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只小妖精
那晚,团子先行送回崇阳,闻桃与易度也没停留太久,匆匆和叔叔阿姨打了招呼便离开。
直到车行远了,闻桃还在回头张望。
“看什么?”易度问。
“没,”闻桃收回视线,有些犹豫着说:“只是感觉,叔叔阿姨好像不太喜欢我。”
“呵。”易度笑了出来:“想多了你。”
“我真这么觉得的,尤其是叔叔,看见我没有任何表情,阿姨还好,可总觉得哪里说不出来。”闻桃说。
“你是觉得她虽然对你笑,却没真的笑,她看着你,却没真的看你,她表现热情,却让人觉得虚伪。”易度一针见血,就是这种感觉。
闻桃几不可查的点点头,表示赞同。
司机在前面开车,两耳不闻二人所言,易度望着前方,周身融入黑暗,只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他仰起头,缓缓闭上。
说:“这么多年,早习惯了。你不用以为他们不喜欢你,因为他们对我也是这样。这么大的家族,从你踏入的那一刻起,是否感受到‘家’这个字?”易度抬手遮着额头,嘴角噙着嘲讽笑意。
闭着眼,身体随着车的行动而摇晃。
说实话,没有。
闻桃记得踏入那个地方的每一寸感受,除了惊叹于奢华与典雅外,再无其他。
所谓的亲人之间,都隔着摸不清的屏障,人与人有极低的气压,那种滋味不太好受,至少闻桃不喜欢。
闻桃从小就是泥巴地里滚出来的孩子,跟哥哥爷爷闹成一团,她的认知中,家是无话不谈,亲密无间的地方。
是温暖,支持,包容,而不是冷冰冰。
“我们一年大概可以见一次面。哥哥去世的时候,他们甚至没赶得及回来,那时,他们正在亚马逊,呵。”易度放下手,望着闻桃:“那时我还小,全慌了,有一个人帮了我,帮我处理哥哥所有事,却一分钱报酬也没要。”
“谁?”闻桃问。
“我没见过那个人,只是在哥哥葬礼上远远看见一人身影,我猜,应该是他吧。我找遍蛛丝马迹,去查所有那个人留下的信息,但他处理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叫什么。”
“他为什么……要帮你?”闻桃问。
“你不应该这么说。”易度笑了笑:“或许你该问,他为什么要帮哥哥。”
“什么意思?”闻桃不理解。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对另一人好。”易度盯着闻桃:“就像我对你好,是因为我喜欢你。”
闻桃别过头:“说正经的。”
“呵呵。”易度继续道:“晨风。你如果不问我,我或许已经忘了,当年我曾看过这个名字,然而那时我太小,不懂。现在看来,不太一般。”
“怎么了?”
“我收拾哥哥遗物的时候,他的口袋里有一张被撕开的纸片。写着三个字。”易度透过闻桃去看窗外,看一望无际的黑夜。
“写着:易与晨风。”
“易和晨风?”尽管不愿想歪,可谁会把自己姓与别人名写在一起?能这么做只有一种原因,写字的人想与对方拥有某种关系,而这种关系无法放在明面上来,便只能偷偷写下。
闻桃虽有片刻诧异,但也能理解。
毕竟这个世界上,有诸多感情。爱无界限,爱亦无罪。
她拍拍易度的肩:“或许我们应该替他感到高兴,毕竟一个人在这个世上能找到心悦的人不容易,不论对方是谁,我们都应该祝福。”
“我有说不祝福了吗?”易度笑出声,视线移至闻桃错愕的脸上,他轻言道:“不论哥哥喜欢什么,做什么,我永远不会说不字。只要是他喜欢的,珍惜的,我会一并替他看顾好。这个晨风对他而言,一定很重要。”所以,哥哥才会一直小心没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直至死去。
“陪我去看看吧。”易度说:“他不是让我带东西过去吗,我们今晚就去。”
*
回到庄园后头的小院子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两个人现在都有心事,闻桃手机还没电,易度则是彻底没管微博。包括他刚刚发的那条爆炸新闻。天晓得网络另一端已经闹成了什么样子,手机一黑屏,什么都可以不管。
闻桃与易度绕着篱笆走了一圈,什么都看不出来。
天毕竟黑了,只余篱笆外圈小巧的射灯躲在草丛间。这片花圃易度从不亲自打理,哥哥走后有专门园丁照看,所以,他根本不知这篱笆有什么特别。
闻桃到底是女孩儿,对这些小玩意上心的多。她走了几圈,绕道房子后头时,见有一小团雪白娇小的花朵耷拉着脑袋,星星点点,在射灯照耀下像天上的星子一般。
这花,有点眼熟。
铃兰?!闻桃骤然想起晨风微博里唯一的那张图,就是铃兰花!
“易度!易度!”她赶紧喊易度来,指着地上的铃兰道:“东西一定就在这,这是铃兰!”
“铃兰?”易度顿了顿,“这怎么会有铃兰?”
“怎么,铃兰怎么了?”闻桃不明白。
“哥哥以前说,母亲最喜欢铃兰,但因为常年居住在国外,所以将这里栽种的铃兰全部移走了。”
“移花?”还有这种操作呢?
“恩,说这里的铃兰都是母亲亲手种的,所以必须要移走亲自照看。”
“真奢侈……”闻桃感叹。
“易度,你把小铲子给我,快。”
这里刚好旁边有一盏小射灯,能瞧的清楚。闻桃观察几分,见有两簇花中间留有几分空隙,栽种的有些突兀。
“是这。”第六感告诉她。
小铲子没敢太用力,一点一点摸索,忽然触到一块硬若石头般的东西,闻桃一喜:“找到了!”
二人小心挖了半天挖出一块木盒,裹在密封袋里,隔绝空气与水。
易度将木盒拿在手里看了半天,缓缓打开。
里面有三样东西,两张信封,一张白纸。
白纸上面写着清秀的字,那是地址。
一张信封空白无字,却沉甸甸的。另一张写着熟悉的语气:
——调皮蛋,又偷看呢?
易度眼眶霎时便红了,硬生生咽进快要沁出的东西。闻桃识相的起身先离开。
易度手有些抖,拿出另一张信封和地址,将木盒打理干净转身回了屋子。在里面好一会儿才出来,出来时,已恢复如常。
“走。”易度对闻桃说。
“今晚就去?”
“恩。”
“那信……”闻桃指的是易城写给他的那封。
“不敢看。”易度笑了笑,将空白信封塞进闻桃手中:“拿着,我开车。”
闻桃没继续问了,乖乖坐到副驾驶上系好安全带。
她不知道接下来易度要面对什么,但,自己陪着他至少会放心。
只要人在眼前,一切都有她顶着。
闻桃这时才想起来给手机充电,手机开机的那一瞬间就跟宕机一样“叮铃叮铃叮铃”响个没完。
众多人中夹杂着爸爸妈妈七大姑八大爷爷爷叔叔伯伯……
闻桃石化了。
这年头为什么长辈看微博看的比她还多?
“度哥。”闻桃把手机递给他:“快,帮我砸了,别让我看见它。”
易度随意没看手机,在看路,顺手接过,就听手机又响起来。他熟练的一划放在耳边:“喂?”
“那是我手机!”闻桃连忙去抢,然而,晚了。
只见易度一愣,说话都结巴了一瞬:“阿,阿姨好。”
宛如脑袋顶上电闪雷鸣,闻桃浑身僵住,要死了……
“你是谁?!你把我家桃子拐哪里去了?!你是不是那个叫易度的小王八羔子!你给我把女儿还回来!我告诉你,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还不回来你就等着我带我爹去你家砸场子!”闻妈妈这声音亮堂的,吓得闻桃连忙抢了过来道:“妈,妈,是我!那个,我今晚就不回去了啊,我们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真的,不能耽误,我明天就回去,明天啊明天,好的就这样说定了再见!”
“呼~”挂完电话,闻桃深呼一口气。
“都怪你。”她当真一个头两个大:“你看怎么办啊,你那微博发的大家全知道了!”
“其实,我觉得。”易度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想笑,硬生生忍住。闻桃苦恼的嘴巴撅老高,头发也揉了个乱七八糟。
“你觉得什么啊?”感觉他口中总没好话。
易度说:“你真要听?”
闻桃:“别卖关子。”
易度:“我只是觉得,微博真的没什么,但你对你妈妈说的话就很有什么。”
闻桃没明白:“什么意思?”
易度咬了咬下唇,看着前方路,笑道:“你说,你和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做,这夜半三惊,什么事这么重要?”
话不多说,点到即止,易度意有所指,存心调戏闻桃。
这男生呀,看见自己喜欢的女孩儿就喜欢招她生气,她越生气,就越觉得得意。
幼稚,幼稚!
可能怎么办,就是不腻。
闻桃一句话也不想和易度多说,丧气的裹成一团窝在副驾驶,颓然无力的点开微博。
……
评论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
闻桃心更累了。
“易度。你以后可千万跟我把关系撇清了,别把我和你扯一起,你看这都什么事啊。”闻桃心情不佳,对易度自然没好语气。
易度也不在意,道:“谣言不攻自破,况且,你本来就是我女朋友。”
闻桃连反驳都懒得去反驳。得,随你怎么说,我不解释了。
*
这一晚,二人精疲力尽,找了间酒店洗完就去会周公了。
第二日是个好晴天,万里无云,蓝天碧水。
这里属于崇阳地级市,是个很小却很干净的城市。闻桃与易度昨晚住在市中心,地址却在市外的乡村。
不过因为这儿本就不大,大约开了二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车停在村口,二人徒步进去。
“易度,这里挺漂亮啊。”闻桃东张西望,有些新奇。
开阔的田野之上,搭着细窄木桥,弯弯曲曲。田野两边,是单独成立的小山包,不大,却郁郁葱葱。田间盛满碧绿的叶子,翠油油,俏生生。
不远处,就是他们要到的目的地——西村。
西村与其他乡村不同。
这儿的家家户户都挺会收拾,小院子拾掇的干干净净,放着几张木质桌椅,给藤蔓缠上明亮的小灯泡。墙壁上也画着清新有趣的画。
到处都是弯弯绕绕的小路,每一个拐角都充满惊喜,路上干干净净,不论在哪儿取景,都是一副绝佳的照片。
“晨风住在这啊。”闻桃左看右看,喜欢那路边小巧的花:“他可真会享受,这里好棒啊。”
确实棒,有青山、绿水,也有田间、小路。
各色花草茂盛的生长着,为这增添不少色彩。
对着门牌号,一边找一边问人,二人这才瞧见一间爬满爬山虎的屋子。
早晨的阳光有些许柔和,懒懒洋洋的洒着。
落在每一片碧绿的叶子上,落在小巧圆润的水珠上。
这间屋子仿佛镶了钻石,反射出阳光的色彩。
木藤制成的篱笆绕着房子一圈,缠绕着不知名的植物。
这一片绿色的海洋中,只有白色最为突出。
一如院中若铃铛般的小花,朵朵娇俏,盛开在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
也如那手执洒水壶的男人,一身松垮白衣,头发卷曲而又蓬松,认真的照料每一朵铃兰。
听见声音,他回过头来,瞧着易度——愣住。
他急忙放下手中壶,不自在的捋了捋有些长的发,擦去双手残留的水渍,急忙走过来打开篱笆的小门。
“你,来啦。”他欣喜,又有些不自然。
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又赶紧去搬凳子:“你来,来坐,快进来。”
易度眯着眼睛打量这个人,动也不动。
可他周身气压渐渐低下,闻桃察觉出不对。扯了扯易度的手:“度哥,进去吧。”她小声提醒。
易度没有理她。
他只是看着那个男人,说:“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