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祭天台高耸入天,共九百九十九阶台阶,只有帝王元后才可以和皇上一起完全走完象征祈福的九百九十九步。
    端木徳淑伸出手。
    品易垂首已然接住,这样盛大的场合不许女子接近,侍女也不可。
    徐子智站在第一首位,看着她从轿撵上下来,从容的走到宗之毅身旁,面上波澜不惊,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雷冥九死死的盯着她,希望她看他一眼,哪怕只有一眼,他与徐相的位置并排,除了徐知乎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的失礼。
    端木徳淑与宗之毅同时回头。
    雷冥九立即垂下头。
    徐子智嘴角的鄙视一闪而过,依旧如常的看着帝后交握的手。
    端木徳淑的目光从覆压百里的众臣身上扫过,自然也一视同仁的包含了雷冥九等人。
    宗之毅转身。
    雷冥九立即抬头。
    端木徳淑还来不及收回目光,在他突然崩裂焦灼的急躁里,险些失礼人前。
    徐子智立即看向雷冥九,心里莫名冒起一团怒火!就像有一个豺狗不自量力的盯着你眼前的猎物,当真是让人看了便不顺眼。
    雷冥九心中一喜,立即收了目光。
    端木徳淑转过身,心中惊涛骇浪,不能再等了,实在是心腹之患。
    祭天殿内,品易摆上香烛,为主子受完九十八道戒礼,点燃手里的香烛,恭敬的交于娘娘手中。
    香烛袅袅,呼声震天。
    徐子智跪在台阶上,百官之首,口中却一声不出。
    雷冥九头磕在青石上,紧抿双唇,头磕的咚咚作响,同样一声不吭。
    徐子智率先起身,手背上一丝灰尘不见。
    雷冥九不知道跟谁较劲,握着拳,直愣愣的还跪着。
    徐子智脸色顿冷,声音低沉威严:“起来!”让人看了笑话。
    雷冥九当然不会在这样重要的场合让人看了笑话去,目光倔强的看着高台上相携的身影,死死的盯着进在眼前的巨大石雕龙须。
    回城的队伍依旧盛世巨大,以后即便封赏太子,也不会再有这样的空前的盛况。
    皇城的大门重新关闭时,圣京各处堪堪鲜活起来,各处又开始传出为了生活忙碌的声音。
    雷冥九就是挤的再近也没有让臣子扶皇后娘娘下撵的道理,不管他多想伸出手,也只能在保和殿叩拜完皇后后,跪送其离开。
    ……
    凤梧宫早已焕然一新,正殿内没有任何多余的摆设,除了接受朝拜的青石场地,巨大的柱体支撑起的巍巍大殿,和正中央除了够品级的夫人能坐的二十多张巨大沉重的紫檀木座椅,便是一些基本的香炉和屏风摆件。
    以后这里,除了每月初一十五和喜庆的节日,接见重要人物,其它时间是用不到的。
    端木徳淑换了简单的凤装,头上的头饰不变,来此接受命妇的第三次朝拜。
    看着下面跪着的老封君、老太君还有往日见了,她都要施礼的长辈,还有位高权重的命妇,方觉得此时的真实。
    “起吧。”
    “谢皇后娘娘恩典,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端木徳淑一眼望去,除了长辈,只有两三位与她年龄相仿的昔日熟悉面孔,也是,若不是有大造化大智慧,这个年纪的男子又怎么可能做到四品以上,想走到能站在这个大殿的分位,最年轻的也得四十开外,那两位熟悉的也是角落靠后的位置。
    端木徳淑拿起女子《德训》依照天生万物、阴阳平衡,孝德于亲,教养子女、纺耕农桑示意宣读了女子之劳,又依靠书训,宣读女子之徳,均是帝后登位都要宣告天下的东西。
    端木徳淑放下最后一本训诫,刚要示意众人散了,殿外传来清澈遥远的钟声,这是前朝为皇后登基发布大赦天下的信号,是千喜之事,足以惊动圣钟。
    端木徳淑心中微微感动,虽然是历制,但能鸣钟自然又是不同,这证明皇上因她的关系宣布了一项利国利民的仁政,并功记在她的德行谱上,即便百年后,人们说起某项制度的实施建立,也会提起她的恩德,燃她的香火慈悲。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端木徳淑心中淡淡,她从没想过自己有机会修来世今生,但,他有心了,她看到了。
    “众位也累了一天了,散了吧。”
    ……
    端木徳淑心情是真好,看着淡黄色的余晖染红眼前的景色,仿佛从心底都安静下来,斜靠在宽大紫檀软榻上,腰背上枕着戏珠昨日刚赶工出的双色靠枕,看着精致的小几上最喜欢的一套茶具,突然觉得茶不够解腻:“拿酒来。”
    戏珠一惊:“娘娘……”但想到今天这样的大好日子,不能扫了娘娘的幸,立即忍着心中的忐忑让人去取酒。
    凤梧宫的内殿奢华大气,梁顶就比清心殿高了一倍有余,进贡的纱幔从梁桥上垂下落在地上,在黄昏的余光中像一条悬挂天际的巨幅图画,素密相间,雅致天成,多宝格上随意的放置着几件东西,甚至没有放全,但无论是哪一件送出去,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明珠说的对,这凤梧宫就连针线都是雁国千挑万选的,怎么会不令人向往,不令人心安。
    果酒很快呈上。
    戏珠为娘娘斟了一杯。
    端木徳淑执起杯,看着杯身上饱满的釉色,轻放在嘴边,浅酌一口。
    戏珠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品易恭敬的站在一旁,感觉到戏珠不同以往的紧张,心里有些不解。
    戏珠看着娘娘饮下一杯,立即露出生无可恋的面容,声音都带了破罐子破摔的无力:“娘娘要不要再上些酒菜。”
    “不必了。”
    “娘娘,您不常喝的。”
    “无碍。”
    还无碍,您是不记得您多有碍:“娘娘喝着,奴婢去看看明珠那里忙完了没有。”让明珠一会找个借口把殿里的人叫走,也省的娘娘第一天登位,就传出不好的话语。
    一炷香后,端木徳淑放松身心放松的靠在榻上,手边的一壶杏酒已经见底,眉眼璀璨,清明如旧。
    ——皇上驾到——
    戏珠莫名的松口气,还好殿里的人已经清完了。
    品易完全不懂,娘娘看起来很好啊。
    “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奴才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宗之毅闻着殿内淡淡的酒香,再看看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笑容仿佛吸进天地灵气的妖精,无奈的叹口气:“下去吧。”
    “是。”
    戏珠积极的往外走。
    品易见状立即跟上。
    赞清带着人退的如常,他刚欲带上门时,见皇上坐到了娘娘身侧,娘娘一巴掌就甩在了皇上脸上,赞清顿时吓的手里险些失了力道发出关门的声响,好在技术够硬,关的悄无声息。
    宗之毅握住她的手,爱怜的好声好语:“手疼不疼。”
    端木徳淑眼中金光奕奕带着睥睨众生的不以为然,说话不急不缓,却又轻蔑十足,有着天生贵气:“谁准你坐过来的——”
    “我该死——”
    “跪下——”
    宗之毅无奈的起身,单膝跪在榻旁,看着她重新目光缱眷的看向窗外,仿佛被镀了一层金,让人可望而不可即。
    宗之毅跪着陪她看窗外的暮色,浅浅淡淡,就像他们彼此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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