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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里,两三个没课的老师正在吹牛,梁京京气冲冲地进来,在自己的桌上扔下书,去饮水机边倒水。
塑料桶的水不知道是没有了还是水流小,梁京京朝着筒壁用力拍了下,“砰”地一声,几个老师吓了一跳,暗暗地用眼神和口型交流。
“她又怎么了?”
“不知道……”
“回来后一直不正常……”
整个办公室的老师都有所耳闻,七班学生近来快被这个英语老师折磨疯了。说她是想整学生吧也不是,毕竟她自己也在花很多时间帮七班补课、改作业,倒像是想在学校里表现一下的意思。
自从去年那个支教名额空降到她头上,大家越发摸不透她的底。
灌下一大杯水后,梁京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言不发。
几个老师看她这架势心里都有点怕怕的,不敢跟她搭话,也没了继续吹牛的氛围,各自干起了各自的事。
过了差不多五分钟,梁京京陡地站起来,很快又离开了办公室。
……
脱离老师管控的七班乱成了一锅粥。
成功把小老师气走的男生们乐不可支,像胜利者一样回味吹嘘着刚刚的一幕。
蒋思蓝身旁的小男生一边笑着一边拍桌子,“你们看没看到她刚刚那个样子,眼睛瞪得那么大,整张脸都红了!”
说着还模仿起梁京京差点摔倒的样子,身体往蒋思蓝身上一歪,本来以为蒋思蓝会像刚刚扶住老师一样扶住他,完美地情景再现。结果蒋思蓝整个人往旁边一避,屁股下面的凳子翘起来,小男生直直朝地面摔下去。
周围人全部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男生赶紧爬起来,玩闹地推了把蒋思蓝:“卧槽,反应这么慢,摔死老子了。”
蒋思蓝的脸色有些冷漠:“有完没完?”
“干嘛啊?”
男生看他有些开不起玩笑的样子,也不大乐意了。
他扶起凳子坐好,冷眼看看他,转头跟其他人继续逗乐。
外面的雨还在下,周围人吵着笑着,蒋思蓝烦躁地写着作业。写着写着,教室里忽然静了下来。
蒋思蓝抬起头。
几十个小脑袋全部惊讶地看着门口。所有人像是被按了停止键。
重新返回班级的梁京京就这么跟他们对视了三四秒,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她面容傲然地走进来,打开讲台边的电脑。
学生们的眼珠子悠悠转着,没人说话,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战术,默默看她的动作。
梁京京给他们放起了一部英文电影。
瞬间,下面有了窃窃私语声。
梁京京说:“想打球的可以下去打球,留在教室的不准说话,打扰到其他班级学习。安静看电影。”
说完,只见她直接把凳子拉到教室最后面,自顾自地看起了电影。
刚刚还躁动不安的调皮男生们顿时蔫了。打什么球啊,这下雨天的……一个个老油条都瘫在了座位上,不时借机转头瞄一瞄梁京京。
梁京京就坐在蒋思蓝左后方。
那股子淡淡的香味又出现了。
一阵有,一阵没有,最后蒋思蓝实在忍不住,皱着眉朝香源瞄了一眼。
梁京京正抬手往后梳头发,柔长的发丝刚被梳上去,又自然地滑落,遮住她丰润的脸颊。
梁京京眸光微动,正好撞上了一道暗暗打量她的目光。
蒋思蓝心里一慌,却又很镇定转过脸,继续写作业。没过几秒,身边出现了一道阴影。
他没抬头。
余光里,一根白皙的食指敲了敲他书桌的左上角。
“出来一下。”
……
安静的走廊上,梁京京等了两秒,人出来了。
“你跟谭真说我让你罚站的?”梁京京瞄着他脸上的青春痘。
蒋思蓝嘴唇张了下,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男孩子这么婆婆妈妈……”梁京京语气好,但话里话外已经没再把他当普通学生看待。
蒋思蓝被她一激:“你没罚我?”
“我罚你是因为你上课说话。”梁京京一本正经。
蒋思蓝看着旁边,不怎么服气。
梁京京看看他,心想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行了,你回去吧,以后不要瞎告状。”
蒋思蓝转身就要走,梁京京却又叫住他,“慢着……”
“还有事?”
梁京京递给他一个唇膏大小的蓝盒子,“脸上这个痘痘别再用手挤了,早晚洗过脸涂着试试。”
她看他不动,又往他面前递了下,“拿着啊。”
蒋思蓝愣了愣,疑惑地看了眼梁京京,接过来。
等人进了教室,梁京京舒出一口气。
怎么跟某人小时候有点像。一股说不上来的傻气。
分分钟时间,教室里学生又开始骚动了,梁京京狠狠沉下一口气,再次走了进去。
经此一役,梁京京彻底意识到,成绩的事她一个人怎么急都急不来。很想去找倪校谈一谈,却又拉不下脸。结果巧了,这天教师大会结束后,倪校主动问起了她近况。
机会送上门,梁京京却又开始报喜不报忧,“挺好的。”
倪校笑笑:“我听说你在班上拉了个帮扶群?”
梁京京没想到倪校连这个都知道。
眼看着调皮的学生治不住,好学生的英语成绩已经顶到天花板,梁京京把重点精力放在了班上那群听话老实、有潜力的中等生上。梁京京专门给他们建了个微信群,每天在群里给他们拎重点,进行全英文对话交流,希望通过他们来拉平均分。
别说,效果还是有一点的。
然而学生们都是蜡烛,不点不亮。一听说梁京京和班上部分同学建□□流后,其他学生又开始不乐意,觉得老师不公平,便又有家长来问班主任。
倪校说:“以前学校里也经常搞一些提优计划,这几年教育局不提倡,基本也不搞了。你这也算是个创新的办法,既然这么做了,干脆就一碗水端平。成绩差一点的组一个,成绩相对好的组一个,群跟群之间人员可以竞争流动,就跟咱们学校里火箭班、平行班规则一样,就是你人可能会累一点。”
梁京京看着他:“校长,你怎么不早说?”
倪校的建议让梁京京有了茅塞顿开的感觉,就这样,她把全班四十多个学生分在了三个微信群内,每天早晚都花一刻钟时间在群里与大家进行全英文语音交流,不时发一点英文小视频、小故事,学生们的英语学习热情竟真的被一点点激发了出来。
当学生们发现这个英语老师和以前不太一样后,不少学生开始和梁京京越走越近,午休时间也开始来找她问问题、谈学习。办公室其他老师把梁京京的转变看在眼里,议论纷纷。
梁京京感到欣慰的同时,也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复杂心情。
她哪是真的想当劳模?问题是现在弄成这样,想丢手都不行。
而在云南那头,谭真这个月跟着部队去了什么沙漠搞特训,除了第一天给梁京京打了个电话,后面就直接失联了。梁京京见怪不怪。
好在她自己也忙得喘不上气,每天回家把各种事做完就累得倒头大睡,连伤春悲秋的空隙都没有。
这天晚上,洗完澡的梁京京正躺在床上看某著名英语教学机构老师的上课视频。跟她差不多的年轻女老师前一秒还在分析习题,忽然就唱歌可,唱了一会儿又开始满教室跳舞。
梁京京越看眉头越皱,什么啊,都快跟卖艺的一样了。
叉掉视频,梁京京把笔记本扔到旁边,下床扭扭腰又动动脖子。
一只脚从拖鞋里伸出来,无聊地踩了下墙边的小哑铃。玫瑰红的指甲油被黑沉的哑铃衬得娇娇美美的。
梁京京住过来快一个月了,睡的是客房。她想着等这两个月结束再好好找房子。这两个哑铃是谭真房间里的,她觉得好玩就拿了过来,还在电话里跟他说了。
谭真当时还觉得好笑,“这个也拿出来说,看着什么好玩的自己玩好了。”
梁京京顺杆问:“飞机模型能玩吗?”
谭真说:“都是组装的,你可以把它拆了,试着重新装装看。”
梁京京说:“不好意思,没那么大的闲工夫,就是想拿几架来装饰我的房间。”
这个家基本什么都不缺,但不知道是谭真东西少还是他在这住得少,这个家里没什么他的生活痕迹。打开他房间的衣柜,里面只有几套军装、几件衬衫和两身家居服。
所谓的家居服也就是半袖衫、运动裤。这人看着就跟无欲无求一样。
无欲无求?还不都是装的。梁京京暗自“哼”了一声。
走到书房,随手翻了翻谭真桌上的书,梁京京又站到了展示柜前。
明亮的玻璃上映出了一张眉目清晰的脸。
上面一层的飞机已经被梁京京拿空了一半。像是玩上了瘾,她又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架白色的,带着它转到客厅,又转到谭真的房间。
裹着睡裙梁京京仰倒在床上,双手摊开,目光空空地望着天花板。
裙带松了,手机和小飞机都被她放在了胸上,金属的质感,冰冰凉凉。
连日来的加班加点,在这放松一刻,梁京京累了,累得一点儿也不想动。
于是她没有动,放任自己在这张舒服的床上闭起眼睛,心想小眯一会儿就好。
结果这一眯不知道眯了多久,身上冻得不行的时候,有个热源靠了过来……
睡梦中,梁京京先是无意识地朝着温暖地方去靠,下一秒却又被这模模糊糊的异样感觉惊醒,一把推开。
没推掉,腰反被搂紧,连着嘴唇也被封住,还未来得及出口的惊呼声直接被闯进来的舌给吸走了。梁京京条件反射地大力挣扎,可很快,身体将熟悉的气息、触感都传递了过来。大脑一个激灵,梁京京逃开他的唇:“你怎么回来了?”
谭真离开她的嘴唇,抱紧她,“睡得冷不冷,被子也不盖?”
惊魂未定的梁京京在一片混乱的情绪中拍打他的背,“都吓死我了!”
“好了,不怕了……”
“我还当是什么贼……”梁京京抱紧他,又气得忍不住往他背上猛拍一下,“混蛋你!”
谭真抱着她笑。
黑暗里突然发出一声脆响,像是什么的断裂声,两个人似乎都注意到了,慢慢静下来。
谭真亲亲她耳朵,低低问了句:“什么响?”
梁京京心里一凉,把头往他脖子里埋了埋,“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