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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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大哥疼他。
霍长歌欢喜的坐在车里,欢喜的拉着霍长邺去拜见母亲和老太太,那一脸的春光灿烂。
后院里,霍夫人这一天都坐立不安,担心小儿子有没有淋雨,午饭好好吃了吗,会不会在考场里饿晕了。
她焦躁得在屋里来回踱步不知多久,每个时辰都要派出去询问二爷是不是回来了。
最后,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霍夫人干脆就扶着院门,伸长了脖子看着,盼着小儿子能早些回来。
终于,在太阳完全落下的时候,门房来报。
“夫人大喜,二爷已经回来了,不但二爷回来了,大少爷也刚刚回来了。”
霍夫人闻言,满面愁容的脸上顿时喜笑颜开,让人赏了门房回话的,紧接着就让小厨房去做些平素两个孩子爱吃的菜来。
因知道两个孩子方回来,必然是要先去书房同丈夫回禀,霍夫人想了想,对着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道。
“春樱,你亲自去老爷那里递个话,就说我准备了他爱吃的饭菜,让他晚膳便在我院子里用吧。”
春樱闻言,掩唇轻笑,得了话立刻去了。
而此刻,书房里面并没有时隔一年,父子相见的暖意融融,反而是静谧压抑的让人窒息。
坐在书桌后的霍青山面沉似水,一双鹰隼般的利眸里寒光点点,霍长邺和霍长歌站在一边气息谨慎,地上是一个正在回禀的小厮。
“老爷,东府的安老爷已经求见数次了。”
霍青山一声不吭,脸色铁青。
书房里气氛凝滞到了冰点。
地上的小厮战战兢兢,后心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块,端端正正跪着一动不敢动。
蓦地,书房门就在此时被敲响,外头传来一道声音。
“回禀老爷,东府安老爷在门口闹得厉害,到底是本家,若是传了出去”
这话就像是点燃炮筒的点点星火,一向来深沉内敛的霍青山眉一横,怒喝一声,手中的镇纸就这样狠狠掷了出去。
“混账”
霍青山是在气得狠了,忘了站在一旁的俩儿子,一时手快,镇纸脱手竟就砸向了霍长歌。
霍青山也是唬了一跳,却来不及补救。
电光火石间,霍长邺只是轻轻一扯,将弟弟扯到了自己身后,带着他往边上连退两步。
镇纸落下,重重砸在珍宝架一角。
哐当哐当数声,珍宝架发出凄惨呻吟,簌簌抖了几下,终于是勉强站稳了,只是上头几个价值不菲的听风瓶不慎跌落,死状相当凄惨。
霍长邺平静淡漠的眼睛里划过一抹冷光,当即拱手作揖,恭恭敬敬得对着霍青山道。
“请父亲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母亲、我与长歌都会担心。”
霍青山见霍长歌无事,闻言也是冷静下来,重新坐了回去,吩咐人来清扫。
等下人离开,霍长邺才继续问道。
“父亲,东府的大伯父可是做了什么让父亲为难的事情”
霍青山也是气冲上头,再加之嫡长子着实优秀,不免提了几语。
“那混账东西竟敢收受贿赂,还偏偏同圣上最在意的南方水患有关”
霍长邺蹙眉,不知为何却不言语。
一直站在大哥身后的霍长歌却是明白其中关窍。
霍如安不过是个正六品大理寺丞的闲职,有什么值得贿赂的。
不过是那些人想在自己父亲这里通关系,奈何所求无门,就想着曲线救国罢了。
可偏偏又和南方水患有关,若是真的被查一二,必定龙颜大怒,整个霍家都要被拉下水。
霍长歌心想,这便是当年父亲告老还乡,霍家败落的引火线了。
霍长歌刚这样想着,脑海之中传来一声尖锐的系统嘀声。
霍长歌听完了系统发布的任务,面上不动声色,就算是系统不说,他也不能让霍家这样重蹈覆辙了。
想了想,霍长歌往边上跨出一步,从大哥身后露出半截身子,对着自家老父亲躬身作了个揖。
“父亲,儿子有话说。”
霍青山抬眼,将眼底的惊愕收敛,他扫了一眼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嫡长子,这才点头示意霍长歌继续。
“有什么话便说。”
霍长歌那张稚嫩的小脸上难得露出正经之色。
“父亲,这一次不只是为了救东府,同样也是为了救相国府,还请父亲亲自带着大伯父进宫面圣,自供罪状,祈求圣上原谅。”
“混账”
霍长歌话音未落,他老父亲的手已经一巴掌拍在了书桌上,怒目圆睁得瞪视着他,喝道。
“霍长歌,你这大逆不道的竖子,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霍青山说话间,霍长邺已经挡在了霍长歌身前,平静淡漠的脸像是一张面具。
“父亲息怒,长歌年纪小,既然他愿意为父亲出谋划策,便令他说完,倒时长歌说的不对,父亲再行训诫便是。”
霍青山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嫡长子,看着他护犊子那样子,摆摆手,让霍长歌继续说下去。
霍长歌松了口气,下意识的就捏紧了自家大哥的衣服袖子。
面对火气这么大的老父亲,霍长歌说不怕那是骗人的,他最怵的就是他老子吼他,吼完之后还要拖出去打板子。
“南方水灾泛滥,而今又因连年征战,国库空虚,想必朝廷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银子,现下圣上最担心的亦是这事。若是父亲能为百官表率为圣上解决此事,后在以功抵罪,兴许圣上念及一时,能放大伯父一条生路。”
霍长歌似是担心被骂,又补了一句。
“若大伯父愿意散尽家财,再负荆请罪,则能保住一家老小;至于相国府,钱财乃身外之物,一家平安才是重要,望父亲三思。”
霍青山眉目隐有松动,他随后冲着门口喝了一句。
“听见了吗听见了就滚进来”
书房门被打开,一脸倒霉样的霍如安,不情不愿得挪动着脚步走了进来,走进来的时候狠狠瞪了一眼站在角落的霍长歌。
只听见霍如安声若蚊蝇,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在霍青山面前低头。
“青山,我府上家丁姬妾众多,若是散尽家财”
霍青山抬了抬手,示意霍如安先不要说话,随后扫了一眼站在那儿的两个儿子。
“你们先去你娘那儿,她盼了你们一日了,好好陪她说说话,再告诉她我有要事,晚膳就不过去了。”
霍长歌低头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家老爹真的是个人精,连自家儿子都坑。
复又瞪了一眼霍长邺,眼神怨念,似乎在说。
说好的兄友弟恭呢我的好大哥
霍长邺假装没看见,拉着弟弟的袖子两人出了书房。
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书房里面传来了咆哮声和两人的争吵声。
霍长歌勾了勾唇,对着一个小厮说。
“你去准备几根荆条,要又粗又厚的,上面的刺定要长,越结实刺越长的越好,一会儿老爷要用。”
那小厮闻言,愣了愣。
霍长歌板着脸,踢了一脚那小厮的屁股,恶狠狠道。
“还不快去办,否则一会儿老爷吩咐下来有你们抓瞎的”
那小厮这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转身去了。
出了院落,走在去霍夫人那里的路上,霍长歌似觉得无比的畅快,忍不住大笑出声。
他虽怵他那老父亲,却也知道要护着自家人这个道理,当日霍如安打伤他父亲的事情他可记着,哪能这么简单的算了,总要他出点儿血,付点利息。
走在霍长歌身边的霍长邺忽然停下脚步,斜眼睨着他,眼神平静之中多了几分探究。
“长歌,我出去游学一年,此番回来,竟觉得有些不认识你了。”
霍长歌眼神无辜,纯净澄澈的黑眸望着自家大哥,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的样子。
“我年纪小,长得快,大哥出去的久了自然觉得生疏,大哥这次回来就莫要走了,我们兄弟俩好好叙叙旧。”
夜幕低垂,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上没有灯笼照明,唯有天边清冷的月光洒下。
霍长邺的脸在月光下晦暗不明,就连霍长歌也把不准自己这个大哥在想些什么。
第一次,他觉得他的这个大哥心思这样的深沉,他们兄弟间竟会这么陌生。
许久,一只大手搁在了他脑袋上,如往昔般使劲的揉了几下。
不过,霍长歌似乎还是感觉到了一些动静,不安稳得动了动,将脑袋在怀里的被子上蹭了蹭。
昏暗的纱帐内,一道曼妙的酮体就那样看着他,目光迷恋。
“二爷。”
那一声小小的呢喃被窗外的风声淹没,消散在了空中。
紧接着,那香软滑腻的身子贴了上去。
慢慢的,慢慢的,那白皙的手指终于攀上了霍长歌纤细的腰,那条亵裤松松垮垮的挂在他的腰上,露出半截柔韧的腰线。
终于摸到二少爷了。
凝望着月光下霍长歌艳色逼人的侧颜,那人身体渐热,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温热的气息扑面,温湿了霍长歌的耳垂。
有些痒。
就在那人缓缓低下头,想要一亲心心念念的二少爷芳泽之际,只听见一声响亮的“啪”
脸上被挥了一巴掌的人一下子懵了,甚至忘了脸上的疼痛。
伸手赶蚊子的霍长歌迷迷糊糊之中似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睁开惺忪的睡眼。
晦暗不明的纱帐里,一具黑暗的身体跪坐在他身上,入眼的是一张放大的、浓墨重彩的脸。
“啊救命啊鬼啊”
半梦半醒之间,霍长歌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还有一半的睡意彻彻底底的消散干净。
他一边惨叫着,一边挣扎着从女鬼的身下爬了出来,身子一滚就爬下了床。
“二爷,您别”
那一声声惨叫太过凄厉,床上的“女鬼”来不及阻止,外头很快亮点亮光。
紧接着,举着琉璃灯的凝香快步掀了帘子走进里屋,就看见缩在地上惊惧交加的霍小纨绔。
再一转头,凝香就瞧见了床上不着存缕又一脸懵逼的胭脂,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立刻放下手里的琉璃灯,上前将地上惊吓过度的霍长歌搀了起来,拍着他的背脊安慰道。
“二爷别怕,不是鬼,是胭脂那小蹄子故意吓二爷来着。”
凝香扶着霍长歌在榻上坐下,又倒了一杯水给他,顺势点亮了内室的蜡烛。
十几盏蜡烛的火光摇曳,内室一时间亮如白昼,霍长歌看清了人,喝着水,渐渐得也不怕了。
他表面上白着脸一句话不说,内心却是犹如千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
系统知道霍长歌天不怕地不怕,老虎屁股都敢摸几把,但是唯独对上阿飘就怂成一条狗子,于是难得安慰了他几句。
霍长歌叹了口气。
系统
系统对着宿主的唯一那点怜悯彻底消失。
原地爆炸吧,自恋狂
这时,山海院外头传来一阵响动,霍长歌的房间门被一脚踹开,一道身影猛地掀开帘子快步进来。
“长歌,出什么事了”
霍大少爷刚刚闯进内室,视线只一味在他那宝贝弟弟身上,身后却传来一阵女人凄厉的尖叫。
尖叫声划破夜空,再次惊动阖府。
一刻钟之后,霍长歌和霍长邺坐在正堂喝茶,兄弟俩皆是沉默着不说话。
底下地上跪着已然穿戴齐整的胭脂,抽抽噎噎得哭得好不可怜。
霍长邺听着女人的哭声只觉得也半夜鬼哭没什么俩样,冷着脸斥道。
“哭什么哭,好好说话”
胭脂瞧着气势凛然的大少爷,吓得一哆嗦,眼泪奇迹般得止住了,带着哭腔委委屈屈得对着霍长歌道。
“二爷,奴婢奴婢是老太太派来伺候您的。”
霍长歌先是一脸茫然。
随后当他意识到他哥还在的时候,顿时脸上爆红,甚至连看一眼身边坐着的霍长邺的勇气都没了,腾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一双桃花眸瞪圆,怒道。
“你胡说什么”
胭脂更加委屈,老太太送她过来明摆着就是看着少爷年纪差不多了,想着
她咬着唇,却也知道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多说,毕竟大少爷还在。
正巧这时,霍老太太身边的流苏和霍夫人那里的桃夭相携走了进来。
两人原本脸上都是带着笑的,而当瞧见地上的胭脂,皆是露出疑惑之色。
而当他们看见坐在上首的霍长邺之时,更加疑惑。
还是流苏先开口微笑。
“大爷,也在”
见霍长邺不过对她微微颔首,流苏继续问道。
“老太太和夫人让我们来问问这是怎么了”
站在一旁添水的凝香见此,知道堂上两位爷都难以启齿,于是笑着上前,对着流苏和桃夭道。
“两位姐姐随我出去喝口水吧。”
两人见此,也大约明白一二,跟着出去了。
霍长邺也随即站起,对着霍长歌道。
“阖府都惊动了,父亲那里必然也是,现已经丑时,再又一个时辰便要上朝去了,我且去看看。”
霍长歌知道霍长邺这是避嫌,点点头,让人将他大哥送出去。
直到堂内只剩下霍长歌与胭脂两人,霍长歌才望着泪眼婆娑的胭脂很是无奈。
“明日我让人送你会老祖宗那里吧。”
霍长歌感叹自己这祖母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挑唆,竟然会有这样奇葩的想法。
且不说他才十三岁,这个时候就给他屋里送人实在是太早。
他现在一心考科举,这不是明摆着招他分心
虽世族之中确有十几岁便早早就有了通房的,可大多是不学无术的纨绔。
想到这里,霍小纨绔默默承认。
好吧,他是帝都第一纨绔。
叹了口气,霍长歌挥手让胭脂起来。
“你先去睡吧。”
胭脂却是不肯,她红着眼睛,膝行上前,大胆的抱住了霍长歌的双腿,痛哭道。
“二爷不要二爷不要将我退回去,我宁可一头碰死,也不要就这样被退回去。”
霍长歌很是无奈,虽心有怜悯,可想到今日她爬床的举动,心道不知来日还会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举动。
如此一想,便心硬如铁。
霍长歌冷冷推开抱着自己的胭脂,什么也没说,走出了正堂。
离开之际,还不忘吩咐人。
“看着胭脂,别让她寻死了。”
回了东厢,内堂的床褥被套皆已经换过了。
脑海中忽的响起一声。
霍长歌躺回床上却是再也睡不着了,睁着眼睛一直到天蒙蒙亮,才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天用过早膳,霍长歌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胭脂去了霍老太太那儿。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今日老太太房里人很齐整,不但他母亲在,就连他日理万机的老父亲也坐着。
霍长歌一一上前行礼,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倒是霍老太太百无禁忌,招招手让霍长歌去她身边坐,随后笑着开口问道。
“昨个儿晚上听说胭脂那小蹄子吓着你了”
霍长歌听到这话,想了想,觉得这事儿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他站起来,拾衣而跪,对着老太太行了个大礼。
“孙儿秉承圣人遗训,先立业后成家,而今长歌一无功名在身,二无战功在册,两手空空,毫无建树,怎就敢贪欢闺阁床笫之事。”
霍长歌一个脑袋磕下去便是咚的一声,霍老太太吓了一跳,原本像要生的气也霎时间烟消云散了。
她立刻将宝贝孙子扶起来,摸摸他磕红了的额头,心疼得不行。
“傻孩子,老祖宗不过看你身边人少,送你几个丫头伺候,至于旁的事,过几年等你大了再说。”
霍老太太扫了一眼站在后头的胭脂。
胭脂立刻明了,刚要下跪道谢,却听见霍夫人淡淡道。
“老太太的心意儿媳先替长歌谢了,只是这丫头忒没规矩,不如留在我身边调教几年。”
霍夫人本就不喜欢胭脂这丫头,总觉得这丫头眼睛里野心大,心思多。
只是日前老太太的吩咐她不好明着拒绝,而今是霍长歌自己不要,她把人要过去也算给个台阶下。
至于到了她手里怎么整治,霍夫人能稳坐丞相夫人多年盛宠不衰,岂是泛泛之辈。
霍老太太闻言,脸色虽难看,倒也没有说什么。
“那就这么办吧。”
地上的胭脂还想哭,却听见老太太都盖棺定论了,她纵再不愿意也没法子了。
倒是一旁一直不说话的霍青山心里高兴。
昨天的事情他多少有所耳闻,也是生气。
毕竟霍长歌好容易才愿意上进了,这个时候往他房里送人,不是耽误读书吗
更何况,万一闹出个庶长子来,岂不是要成了全帝都的笑话了。
到时候还有谁愿意嫁进来
他这个母亲这两年是越来越老糊涂了
自然这些话霍青山不能对着霍老太太说,更加不能将怨气表现在脸上。
因为他是孝子。
不过,霍青山却是对着霍长歌大家夸赞了一番。
之后又让他好好准备入学白鹿书院事宜,交代完一切之后,霍青山便起身离开了。
当日回去,霍夫人便查到了今日李姨娘常常同胭脂来往。
是夜,霍夫人便称病令李姨娘入院侍疾,诸多磋磨,好生教训了一顿。
自然,这些全是后话了。
至于霍长歌,解决了胭脂这一大难题之后,也是松了一口气。
他这才记起自己还有一个支线任务没有提交,他记得系统说过,完成这个任务会有一个系统大礼包掉落。
霍长歌随即提交了支线任务。
霍长歌跃跃欲试,确认打开大礼包。
只听见,脑海中传来系统的机械音,只是其中隐约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空无一人的书房内,霍长歌望着面前一人多高的书本,眼前一黑。
咕咚,霍长歌倒在榻上,抬头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
今天的风啊,好喧嚣
就在此刻,课室外由白鹿书院的小厮引进来一人。
那人面目俊朗秀丽,眉眼间含着几分艳色,当看见满屋子的人之时,不由得挑眉。
小厮很有眼力见,立刻笑着躬身引了人继续往前走。
“霍二少爷您里面请。”
霍长歌也不说什么,走到了一个空着的座位前,这才摘下了身上的蓑衣。
身边的小厮离开殷勤为霍长歌褪下了蓑衣,一面笑嘻嘻的恭敬说话。
“霍二少爷且先坐一会儿,书院规矩考试不能带下人仆从进来,但您若是有任何吩咐可以招呼小的,小的就在门外候着。”
霍长歌颔首,从袖子里取出几两碎银丢给了那小厮。
小厮眉开眼笑的接过,愈发殷勤。
此间课室内坐着的大部分都是寒门子弟,多是围了炉火烤干鞋袜,脸上被风雨侵得发红发紫,身子尤旧瑟瑟,也不见有人关心。
一群人只能巴巴望着霍长歌云淡风轻坐在那儿,身边有人端茶倒水送暖炉。
如此一对比,不少学子莫得升起一股仇富之心。
只是霍长歌的身份摆在那儿,在场的人都知惹不起这个混世魔王,心里暗恨,面上却不显,只一味低头烤火。
人群中唯有一人,倏地站起,冲着霍长歌走去。
霍长歌正喝茶,那青衣少年已然走到了他桌边,不客气的喂了一声。
霍长歌眼睛不抬,伸手去够放在面前的茶果,懒得理会。
那青衣少年怒了,伸手就要去推霍长歌,然手还没碰到霍长歌的肩膀,手腕子就被猛地拽住。
青衣少年下意识挣扎,却挣不动,脸色发青得冲着霍长歌怒道。
“你抓着我做什么”
霍长歌不怒反笑,冷声问道。
“我好好坐着没招谁惹谁,你对我动手动脚做什么”
话毕,霍长歌手一松放开了少年。
少年因挣得狠了,一时不察,猛地往后退了几步,后腰撞在了桌角上,硌得生疼。
他脸色愈发难看,声音里也带着几分抽吸声,却迫着自己站直了,昂着头,以一种不屑的目光睇着霍长歌。
“你这人虽生于富贵却纨绔无礼、妄自尊大,你这样对圣贤不敬之人也妄想考取这白鹿书院,当真是脏了这块地方”
在场寒门学子虽赞同少年这话,却也暗地冷嘲这少年自己找死。
到底人家是豪门贵胄,你是寒门草芥,还上去嘴欠,这不是找打吗
不过现在的霍长歌可不会同他动手。
霍长歌自诩现在已经是读书人了,但凡是能够用嘴巴解决的事情,他绝对不用拳头。
微微抬头,他望着一脸“我富贵不能屈,我满腹诗书气自华,我抨击纨绔恶少”的少年。
霍长歌心里对着系统狂吐槽哪里来的中二病患者,面上却眯着眼睛轻笑。
“兄台便是兰陵季家的人,我素闻兰陵季家书香门第,子弟各个芝兰玉树,还有经世之才,如今一见不过如此,原是连基本礼仪都不懂的乡野鄙夫,还敢同我说什么圣贤。”
霍长歌说完便不再理他,又伸手去够那茶果。
他今天早膳吃得少,可一路走来,现下有些饿了,就想考前充充饥,可又听见外头传来一道清冽高傲的声音。
“他这样的人怎么配算是我季家的人。”
霍长歌叹了口气,委屈巴巴的缩回手,转头看见一个紫衣少年手执纸扇,摇曳而来。
槽点太多,霍长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吐槽。
脑海之中,系统狂跳。
霍长歌心中翻了个白眼。
旁的不行,纨绔间的笑谈霍长歌听得最多。
化身八卦小能手的霍长歌骄傲地挺起了小胸膛。
系统给了霍长歌一串白眼表情包,然后遁了。
霍长歌一慌神的功夫,季远城已经骚气的走到了他的面前,手中的折扇一闭,在掌心敲了敲,对着霍长歌笑言。
“让霍兄见笑了,是我管教不善。\quot
说到这,季远城斜眼睨向季覃。
“不过是我季家的一条狗也在跑出来乱咬人,还不快过来给霍二少爷道歉。”
霍长歌眼角抽了抽,心中暗道,怪不得上辈子季覃高中得势之后把季远城整得生不如死。
不过介于季远城对自己还不错,霍长歌刚想开口劝一句,却听见季远城又对着他笑语。
“霍兄出生高贵,又是相国爱子,自然从小淫浸各种典籍,名师大儒授课,怎是这等草芥可比这次考试霍兄万不可藏拙,定要让这人看看霍兄的深浅。”
霍长歌并没有。
他收回刚才的话,这季远城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霍长歌侧头对上季覃挑衅冷酷的目光。
只听见季覃勾了勾唇角,微微躬身,似是服气,说出的话却又有不甘。
“那就请霍二少爷同我比一比,这一次的入学考试到底谁胜谁负。”
霍长歌已经了然,原来这儿等着他呢。
霍长歌抿了抿唇,随即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不比。”
末了,他还很厚脸皮的反问季覃和季远城。
“本少第一纨绔之名动京城,二位难不成没有听过在场有才有名之人辈出,你二人偏要挑我来比,岂非是欺负我不才要不要脸”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目光看着季家这二人。
霍长歌的话倒是没说错,谁都知道霍长歌不过来走走过场,两人偏生揪着他不放,足见兰陵季家上不得台面。
季家当真是没落了。
季覃直接傻了,他从没遇到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至于季远城也是没想到霍长歌这么直白,他晃了晃扇子,笑得讪讪,却也不再纠缠,找了个位置坐了。
幸而考试时间临近,很快就有人来带着课室内的学子们离开了。
这一次的考试规则是现任院长定的,也是院中素来的考试规矩。
考试时间统共一日,所考的为三科,试卷一齐发下,午间会有人送饭,只是需要购买,按照菜色分一两,二两,三两,五两。
霍长歌暗骂院长奸商的同时,也赞叹是个妙人。
读书读成奸商却还让人趋之若鹜的,天下怕是只有这么一位了。
考试座位则按照“准考证”依次入座,一人一个隔间,考生之间彼此看不见对方,更加无法交流。
霍长歌走进号位所排的隔间之时,正好季覃走进了自己隔壁,并且恶毒的瞪了他一眼。
“霍长歌,有你哭的时候。”
霍长歌无语,从始至终他都没对季覃怎么样,这人倒是和自己较上劲了。
试卷下发,霍长歌倒也不怎么紧张。
他深知,考场之上心态第一,实力反倒位居第二了,大不了吊车尾,最惨不过没考上。
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霍长歌心态放松,写题时却不敢吊儿郎当,先纵观试题,而后在稿纸上写好自己要写的大纲,涂涂改改,修修划划,方才动笔。
上午时短,很快到了午膳。
霍长歌素来不是委屈自己的人,挑了五两的三菜一汤,虽比不得家里,也色香味俱全,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他吃得尽兴,听着隔壁季覃那间传来咕噜咕噜的饿肚声,不厚道的笑了。
午膳如意了,给了一两银子多要了碗茶,霍长歌下午的精神不错,答题起来更是顺心遂意。
写完三张卷子,前头已有数人为了给考官博个深刻印象便抢着交卷了。
特别是季覃,他是第一个交卷的,路过霍长歌隔间时还挑衅的斜睨了一眼霍长歌。
可惜霍长歌并不想理他。
霍长歌自认为他那张脸就足够让人印象深刻了,再加之他的目标不过考上,因而多坐了一会,盯着试卷逐字检查,又过了半个时辰才慢吞吞的交了卷子。
当时是,整个考场里已经空了大半,只有少数人还在奋笔疾书。
霍长歌走出隔间交了卷子。
这厢的考官霍长歌倒也认识,正是报名之际登记名册那位,似是姓韩。
霍长歌再次见他也不拘束,大大方方的展颜一笑,两个浅浅酒窝实在是惹人喜爱。
不过,这回这位韩先生并不为霍长歌所迷,反而是用见了鬼的眼神一眼看着霍长歌。
韩先生看看密密麻麻写满了字的考卷,抬头看看霍长歌的脸,又低头看看考卷,如此往复数次,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些这些都是你自己写的”
他略略一眼扫去,虽看不太仔细,也知道上面所言绝非乱写,心中不免惊愕。
难不成这纨绔子这些年来都是佯装的
只是为了什么
霍长歌可懒得在乎韩先生心里想些什么,勾唇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有些坏坏。
“如假包换。”
韩先生觉着自己受了惊吓,虽不愿相信霍长歌能将三张考卷写满,可事实如此,更何况他监考素来严格,甚至特意关注了霍长歌,就怕他作弊,于书院名声有污。
韩先生虚弱的挥了挥手,百思不得其解。
霍长歌也不管,转身高高兴兴的离开了书院。
刚迈出大门口,迎面而来的并非是一直等着的周正,却是一张陌生而又极其熟悉的面孔。
那人笑得温柔,轻唤他名字。
“长歌。”
霍长歌眼眶一红,快跑几步,直接扑进了那人怀中,亲昵的蹭了蹭。
“大哥”
这是他的大哥,除了老祖宗和娘亲之外,最疼爱他的大哥。
只可惜天纵英才,上辈子,原本能够三元及第,荣登榜首,将没落的霍家重新拉回繁荣的霍家大少爷霍长邺却在殿试的前一天晚上跳河自杀了。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
霍长歌去闹,想要一个说法。
落魄的前相国府嫡次子就这样被狠狠打了一顿,赶了出来,甚至连尸体都没有领到。
现如今,大哥又活生生的站在了霍长歌的面前。
“大哥,我好想你。”
霍长歌在霍长邺怀中轻轻的嚅嗫着,十三岁的年纪,让他还有哭和撒娇的资格。
霍长邺紧紧地搂住了年幼的弟弟,手臂逐渐收紧,眼底漫过一片温柔。
“傻小子,我回来了你哭什么,越来越蠢了。”
激动万分的霍长歌并没有察觉到自家大哥怪异的举动,只是兴冲冲得挽着他就要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