她的头：“真乖。”
    侯曼轩浑身僵了一下，反应迅速地往他胳膊上拍了一下：“怎么可以这么对姐姐说话，没大没小。”然后，高于体温的热度才迟钝地从耳根处悄悄扩散开……
    当日晚上，杨英赫要代表赫威与一家上市公司谈合作的事。他晚上还有其他重要安排，所以让公司副总和蔡俊明先带着旗下艺人过去代他应酬。因此，行程结束以后，蔡俊明就叫上了凌少哲和姜涵亮，到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包间中陪对方喝酒。
    对面大部分是一些西装笔挺的生意人，也有一个腰系爱马仕大商标皮带、肥头大耳的制片人。凌少哲他们到的时候，这个制片人已经喝得满面通红，鼻冒汗珠，扯着嗓门教训在场的年轻人。
    “哇塞，这哥们儿，画风有点清奇啊。”姜涵亮小声说道。
    凌少哲做了一个“嘘”的动作：“小声点，别被他听到了。重要客户，重要客户。我们就是过来当小跟班的。”
    两个人谨言慎行地跟在经纪人身后，能不讲话就不讲话，生怕犯了一点点错误。然后，蔡俊明先过去向制片人敬酒，马屁拍了一通，想要先干为敬。很快那个制片人的目光就落在姜涵亮和凌少哲身上，堆满脂肪的眉头皱成了一团：“我说，你们公司怎么老是培养这种娘娘腔小白脸啊。”
    姜涵亮愣了一下，眼中有隐隐的怒意。凌少哲却不敢表现出不悦，只是垂下头去想避开风头。然而，他越想躲，对方就看他越不爽。制片人捏着他的脸说：“尤其是你，臭小子，长得比女人还女人，我看你是三岁就被阉割了，没来得及送进宫伺候本大爷吧？”
    凌少哲气得手都在发抖，回避了他那双绿豆眼中的不敬之色，紧紧咬着牙关不说话。
    “看着你就讨厌。你们刚好来晚了，给我干了这杯。”他把五粮液倒进了饮料杯里，直接推到凌少哲面前，溅了凌少哲满身酒。
    凌少哲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杯酒。
    蔡俊明都被吓着了，和颜悦色地说：“这个，王总，少哲年纪小，这么多可能吃不消。而且他明天还有通告，您是不是考虑一下……”
    制片人怒了：“我是在跟你说话吗？你有资格和我说话？”
    “对不起王总，不是有意要冒犯您的。”
    “你给我道歉有分量吗？叫你们杨董来跟我谈，我只买他的账。他如果不来，让这娘娘腔把酒喝了。看见他这脸，就坏老子兴致。”
    “这样吧，请您稍坐片刻，杨先生很快就到。”
    制片人扯着嗓子说道：“不行！娘娘腔不喝酒，我现在拍拍屁股就走！”
    蔡俊明面有难色，正想着如何才能帮凌少哲开脱，谁知凌少哲低低地说了一声：“我喝。请您不要为难杨先生。”
    “少哲，你的嗓子和酒量都不行的……”
    蔡俊明话没说完，凌少哲就已经端起那杯酒，咕噜咕噜喝了下去。喝到一半他呛得咳了出来，只觉得胸腔里有一万把熊熊烈火在燃烧，但还是顶着痛苦把那满满一杯五粮液全部喝完了。
    “这才像样嘛，男人就应该做点男人的事！长成这样不是你的错，有男人的骨气才是最重要的。”制片人拍了拍凌少哲的肩，脸色多云转晴，笑出了满脸横肉，“来，再喝一杯。”
    因为喝得太快，不出五分钟，凌少哲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已经在天旋地转。这个制片人扯着嗓子在说些什么，他也听不到，只隐隐约约听见了一个自己最喜欢的声音：“少哲，少哲？他怎么会喝成这样了……”
    但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在做梦……
    宿醉之后醒来，第一感觉就是像被全身抽丝剥茧过。凌少哲揉着几千斤重般的脑袋坐起身来，发现周围的环境非常陌生：这是一个颇有古典欧洲风格的奢华卧室，窗外下着绒绒细雨，淋湿了无边无际的高尔夫球场，也在球场旁边的人工湖里留下了密密麻麻的涟漪。他环顾四周，被角落里的女孩子吓了一跳。那个女孩子怀里抱着一个布偶熊，穿着白纱公主裙，皮肤雪白，长了一双大大的丹凤眼，小却立体的鼻子翘翘的，已经奠定了十多年后大美人的基础。
    凌少哲觉得自己肯定是中了杨英赫的毒，看到这个小女孩，第一个进入他脑海的人就是杨英赫。他留意到自己昨天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干净的睡衣，而自己的衣服正挂在床边的高背椅上。他小心地说：“这个……小妹妹，请问这里是哪里，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小女孩歪了歪脑袋，声音细嫩清脆：“你昨天喝醉了，是被抱回来的。”
    “是……被谁抱的呢？”
    “爸爸。”
    “爸爸是？”
    “我爸爸。”
    果然是生长在这种环境里的姑娘，整一个小公主。凌少哲满头黑线，尴尬地笑道：“那你爸爸现在还在家吗，可以带我去见他吗？”
    小女孩点了点头，抱紧怀里的布偶熊，率先飞奔出去。凌少哲赶紧把衣服换好，也跟了出去。
    虽然因为工作他去过很多高档的场合，但到这么昂贵的别墅里，还是第一次。而且，这不是那种土豪型的别墅，而像是一个装潢细节都做得颇有情调的艺术品。难道带他回来的是昨天的大叔？想到这里，他就再也欣赏不起来了……直到跟小女孩进入餐厅，他看见正端着咖啡看报纸的男人。
    凌少哲后退一步，倒抽一口气：“啊，董事长？”
    杨英赫抬眼看了看他，微微一笑：“少哲，你醒了。”他向自己对面的位置抬了抬下巴，“昨天喝成那样，今天很不舒服吧？来，喝点咖啡。早餐要稍微等一等，今天阿姨请假，我叫了肯德基外卖。”
    凌少哲抽了抽嘴角。董事长这个口味，是不是有点太接地气了……
    小女孩哭丧着脸说：“爸爸，不要，人家不想吃肯德基，人家想吃红烧牛肉面……”
    原来，这个小女孩的爸爸就是杨英赫吗？他的小孩居然都这么大了。等等，她说是爸爸把他抱回来的，那昨天岂不是……凌少哲只听见脑海里“嗡”的一响，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看见女儿这样，杨英赫放下报纸，在小女孩面前蹲下来，苦笑着说：“雅雅对不起啊，是爸爸疏忽了，爸爸再重新给你叫红烧牛肉面，好吗？”
    雅雅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要不要，我要吃妈妈做的红烧牛肉面！”
    杨英赫更为难了，摸摸她的头说：“可是妈妈现在不在呢。要不，爸爸给你做看看？”
    雅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爸爸做的面条是全天下最难吃的！哇，妈妈，我想妈妈——”
    哄女儿几乎变成了杨英赫觉得最头疼的事。不管他说要给她买什么好吃的，买什么好玩的，都丝毫起不了安抚她的作用。
    最后让她停止哭泣的，是厨房里飘来的香气。杨英赫顺着她含着泪大眼睛的目光望去，凌少哲正在厨房里做面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