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罗氏自从在千佛寺因为陶氏那句毫不留情的“不是”再次成为了京城的笑柄之后,很长时间都没有出过门,原本她一点都不想来庆阳候府,但拗不过婆婆,只能委委屈屈地过来了。
永寿候夫人对这个儿媳似乎已经绝望了,也不搭理她,只是带着其余几个儿媳妇与人言笑晏晏。罗氏心中愤恨,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低调地躲在角落,免得被人看见当面嘲笑。
而就在这时,她看到了陶氏和元嘉长公主一同走进来的情形,看到元嘉长公主对陶氏态度温和,陶氏更是如众星捧月一般,她简直恨得牙痒痒的。当时元嘉长公主待她分明也是温和的,若不是陶氏当众打脸,说不定她也能跟在元嘉长公主身边,光明正大走在人群里。
罗氏根本就没有想过,元嘉对她温和只是以为她是陶氏的朋友而已,而她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陶氏,她们也根本不是什么朋友,陶氏只是说出了实话而已。罗氏根本就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而是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陶氏身上。
但不管她怎么怨恨,也依旧只能接受现实,小心翼翼地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一般躲避着旁人的视线,煎熬地等待着宴会结束。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被人给堵住了,好死不死还是冤家路窄。
“瞧瞧,这是谁?这不是当初胡乱造谣,被乐平长公主抽了巴掌的永寿侯府五少奶奶吗?”
罗氏听到这句话,脸顿时青一阵红一阵,但如今她身处劣势只能忍气吞声。
然而对方不依不饶:“怎么?装这可怜样是要做什么呢?真当旁人看不出你的真面目,被人当面打脸的滋味还没尝够呢?”
旁边的人听了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罗氏忍着怒气,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她终于有了些许长进,知道在这种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什么都不要说,果然,对方又嘲讽了几句,但看见她逆来顺受的样子,也没了兴趣,撇撇嘴让她离开了。
罗氏匆匆离开了宴会现场,心中的羞愤让她几乎承受不住,连日来的压力几乎要将她压垮了。
自从她们从千佛寺回去之后,婆婆便看她不顺眼,动辄冷嘲热讽,她若是有一两句辩解,便会被打成不孝。而丈夫更是借此天天辱骂他,还趁机抬了两房小妾,她去找婆婆理论,婆婆反倒怪她拴不住丈夫的心。
罗氏本是在家中被父母宠溺长大的,不然也不会养成这种张横跋扈的性格,她忍无可忍写了信回去哭诉,满以为父母会替她撑腰,谁知得来的却是父母的训斥。父母责怪她不孝婆母,怪她犯口舌惹怒了贵人,且她的名声如今传扬到了江平,让他们出门也跟着遭人嘲笑。
而之前的那番嘲笑犹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罗氏只觉得万念俱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湖边,她本想跳下去一了百了,可当她的脚碰到了湖水之时,她又后悔了,只觉得满心的不甘心。
她当初嫁过来姐时妹们羡慕的眼神还历历在目,多少人欣羡她有这样一桩好婚事,而之后的种种打击,婆母的冷待,妯娌之间勾心斗角,丈夫花心滥情,完全击碎了她之前的志得意满。她若死了,岂不是叫这些人如愿?!岂不是让那些嘲笑她的人看了笑话?
这样一想,罗氏便缩回了脚,只是一个人闷闷不乐的沿着湖边往回走。
走着走着,她便看到了被丫鬟领着去方便的陶氏。罗氏心念一动,她的确怨恨陶氏,但想一想,能够解决她目前的困境也只有陶氏,如果陶氏愿意承认她是自己的朋友,她所面临的这一切困难都将迎刃而解。
罗氏难得反思了一下自己之前对待陶氏的态度,的确过于高高在上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惹怒了她。不过她也知道陶氏这个人十分心软,如果自己放低身份,又将自己的悲惨说给陶氏听,说不定她同情自己,会帮她也不一定。
罗氏只觉得自己忍辱负重,正想要一鼓作气去找陶氏,却没想到对面迎面走来几个女子,打头的正是乐平长公主。
罗氏吓了一跳,连忙躲了起来。
乐平之前被元嘉气走,如今好不容易被人劝得回心转意往宴会去,没想到竟然在半途碰到了陶氏。乐平对陶氏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之前若不是因为陶氏,她也不会对元嘉赶出公主府,丢尽了面子。
陶氏见到乐平气势汹汹地走过来,顿时慌张起来,那丫鬟倒是机灵,一见情况不好,便转身跑开去找人了。
陶氏硬着头皮给乐平行了个福礼。
乐平冷声道:“想要受顾三少奶奶这一礼可真是不容易,要不是这会儿元嘉不在,没人给你撑腰了,想来你这膝盖还弯不下去吧?”
陶氏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乐平见她这模样十分生气,将自己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出去。
从罗氏的角度,只能看到陶氏一开始只是低着头任由乐平骂,后来也不知道乐平说了什么,陶氏忽然抬起头回了一句嘴,乐平看起来很生气,扬手打了她一巴掌,陶氏的脸被打的别了过去。
罗氏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回再缩了缩。
好在没多久,那丫鬟就已经带着庆阳候府大少奶奶和元嘉长公主赶来了,乐平这才收手。
庆阳候府大少奶奶连忙带着陶氏去擦药,而乐平似乎是与元嘉发生了争吵,最后元嘉离开后,乐平将身边的人骂了一通,这才独自一人离开了。
等到她们都离开了,罗氏这才从躲着的地方走出来,她看到一个丫鬟引着大夫往一处院子去,过了一会,庆阳候府大少奶奶又和大夫一起离开,而陶氏似乎就留在那里休息。
罗氏又看了一眼乐平离开的背影,脚步顿了顿,然后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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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平轰走了所有劝说她的贵女还有丫鬟,本想直接离开庆阳候府,但经过之前公主府的事情,她又怕旁人说她是被元嘉赶走的,所以硬生生地转了脚步,随意找了一处水榭,坐在里头生闷气。
罗氏一路跟着她过来,躲在一丛灌木之后。乐平脾气差,丫鬟们也不敢凑太近免得被她迁怒,于是这水榭便只有乐平一个人。
罗氏看着她的背影,想起自己为什么会经历现在的一切,都是因为乐平。若非她当初不依不饶让人打了自己巴掌,她怎么会在全京城的贵女眼中丢尽了面子,以至于如今不得不忍气吞声,吃遍了冷嘲热讽。
她心里就像是着了魔一般,仇恨完全攫住了她的心神,让她几乎没有理智去思考后果,满心只有一个念头——把她推下去!
她就这么慢慢地踏上了水榭,与乐平越来越近,最后心一狠,将毫无防备的乐平一把推了下去。
做完这些之后,罗氏仿佛才回过神,慌忙地逃离了水榭,只是就在她走出水榭之时,忽然停住了脚步,从怀里拿出一条手帕,那正是她之前在千佛寺的时候拿到的陶氏的手帕,她随手将手帕扔在了地上,随后便匆匆离开了。
乐平被推下去之后,立刻大叫,所幸这儿安静,丫鬟很快就听到她呼救,立刻跳下水去救她上来,且因为是夏季,所以她除了喝了两口水,并无大碍。但对于乐平来说,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丫鬟们护着她进了房间,又连忙烧水,伺候她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
庆阳候夫人听到此事,已经匆忙叫住大夫赶了过去。她去的时候,乐平正在大发雷霆,绝不肯善罢甘休。
而此时,她的丫鬟也已经在水榭附近找到了那张帕子,乐平顿时就有了依仗,认定是陶氏所害。
这件事闹得太大了,原本在宴席上的夫人小姐都纷纷赶了过来,罗氏罗氏躲在人群里,表面上看似和别人一样好奇担忧,但心里却是幸灾乐祸,十分快意。
这一次让乐平吃了个大亏,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定没有陶氏的好果子吃。她算盘打得很好,等这两人闹了起来,将别人的视线转移开,过不了多久,旁人就会忘记她之前的那些事情的。
就在庆阳候夫人好声安抚乐平的时候,元嘉也带着陶氏匆匆赶来了,陶氏虽然重新梳妆,但还是能看到她脸颊微微泛红。
乐平一看到她,顿时新仇旧恨上来,指使身旁的仆妇将陶氏给拿下,却被元嘉给止住了。
乐平红着眼睛瞪向元嘉:“这种时候你还要帮着外人对付你亲姐姐吗!”
元嘉沉声道:“我并非偏袒,只是如今真相不明,你就这般开口定罪,未免太过草率。”
“谁说真相不明!”乐平将那张沾了泥的手帕拿出来,“这就是铁证!就是她把我推下去的!”
众人的目光看向那张帕子,上面只绣了一丛兰草,旁边有一个娟秀的小字——“玉”。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一脸惊讶的陶氏。
乐平仇恨地看着她:“谋害皇室是什么罪名?需要我这好妹妹来告诉你吗?”
这句话犹如一粒水珠掉进了油锅里,周围的人顿时沸腾起来,看向陶氏的眼光也变了,罗氏满心快意,迫不及待地要看到陶氏受罚的样子了。
谁知,就在这时,一个略带一丝稚嫩的声音突然出声。
“害你的不是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