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大家闺秀

    周五下午周泰锡没有回家，第二天，他把周扬叫到办公室，说：“小周，今天我去宁海办事，你跟我的车一起去，顺便跟朱正昌的女儿见一面，看看合不合适。”
    周扬没有拒绝，也没有特别的打扮，随便穿了一件衣服就跟着周泰锡到了宁海。朱正昌已经在一个茶室里等着了，周泰锡带着陆良直接到了茶室。
    朱正昌选的茶室幽静又豪华，墙壁上挂着名人字画，一个大大的根雕茶案上摆着红木的茶盘，茶具都是紫砂的。
    朱正昌正一个人坐在那里品茶，看到周泰锡两人进来，招呼两人坐下。在周泰锡面前朱正昌放下了镇长的威严，谈笑风生，但对周扬还是保持着刻意的距离，没有跟他说几句话。周扬很少跟外面的领导打交道，虽然放在宁海这个地级市，朱正昌不算个多大的官，但在周扬的心里，他还是高不可及的，所以心里有些压抑，拘谨而别扭，坐在那里总是感觉不舒服。
    周泰锡问：“爽爽怎么没来？”
    朱正昌说：“她今天加班，应该快来了。”
    正说着，透过窗子看到外面停下一辆红色的雪铁龙毕加索小车。这辆车子通体圆滚滚的，线条非常柔和，像孩子的脸蛋，外观挺可爱，很受女孩子的欢迎。在这个大多数上班族都还骑自行车、摩托车上班的年代，能买得起这辆车的人算不上大富大贵，但绝非普通人家。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位姑娘，二十四、五岁的年龄，长头发在脑后盘了个发髻，一身蓝色职业套装让她显得很干练。
    姑娘走进来后，朱正昌介绍说：“老周，这就是爽爽，爽爽，这位是周叔叔，我的老朋友。这个是周扬，周叔叔的手下，人家是西南政法毕业的高材生，你打个招呼。”
    朱爽爽长得不算漂亮，但皮肤特别好，俗话说一白遮三丑，何况她长得也不丑，加上生长环境的养成，天生有些冷冷的感觉。她很随意地向周泰锡问了个好，就在朱正昌的旁边坐了下来。她知道父亲是给她介绍男朋友，以她的脾气，根本就不会来，她怎么会看得上一个来自草海这种偏僻地方的穷当兵的。在她的心目中当兵的都是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人，又闭塞，又落伍，只是出于对周泰锡的尊重，她才过来看一下。
    朱爽爽坐下后，给周泰锡倒了一杯茶，很随意地望了一眼周扬。这一眼看去，朱爽爽感到挺意外，没想到周扬戴着眼镜，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跟她想象中的军人形象差得太远了。
    她走到周扬面前，给他也倒了一杯水。周扬客气地说：“谢谢。”但是眼睛始终没有看朱爽爽一眼。朱爽爽没想到这个当兵的还挺清高，透着一股傲气。以往她见过的那些男人见了她都是满脸的谄笑，看得她身上起鸡皮疙瘩，心里反胃。
    知女莫过父，朱正昌一看就明白女儿对周扬有好感，至少不反感，暗自高兴自己选对了人，说道：“小周是边管站的一支笔，他写的报告我看过，文才特别好。”
    周扬谦虚地说：“朱镇长您过奖了。”
    周泰锡在一边说：“爽爽也很优秀啊，几年前我见过你，那是你还是个小娃娃，现在都成了大姑娘了，走在街上我都认不出来你了。这身衣服挺适合你，干练，周末还要加班，在单位一定是骨干。”
    朱爽爽笑了笑，没言语，这让周泰锡也觉意外。以前朱爽爽是个小姐脾气的人，不知道谦虚礼节为何物，没想到短短几年，变得如此稳重，周扬如果真能跟她走在一起，绝对配得上他。
    房间里只有朱正昌与周泰锡说话，周扬与朱爽爽一个低着头闷声不吭气，一个低头品茶。周泰锡打了个圆场说：“老周，天不早了，我们两个出去找地方喝两杯。”又地周扬说：“小周，拿出你的男子汉气概，找个适合年轻人去的地方请爽爽坐坐，付钱后开*，我给你报账。”朱正昌两人哈哈笑着走出了房间。
    等两人走后，周扬也感觉房间里这些豪华的摆设有些压抑，站起来对朱爽爽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朱爽爽站起来，说：“好吧。”
    周扬跟在朱爽爽后面，走出了茶室。在后面打量了一下朱爽爽，见她浑身上下得体又利索，体态匀称，身高虽然没朱婷婷高，但也是中等偏上。在朱爽爽身上，周扬并没有感受到想像中的当官人家的骄娇二气，让周扬心里少了些压抑感。
    走出来后天已经黑了，四周鳞次栉比亮起了灯光，朱爽爽问：“你想到哪里去呢？”
    周扬对宁海不熟，想了想说：“去海边吧，那里应该比较清静，我在草海清静惯了，不太喜欢宁海这种热闹的气氛。”
    没有征求朱爽爽的意见，周扬就自己做了决定，朱爽爽也没在意，她喜欢男人有些性格。
    朱爽爽说：“海边离这里有些远，开车去吧。”
    周扬跟着朱爽爽上了车，坐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朱爽爽打开灯，随手拧开了音乐，《小河淌水》的曲子轻轻响起，被高保真音响直接送到了周扬的耳鼓旁。
    车子在街灯亮起的跑上轻盈地滑行，车内仪表盘上亮着细微的光，音乐舒缓地响着，周扬想起了朱婷婷。跟眼前的干练、知性的朱爽爽相比朱婷婷就像一个淳朴的村姑，朱爽爽就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以前在他心中无限完美的朱婷婷身上不少的缺点。朱爽爽像咖啡，要坐在装着玻璃窗、放着音乐的咖啡厅里品味，有她在身边能给人带来品位；朱婷婷就像餐后的一盏清茶，可以在任何地方的饭后喝上一口，随时带给你透彻心肺的舒服与安宁。
    车子沿着滨海大道，顺着山势往上走，慢慢地城区白昼般的光亮远了，一边是幽静的山林，一边是黑越越的大海。
    快到山顶的时候，朱爽爽找了个宽阔的地方把车子停了下来，两个人下了车，在一条长椅上坐了下来。山下的城区一片光亮，五颜六色的灯闪烁着，街上的车流拖曳着流光，展示着现代城市的活力。
    吹着清凉的海风，朱爽爽把发髻解开，长发披散着垂到肩头，发出一声感叹：“好久没到这么清静过了。”
    周扬问：“平时工作很忙么？”
    朱爽爽扬起头，有些豪迈地说：“单位有准备安排我做部门副经理，我想要好好表现一下。”
    周扬点点头，没说话，他能感觉得出来朱爽爽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大凡事业心强的女人，处事都挺强势，以周扬的性格，并不是很喜欢这种强势的女孩子。
    朱爽爽看周扬一直很沉默，问道：“你呢？到宁海来感觉跟草海有什么不同？”
    周扬注视着山下的灯光，没有说话。他其实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不像陆良那样一心想着调往大的城市，非要在工作上突出自己。他也热爱自己的工作，也想干出成绩，只不过这是出于一个年轻人的本能，谁都想体现出自己的价值。只要工作受肯定就可以了，没有必要职务一定要升迁，工作中功利心太强，人就变成了工作的奴隶。
    朱爽爽看周扬没有说话，又问了一句：“你是更喜欢草海还是更喜欢这里？”
    周扬淡淡地说：“草海没有这里的灯多，但这里没有草海的夜静。”
    朱爽爽说：“我去过草海，那里的冬天一到夜里，风就扯着嗓子叫，怪吓人的。”
    又问：“文笔好的人在部队会受重视，看来你的前途应该不错吧？”
    周扬又说：“工作只是体现自己的价值，前途看得太重了会很累。”
    陆良的话有些冷硬，但朱爽爽并未在意，她笑了一声，说：“我跟你的想法不同，当然我们的工作性质跟你们也不一样。我就是想拼命工作，争取职务的升迁，位子提高了，收入也就高，我的目的就是多有些收入，钱多了就可以为自己为家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就要以更好地享受生活。”
    周扬说：“我是随时随地享受生活，不一定非要等到挣够了钱再去享受，钱多少才算够呢？”
    朱爽爽见两人观念不同，笑了一下，算是搁置了争议。
    周扬明白了，自己为何那么喜欢朱婷婷，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漂亮，更因为她性格中的淳朴与温顺，正适合了他随遇而安的性格。跟她在一起自己感觉到的是安宁，没有丝毫的压力。如果不想承担每日喝咖啡的压力，所以随时在手边的那杯清茶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两人又随意地谈起了各自在单位里的生活，周扬话语不多，但朱爽似乎谈兴不错，不知不觉间时间到了晚上九点多。
    朱爽爽抬手看了一下表，说：“还没吃晚饭，饿了吧，我请你喝咖啡，让你知道什么才叫享受生活。”
    周扬在心里苦笑了一下：怎么刚想到咖啡与清茶她就要请我喝咖啡？
    朱爽爽开车带着周扬到了市中心的上岛咖啡，走进去里面开着柔和的灯光，钢琴曲点点滴滴洒落，几个恋人各自占着几个桌子，互不打扰地轻声交谈着。
    周扬是第一次进咖啡厅，有些拘谨，他是那种在陌生场合放不开自己的人。
    朱爽爽轻车熟路地给两人点了两杯咖啡，又要了些甜品。
    朱爽爽用细细的两根手指捏着银色的汤匙，慢慢地搅动着咖啡，一边望着周扬笑，周扬被她看得很不自然，问道：“看什么？”
    朱爽爽只是笑，没有说话，她看得出来周扬虽然话语不多，但跟自己一样是个个性挺强的人，有着很强的自尊心，自尊心强的人，往往都会有着比较强的上进心。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城里富家子弟身上常有的油滑与俗气，他的淳朴就如同这钢琴声，清脆悦耳入心。
    两人没说话，只是各自喝着咖啡，周扬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从容，但面对桌子上的咖啡，他僵硬的动作暴露了一切。
    两人从咖啡厅出来，周扬松了一口气。旁边两个小女孩走过来，望着他俩，一脸的羡慕。
    周扬望了望朱爽爽，灯光下的她皮肤洁白，长发披在身上，优雅干练。这种气质，是长时间的养尊处优培养出来的外在表现，是装不出来的，而干练，更是她内心的体现。
    是啊，身边有这样一位女性，出入充满小资情调的场所，在别人的眼里当然是成功人士的代表。周扬突然有些感觉良好，心里骂道：周扬啊，你可千万不要被咖啡那隔着玻璃窗的品位给迷惑了。
    朱爽爽问：“你晚上住哪里啊？”
    周扬这才想起来，下午到了宁海周泰锡带着他直接到了茶室，并没有安排他住的地方，想了想说：“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找个旅店住吧。”
    朱爽爽想了想说：“我们小区里正好有个新开的宾馆，你就住那里吧，明天如果周叔叔带你一块回去也容易找到你，如果他不带他回去，我就送你去车站。”
    周扬听得有理，就点头同意了。
    宾馆是新开的，装修的不错，走廊的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地上突然增加的摩擦力让很不习惯的周扬差点没绊倒。
    房间里是地毯、吊灯、大大的双人床，朱爽爽看了觉得满意。回到大堂，周扬问：“多少钱一夜？”
    服务员小姐甜甜地说：“先生，我们刚开始营业，九折酬宾，你看的房间是388。”
    陆良吓了一跑，他一个月才七百多块钱，这一夜就要用去他半个月的收入，他有些犹豫。
    朱爽爽在一旁说：“穷家富路，在外面不要亏待自己，就住这间了。”
    陆良不能再犹豫了，就点头同意。周扬刚想掏钱交房费，朱爽爽已经把钱递了过去。周扬掏出钱非要还给她不行，朱爽爽一笑，说：“到了这里你是客人，我要尽地主之谊，这一次算我请了。”
    周扬送她到宾馆的门外，朱爽爽突然转身望着他说：“你这个人还是有些个性的，我喜欢。”说完上车走了。
    听了朱爽爽这句话，周扬蒙了，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到了房间，熄了灯躺在软绵绵的床上，他以前从来没住过这种档次的宾馆，就算平时与朱婷婷出去开房亲热，都是很便宜20多块钱一间的小旅馆。
    周扬想着朱爽爽的样子，眼前又出现了朱婷婷的影子，想到朱爽爽离走前的那句话，预感到自己的生活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平静。
    想了许久，索性关掉了灯蒙头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