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他向前边的讲台上看了一眼，顿时脸红心跳，只见，讲台上搭建了一个简易的背景台，上面铺着红色的绒布，一个女孩子没穿衣服，侧着身一动不动地坐在台子上。她的下身盖着一条白色围巾，两条腿被严严密密地遮住。他离的比较远看不太清楚，那个女孩的身材挺拔，面庞精致，浓密的长发披散在胸前，就像是一尊精美的大理石雕像，在午间的阳光下白皙的肌肤熠熠生辉。
他知道台子上坐着的女子是人体模特，对于这个没什么可奇怪的，但是他的心里还是微微对光着身子坐在那里给人画的女子感到好奇，这毕竟不是所有女孩子都愿意从事的职业，尽管现代社会已经展示出很大的宽容，但在陌生人面前展露身体，供人欣赏作画，还是有些让人难为情，至少他自己不会选择这个职业，即使到了穷困潦倒的地步。
这时，背景台的女孩也许是累了，微微将脸转动了一下，陈浩然刹那间看清了她的脸，他吃惊地张大了嘴，说心里话，万万没想到会是她，是钱淼，他以为钱淼在江城艺校只是当老师，万没想到她还充当学生的写生模特。
陈浩然连忙把窗帘放下，止不住心里砰砰地跳动。他觉得钱淼不会愿意自己知道她在这里当模特，尽管这只是个猜想，但他觉得自己猜的不会错。
大约平静了三分钟，他忍不住又把窗帘揭开了一条缝，看到大部分学生的画纸上都已经出现比较完整的人体素描，这堂课可能基本到了尾声。
背景台上，钱淼的眼睛平视着，正好与陈浩然所在的方面相对。突然，他发现钱淼的身子一动，眼光向他这里的地方扫过来。
陈浩然一下感觉身体僵硬了，他预感到钱淼一定是看到自己了，尽管她可能看不清布帘后面是谁，但她能猜到是谁，因为，明显地看到钱淼冲着对面的方向微微一笑。
陈浩然连忙把窗帘盖上，坐到椅子上。后悔，也许不该这么好奇，一会两个人见面是不是会多出许多尴尬？
他正想着，就听见学生们已经放学，由于知道钱淼做了模特，需要等她更衣出来。
陈浩然就又在休息室里坐了一会。大约过了十五分钟，他走出休息室，走廊里又空空荡荡的，又过了好一会，他看见钱淼坐在轮椅上被一个女生推着走出来。
钱淼端庄地坐着，还是那身白色的羊绒大衣，洁白如雪，一丛瀑布般的长发飘洒在肩头。她微笑地看着陈浩然，宁静而优雅。
钱淼向身后的女生道：“小雪，你先回去吧，有朋友来接我。”
那个叫小雪的女孩，看起来像是个学生，身材高挑，人长得很清秀，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是两眼通红，饱含泪水，像是刚刚哭过似的。
小雪嘴唇动了动，见有外人在场，欲言又止，两颗泪珠滚落下来，哽咽地道：“钱老师，对不起！”说着，又哽咽起来。
钱淼拉着小雪的手，笑道：“这没什么，我知道你还不能适应，其实，大家开始都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回去好好休息吧。”
小雪迟疑地点点头：“老师，我先回去了。”
钱淼微笑着向她招招手。
小雪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怯生生地问道：“钱老师，我明天还能来吗？”
钱淼欣喜地点点头：“当然，如果你做好心理准备的话，不要勉强自己。”
小雪腼腆道：“我想好了。你能，我也能。”
钱淼笑道：“好，明天我等你。”
小雪轻快地跑了，走廊里留下一串明快的脚步声。
陈浩然这时才发现，在与钱淼有数的几次交往中，很难看到她笑，在那张清丽的脸庞上大多数是冷冷的表情，不喜亦不怒，好像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对什么都无所畏惧。钱淼给他的直观感受就是高傲，这个女孩子从身体里透出让人无法接近的傲气。
也许这和她的残缺的身体有关，不管她长的多么漂亮，多么有才华，毕竟她是个残疾人，身体的残缺必然导致心理对外部世界的拒绝。陈浩然想，也许她的内心深处，并不像她外表展现出的那么冷漠。
“发生什么事了吗？”陈浩然问了一句。
“你刚才看到了？”钱淼没回答他的话，却反问他。
陈浩然知道她看到了自己，不承认也没意思，于是点了点头。
钱淼的脸红了一下，把长发轻轻地甩了一下。
“我以为你只是教课，没想到你还……”陈浩然的确很好奇，钱淼的确超出他的想象。
“你想什么啊！你？”钱淼脸色绯红，一双星目半嗔半怒地盯着他。
陈浩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不知道到底错在那里。
钱淼叹了口气，说道：“刚才那个女孩叫江雪，也是你们江大的，也是大一新生。前几天，我们学校招聘人体写生模特，她来面试，我去面试的时候就录用了她，没想到她没做好心理准备，也是我太大意了，今天要上课，她却说什么也不敢了，前后耽误了半个多小时，没办法，我只好替她去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陈浩然看钱淼说的很轻松，想来这么做也许并不轻松，更何况她也只是个二十几岁的姑娘。他敢断定，钱淼一定还是个处丨女丨，尽管没有直接的证据，但和钱淼的几次短暂的接触来看，他感觉到，钱淼不是一个轻易接受男人的女孩。
陈浩然问道：“在你们这里做模特给多少工资？”
钱淼俏皮地眨眨眼，笑道：“一个小时50元，怎么你有意思吗？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
陈浩然哭笑不得，钱淼又来了，难道自己真的很适合做人体模特吗？他认为钱淼这是起码有意在揶揄自己，这个表面的玩笑，让他无法招架。
陈浩然不自觉的脸红了一下，他知道不应该这样做作，毕竟这个玩笑是善意的，也没有丝毫对他不敬，只是他自己感到不好意思而已。
他笑道：“工资不低啊？比我杠煤气罐赚的多多了。每天只是坐着不动，不用楼上楼下地跑。”
“那么我领你去报名啊！”钱淼调皮地看着他。
“不，不，我只是说说，这个不适合我。”陈浩然红着脸连忙拒绝。
“德行！”钱淼不满地把嘴角翘了翘，说道：“好像多委屈你似的。你见过断臂的维纳斯吧？”
陈浩然点点头。
“你觉得她美吗？”
陈浩然又点点头，尽管他不懂艺术，但还是能感觉到那尊美丽的女体雕像展现出的鲜活的生活力。她是如此的安详和雍容，平静的面庞不带一点的奸邪之色，那是个圣洁的女子，尽管她没穿衣服。
“你们这些男人真是奇怪，脑子里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明明是自己的内心龌蹉，偏偏要把自己的想法带到模特的工作中。要知道模特也不过是一种工作而已，合理合法，没有不道德的地方，又何必为此而让人看得卑微？”
陈浩然笑看着钱淼，那两片粉红的薄唇正在滔滔不绝地批判着，他承认钱淼的有些说法是对的，他道理上能够赞同，并表示应有的敬意，但在感情上，他做不到，他无法向父母亲人交代，他也无法接受自己的女朋友去这么做。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已经走出了教学楼。
午后的阳光很暖，钱淼的情绪不错，在轮椅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问道：“你吃饭没？”
“还没吃，不过我不饿！”陈浩然那里有心情吃饭，安若对他的态度，让他很受伤。
“我可是饿的够呛，走吧，到食堂，我请你。”钱淼将手一挥。
陈浩然犹豫了一下，他没想在这里吃饭，打算把钱淼送回家，就回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