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柳尚林一到慕家,慕家大门口的狼狗就叫了起来。
    吃完年夜饭,慕辰正带着陈曦在院子里放烟花,慕妈妈在厨房洗碗,慕爸爸在收拾晚上没吃完的菜。
    看到车灯亮起,慕爸爸慕妈妈都有些惊讶,怎么还有客人上门。
    不过他们也不奇怪,很多人过年回来的时候,都喜欢赌两把,慕家有麻将机,也会有人到慕家来要求开包厢打麻将。
    慕家的包厢都是吃饭的包厢,可不是用来当棋牌室用的,况且年底的时候,有些人赌博赌的非常大,国家对乡下赌博打击力度还比较大,慕爸爸从来不碰这一块,要求来打牌的人都被慕爸爸拒了,只说过年这几天休息,不做生意。
    其实年底到开春这一段时间,是慕家生意最好的时候,各种来开房的人不要太多,除了除夕夜当天,几乎天天爆满。
    但大过年的除夕夜,总不会有人丧心病狂的来开房吧?他们便以为是想要赌博的人过来借麻将机。
    慕爸爸打开外面的路灯,走到大门口看着外面,就见到柳尚林神情寥落焦急的站在外面,再没了婚礼当天见到的意气风发。
    慕爸爸看到柳尚林眉头就皱了起来:“你来做什么?”
    “爸,我来看看清清。”
    “我都说了不许叫我爸!”慕爸爸突然发火,这些天因为慕清没有回来,他早已聚了一肚子火气没处发:“你还来找清清?你还有脸来找清清?要不是你,清清她不会连过年都不敢回来!”他隔着铁门指着柳尚林的鼻子:“就是在躲着你!”
    柳尚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这时慕妈妈和慕辰陈曦他们也走出来,慕妈妈说:“因为清清没回来过年,她爸已经好几天都不高兴了,你既然和我们清清离了,就别过来找她了,你一个男的,年纪轻轻的,又没孩子,想再找一个还不容易吗?”
    柳尚林没想到,慕清为了躲他,居然能做到这个程度。
    黑暗中,柳尚林的目光在天空炸开的烟花下忽明忽暗,他问慕妈妈:“清清真的去京城了吗?”
    “我还能骗你不成?”慕妈妈话说完,被慕爸爸拉了一下,“走了!”
    柳尚林息了车灯,站在慕家大门口,抽了好几根烟,竖着耳朵听着慕家里面的动静。
    慕清爱笑,如果她在家的话,一定远远就能听见她清脆的笑声。
    可惜今年慕清不在家,慕家安静而沉闷,慕辰和陈曦放完烟花,有朋友叫他们去ktv唱歌,就开车出去了,慕爸爸和慕妈妈回到房间看春晚,整个慕家灯火通明,安静如鸡。
    *
    h市的南江大学教职工宿舍,慕清正笑着说:“嗯,是的,是怀孕了。”
    席教授夫妇都特别震惊的看着慕清宽松毛衣下还不显怀的肚子,“小慕怀孕啦?几个月了?”
    慕清:“四……”
    她刚开口发出一个‘s’的音,就被席瑞安快速接了过去:“三个月。”
    慕清满头‘what???’问号脸看他。
    见慕清一脸黑人问号脸不解的看着他,他微微有些赧然,大步向餐桌走去:“菜齐了,来吃饭吧。”
    “哦哦,吃饭吃饭。”童奶奶和席教授还震惊着呢。
    慕清这顿饭吃的心不在焉,途中童奶奶是一个劲的给慕清夹菜,问她怀孕的情况,有没有想要吐或者不舒服之类。
    她还是有些不相信,自己孙子二十岁,就要做爸爸了?
    临走的时候,席瑞安送他们,她严肃的问她孙子:“孩子是谁的?”
    她的孙子她很了解,根本不可能对刚认识没几天的女孩子怎么样,况且慕清长的那么漂亮,她瞥了眼自家大孙子,不是她不看好自家孙子,实在是现在这副尊荣,她可不相信慕清能看得上她孙子。
    席瑞安以一种沉默固执的默认的态度看着她。
    童奶奶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这傻孩子看上人家慕清了。
    可是人家慕清那条件,即使是带着一个孩子,也很难看……她叹了口气:“慕清知道你想法吗?她是怎么想的?”
    席瑞安沉默的打着方向盘:“她不知道。”
    席教授还在一旁懵逼呢。“什么意思?那孩子不是咱们瑞安的啊?”
    “你真是糊涂了,瑞安是那样的人吗?”
    席教授总算明白了,一脸遗憾:“这样啊。”他凑过来笑呵呵的打趣地问席瑞安:“那你现在还是单相思啊。”
    童奶奶怕老伴打击到孙子,捶了他一下:“有你这么说话的嘛。”
    席教授笑着说:“难怪你之前说要整容植皮,是得整。”
    被童奶奶又捶了一下。
    童奶奶也赞同席教授的话,他们觉得孙子需要整容植皮,不光是为了取得女孩子的欢心,更重要的是,他们希望孙子的生活能够走到正常轨道上来,以后和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有正常的家庭,而不是整日拉上窗帘,将自己关在灰暗的房间里面,终日不出去见人。
    这样关久了,再正常的人,也会生出毛病来的呀。
    前几天老伴和她说,孙子突然打电话过来,说想要做植皮整容的时候,她心里就隐隐预感,现在预感成真,童奶奶既感到高兴,又有些忧虑:“那……小慕这是打算生下来?”
    “嗯。”
    童奶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半响后她才说:“那你平时多照顾照顾她,小慕是个孕妇,平时有什么重物,摸底爬高什么的,你能帮忙做的就帮忙,小慕一个人带个孩子也不容易。”
    “嗯。”
    席教授夫妇倒不在意慕清未婚生子的事,其实他更在意的,是那个女孩对席瑞安的往好的方面的改变。
    今天过来的时候,他看到席瑞安穿着围裙,从厨房熟练的端菜出来的模样,心里是震惊的。
    自家的孩子自家清楚,这孩子从小到大可从没进过厨房,从小就喜欢泡在他的实验室,现在居然能做出一桌子菜,看样子还不是第一次做,尤其是他在给她盛汤时,在餐厅暖黄色灯光下,他的眸光的温柔的让席教授夫妇只觉得心中酸涩难当,也高兴不已。
    这孩子自他父母去世,自己烧伤毁容后,总算有了其它正面的情绪。
    至于那个孩子,既然她愿意将这个孩子生下来,说明她是有了将来为这个孩子将来负责的心理准备,而且他们觉得,这就是孙子的单相思,慕清……不定能看上他们现在的孙子。
    想到孙子满身的烧伤,他们也是发愁。
    即使是脸上的伤通过植皮好了,那以后有了对象,总不会不脱衣服的呀,那衣服脱了后,面对满身的伤疤,人家接受的了吗?
    那可不是一道两道的刀伤或者手术小疤痕,而是大半个身体的伤疤。
    只要那个女孩子愿意,只要孙子高兴,两个人想结婚就结婚,想生孩子就生孩子,席教授完全不介意。
    问题就在于,那个漂亮的姑娘,能够接受现在毁了容身上还大面积烧伤的孙子吗?
    她们倒不是觉得孙子配不上慕清,他们相信,只要她和他们孙子相处久了,她一定能看到孙子身上的闪光点。
    童奶奶叹了口气,下车的时候,她拍了拍孙子的肩:“还是先把植皮手术做了再说吧。”
    *
    慕清也不是傻的,在席瑞安开车送席教授夫妇回去的途中,她已经将饭菜收到厨房,碗碟扔进洗碗机,将餐厅收拾干净。
    等席瑞安回来,她盘腿坐在沙发上,招手让他过来,抱着抱枕问他:“说吧,你什么意思?”
    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席瑞安坐在沙发的扶手上,伸展着两条大长腿:“你不是怕你前夫知道你怀孕的事缠着你吗?如果知道你有了他的孩子,以后就更难摆脱了吧?”
    这个慕清心里早有计划,她笑着摸着自己的肚子:“医生说孩子偏小,可能会延迟一周到十天生产,而且非婚生子女户口不好办,我也没打算马上就给宝宝办户口,可以先办出生证明,等我的房子下来后,直接把户口报在这边,到时候可以往小了报。”
    “那孩子总要有个爸爸吧,这样是不是更有说服力?”
    慕清沉默,片刻后她略带试探的看着他:“席瑞安,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慕清从未怀疑过她的外表对于他人的吸引力,作为一个客观的说长的还挺不错的人,慕清从小收到的情书就特别多,中学和高中的时候,书桌抽屉里就经常有别人塞进来的情书和小纸条,她班主任是她爸的老同学,经常被她爸请去她家吃饭,班主任怕恋爱耽误她学习,一到她家,就和她爸说学校有男生追她的事。
    她爸管她管的特别严,倒是不训斥她,就是给她上政治课,苦口婆心的告诉她,你这个年龄段就是学习的时候,你想谈恋爱,等上了大学,找个可靠的人,老爸肯定不反对,但是现在,爸爸希望你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你才十七岁,到了大学谈恋爱也不迟对不对?
    慕清开窍开的比较晚,还没注意老爸的前提是‘可靠的人’,那时候她就觉得:“对对对,老爸说的都对。”
    特别听话的到了大学才谈恋爱。
    她恋爱虽然没谈过两次,但是见得多啊,她又不傻。
    没想到席瑞安垂着眼眸沉默了几秒钟后,抬眸略带冷漠地望着她的眼睛:“不是。”
    慕清惊讶了,“那你为什么……?”
    他说:“你今天也看到了,自从我毁容后,我爷爷奶奶一直很担心我。”他垂下眼帘扯开唇角笑了笑,又抬眸看她:“但如果他们知道我恋爱了,像正常人一样谈恋爱,有人陪伴,他们会放心很多,我也不希望他们担心。”
    他笑道:“恰好你的孩子需要一个临时的爸爸,我需要一个临时的女朋友,我们又住在一起,还有比我们彼此更适合的吗?”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能理解,毕竟我的容貌……”他眸底尽是令人心碎的黯然和失落:“连我自己看到都难以接受。”
    他是真的黯然,他连喜欢她都不敢说出口,他也不认为她能够接受现在这样的他。
    慕清点点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她说:“其实你不必如此……”
    他苦笑了一下,早知道会一败涂地,可他还是忍不住试探了一下。
    他闭上眼睛,好半响才睁开,垂着头,垂着眼眸,厌弃地望着自己手背上蜿蜒盘旋的伤疤,指腹下的手感是连他都觉得恶心的凹凸不平的触感。
    “我知道是我自以为是了……”
    “不。”慕清打断他,仰着头望着他低垂的眼睛,“你很好,你真的很好,真的,每和你相处多一天,我就越发能感受到你真的很棒,你是个特别棒的人。”
    “我不接受,也绝对不是因为你的容貌,容貌都会老去,我不能接受的,是以这样的理由,而不是因为你喜欢我。”
    她伸手在他一直厌弃地抚着的充满伤疤的手背上安慰的拍了拍:“如果你希望你的家人不再为你担心,你要做的是勇敢走出去,积极的去治疗,而不是用这样的方式。”
    “而我和我的孩子,也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给她找一个爸爸。”
    她收回手,笑了一下:“我觉得你值得这世上任何很好的女孩子的爱,同样,我也觉得我和我的孩子,值得这世上任何很好的男性的爱。”
    “爱情这东西,于我,是得之我幸,不得,我也幸。
    这对我并不是什么困扰,也不需要任何人做任何需要牺牲的方式来当我孩子的爸爸。”
    “如果有一天你是因为真的喜欢我才想和我在一起,而我也恰好喜欢你,我想我会接受的。”
    她拍拍他的肩,起身回了卧室。
    留下席瑞安一个人坐在沙发扶手上,用满是伤疤的手背覆住有些温热的眼睛,仰头无声的笑起来,胸腔中的心脏一声一声,跳的愈发激烈:
    好像更喜欢她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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