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当霍长邺忽然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霍长歌当即就僵死在那里。
霍长歌在脑中疯狂呼叫系统。
“统爷,统爷,我哥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不是?是不是?”
霍长歌的手心脚心都是汗,然而系统就好像是死机了一样,一声不吭。
霍长歌对着他哥如炬的目光,一时间脑抽,竟然歪着头回了一句。
“你猜”
此话一出,霍长歌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
就在屋子里的气氛降到冰点的时候,霍长邺忽然笑了。
暖暖的日光下,霍长邺的笑容很宠溺,同他那清冷的表情形成一股鲜明的对比。
霍长邺宽大的手掌覆盖在了自家弟弟的脑袋上,还是那句话。
“蠢。”
霍长歌:……
他要绝交!!!
他鼓着腮帮子,将他哥按在自己脑袋上大手拿了下来,握在手里,郑重其事得看着他哥。
“我是你弟弟,我是霍长歌。”
只是时空不同而已!
霍长邺点点头,似乎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在霍长歌印象中,他哥这人对家里人很好,但是很小气。
一旦怀疑他不是自己亲弟弟,估计试探确定之后就会把自己送去切片了。
现在还能对着自己露出春风化雨般的微笑,应该是信了。
大概吧。
霍长歌瘪瘪嘴,有点儿委屈,抢过霍长邺手里的酒壶,猛灌了一口。
霍长邺看他腮帮子鼓鼓的样子,忍不住想伸手去去戳。
霍长歌猝不及防,一口酒喷出来。
更委屈了。
霍长邺则是哈哈大笑起来。
霍长歌糟心得看着他哥,后悔没喷他脸上。
他哥还在笑,霍长歌就拿着酒,靠在窗框上小口小口的抿,瞧着他哥发神经。
好半晌,霍长邺终于不笑了。
霍长邺回望着自家弟弟,眼睛里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长歌,我明日就走了,你来送送我。”
霍长歌点头。
这一次,霍长邺是偷偷走的,对外宣称的仍是回江南了,只有少数人知道他去投军了。
霍家的嫡长子,多少双眼睛看着,多少人背后暗戳戳想弄死他。
虽然系统再三保证他哥不会有事,霍长歌还是担心。
他拉了拉霍长邺的袖子。
“哥,你一定要安然无恙,完完整整得回来。”
霍长歌吸了吸鼻子,最近做梦,他总是梦到上辈子他哥死时的景象。
那么真实,就在身边。
霍长歌对着脑海中的系统说了一声。
“统爷,谢谢。如果没有你我就真的死了,你是给了我一次机会。虽然十个世界里你总是凶我,逼着我学习、逼着我高考、逼着我考公务员……但是还是谢谢你。没有你,我即使回到了这个世界,我还是什么也不会,我的人生是你给的。”
霍长歌在任务世界的时间并不太长,内容也不怎么难,就是费脑子。
倒不是整天谋划人心,和人宫斗。
而是帮学渣、宅男各种失败者完成心愿,好好学习,学门技术,天天向上。
这会儿,系统又有反应了。
霍长歌便问道。
“统爷,我能告诉我哥真相吗?”
霍长歌有点懊丧。
他其实不想瞒着他哥的,但是他不能说。
看他这样的表情,看倚靠榻上的霍长邺叹了一声,许久终于吐出一句。
“长歌,抱歉。”
霍长歌疑惑,
“嗯?”
霍长邺没有在说下去,只是低低吩咐他。
“好好照顾爹娘,还有老祖宗。”
兄弟俩心里都知道,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喝酒。
天色渐渐暗去,霍长歌醉了。
霍长邺轻轻将榻上的小案挪开,让霍长歌靠在他身上,虚搂着他。
“长歌,……”
醉死过去的霍长歌不知道他哥对着他说了些什么,只是梦里一直断断续续的是前世的片段,零零碎碎,错综复杂。
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了。
霍长歌抱着脑袋起来,发现自己躺的是他哥的床。
昨天发生了什么?
霍长歌发现自己喝断片了,他抱着脑袋□□了一声。
外面的人像是听到了声音,撩开了帘子走了进来。
是凝香。
“我的好二爷,您终于醒了,先喝了这醒酒汤,醒醒神,奴婢伺候您洗漱。”
霍长歌看见进来的是凝香,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凝香见他还是呆愣愣的,不由得笑道。
“昨晚您喝醉了,大爷让人来叫奴婢过来伺候着。”
霍长歌点点头,半晌才问道。
“我大哥呢”
凝香也不在意,只是道。
“大爷回江南去了,说是先生寄信过来有要紧的事情。”
她说完这句,不由得叹了一声。
“走的真匆忙啊,听说夫人都不得见上一面就走了。”
霍长歌看着凝香,见凝香脸上不似作假,看起来是真的不知道霍长邺这是从军去了。
不过那天虽闹得大,大部分人也只是知道老爷打了大少爷,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想来当时院子里那几个人都被下令封口了。
霍长歌接过凝香递来的醒酒汤,一口闷了,匆匆忙忙得下了床,踢踏上了靴子,随便拢了拢头发就急急忙忙得冲了出去。
“我去送送我哥。”
凝香见状急忙绞了洗脸的手巾追上去。
“二爷,把脸擦了。”
霍长歌接过手巾随便抹了几下就丢还给凝香,脚下却是不停。
凝香一直将霍长歌送出院子,才想起来,复又叫道。
“二爷记得早些回来,老太太今日要去季家祭奠,二爷您可不能晚了。”
也不知道霍长歌听没听见,只见他一阵风似的跑了。
城外,风烟亭。
霍长歌骑着马匆匆赶到,却见亭外站着几人。
其中一个是霍长邺,一个是司晏明。
霍长歌匆匆下马,边跑边叫道。
“大哥,你怎么不叫醒我?”
霍长邺看见霍长歌竟然赶上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
“你喝得烂醉,叫不醒。”
对于这种蹩脚的理由,霍长歌表示,他才不信!
感受到大哥有事瞒着他,霍长歌不开心。
霍长邺看着霍长歌委屈瘪嘴,揉了揉他的脑袋,再次嘱咐道。
“好好照顾爹娘,孝敬老祖宗,莫要在重走过去的老路了,听话。”
听到这话的霍长歌瑟瑟发抖。
他知道,自己估计被扒得内裤都不剩了。
霍长邺一脸欣慰的看着霍长歌乖宝宝一样的点点头,意有所指得戳了戳他的脑袋。
“凡事上点心,别一副什么都懒得想的样子。”
霍长歌继续乖宝宝点头。
霍长邺没有再多说什么,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能听进去多少就要看霍长歌自己了。
没有让霍长歌继续送自己。
“回去吧,今天不是还要去季家?”
霍长歌听话得没有在跟,只是看着他哥牵着马缓缓而行,身边是十几骑,想来应该是父亲安排一起投军的,也能起到保护的作用。
一旁,司晏明的笑容依然温柔平和,他转头对着霍长歌轻轻一笑,就对着霍长邺道。
“我送送你。”
霍长邺没有拒绝。
一直到走远了,远到霍长歌听不见的声音的地方。
霍长邺才对着司晏明说道。
“殿下莫要忘记答应我的事情。”
司晏明仍旧笑着,那种温和平静的笑容却让霍长邺忍不住想打他。
这只整日挂着笑的老狐狸啊,实在是太让人讨厌了。
“殿下想要的东西我会帮你得到。”
司晏明听到这声保证方才开口。
“长歌还小,我不会拖他下水,他帮不了我。”
同样是得到了保证,霍长邺终于安心。
他翻身上马,手中的鞭子落下,马蹄踏起烟尘,与跟随着霍长邺的十几骑绝尘而去。
望着霍长邺已经离开,司晏明没有再多做停留,他转身正准备走,抬头却见风烟亭外那一袭红衣少年。
两人遥遥对视。
半晌,司晏明离去。
被看了半天,连声招呼都不打的霍长歌一脸懵逼。
他也不在意,转头,一直看到他哥化作远方的一点,然后消失。
就这么会儿功夫,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霍二少爷,殿下吩咐在下送您回府。”
霍长歌转头,抬起下巴,有些吃力地看着站在自己身后,比自己高了许多灰衣剑客。
若是没有记错,这人是司晏明身边的护卫,叫做梁铎。
霍长歌倒没有拒绝。
“多谢。”
南方水患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京郊时疫也还严重,现在城外流民不少,霍长歌从来不拒绝别人给的方便和好意。
虽然有梁铎在,进城的时候还是遇到了一些阻碍。
外面的流民太多了,城门守卫赶人的时候动作粗暴,态度十分恶劣,险些引起流民闹事。
不过幸好,镇压住了。
霍长歌和梁铎顺利的进城了,引着他们进城的守卫态度谦恭,一脸谄媚。
“让霍二少爷受惊了。”
霍长歌摇摇头,回头望了一眼城外的流民,抿着唇,若有所思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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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风很喧嚣,只是再猛烈的风也吹不散人心的喧嚣。
季远城的丧礼在京中办。
毕竟季老国公也是季家的嫡出一脉,季远城也算得上他半个孙子。
只等着办完丧事,再将棺椁运到兰陵季家,让季远城入了季家祖坟,入祖庙享受香火。
夜风呜咽,霍家的马车停了下来,很快便有管事的眼尖前来迎接。
第一辆马车里坐的是霍青山。
后面那辆马车里,坐的是家眷。
最先跳下车的是几个丫鬟,随后搀扶着霍夫人和霍老太太下了马车。
霍长歌是骑马来的,他下马后,便赶上前去,扶住了霍老太太的手。
霍相一家都来了。
门口络绎不绝的宾客见此,不少人皆是放慢了脚步,心想着季老国公会怎么个态度。
虽然凶手已经抓住了,那人是季远城手下的一个小厮,为了替妹妹报仇才动手吊死了主子。
最后,那小厮半夜穿着红衣红鞋吊死在了国公府门口,这事儿才被查了出来。
案子已经盖棺定论。
但是梁子也结下了。
毕竟,当日季老国公气冲冲进了宫告御状的事情多少双眼睛看着。
然而,当霍青山带着阖府上门祭奠的时候,一向来身体不怎么好的季老国公竟然亲自出门迎接。
两家一团和气,仿佛之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一众看客皆是惊掉了眼珠子。
这就是官场啊。
按照次序进了灵堂,霍长歌扶着老太太跟在他父亲身后,抬眼却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灵堂之下,一身白跪在那里的人竟然是季覃!
霍长歌几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季覃怎么会在这里?
虽说这人也是姓季的。
可是那个位置分明就是留给季家的嫡出子孙的,他不过是个落魄的庶出旁支。
轮到谁也不能轮到他跪在那个位置。
霍长歌压下心头的诧异,祭奠完之后,就看见原本跪着的季覃侧过身,站了起来,对着霍青山行礼道谢。
霍青山显然也没有见过季覃。
还是季老国公独子季冠霖对着霍青山开口道。
“这是季覃,我膝下无子,这孩子人品不错,便打算将这孩子过继过来。”
季覃低眉顺眼得对着霍青山再次行礼,道谢。
抬头之时,季覃借着角度向站在后头的霍长歌投来的目光让他微微发寒。
霍长歌没想到,季家死了一个霍远城,季覃却借此上位了。
一时间,霍长歌心里各种情绪涌了上来。
他觉得很不舒服,好不容易霍青山结束了寒暄,一家人退出了灵堂。
霍老太太和霍夫人由季家的女眷招待着。
霍夫人不放心小儿子,便想将人带在身边。
“长歌,你跟着我,莫要乱跑。”
霍长歌却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去了哪里。
霍夫人心下着急,刚要派人去找,却被霍老太太横了一眼。
“这是在季家,你怕什么,莫要失了礼数。”
说罢,霍老太太强行握住了霍夫人的手腕,拖着她就走。
霍夫人没有办法,却又不能多辩解什么,只能安慰自己这是在季国公府出不了什么事,勉强安了心。
而另一边,霍长歌自从灵堂出来,便跑到了湖边,闻着水汽潮湿的味道,心勉强平静了下来。
这里很安静,无人,无声,只有月光照在水面上散射出的粼粼波光。
他深深吸一口气,然后将腹腔内的浊气吐出,人也舒服了许多。
忽然,他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低低的脚步声,夹杂着风的声音。
霍长歌下意识的躲开,回头。
正好,看见了站在他身后对着他伸出手的季覃。
霍长歌蹙眉,冷声质问。
“季覃,人在做天在看,你以为真的不会有人知道?”
季覃讪讪缩回手,目光清明,一脸无辜的回望霍长歌。
“霍二少爷,你在说什么?我不过是看你一个人站在水边,想要让你小心罢了。”
霍长歌眯起眼。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季覃身形一震,脑海中转过的第一句话就是。
他知道了?他为什么会知道?怎么知道的?
然而下一瞬,季覃拼命的劝自己,绝对不能将弱点暴露给敌人,也许霍长歌只是在诈他。
季覃的唇角面前露出一点僵硬的笑容。
“霍兄,你知道了什么?”
让季覃愤怒地却是。
原本一本正经的霍二少爷却忽然展颜一笑,带着股坏笑。
“我什么也不知道,诈你的。”
季覃气得几乎吐血。
霍长歌这个混蛋,实在是太气人了!
霍长歌见季覃气得扭曲的面容,心里舒服了不少,他转着手腕上的念珠,继续说道。
“但是从你刚才的表情来看,你怕是做了什么坏事。”
他看着季覃的身体一点点僵硬,忽然正色。
“季远城的死……是因为你吧。”
霍长歌换了一个措辞。
他想,三司审案,不至于错到这个程度。
只不过凶手已经吊死了,此案又是限时破案,三司又不知其中渊源,才会草草结案。
哪怕是霍长歌,也是今日见到了跪在灵堂上的季覃,才猜出这次的幕后之人也许是季覃。
毕竟,季覃在这事中的获利未免太大了。
“季覃,将人命当成踏脚石的感觉怎么样?”
此刻,季覃的脸色已经惨白的吓人了。
他毕竟只有十几岁。
他原本只是想要借着那个小厮的手让季远城好好吃吃苦头。
他受了太多的压迫。
他恨季远城,恨他明明是个草包却要装出那副样子,恨他明明没有自己的才华却因为会投胎就能时时刻刻踩着自己!
季覃相信,那个失去了妹妹的小厮同样一样。
一样的恨!
可是,他没想到,那个蠢货把季远城吊死了。
他怎么敢!
怎么能把季远城吊死了!
季覃知道,自己之所以能来白鹿书院,之所以能借住在季国公府,都是因为季远城!
季远城死了,他怎么办!
那个蠢货。
季覃知道,他不能就这样被抛弃,他好不容易才半只脚踏进季国公府!
这不单单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他的父母,他的家人。
季覃觉得,他是无奈的,被逼的。
他将霍长歌推了出去。
他将小厮推了出去。
他撇的干干净净。
这不单单是为了他自己。
只是让季覃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伪装的那么彻底,让季老国公都对他起了几分注意。
正好,季国公府几代单传,香火到了季冠霖这一代断了。
季冠霖有隐疾,一直想要过继一个孩子,他原是看不上庶出的,然而兰陵季家的嫡出也不过季远城一脉。
季老国公原本打算将季远城当成半个孙子养,等到百年之后好让这孩子兼挑两府,从子孙后代中过继一人继承国公府。
谁都知道,季远城死了。
季覃虽是庶出,却有才学,他善伪装,在兰陵季家的名声又极好。
于是,季覃上位了。
季覃觉得,这样的死局他也能依靠自己走出来,说明他为天选之人,有气运加身。
只是他因得的。
是啊,这些都是他应得的。
老天都在帮他,然而这个霍长歌却想要毁掉他!
季覃勉强让自己稳住心神。
“霍二少爷,你说是我害得季远城,你有证据吗?”
霍长歌瞧他那副样子,觉得可笑。
他并未掩饰自己的情绪。
“我没有证据,都是我猜的。”
季覃松一口气,他就知道,霍长歌怎么可能有证据。
他刚要反击,忽见霍长歌从容的歪了歪脑袋,问他。
“可若是我将我的猜想告诉老国公,你说他会怀疑你吗?你还没有正式过继吧,名字也没有写上族谱。”
季覃咬牙。
可恶!
季覃望着月光下容颜靡丽的霍二少爷,想到他拥有的最美好的一切,他做梦都想拥有的一切,那股名为嫉妒的火苗一刻不停得在内心跳动着。
为什么!
明明该得到一切的人是他。
霍长歌不过是个妄想毁掉他的异端!
既然是异端,那就要除掉!
季覃血色的眸子里覆盖上一层阴翳,一步一步朝着霍长歌走去。
霍长歌看着季覃这样子,就知道对方是被自己刺激的发狂了。
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了。
霍长歌压抑住内心的兴奋,装出一副惊恐的样子。
却在千钧一发之际,面前的季覃忽然平静了下来。
随后,远处传来一声女人温婉的叫声。
“长歌。”
霍长歌转头望去,湖对面,一袭浅色衣裳的霍夫人正焦急的望着他。
霍长歌看着已经恢复理智的季覃,眼底划过一丝遗憾,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冲着霍夫人回答。
“我在这里。”
霍长歌朝着霍夫人所在的方向走路。
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季覃。
霍夫人见到两人,目光慈爱的看着霍长歌,倒也没有在季覃面前教训儿子,只是笑言。
“你们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把人都撇下了,独独呆在这里。”
季覃倒是乖觉,抢先一步说道。
“见过霍夫人,我同长歌皆是白鹿书院的今届的学生,算得上同窗,因而关系不错。”
霍夫人听闻季覃也是白鹿书院的,眼睛一亮,对着季覃的好感霎时间好了几分。
“你一直跪着也累了一天了,恰巧在偏厢有点心,你一起同来吧。”
霍长歌站在一旁,听着季覃同霍夫人说话。
因季覃之比他大一两岁,不过是个少年,因而不必太过避讳男女大防,霍夫人也高兴同季覃多说几句。
霍长歌第一次看见比自己还会讨长辈开心的人。
他靠得是颜,季覃完全靠得是一张嘴。
因为所有人皆已经祭拜完了,季覃不必再去跪着。
季老国公也乐意季覃和霍长歌多多接触,因而后面的时间里霍长歌的身后都跟着一个尾巴。
霍长歌走到哪儿,季覃就跟到哪儿。
霍长歌知道季覃在想什么。
他也不点破,一直到离开季国公府。
坐在马上,霍长歌转头望着站在国公府正门口的那一道白色身影,此刻的季覃同样也在看着他。
霍长歌收回目光,脑中却突兀的响起系统的声音。
霍长歌受宠若惊,佯装高冷。
系统鄙视他。
霍长歌气得鼓起了腮帮子,不满得哼哼唧唧。
更何况,季覃就算是失去了季国公府的大山,没有证据确凿,他就还是白鹿书院的学生,还能参加科举。
霍长歌并没有忘记,上辈子的季覃也是靠自己一个人,一步一步爬上去的。
霍长歌说霍长邺小气。
他自己何尝不会自私冷漠呢。
只要不和霍家扯上关系,他便懒得去管。
他又不是释迦摩尼,以普度众生为己任。
身下的马颠簸着,路上,沉默了很久的霍长歌忽然问系统。
霍长歌自认虽然纨绔,但是他从未害过任何一条人命,从未有过。
自从认识了系统之后,他更相信,坏事做多了,冥冥之中是会有报应的。
至少,有系统这样的天眼在看着这一切。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回答。
霍长歌安心了。
只是系统没告诉霍长歌,每一晚的梦中,季覃都会再次杀死季远城。
用他自己的手。
=====
去季家祭奠的那天晚上之后,霍长歌回去就发烧了。
霍长歌知道,他是站在湖边太久,身上穿的少,湖边的风潮气太重,他才会受了凉发烧的。
然而霍老太太和霍夫人难得达成一致,觉得霍长歌是染上了脏东西。
一边去宫里请了太医来看,一边又从法华寺请了大师来府中做了一场法事。
可怜的霍二少爷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耳边却充斥着外头院子里那些僧侣们的念经声。
唉,头更疼了。
霍长歌一听到又有任务了,特别还是积分点不高,但是细水长流的日常任务,顿时眼前一亮,感觉头也没有那么疼了。
三日之后,霍长歌烧退了。
虽然说话还有些鼻音,但是因为霍夫人和霍老太太令人发指的每天送补汤,霍长歌第四天就坚持要去上学。
霍青山闻言,不禁老泪纵横。
嫡次子终于开窍了,开心到流泪。
而原本以为上学就能逃过循环往复的补汤攻击,直到流苏拎着三层的大食盒走进书斋,瑟瑟发抖的霍长歌才知道他太天真了。
流苏笑靥如花,打开食盒将汤品一一摆出。
“老太太担心二爷身体还未痊愈,怕您读书太过吃力,让奴婢送了汤来。”
百合淮山鲈鱼汤,莲子大枣猪心汤,猪骨川穹生姜汤。
书桌前,霍长歌生无可恋的望着面前一字排开的三盅汤品,求救得望向了上首的嵇先生。
嵇先生一脸憋笑,却故作矜持。
“长歌,孝道为重,莫要辜负了你祖母的心意。”
流苏回眸一笑百媚生,又从站在外头的小丫头手里接过一只同样大号的三层食盒。
“老太太自然不会忘记了先生,还请先生往后多多关照我家二爷。”
嵇先生含笑的脸立刻垮了下来。
又是一字排开三盅汤。
杜仲党参乳鸽汤,灵芝蜜枣老鸭汤,甲鱼枸杞百合汤。
嗯,全是补肾的。
霍长歌心里差点儿笑抽过去。
先生,互相伤害啊。
于是,这对师徒终于喝下了三盅汤,肚子圆滚滚的师徒俩一致决定去书斋外头走走,消消食。
艳阳高照,翠竹成荫,一路走着也不算太热,絮絮的风在两人身上竟生出几分困懒。
嵇先生忽然开口问霍长歌。
“先生可知今日南方水患的难民已经逃到京郊。加之京郊近日闹时疫,城外的百姓想往城内挤,城内的富人官宦却想着去城外避一避,谁知道还未走出城,便被城外头的流民吓得回来了。”
霍长歌眼前也浮想起了那日见到的场景,点点头。
嵇先生随即问他。
“你怎么看?”
霍长歌虽也考虑过,然而那日之后一直病着,并没有认真系统的整理过,因而只是简单的说了几点。
“水患易生瘟疫,难民逃到京郊,又碰上时疫,怕如今不仅仅是时疫了,只是城门紧闭,那些穷苦百姓无人料理,此事上头还不知道。”
“怕是要双管齐下。城外的难民要救,南方水患的贻害也要处理……”
霍长歌的话不多,之后也列出了防治水患数点,皆有旧例可寻又别出心裁,深入浅出,倒也可圈可点。
嵇先生听罢频频点头,笑道。
“你将所言整理抄录,我为你修改之后,你再抄录一份给你父亲。若由霍相呈上,圣上必定仔细观阅,不会让你埋没了。”
霍长歌闻言,立刻明白过来。
嵇先生这是在给自己找出头的机会。
近日来,南方水患之事一直未能完全解决。
虽然朝中也想方设法出谋划策,甚至在霍青山的倡议下朝中上下已捐款救灾,然而仍是无法根治。
因而,圣上下令,无论是谁,能出计献策有效者,皆重赏。
书院内不少人都想着借此机会声名大噪一番。
此事霍长歌也是刚刚知道,内心也知晓此次机会难得。
然而霍长歌只嵇先生是洒脱之人,必定不喜欢这种汲汲营营之事,这才决定偷偷写完,偷偷献策。
谁知道,嵇先生竟也为他考虑到了。
霍长歌实在不解,便问道。
“长歌以为先生不喜欢这些。”
嵇先生却笑道。
“我也是在朝为官过的,知道怎么样能出挑,什么机会是须得把握住的。”
他说到这里,敲了敲霍长歌的脑袋,语重心长道。
“圣人曰,因材施教。你将来必是要在朝为官,仕途通达的,为师为你考虑这些是应当的。科举一道,越早出名越好,这样殿试才能让圣上注意你,你以为诸多学子,圣上真能一一仔细评审吗?”
霍长歌而今才发现,这位嵇先生也是懂得这些圆滑的。
他只以为他狂放不羁,看不上这些弯弯道道。
“先生即知,为何……”
嵇先生想到往事,不禁长叹一声。
“我看不上那帮阉奴,仗势欺人。宦奴横行,伸手朝堂之事,长此以往,日后必有宦祸。我那日拔剑刺死那宦奴,本以为必死无疑,谁知竟也能死里逃生。”
嵇先生说到这里,摆摆手,笑容里并无半点遗憾。
“我此生学生不多,然凭心而论,无有愧对先生二字。如今在我身边也就你一人,我虽不及霍相,却也尽力为你谋划。”
霍长歌闻言,大受感动,深深一揖。
这一日回到家中,霍长歌按照白日所言一一整理抄录,有增有减,一直到天蒙蒙亮方才停笔。
让周正同书院告了假,霍长歌小憩两三个时辰,这才前往书院。
这日午后是骑射课,霍长歌来得迟了,来不及先前往嵇先生的书斋,正好先将东西放在了课室中。
他急急忙忙换好衣服,才赶往了靶场。
然而,比他更迟前来的却是季覃。
霍长歌倒没有在意为何一向来从不迟到的季覃为何忽然知道了,却看见季覃朝着自己走来。
“霍长歌,南方治水之策,你可有头绪了?”
霍长歌见季覃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便猜到对方大概是写的差不多了。
他虽没有要藏着掖着的意思,但是从那日之后他便更加厌恶季覃这人,霜声呛道。
“季覃,你这几日还睡得好吗?你眼下的乌青都快垂到下巴颌了。”
季覃被踩中了痛脚,脸色发青,冷哼一声,随后拂袖离去。
“霍长歌,谁是才子,谁是草包,很快便见分晓。”
霍长歌望着季覃离去的背影,无奈摇头。
有必要吗?
不过就是这次月考,他恰好又靠在季覃前面了。
季覃觉得打脸,便和他杠上了。
这厮是杠精转世吗?
骑射课一向来是霍长歌的弱项,他力不能扛,自小又娇生惯养,骑马还勉强,一遇到射箭便抓瞎了。
虽然这几日的五禽戏霍长歌日日不敢落下,但是毕竟时日尚浅。
一堂课下来,霍长歌不过堪堪能拉开弓,射出去的箭能碰到靶子的都堪堪可数。
他累得脚步虚浮,双手发软的回了课室,换好衣服,拿了自己东西便往嵇先生的书斋而去。
霍长歌不知道的是。
另一边,季覃也朝着姜先生的书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