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节

    洪宝德还是很喜欢告它的状,三天两头。
    “景姒,你的猫又挠我,就不能把它的指甲都剪了吗?”
    萧景姒在院子里练剑,身量才刚长过剑的高度,回洪宝德说:“要是没有爪子,隔壁的野猫会抓花它的脸的。”
    隔壁的野猫敢抓花它镜湖妖尊的脸,它就端了它祖宗十八代的窝,还有祖宗十八代的坟
    小黑趴在院子里的树下纳凉,看着小女孩在大太阳底下练剑,它想不明白,为何卫平侯那个老人家总要萧景姒练剑练棍,若是自保大可不必,要是谁敢欺负萧景姒,它就用四个爪子挠花那人的脸,还要端了他祖宗十八代的坟。
    问它为什么对萧景姒这么袒护?
    因为萧景姒给它吃鱼啊,天天给它吃不同口味的,她是它的衣食父母。
    萧景姒喊树下的它回院子里吃饭了:“小黑,吃鱼了,今天是红烧的。”
    今天怎么是红烧的?
    其实,它最喜欢吃清蒸的,原汁原味,不过红烧的也可以,它也会吃的连鱼刺都不剩的。
    小黑一住就是三个月,期间,萧景姒见它总在树上睡觉,以为它不喜欢她做的窝,就给它换了三次窝,然后,到了夏天了,人族的夏天很热,它更喜欢住树上了。
    那年的夏天,天干物燥,火烛被风吹倒,火星子染了床帘,萧景姒的院子里走水大火了,所有人都拼命跑出院子,只有她,小小的个头,一个劲儿地往大火里面跑。
    “小黑。”
    “小黑。”
    “小黑。”
    它在床底下睡觉,听见萧景姒喊它,就出去了,火光很大,她一张小脸被熏得乌黑乌黑的,头发也烧焦了一缕。
    踢开地上一根燃着的木头,她就过去了,把它提溜了起来,开口就训它:“你这蠢猫,这么大火怎么不知道跑。”
    它哪用跑,它是炽火猫族,怕水不怕火。
    还有,萧景姒提溜它这个姿势,它很不爽,太羞耻了,不过看在她被烟呛得眼泪直流的份上,就没有跟她计较。
    然后,火越烧越大,门窗都被烧着了,火光堵住了路,她们出不去了,萧景姒晕晕乎乎的时候,对它说:“快,躲到我的裙子下面,不然火会烧光你的黑毛的。”
    然后,她就晕倒了,粉白色的少女裙子被撩起来了,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
    屋外很吵,卫平侯和秦臻都出去练兵了,洪宝德父母祭日也不在府里,是下人们在灭火,一个个慌了神,动作又慢又乱。
    然后,它就幻成了人形,裹了被子抱着萧景姒出去了,她很小,也很轻,抱起来都没有重量,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还不怕死地跑进来救它?
    它把她放在树下,盯着她那张被烟熏得乌黑的小脸看了很久,骂了她一句:“你才蠢。”
    然后他用被子擦干净她的脸,又变回猫,躲进了她裙子下面,等她醒来。
    这是第一次,它在她面前幻成了人形。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趁她午休的时候,他幻成了人形,因为要告别,他要回北赢了,他兄长除序妖王传信来,说白灵猫族后裔楚彧叛乱,要他前去相助。
    他其实不想去的,只是除序怎么说也是他兄长。有点舍不得萧景姒,摸了摸她光滑的小脸,他扬扬唇角:“我马上就会回来。”
    “然后就再也不走了。”
    他早就决定了,以后都要陪着萧景姒,要陪她长成大姑娘,卫平侯那个老人家说景姒像她母亲,长大了也定是极好看的姑娘,他想看她长大后的模样。等他从北赢回来,他就再也哪都不去了。
    “等我。”
    他舔了舔她的手,猫族对欢喜的东西都这样。
    那天,他挑了天黑才走,吃了萧景姒给的清蒸鱼后,为了不让萧景姒误会觉得他是离家出走,他还在他睡觉的那棵树下,用爪子挠了字,两个字:等我。
    可是,他没能遵守承诺,没有及时回来。
    他大败于楚彧,在大阳宫里,被楚彧钉入了三十六道诛妖锁,修为散尽筋脉全断,他花了足足十五年,没日没夜地修炼,才修回了元身。
    那时候,已经是大凉三十九年了,他去人族找过萧景姒,那时卫平侯府已亡,别人说她嫁给了凤傅礼,身死城下,别说,西陵兵临城下,大凉国破,尸首都找不到了。
    他不信她死了,一直找了她半年,却了无踪迹,所有人都说她死了,可能死在了西陵,因为有人看见西陵帝把一身是血的她抱走了。
    他没有找到萧景姒,哪里都找不到,然后开始怨恨,怨恨那白灵猫族的后裔,怨恨他往他的身体里钉入了三十六道诛妖锁,若非如此,他不会离开卫平侯府,不会扔下萧景姒一个人,不会让她身死城下。
    他恨得想杀掉楚彧,即便知道楚彧杀了他的兄长除序妖王时,也没有遮阳恨过。
    大凉三十九年冬,一条蛇妖告诉他,楚彧妖王带了一个女子回大阳宫,那女子,是妖王楚彧的逆鳞,他潜伏进了大阳宫,伺机而动。
    楚彧唤棺材里的女子阿娆,女子瘦得脱相,很白。
    楚彧没日没夜地守在那女子身旁,哭哭笑笑像个疯子,后来,唤阿娆的女子要死了,楚彧把她放在了棺材里,不停不停地给她渡妖气,可她还时要死了。
    终于等到了,那日,楚彧催动了上古禁术逆转乾坤,为了给他那个逆鳞女子改命,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在楚彧催动禁术时,趁机夺了他的内丹,要杀楚彧就易如反掌了。
    女子躺在棺材里,像死了,不过可能还有一口气,因为她在哭,眼角一直有眼泪流出来。
    “阿娆。”
    “阿娆,你别死,不要丢下我。”
    “阿娆,等我。”
    女子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大概死了,或者将死。
    蓝光破开,整个大阳宫里充斥着浓浓妖气,楚彧站在棺木前,逼出了自己的内丹:“吾以北赢万妖之魂,以祭星辰,以动月时,易君之宿,渡君生以。”
    是时候了。
    他捻灭了屏障,走到棺木跟前:“没人告诉你吗?内丹是妖族的命脉。”
    一双蓝色的眸子狠狠睃来:“滚开!”
    “阿娆!阿娆!”
    “阿娆乖,很快便好了。”
    楚彧用手擦了擦棺木里女子额头的汗,对他吼道:“你滚开!再不滚,我杀了你!”
    “我没打算活着出大阳宫,但你楚彧欠我的债,该还了。”
    之后,他们至死不休,在棺木前。
    楚彧取出了内丹,并非他的对手,只是,他也杀不了他,因为他看到了,逆转乾坤的禁术里,有那个名唤阿娆的女子的脸,有她的的前尘过往,画面里,还有他自己。
    女孩儿言笑晏晏地说:“以后你便唤小黑,我养你,我给你做鱼吃,我是你的主人,你要听我的话。”
    原来,萧景姒的乳名,唤阿娆……
    他收手了,受了近半数的反噬力,封印了妖术,一身筋骨被上古禁术的反噬力拆开,他失去意识前,听到楚彧说:“阿娆,乖,吞下去,以后便不会再痛了。”
    “阿娆。”
    “阿娆……”
    她有了万妖之王的内丹,应该没事了吧。
    再醒来,是大凉二十九年,一个疯老头告诉他,他叫夏乔乔,是他儿子,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脖子上的黑玄铁,他以为是他亲生父母留给他的,所以一直宝贝地放在衣服里。
    直到那晚,在钦南王的地下暗室里,成壁解了他的封印与他的记忆,强烈的反噬力将整个暗室都摧毁了,包括那条蛇妖的银链子。
    没有时间容他整理,他拖着烈火焚身般的身体,一直跟着成壁,他担心那条蛇会对萧景姒不利。
    果然,夜半后,成壁便出现在了钦南王府外。
    他按主她的肩:“你做什么?”
    她回头,扬唇一笑:“报仇,镜湖妖尊,你我联手如何?”
    这只蛇妖果然耿耿于怀,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抬眼,一双黑漆漆的眸,融了潋滟一汪花色,道:“我要报仇何须与你联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紧了紧,桎梏住成壁的肩,很嫌恶,“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我最讨厌臭蛇。”
    当年大阳宫里,这条蛇潜伏在暗处伺机而动,从大凉三十九年重生而来,处处与萧景姒作对,他怎么能放过她。
    抬手,他便直面攻击。
    成壁闪躲不及,狼狈地滚开了屋檐,恼羞成怒:“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言简意赅:“杀你。”
    成壁怒极:“我给你解了封印,你竟还恩将仇报。”
    他置若罔闻,眼神冷冰冰的:“大凉三十九年,是你诱我去了大阳宫,你该死!”
    “你忘了是谁用诛妖锁将你打回原形?忘了是谁累你遭了上古禁术的反噬?”成壁躲开他的攻击,气急败坏地朝他吼,“是楚彧和萧景姒,他们才是你的仇人,你应该对付的是他们!”
    她打得好算盘,以为助镜湖解了封印,便多了一把对付楚彧与萧景姒的利刃,只是未曾料到,这把利刃才刚拔出刀鞘,便反指向了自己。
    到底,是哪里出了纰漏。
    “你更该死。”他抬手,浓浓妖气肆意,杀气凛凛,“你竟敢害她,罪不可恕。”
    “她?”成壁怔了一下,“萧、萧景姒?”
    他不答,一身森然地逼近她:“知不知道我为何恨楚彧?”
    成壁刚欲张嘴。
    “不是因为除序,也不是因为那三十六道诛妖锁,是因为萧景姒。”
    他抬起手,捻风成刃,刺进了成壁的左肩,她闪躲,却躲不过袭面而来的妖力,将她重重击倒,那双从人类身上取来的腿,被摔了出去,血淋淋的残肢滚在了地上,猛地后退趔趄。
    能与妖王楚彧一较高下的镜湖妖尊,妖法极其深不可测。
    她除了求饶,别无他法。
    “别、别杀我。”
    “自己动手,挖出你的内丹,我留你一口气。”
    内丹,竟是要内丹!那与取她的命有何不同,妖族没了内丹,若非妖力极深,绝不可能久活,
    成壁机械又下意识地退缩:“你、你要我的内丹作何?”
    “等我纵化了你的妖法,等将来,同我的内丹一起,给我家景姒续命。”说到萧景姒时,他满眼阴鸷似乎柔和了一下,他停顿了片刻,“现在,你可以动手了。”
    一团灼热,笼在她周身,那是镜湖妖尊的炽火决,只有他动动手指,甚至可以让她灰飞烟灭。
    成壁颤着手,缓缓抬起,尖锐细长的指尖刺入了心头。
    “啊——”
    内丹破出体内,溅起血色弥漫,那一身剥来的皮,顿时腐烂成了泥泞的一团血红,她倒在地上,挣破了本就褴褛的衣裙,粗壮的绿焰蛇原形毕露,半截蛇尾,有一双血淋淋的眼珠滚到了地上。
    躺在地上,她仰天大笑:“哈哈哈……我以为天衣无缝,我以为所有事情都在我的掌控,原来我也只是棋子,这所有的事情,都是因萧景姒开始,她才是下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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