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

    当然,这救命的符咒依然是简星河发出的。
    他操控着火符,与蔡萍的冰刃拼死相争。
    这两股力量都极为强大,红光与蓝光撕扯角力，互不相让。
    慢慢的,红光压过了蓝光,片刻后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巨大的火光在空中炸开，随后红色火花像天女散花一般弥漫在夜空中，慢慢消失于无形。
    蔡萍又吐出一口血，这次是真的伤了元气,她捂住胸口，跌到在了地上。
    一把闪着寒光的剑指向了她的喉咙处。
    “杀了我吧。”蔡萍的嘴边还沾着血，她脸色苍白,整个人似乎都奄奄一息,却依旧不肯认输,倔强地昂着她的头，“成王败寇，我小看了你，没想到是你故意放出的消息引我出来，你实在卑鄙。”
    “比起你的所作所为来，我也算不得卑鄙。”简星河一身黑衣在此刻看起来尤为肃杀，他冷冷道：“蔡萍,你身为术士,心思不正,竟然用傀儡术害人，还栽赃给普通人，天理不容。”
    “天理？”蔡萍哈哈大笑，“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你给我说天理？真是可笑，天理就是狗屁！”
    她这句话刚说完，突然狂风大作，天上响起了隆隆雷声，狰狞的紫色闪电在云层中若隐若现。
    蔡萍脸色更白了几分，神色有些惊恐，连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普通人也许可以不信天理循环，你作为术士不信那就是自欺欺人。”简星河把剑收了回来，“你如果不信邪可以再骂一句。”
    蔡萍咬着牙，眼里净是愤恨，却不敢开口再骂一句，只把眼一闭：“杀了我吧！”
    简星河语气淡漠：“我不会杀你的，你是中原傀儡世家蔡家的人。我昨天已经联系了你的师父蔡勋光，他大概就要到了。”
    “不！”蔡萍崩溃地大吼一声，“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去找我师父！”
    简星河道：“因为你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但法律无法惩罚你，把你交给特殊部门还是门规惩罚，那就是你师父个人的选择了。”
    “我没错！错的是他们，是他们！”蔡萍睚眦欲裂，声嘶力竭吼道。
    “等等……傀儡师？”颜璟有些懵，“如果是师从名门的术士，应当是大有前途的，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做这一切？为什么要去王友福家当保姆？”
    简星河刚从j省回来，她也是在两个小时之前才收到简星河的电话，让她赶到医院守着真凶，他们还没来得及碰头，因此颜璟完全不知道蔡萍做这些事的真实原因。
    “因为她要报仇。”简星河脸色有些苍白，他看着蔡萍，“我说的没错吧。”
    “是又怎么样？”蔡萍毫不掩饰她的恨意，“要不是你们出现，王友福一家早就被我弄死了！”
    “你为什么这么恨他们？”颜璟问。
    蔡萍道：“我恨背信弃义始乱终弃的渣男，恨以色事人的小三，也恨勾引别人老公的贱人！”
    颜璟质问她：“就算按着你的逻辑来思考，那起码王小丽是无辜的啊，你为什么连着她一起害？”
    蔡萍冷笑一声，“小三生出的孩子，也不是好东西。”
    “什么？”颜璟觉得蔡萍肯定是疯了，“王小丽的妈是王友福的原配啊，哪里来的小三？”
    蔡萍冷哼了一声，不屑地把脸转了过去。
    简星河替她说出了那个答案。
    “因为她也是王友福的孩子。”
    颜璟：…………
    ？？？
    这个展开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你还挺本事，这种事情居然都能被你查到。”蔡萍咳嗽一声，又吐出一口黑血，“我的档案资料里连我学法术这事都没有。”
    简星河道：“我去了你的家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你掩盖得再好，也能查出你的事情。”
    简星河语气一如往常，可颜璟发现他的额头此时已经渗出了汗珠，脸色也白得有些吓人。
    男神现在看上去很不对劲，很明显他在强撑着。
    她默默站到他身边，用手虚扶着他，她真的害怕出什么事。
    “你说得没错，我是王友福的女儿。”蔡萍没有察觉到简星河的异常，她看着远方，语气特别平静，平静得像在叙述别人的事情。
    “我妈和他是一个村子的，十七岁的时候两个人经人介绍结了婚，因为没到年龄就只摆了酒。他们一起生活了三年，都到了可以领证的年龄，王友福却不肯领证，直接找两人经常吵架不和的借口去了陇城打工。”
    “他打工之后我妈发现怀了我，可那时候王友福却失踪了。王友福一家人也悄悄搬了家。周围的人都劝我妈打掉孩子，我妈不肯，坚持生下了我，她实在是太倔强。”蔡萍苦笑，“如果没有我，那该多好？”
    颜璟：……
    “我三岁的时候她带着我来陇城找王友福，可陇城这么大，要躲起来太容易了。我妈花光了所有的钱也没找到他，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也没脸回到原来的村子，去了s省的蔡家村，之后没过两年就生病死在了那里，我也被师父收留做了弟子。”
    颜璟语塞，果然每一个凶手都有段悲惨的过去，王友福造的孽，却连累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尤其是那几个孩子。
    简星河替她补充道：“从此你开始恨你的亲生父亲。十六岁就辍学来到陇城打工，一边打工一边寻找他的下落，功夫不负有心人，你终于找到了他，还成功进入他家成为保姆，由此开始了你的一系列的复仇计划。”
    “我去了他家才知道，他不但抛弃了我妈，有钱之后还背叛了他的老婆，现在的老婆是小三转正。”蔡萍又笑了起来，“这样的垃圾男，居然儿女双全，家财万贯，生活美满，你们说这个世界荒不荒谬？疯不疯狂？”
    颜璟默默叹了口气，这的的确确是个悲伤的故事。
    “可惜我只搞掉了小三和那个想当小四的陈彩云，罪魁祸首王友福现在还逍遥法外，我恨，我恨你们！要不是你们，我已经成功了！”蔡萍的情绪激动，大哭起来。
    “你还害死了一个小男孩。”简星河道：“据我所知，你带了王轩哲两年，他对你很亲，很信任你，也很听你的话。”
    蔡萍没有说话，只是流泪。
    也许某一刻她也曾心软过，只是内心的仇恨冲破了她所有的理智。
    就在此时，他们远处的天空突然像幕布一样被一双手硬生生撕开，一位身穿白色唐装留着发髻的老人从“幕布”外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面容和善，仙风道骨，身上却散发着不怒自威的强大气场。
    一瞅就是个厉害角色。
    颜璟这才惊觉他们一直身处结界之中，想必这是简星河为了防止打斗波及到医院与普通人，因此特意设置的。
    “蔡老前辈。”简星河低头抱拳行礼，十分有礼貌，“您来了。”
    蔡萍见到自己的师父，不敢与他对视，几乎要把头低到尘埃里。
    “劣徒惹出了诸多祸事，让简小友费心了。”他微微抱拳，算是回礼，“我这就来收拾残局。”
    紧接着他走到蔡萍的面前，厉声道：“你出来的时候是如何对我说的，为什么要做出这些事。”
    “师父……一切都是徒儿的错，可如果不报仇，我一辈子都不会甘心。”蔡萍面如死灰，“我知道我做下了大孽，求师父赐我一死。”
    蔡勋光微微叹气，随即伸出二指，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蔡萍全身点了多下。
    蔡萍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晕死过去。
    “凡事有因有果，萍儿铸成大错，可王友福也不全是无辜。我现已废了她的一切功力与灵根，从今往后她与普通人无异，甚至身体还不如普通人。作为惩罚她将终生不得踏出蔡家，每日在密室面壁思过，一切皆在我看管之下。”蔡勋光道：“简小友，你看我这个处罚方式是否可行。”
    简星河笑道：“晚辈没有意见。”
    “那我就将这劣徒带回了，简小友，替我向张老道问好。”说罢，蔡勋光带着昏死过去的蔡萍消失在黑夜中。
    他们离开之后，结界消失，露出繁星点点的清朗夜空。
    身后的医院依旧那么宁静，普通人继续安睡着。
    颜璟说不出现在是什么心情，“始作俑者，就这么被带走了。”
    “蔡家是法术届的泰山北斗，蔡勋光实力非凡，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带走蔡萍，我就算不同意，结果也只是被他打败之后再带走，还不如做个人情，对大家就好。”简星河道。
    “我知道你不能打死蔡萍，否则就是跟蔡家为敌。”颜璟问：“那如果把蔡萍交给特殊部门呢？”
    “那样的话，说不定她连废除法力的惩罚都没有，特殊部门里很多蔡家弟子以及他们的姻亲家族。”简星河额头上的汗珠越发多，“现在算是让她付出最大代价的法子了。”
    颜璟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就跟西游记一样，没有背景的妖精都被打死了，有背景的都被自己的主人救下来带走捡回一条命。”
    “……”好有道理，简星河竟无言以对，“不过她也讨不到好，原本就被我打伤，现在又被废了法力，身体损耗太大，活不过四十岁。”
    “哎，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同情谁。”颜璟此刻异常郁闷，心里堵堵的。
    简星河没有回话。
    颜璟感到奇怪，往旁边一看，他正皱着眉捂着胸口，情况很不对。
    下一秒，简星河突然脸色一变，呕出一口鲜血，身体无力地往后倒去。
    颜璟赶紧扶住他，紧张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跟蔡萍斗法受伤了？”
    “送我回家。”简星河气若游丝，几乎把所有身体的重量都压到了颜璟的身上。
    颜璟立即架起他，“我马上就送你回家。”
    ……
    颜璟第一次见到如此虚弱无助的简星河。
    那个在她心中战无不胜，强大无比的英雄，在车上就彻底晕了。现在正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还发着高烧，就像一只安静无害的大猫。
    她的心纠成一团地疼。
    给他擦了汗珠，又换了个降温的发烧贴，颜璟去客厅给贺老板打电话。
    “贺老板，简星河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璟不是笨蛋，今天就是贺老板提醒了几次的“很危险的月末”，她觉得简星河变成这样，一定不止是因为刚才斗法受了伤，这里面似乎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贺老板接到电话很着急：“是不是星河出事了？”
    颜璟把今晚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他现在昏迷不醒，还发着高烧。”
    “我马上过来！”贺老板说完这几个字之后啪就挂掉电话。
    二十分钟之后，贺老板敲响了房门。
    “您这么快就过来了？”颜璟打开门，万分惊讶。
    “大半夜车少，我运气也好，一路绿灯，狂飙过来的。”贺老板不住喘着气，进屋关上门，“星河是不是在卧室里？”
    “是啊，还没退烧。”颜璟有些担心，“我们把他送医院吧，高烧不退很容易引发肺炎的。”
    “不用。”
    贺老板走进简星河的卧室，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瓷瓶，从里面拿出两粒药丸，对颜璟道：“你把星河扶起来。”
    颜璟将简星河扶起来，贺老板把药丸塞进了简星河的嘴里，然后使劲拍了拍他的背。
    简星河喉咙一动，药丸顺利吞进了肚中。
    贺老板松了口气，“把他放下吧，我先给他换个衣服。”
    ……
    颜璟在客厅等了一阵，贺老板给简星河换了衣服，擦着汗走了出来。
    “您辛苦了，喝点水吧。”颜璟倒了一杯冰水放到贺老板面前。
    贺老板一口气喝完水，坐沙发上休息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话。
    “这个孩子，早就让他不要出门，偏偏不听话。还好今天有你在，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颜璟问：“贺老板，他到底是怎么了？”
    贺老板叹了口气，对颜璟道：“你知道星河是被他师父养大的吧？”
    颜璟点点头，“但他没细说。”
    贺老板：“你们关系好，你都在他家过了夜了，对你说了也无妨，等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颜璟：……
    这句话听上去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星河其实是个孤儿，在一个冬天的夜晚被他师父发现。当时他裹着小毯子，被放在一个木盆里，也亏得他命大，冬天水流比较平稳，就这样飘到了张老道道观外的小河边。”
    “发现他的那天，是不是漫天星辰？”颜璟好奇问道。
    当初她一听到他的名字就想到“星河濯月霁天寒”这句诗，还感叹过取名的人很有诗意。
    “聪明。”老板说：“张老道看这孩子可怜，就把他救了上来，他发现这孩子两只眼睛有点问题，可能就是因为这样被抛弃了。张老道把孩子抱回去之后发现他骨骼极佳，是学道术的天选之人。”
    “但这孩子不但眼睛有问题，而且有一魄还被一股力量封住了。这一魄掌管情与欲，封住对他修道有好处，但三魂七魄缺一不可，封住的这一魄会影响他的体力。”
    颜璟感觉自己像在听传奇故事，一愣一愣的。
    贺老板道：“张老道是个很有本事的人，治好了星河的眼睛，但封住的那一魄始终无法解决，只能从小给他吃丹药，泡药浴。尽管这样，每三个月的月末星河就会丧失全部灵力，这时候的他尤其虚弱，甚至不如普通人。这种情况会持续三天。”
    “难怪您让他一定要呆在家里。”颜璟道：“我这下终于明白了，今天他收拾完了蔡萍恰好就丧失了灵力。”
    “可这小子却不听话，偏偏要出去。”贺老板叹气：“匡扶正义比他自己的命还重要么？”
    颜璟道：“他是个心中有大爱的人。”
    “可能他的所有爱都给了正义事业吧。”贺老板道：“所以前段时间他把你带到店里来我其实特别惊讶。”
    颜璟问：“为什么呀？”
    “我刚才说过，他被封住了掌管情|欲的一魄，因此在他眼中，哪怕是再美的姑娘，跟菜市场卖菜的大娘都没什么区别。”贺老板笑道：“曾经我有几个大美女客户想撩他，明示暗示，星河一点反应没有，把他们郁闷得够呛。”
    颜璟：……
    所以她上辈子的遭遇那是男神相当正常的操作了，他心里压根没什么情情爱爱，自然对此不感兴趣，自然也就没女朋友。
    哪里是有什么毛病，人家正常得很。
    “但我渐渐发现，他对你好像跟对其他姑娘不一样。”贺老板收敛起说笑的神色，一本正经道：“之前张老道为星河算过一卦，说陇城有星河的大机缘，说不定他被封住的那一魄可以有法子解开。我越来越觉得，也许你就是他的机缘。”
    颜璟：…………
    如果自己真是简星河的机缘，为什么上辈子却跟他毫无交集呢？
    “道法自然，万事随缘，你不要有负担。”贺老板安慰颜璟道，“一切都自有安排。”
    颜璟笑了笑：“贺老板，您也是个哲人。”
    贺老板哈哈一笑：“我只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罢了。这三天星河就麻烦你照顾一下了，我明天要去外地出差一趟。药丸每天中午晚上各服用一次，他失去灵力的时候大半时间都在睡觉，吃饭给他熬点粥就好。”
    颜璟一一记下，“我知道了，贺老板。”
    他保护她那么多次，这次轮到她保护他了。
    “只要度过这三天，星河就又是那个吊到不行的男人了。”贺老板道。
    颜璟：……
    贺老板真是很懂现在年轻人的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