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林嫂子一脸麻木,“如果有办法,我怎么会不要我的孩子,可我们家这几个都吃不饱,再有一个非得把我们两口吃了不可!谁知道它怎么这么结实,我又是蹦又是跳,它还是在我的肚子里不下来。这才试试能不能把它撞下来!”
天大地大,吃饱饭最大。樊香也没办法,可让她看着好好一个人去撞缸就为了流掉孩子,她也办不到,只好劝道:“可万一你撞缸它下不来,你身体却坏了怎么办?不还得看医生嘛!”
也许是自己的举动没有起到作用,又听了劝,林嫂子停了下来,有些烦躁地冲着屋里吼,“别哭了!”
孩子们停下了哭声,林嫂子擦了擦泪让两人去正屋坐。樊香摇了摇头,问:“我们两个就是过来看看林哥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幸亏你们给的油,他终于在早上屙了下来,谢谢你们了。”
说到这个林嫂子精神好了一些,叹气说:“都是我拖累了他,谁知道又怀上了,我身体不方便,挣的工分有限,他还想着让我和孩子们多吃些好的,自己却……老天爷,求求你让我这个孩子掉了吧,再多一张嘴让我们怎么活啊!”
明明从书里看到有一段时间华夏实行计划生育,一对夫妻只准生一个孩子,怎么这时候家家都这么多,难道是还没到时间?
正说着,林哥背着一捆柴回来了,看到樊香两人还挺高兴,把柴放在一边,裂开嘴笑道:“伯绍也回来了,这回多亏了你们,不然我也不知道还有命没命!”
“一个村里的,这都不算什么。”程伯绍客气道,“你可是家里顶梁柱,好了就行,不然你们这一家子该咋过啊。”
林哥点点头,“哥嘴笨,你不常在家,樊香有啥活只管说一声,像修个门,上房换个屋顶的活我都能干。”
林嫂子也点点头,“别的不说,缝缝补补我也在行。”
两人也是老实人,看一家子情况,樊香想到一个主意。
上次去县城,王老师给了6元钱,托樊香换些鸡蛋或者布票、面粉之类,回来后她一直都没闲下来,主要是她不熟悉情况,也没在大队里问。
她犹豫下说:“林嫂子,我真有事要你帮忙,只不知怎么说。”
林嫂子抓住她的手,“你们等于救了俺当家的命,差不多就是救了俺全家,只要不是要我们的命,我们只要能办到的都给你办,你说吧。”
“我有个亲戚刚生过孩子,布票、吃的都缺少,想着用钱买点东西,你能不能帮她收一些。我可以做主,收十个鸡蛋给你留一个,收十尺布票给你留一尺,收一斤面粉给你一两。其他的东西也是这样,十给你存一。你看行不行?”
“这点儿事我怎么能收你东西,不过搭点儿功夫罢了。”林嫂子却不乐意。
“你不收我还真不敢再让你帮忙。”樊香好歹说动了她,把六块钱递过去。
“他婶,你可真是个好人。”收十留一,哪有这么好的事。林嫂子觉得这完全是樊香在照顾她。
“你收后拿来给我,不过为了免得麻烦,别对别人说是我亲戚要的好吗?”林嫂子一口答应了下来。
走在路上,樊香问程伯绍,“你工资还有吗?”
“还有二十八元六角,怎么了?如果不够,我还有六斤全国粮票,也可以换钱的。”
“三儿都四岁了,孩子们都长得快,很快就大了,都不知道他们自己小时候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你一年也就回来这一回,如果有张照片,孩子们也能经常看着照片知道这是他们爸爸,免得再次回来了三儿还不认你,我们去照张全家福好不好?”
程伯绍看看樊香,她瘦瘦的脸上带着母亲特有的柔软的光,不由心里一动,“行,我们这就去,以后我们每年都去照一张,也给我们留个纪念。”
回去后发现程爱红领着程爱军在玩,程爱华正从自行车横梁下面空档里伸腿过去骑车,这里叫掏腿蹬。
“姐,这圈骑完让我试试啊。”程爱红一边看着程爱军,一边眼巴巴地望着自行车。两人都挺懂事,骑的是自家爷奶家的车,程青山家的那辆并没动。
“你个子太矮了,连掏腿都不行啊,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咦?爱华都会骑车了?”
听到声音,程爱华匆忙从车上下来,差点把自行车摔倒,樊香眼疾手快扶住了车,“小心些。”
程爱华冲她吐吐舌头,“妈,车先不还,我再骑会儿好吗?”看她一脸的希冀,樊香摸摸她的头,逗她,“先不要骑了。”
程爱华一脸不舍,但还是听话地从自行车上下来,把它推到了一边。看着女儿那失落的小脸,程伯绍有些不忍,怎么没发现樊香有这促狭的一面呢。
樊香不由笑了起来,“因为马上我们去县城照相去。”
程爱华惊喜地反问了句,“照相?”樊香点点头。
“哎呀,那我得换上我的新衣服,走,爱红,我们再去梳梳头。”
程爱军则哈拉子都要流出来了,哼唧唧地说:“我要吃水煎包,还要吃油条!”
“行,都依你!”
这时,程卫国进来了,他一走动,身上的裤子就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樊香不由看向他身上那条灰白色的裤子。一看,她有些惊讶,这不是装肥料的袋子嘛,竟然还能做成衣服,真让人惊奇。
见樊香目光终于注意到了,程卫国一脸得意地说:“婶子,你看我妈给我做的过年新裤子!爱华他们呢?”
这下樊香看清楚了,他左腿上一个日,右腿上一个本,屁股上还有一个尿素,合起来就是日本尿素。
程卫国明显是穿着新裤子来对小伙伴炫耀的。说着,像个高傲的小公鸡似的又转了一圈。
日本尿素几个字也随着他转又展示一番。
这样的衣服也能让人得意,对现在的衣物短缺樊香更有了切身感受。后世虽然自然的食物少,可化工产品却不少,化工的布料从不放在她眼里,何况是肥料袋子做成的裤子。
在屋内听到程卫国声音,程爱华加快了穿衣服的速度,穿完后又替程爱红系上最后一粒新衣的扣子,拉着她出了门。
程爱华与程爱红两人都身穿黑底小红花灯草绒布上衣,显得两人小脸红扑扑的。最重要的,两人脚上各穿一双雪白雪白的球鞋。
程卫国眼睛都有些看直了。
只有在公社里,他才见过一个吃商品粮家干部家的小孩穿白球鞋。不知怎么回事,他一直都记得那人穿着白球鞋走路轻盈的样子,还有旁边小孩看着他那羡慕的眼神。
没想到程爱华姐妹也穿上了,好像带着某种光环似的,显得那么精神。他不小心动了动,身上的肥料裤子刷刷地响。不知怎么回事,刚才还让他得意的裤子突然穿着不自在起来,恨不得多长两只手,好捂住裤子上的字。
程爱军没有新衣换,但他眼珠一转,哒哒跑进屋拿出了书,小脸抬得高高的,“我还有画书看呢。”
《十万个为什么》,程卫国认出了书上的字,看起来就很厉害。如果刚才衣服还只是让他有些小失落,看到这书则让程爱军羡慕得恨不能他是程爱军,好去看里面是什么内容。
樊香自然注意到了程卫国的灼灼目光,只是她没想到两件新衣服、一本书能让人变成这样,垂头丧气又无比渴望。
她并不讨厌程卫国这个孩子,过去摸摸他的头,“我们现在要去县城,买了书回头给你看好不好?”
程卫国有些脸红,好像自己在觊觎别人的宝物一样,但又不舍得拒绝,忙点头走了。樊香正准备锁屋门,程爱华道:“妈,等一下。”她拉着程爱红进屋里很快又出来了,换上了原来做的布鞋,还斜挎着鼓鼓的布包。
樊香问,“装的什么那么鼓?”
“我和爱红的新鞋,等到了照相馆才换,免得一路上给弄脏了。”还笑嘻嘻地解释,“刚才是不想看程卫国炫耀,他走了我们自然得爱惜新鞋。”
原来家里有好吃的好的衣服,都是先让二叔家的弟弟们挑的,她和妹妹只有羡慕的份,没想到有一天她们能反过来让程卫国羡慕。
妈妈晕倒之后的生活比原来好太多啦,真希望能一直维持下去。
看看脚下的泥土地,樊香觉得女儿想得很周到。“你这么爱惜东西是好的,要记得衣服是为了让我们舒服,但不能作为炫耀的东西。”
“为什么不能炫耀?卫国哥不是就穿着新衣服高高兴兴来我家?”程爱军是个好奇宝宝。
虽然孩子们现在不一定懂,樊香觉得也得把道理教给他们,“其他的都是外在的东西,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是自身的本领和良好的品格。这才是一个人最重要的宝贝。”
“知道了,妈!”程爱华拖着长腔。
“知道了,妈!”程爱军不知道是否明白,也跟着学。
程爱红抿嘴笑。
等到坐自行车了,程爱军又有了问题,他不愿程爱华搂着他坐在爸爸的自行车后面,嚷着要让妈妈带。
直到程爱华哄他说爸爸是男子汉力气大,让爸爸带妈妈能稍轻松一些才行。
一家人骑着车向县城出发,程伯绍有时候猛登一下,速度很快,让程爱军兴奋得嗷嗷叫。快到县城的时候遇上两个巡逻的民兵,把手里的枪一伸,拦住了他们,“下车检查!”
程爱军吓得闭了嘴,把身子缩到了爸爸后面。
程伯绍推着车上去寒暄,“同志,这是怎么回事?要检查什么?”
民兵仔细看了他们的介绍信后,这才缓和神色说:“快过节了,我们怕有阶段敌人不安分在县城作破坏,抓得紧了些。”
程伯绍点头道:“应该的,应该的,领袖教育我们,世上最怕认真二字。大家都认真,才有我们现在的生活。”
两个民兵微带得意,“我们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全心全意为中国人民服务。“你们一家这是去县城做什么?”
“我们要照全家福。”
“那你们得是干部或工人吧,只有干部或工人,才有这个条件啊。”程伯绍点点头。
问清情况,两个民兵很羡慕地给他们放行了。
程爱军却有些蔫,撅着嘴嘟囔道:“妈妈,我不是坏人!我长大了要当解放军去打坏人呢。”
两个民兵持着枪,樊香怕吓到他,把车子扎好过去摸摸他的头,“我们三儿当然不是坏人,是个勇敢的男子汉呢,你现在好好学本领,长大了去打坏人。要不你给我们唱首歌,鼓舞精神让我们更有力气骑车早点到县城?”
“行,那我唱了啊。雄纠纠,气昂昂,跨过鸭绿江……”
别说程爱军声音清脆,虽然有些稚嫩,听起来很有股军人昂扬的斗志。樊香表扬了他,程爱军唱得更起劲了。
很快到了照相馆里面,程爱华取下书包,和程爱红一起把脚上手工做的布鞋换成了白球鞋,这才站在了一边,还要求照的时候一定要把她们的白球鞋也照进去。
照相的是个很和气的中年人,“白球鞋不错,放心吧小姑娘,我会拍好的。对了,我们这里有军装,要穿吗?只多加五毛钱就行。”
程爱华机灵地问:“是我们都换上要5毛钱吗?”中年人摇摇头,“不穿我们的衣服照相是4元钱,穿一套衣服多加5毛。”
程爱军有一个军帽都让人羡慕得不行,因此程爱红还和李卫军差点打起来,一听有军装三人都很喜欢。可程爱华想了想,“穿一件衣服都要5毛钱,太贵了,算了,我不穿了。”程爱红也表示不穿。
程爱军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好的军装姐姐们怎么不穿,忙表态,“姐姐不穿我穿!”
还是樊香决定,难得照相,姊妹三个全都换成军装。
她抱着程爱军和程伯绍坐在中间,程爱华姐妹一边一个留下了这张全家福,一共花了55元钱,两天后再来取照片。
照相馆旁边就是新华书店,书店外面的台阶是青石铺成,上面大门正上方刻着红色的五星,下面是新华书店四个大字。大门两边,各有一个大缸,里面装着大半缸水。
把自行车在门外锁好,跨过高高的门槛,樊香一家人进入了书店。这里和商店的布局有些像,正对着门口也是一排柜台,玻璃罩下摆着一些小人书。柜台里面是四长排一人高的木头书架。
进去后,樊香先让营业员拿一套领袖文集出来,生活在这个时代,可以不懂法律,但不能不懂领袖的思想。并且,她被作为先进分子进行宣传,也要做些这方面的准备。
“同志,让我看看你的介绍信。”
樊香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来时开的介绍信,营业员看过后收去介绍信放在一边说:“原来是东方红大队啊。你们大队可是又红又专,怪不得这么积极学习领袖思想。给,这一套文集是领袖最全的文集了。”
“是啊,我们大队支书组织我们天天学习领袖思想,让他老人家指导我们前进的方向。”
“他老人家是最红最红的红太阳,光辉照耀着我们。”
书店里领袖文集的版本有很多个,确定要一套后,樊香又让营业员拿了其他的版本,每一本,花朵都给了5个积分。
小心把领袖文集放在一边,樊香又让营业员拿了几本连环画出来。她先看的一本是《十英雄故事》,发现讲的是十位解放军烈士,因为道路塌方掉到了水里牺牲。他们临死前,拿着语录大喊,“领袖支持我支持,领袖拥护我拥护,领袖指示我照办,领袖挥手我前进。”
再拿起一本《女英雄沈秀芹》,封面写的是“无产阶段革命带来接班人的好榜样”,主要讲的是沈秀芹为了抢救国家财产而被大面积烧伤,她躺在坑上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点亮我的小油灯,我要学习老三篇。”
樊香默默地把这本放下了。程爱军早就急得止不住,踮着脚叫:“让我看看,让我看看。”樊香把书递到他手里。
营业员笑得和气,“怎么样,这是卖得最好的连环画了。”
看了看定价,一本7分钱,樊香点头说不错。她太知道思想异于常人的孤独,作为意外来到这里的异旅人,她不准备和主流思想对抗。不过,除了这个,孩子们也应该得到更多的阅读,“还有其他的吗?”
营业员又拿了几本,樊香挑了一本《三打白骨精》,一本《红灯记》。接着,她又让营业员拿了一些科普书,一些农业书,挑了半天。柜台上很快摞起了一摞。
营业员跑一趟又一趟,都有些出汗了,有些不高兴地问:“你到底要什么书?拿得已够多了。”
没挑中的让花朵扫描,连环画一本7分,这些书一本最贵的才2角5分,把有用的全付完钱之后,樊香找花朵兑换了一些水果糖,要求糖纸做成她买的那种,看程家其他人都在看书,背着身子掏出一把飞快塞给营业员:“麻烦您半天了。”
营业员眼睛里闪过挣扎,迟疑了下接了过去,飞速装进了口袋里。
樊香这才说:“同志,我还准备要一些书,您看我要的书多,我能进去柜台里面看看吗,这样也不需要麻烦您一趟一趟地跑了。”
营业员看了下周围,看店里并没有其他人,就轻声让樊香不要动静太大,注意不要乱动书,并且只能她一个人进去。
樊香都答应,吩咐程伯绍看着孩子们,顺着营业员移开的柜台进了里面。来的路上她又问了花朵一些事,花朵说因为救援她能量不足,只能她拿着书它才能收集信息。樊香就一本一本地翻,好让花朵扫描。
收到有一千出头积分的时候,营业员过来叫她说要下班了,樊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出来。随手还拿了两本《十万个为什么》,和其他书一起结了帐,又特地谢了营业员,准备拎起书走。
程伯绍拦住了她,“我来吧,你在家里带着几个孩子就够辛苦了。”虽然比起农活,这并不算重,但有人愿意替她分担,总是一件让人欣悦的事。
程爱军也跃跃欲试,“我也来替妈妈拿书。”樊香把连环画书给他拿,程爱军两只手小心地捧着。
程爱华和程爱红也要求干活,樊香干脆也给了姊妹两个一人一本书,还表扬道:“三个孩子都很棒!能替大人做不少事啦!”三个小家伙被表扬眼睛都亮晶晶的。
刚出书店门,樊香就听到有人叫她。转过身,发现是王老师。
她有些不好意思,拿人家的书没还回来,让买的东西也没买。不由解释道:“王老师,对不起,您吩咐我的事我还没做成,书孩子也没看完,所以今天买了几本,回头就把您家的书送过来。”
“那个没问题,就是……就是…”王老师有些踌躇。
王老师明明不是这样扭捏的人,樊香有些奇怪。
“王老师,有什么事您只管说吧。”任何时候,有知识的人都应该受到尊敬,何况是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
“我想请你帮着在年前做套衣服。”
原来也不是没替她做过,樊香更疑惑了。
没等她问,王老师给出了答案,“是我一个长辈,不过他现在新生活农场劳动改造。”说完,她用带着期待又有些迟疑的目光看过来,“你看行不行?”
如果王老师不直说,只给她尺寸,她做了也不知道,但人家宁愿把话说明白,樊香做不来拒绝的事,再说这干系并不大,就痛快答应了。
王老师握着樊香的手,不断地说:“谢谢!谢谢!”又邀请樊香去她家,说布都在家里放着。
程爱军着急了,原来妈妈一直在书店看书,他不好打扰,书上有许多好看的图画,他也喜欢,就忍住没吭声。
可现在妈妈又要跟着一个阿姨走,什么时间才能吃上好吃的啊,就焦急地拉拉樊香的衣服:“妈,油条,包包,你答应我吃的!”
“去阿姨家吃!”王老师从樊香答应后就露出了喜悦地笑。
樊香解释说:“来县城的时候答应了他说吃油条和包子,现在还记着。你别管他。”又扭头“你这孩子,别叫了,妈妈回头给你买!”
介绍了程伯绍及孩子们和王老师认识后,因为天色已不早,樊香让程伯绍先带着大女儿和小女儿走,她和程爱军留一天。
王老师是步行,樊香干脆让她和程爱军坐在后座上,带着他们两个一块走。在路上她还问了王老师一些县城的情况。
骑了一段,夜色已有些看不清楚,突然从一垛院墙后出来一个高高的黑影站在前面,樊香吓一跳。不会在异时空,遇上抢劫的人吧?
樊香正在不安,却听王老师惊喜地叫起来:“老陈,你回来了!”
黑影嗯了一声,走了过来。
王老师介绍,原来这是她爱人陈正雷。他身材高大,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和王老师的温柔相映成趣。王老师说:“我家老陈在公安局工作,如果有什么他能帮忙的只管去找他。”
陈正雷看着很严肃,面对王老师锐利的目光一下子柔和了,“嗯,我来接你。”他对樊香也很客气地道了谢,几人一起回了他家。
回去王老师给做了不是用猪油煎的油饼,又柔声告诉程爱军要吃包子油条得第二天面发酵好才能做。
这年代油可是珍贵的东西,煎的也很难得,吃起来非常香。樊香有些不好意思,王老师则说:“让你们过来做衣服已帮很大忙了,吃点儿好的才是应该的。再说我家那两个皮猴也早馋了,正好也让他们趁机吃一顿。”
倒是即使这么难得吃一次的食品,程爱军还是先洗了手再吃,并且像模像样等大人让他吃他才伸手,让王老师暗暗觉得这孩子教养不错。
樊香既然答应了王老师再做套衣服,在她去做饭前就问了要做的衣服尺寸,是否做成中山装。这些确定后王老师说:“长辈有些背驼,左手臂曾受过伤,比右手臂要短一些,不知做衣服是否有妨碍。”
衣服其实也好做,对方背驼,做衣服的时候后面要做得稍长一些。一只手臂长一只手臂短并不影响,做的时候照实际尺寸做就是了。
因为棉衣较厚,里裱做完后,套棉芯时无法用缝纫机了,得用针一点一点地缝。吃过饭樊香准备挑灯夜战继续做,王老师让她不用那么急,樊香说:“早做好我得回去呢,家里一堆事不说,主要还是借的别人家的自行车,不好长时间用。”
王老师先对樊香说:“你别急。”又转头叫,“老陈,老陈!”
陈正雷很快过来了,一手搭在王老师肩膀上,目光充满了柔情,“怎么了?”
“哎,你有个战友不是在天津缝纫机厂吗?帮樊香组装一辆自行车呗,这样来往也方便。”
“行,我明天上班就打电话,问问他情况。”陈正雷一口答应了下来。
王老师给樊香解释,“买一辆自行车得一百多块钱,还要有自行车票,所以他们自行车厂的人就用零件拿出来自己组装,只要六十多就可以了,还不用票。”
还可以这样操作?樊香觉得不管在哪个年代,在谋利这件事上,人的想象力都是无穷。谢过了王老师,她觉得这家人真是不错。
说了几句话,正要开始做衣服,程爱军不依了,“妈妈,讲故事!”这一段时间,樊香每天晚上吃过饭就给姊妹几个讲未来社会的一些情况,不过她是以故事的形式讲的,几个小家伙听入了迷。
“什么故事?是孙悟空吗?我都已经倒背入流了。”陈默有些炫耀地说。这个年代,吃都吃不饱,家里有有趣小人书的人家就更少了。每次陈默一出去讲美猴王的故事,小伙伴们都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以为这次还一样,却没想到收获到的是眼前小不点不以为意的样子,“不是美猴王,是《小叮当奇遇记》,妈妈讲的可好听啦。”
“《小叮当奇遇记》是什么?还有我没有听过的故事?”陈默有些不相信,“书店里有的故事我都看过了,爸爸出差还从外面带回来一些。”
程爱军得意地挺了挺胸膛,“小叮当是一个小孩,他看到了许多奇妙的东西,所以妈妈说她讲的就叫《小叮当奇遇记》”,说着,他熟练地爬到了樊香腿上,乖乖坐好,“妈,讲嘛!”
虽然她也加了一些变化来让所讲的更具有趣味性,可那也是未来司空见惯的事,现在的小孩却认为那是奇遇。樊香暗自叹了口气,她之所以讲这些,也是想让孩子除了吃饱,还能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大,种下对未来向往的种子。
“好吧,今天就讲一段。小叮当跟着妈妈来到城市,把他手上的手表一样的机器对着电车门前的刷卡机刷了一下,被扣了一毛钱,算交过了费用。
又上来一些人后,司机说:“66路车开始启动。”小叮当和妈妈坐上电车就来到了大街上,发现这里更加繁华,他眼睛都要转不过来了。
下车后走了一段渴了,他就去路边的一个长方体机器那里,把手上的手表对着机器上的一个图案刷了一下,滴一声之后,一个电子音问他,‘您是否要消费一块钱?’
小叮当点了手表一下表示确定,一瓶饮料从机器一个出口滚了出来,然后那个出口又关闭了……喝完饮料,小叮当发现人太多,与妈妈失散了……”
几个孩子,包括陈默与陈桦,都听迷了。
陈桦还着急地说:“失散了快去找警察叔叔啊!”
陈默凶巴巴地冲她说:“别插嘴,听阿姨讲!”这个奇妙的世界让他连一秒钟也不想错过,心里还忍不住想,如果他也有块那样的手表就好了。可是即使有那样的手表,又怎么有小叮当遇上的那么多奇妙的事物呢。
陈桦被凶想掉眼泪,可又舍不得不听故事,强忍着让泪花在眼睛里转了转,没让它掉下来,
“小叮当忙按了手腕上的手表一下,这个手表还是个通讯器,开始呼叫妈妈。妈妈接到他的通讯,也正着急,让小叮当不要动,说已经知道了他的位置,很快就可以过来了。”
樊香很有讲故事的天赋,一段经历,被她讲得一波三折。
“阿姨,小叮当的妈妈怎么一接电话就知道他的位置?”
“这个啊,是因为小叮当的通讯器里面有定位,只要开着,妈妈就可以依据两人之间的联系知道了。”
陈正雷说:“如果有这样的机器,我们去追捕坏人的时候就方便太多了。”
王老师有些疑惑地问:“樊香,这是哪来的故事?里面的世界真让人感觉匪夷所思。”
“我编的。”不过用的是她曾看过的一本书的名字。
“你想象力真好,感觉逻辑性也很强,就好像真有这样一个世界似的。”
“……”
“妈妈,我们真生活在那个故事里的世界就好了,我想喝饮料就喝饮料,想吃肉就吃肉。”程爱军的重点在吃上。
“那你好好努力,多学本领,将来去建设那么一个世界。”樊香摸摸程爱军的小脑袋,鼓励他。
几个孩子都意犹未尽,陈桦还求樊香多讲几段,王老师要把她拉开,她扭着脖子直看樊香,哀求道:“阿姨,求求您了,再讲一些吧。”樊香无奈又讲了一段,答应她有机会再讲才哄走她。
陈桦还感觉不足不想走,陈默则说:“笨,阿姨要忙,你不会让这个小家伙讲以前阿姨给他讲的吗?”
陈桦眼前一亮,蹬蹬跑出去拿过来几颗糖,“弟弟,来吃糖!”三个小家伙去一边玩了,程爱军鼓着腮,开始奶声奶气讲妈妈给他讲的故事。半天之后几人才去睡了。
樊香则熬夜做好了衣服,第二天一早她就起来准备回去,陈桦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嚷道:“阿姨不要走嘛!在我们家给我讲故事吧。”
“阿姨家里还有好多事要做呢,下次我们再见好吗?”
陈桦又说:“阿姨,那我跟你去你家好不好?”
程爱军不乐意了,忙向樊香怀里拱拱,搂紧樊香的脖子,生怕妈妈被抢走,“不行,妈妈是我的!我和姐姐们的!”
陈桦开始眼泪汪汪地,王老师自然不同意女儿跟着去别人家,哭笑不得地解释,“这孩子,从小就是个故事迷,这是迷上你的故事了。”
“现在孩子们娱乐的东西太少了。”才这样一个故事,就念念不忘。
到底樊香又讲了一段,还在王老师家吃过早饭,陈桦才依依不舍地放她离开,临走还拉着她手,让她有空就来县城。
马上要春节了,樊香带着程爱军去买对联,发现这个是“举旗抓纲学大寨,继续革命攀高峰”,那个是“不怕苦不怕死赤胆忠心干革命,不图名不图利完全彻底为人民”,翻了一圈,全是这样的,就也买了一副。
花朵急得直叫,“樊香樊香,别忘了收集信息啊!”
“不会的,我这就去收集。”
书店的营业员还记得樊香,笑笑问她,“昨天你买了那么多,今天还要买什么书?”
天还早,书店里除了他们并没有其他人,樊香熟练地换了一把糖掏给营业员,“谢谢您了,我还想再进去看看。”
这次营业员连犹豫都没就让她进去了,看看程爱军,“要不小朋友也进来吧,不过不要乱动东西才行。”
给了程爱军一颗糖,又给他拿了一本连环画,吩咐他不要乱动,樊香又进去让花朵扫描书了。不过昨天她已扫描了许多,又收了四百多积分后所有的书都扫描完了。
离一万积分还远着,樊有些不满足地问营业员,“书店里就这么多书吗?有没有其他和书店不一样的书可看?”
营业员脸上闪过犹豫之色,“原来书多,可许多充满了资产阶段的腐朽气息,就处理了。”
樊香没错过她的犹豫,这里面肯定有内幕,她又抓了一把糖给营业员,“麻烦您告诉我其他什么地方有书好吗?我不会做有什么妨害的事的。”
说完,她看了下不远处一边腮帮子鼓囊囊在吃糖的程爱军。给营业员一个暗示,一个女人,特别是带着孩子的女人,是无害的。
糖啊,有钱也买不到的糖,想到家里孩子看到糖那高兴的样子,营业员心一软,反正这消息许多人都知道。
不过,她还是四下打量发现没有人,才压低了声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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