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212
第二百一十节天欲婬台
屍毗老人法力虽高,也先在数千里外布就迷阵,又由魔镜中看出朱文曾用法牌传声求救,断定金蝉必由海外飞来,但骄狂自恃,以为人在方圆五千里内,言动如同对面,便敌人诸长老前来,也瞒不过。毕竟明不敌暗,这一天恰值是屍毗老人每月一次的祭炼魔法之期,万没料到枯竹老人算就路程远近,刚巧错过。
等到炼完魔法,想起金蝉和其他应援的人均应到达,却未见到,才记起峨眉派的隐形法出名神妙,至多只能查听出一点破空之声。以自己多年威望,莫要中了道儿。休说被他将人救走,只被深入魔宫,也是丢人。
想到这里,立动盛气,竟不惜损耗元气,一口真气喷向所炼宝镜。仔细一看,齐灵云在太乙青灵旗门之内,运用玄功入定,一任主持行法的门人施展魔法环攻,毫不为动。孙南魔气竟受旗门封压,起动不得。因这两人恶不出面,对之还不能不维持风度。再看下馀被困的人,男的已沉迷欲海,沦成魔傀。灵峤女仙宫琳、花绿绮、赵蕙、管青衣四条欲海大白鲨,一任yin浪不歇,却无损真元,更越肏越浪,乾枯的却是魔头。陈文玑明明已下山,竟不知隐藏何处,无法寻踪。余娲女徒全在小死境界,却非魔迷所惑,一任魔头轮奸,老是心光湛湛,分毫奈何不得。
最可气的是朱文,头悬宝镜,身有朱环、仙衣,休说魔火、金刀不能近身,对那诸天五婬、欲界六魔的连现诸般幻象,也都视若无睹。
屍毗老人此举曾用了不少心力,哪知仍是无用,岂非奇耻?方在急怒,忽然觉出破空之声。此时魔宫本为预防敌人师长亲自来援,自半山入口以上,全都设有禁制,外观一片云雾笼罩全宫,内里则埋伏重重。老人知道来人必有至宝隐形,并还故示大方,不禁遁声,意存轻视,越想越有气,不由大怒。不知金蝉那竹叶灵符这类上清太乙青灵符法,一经飞遁,身形立隐,恰是对头,并非魔法所能破解;只要落地不动,便现身形,也无须破法。另外几个敌人,一是具有穿山遁地之长,已经深入根本重地;下馀诸人分路来投,不等到达後自现身形,则无所探索。所以一个也查看不出。
他这里妄动无明之火,把心一横,只等将人擒到,便将大小诸天阿修罗法,连同所炼的yin阳神魔,一齐发难,决不轻放一人逃走,唯恐来人知难而退,特意开放禁网,纵其入内。刚一施为,破空之声已经到达峰顶,未容放出魔光去破隐形,来人已先现身。原来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美少年,星眸秀眉,面如冠玉,仙风道骨,俊美无伦。金蝉情急太甚,顿犯童心,开口便喝问道:“你便是屍毗老魔头吗?你将我两个姊姊和师兄困在何处?快些说来,免我动手!”
老人戒条本是最恨呼名冒犯,因见金蝉天真稚气,反倒消了怒意,喝道:“无知孺子,凭你这点微未道行,也敢孤身来此捋虎须麽?我不值与你动手。朱文贱婢本是你的情侣,想要见她不难。你既敢前来,当有几分定力。我送你往天欲宫五婬台上,结一对小夫妇,永在我的门下如何?”
金蝉因想听他说出朱文下落,本在强忍忿恨。听到喝骂「朱文贱婢」,已经有气,再听到未两句,不由怒火上冲,大喝:“放屁!我今天与你拼了!”
金蝉本极胆大,近来暂充七矮之首,是众人表率,遇事持重,其实并非本性。
这时救人情急,哪还顾甚厉害。除玉虎因受枯竹老人指教不曾使用外,举凡太乙神雷、七修剑、修罗刀等所有法宝、飞剑,全数发将出去。一时电掣雷轰,声势猛恶已极。满拟敌人近在咫尺,怎麽也不及防备。哪知刚一发动,猛瞥黄光一闪,台前立涌起百丈黄云,霹雳声中,耳听老人厉声喝道:“大胆小狗,竟敢如此无理!且让你往我魔阵之中见识见识。”
所有法宝、太乙神雷全被黄光挡住,连那玉石平台也未伤毁,只修罗刀二十七道寒碧精光冲入黄光云层之中。微闻老人“咦”了一声,金蝉便觉到飞刀有了吸力,惟恐有失,忙运用真气奋力回收,居然收转。就这样,收时也颇吃力,似由敌人手里强行夺回,心中大惊。猛觉眼前一花,黄光忽似匹练升起,悬向空中,又宽又长,敌人又在光中现身。平台上飞起几个魔女,内有二女似已受伤,被同伴护住,纵起一片遁光往左侧宫殿中飞去,似为修罗刀所伤。金蝉方想:“这些魔女决非好人,何不顺便杀她两个出气?”
扬手一雷还未发出,倏地见一片黄云已当头罩下,知是老人所炼魔光,一经上身,法力便失灵效。忙掐灵诀,把头一摇,金冠上所插竹叶灵符,立发出一片青荧荧的冷光,一闪即隐。老人怒道:“怪不得小狗敢於无礼,原来求得大荒山老怪物的灵符而来。今日你已落网,看你此符保得几时?我先给你吃点苦头,再送你与情人相会。”
说罢,将手中拂尘往外一挥,立有大片千万点金碧火花暴雨一般打到。这时金蝉看出魔法厉害,将法宝、飞剑连成一片,将身保住,只把神雷往外乱打。哪知打在敌人身前,尽管纷纷爆炸,敌人言笑自如,并无用处,连黄光也未震散分毫。方在著慌,无计可施,那金碧光已似倾盆暴雨,当头罩下,身外宝光竟受震动,上下四外的压力立时重如山岳。
金蝉正在惶急万分,忽听金钟乱响,荡漾云空,远远传来。屍毗老人知道来了强敌,深入魔牢根本重地,不禁急怒交加。两道寿眉倏地倒竖,须发皆张,顿现暴怒之容。更见寒碧精光在一幢冷荧荧的青光笼罩之下,电驰飞来,是钱莱往西宫地底山腹闯祸後,赶来会师。
原来钱莱自和金蝉分手以後,穿入山腹内,便将宝铠取出,手掐灵诀,往上一抖。宝光闪处,全身便被碧光裹住,随同宝光连身隐去,箭一般穿行山石泥土之中,竟比平日地遁要快得多。这宝铠本是由枯竹老怪遥控,为追寻太乙青灵旗门才将成道至宝交付。可惜遥控不及亲控,宝铠为先天真气所更易,被yin魔驾驭了往神剑峰西宫地底山腹之内。
钱莱忽听泉声震耳,知是湖心泉水发源之所。一点没有费事,便到了当日yin魔冯吾yin遍魔宫众女的湖心水榭平台之下。水榭出水虽只二三尺,下面却是一座二十多丈高,六七丈方圆的平顶孤峰。峰底下是一魔牢,昔年屍毗老人所炼十二神魔全被禁闭在内,已有多年。
这些神魔均具有极大神通,以前屍毗老人将之收禁便费了不少的事,加之多年被困,愤怒已极。屍毗老人为想归入佛门,又念这些神魔曾经苦心祭炼,历时多年,立功甚多,不忍将其消灭;留在那里,又都凶残猛恶,很不安分,不论什人全都伤害,对方稍为疏忽,即使法力甚高,逃得元神,本身精血也被吸去。屍毗老人特意费了百日苦功,用法宝设此魔牢,全数封闭在内,欲待自己皈依之後,再以佛法度化,消去凶煞邪气,送去投生,使其改邪归正。
这魔牢原是太白精金炼成,形如一钟,大约五丈方圆,本就坚实,再加魔法祭炼,不特能大能小,坚固无比。水底十丈之内禁制重重,并能发出魔燄、金刀、火轮、飞叉,环攻而上,稍为沾上,休想活命。常人休说破那魔牢,便门人、爱女也难进门一步。更特意移了这座礁石镇压在魔牢之上。只要接近礁石,也受魔法反应,或被困住。
偏巧钱莱炼就穿山行石的专长,更在由不夜城起身时,钱康夫妇因对头太强,惟恐有失,好在小南极妖蚿伏诛,海怪降伏,仙山灵域之邪氛已尽,即便有事,也有光明境隔海相对,瞬息可以往来,更有严人英等峨眉之秀在此为邻,无什妨害,便将几件镇山法宝交与爱子。内中一件叫千叶神雷冲,专为破魔牢的太白精金而来。
钱氏夫妻昔年特意在每年极光微弱之时,潜入来复、子午两线交界口上,专等极光大火环绕地轴急驶飞过之刹那,冒著奇险,收摄得一点残馀精气,立时遁走。年积月累,居然积存不少。再用八十一年苦功,连同预先采集的元磁神铁,炼成此宝。形如一个千叶莲花形的风车,当中有一小莲房,中具九孔。用时指定前面,如法施为,风车立时电旋急转,莲房孔中便有几股青白光气射出。看去并不强烈,可是所到之处,不论多麽坚厚神奇的铜墙铁壁,或是五金之精所炼法宝,只要射中一点,挨著便即消熔,更妙在连点声音都没有。
青白光气所冲之处,魔牢四外魔火、金刀、飞轮之类尽管飞舞腾涌,声势猛烈,却被宝光急旋荡开,不得近身。对面那片光芒耀眼的金壁已被烈火溶雪一般冲破一洞,晃眼越陷越深。隐闻内里群魔奔腾,吼啸之声逐渐洪厉。大片湖水立似漏底一般转瞬乾涸,现出湖底。同时又听李洪传声警告道:“你真胆大,此是老魔根本重地,万不甘休,还不乘他未来以前,赶快逃走。”
钱莱猛想起敌人厉害非常,不可久留。刚把法宝一撤,猛瞥见一个身高丈许,白发红睛,一张血口,白牙森森,通身火烟环绕,形如夜叉的魔鬼,由洞中冲出,伸开两只蒲扇般大钢钩也似的怪爪,飞扑过来。忙把千叶神雷冲往前一指,青白光气重又飞出,射向神魔身上。神魔一声厉啸,受伤遁退,正赶上魔女和宫众闻警冲来,神魔立即追扑过去。洞中跟著又飞出两个,也为千叶神雷冲所伤,因见钱莱护身宝光强烈,不敢前拼,各自负伤後朝魔女等扑去。钱莱耳旁又听李洪赶到急呼:“这些魔鬼,万放不得,你惹祸了。”
钱莱倒被闹了个手忙脚乱,见神魔又有一个冲出,向上飞去。听洞中怒吼之声更急,恐被全行逃脱,又没法子封闭,只得把宝光射住破口,不令馀魔再逃,正在进退两难。忽听两声断喝,一道黄光拥著两个头顶金莲花,身穿荷叶莲花披肩战裙,面如冠玉的道装少年凌空飞堕。田氏弟兄本在东魔宫内,因闻钟声报警,立纵魔遁赶来,见魔牢已破一洞,又惊又怒。刚把血燄叉朝钱莱飞去,一片佛光已先飞堕,正挡在破口外面。这原是瞬息间事,钱莱耳听李洪又在大喝:“还不快走!”
钱莱本想调虎离山,又惦记师父安危,不敢恋战,瞥见破口已被佛光封闭,连忙隐形,收了法宝,往地底钻去。田氏弟兄只见青光一闪,人便无踪,竟未看出钱莱又是怎麽走的。猛想起魔牢关系更重,忙又回身,见有佛光封洞,偏又看不见人影,正待喝问。李洪忽在空中现身,喊道:“二位田道兄,我为防神魔冲出为害,特意代你们封闭一会,请快行法防堵,我要走了。”
田氏弟兄心生好感,方要问话,李洪忽又隐去,佛光随撤。幸而田琪机警,忙即施展魔法,防御洞口,稍差一点,便被神魔冲出。就这样,神魔威力仍是大得出奇,简直不易防御。田氏弟兄一面合力堵住洞口,一面行法撞钟告急。
钱莱得手以後,由地底穿山而过,到了东魔宫,升出地面一看,发现乃师已为魔法所困,不禁急怒,竟不顾死活,来此拼命。老人认出来人所用法宝又是枯竹老人一派,心中恨极,忙把手中玉拂尘一挥,大片金碧火花,似星河倒倾朝钱莱飞压下去。眼看火星到处,碧光一闪即隐,钱莱也是不见,金钟撞得更急,同时远远天空中又有佛光闪动。耳听李洪大喝道:“屍毗老人,你道高德重,修炼千馀年,何苦为难我们後辈?”
李洪把话说完,方始在佛光护体,至宝防身之下现身,略闪即隐。老人因知擒他甚难,便没有追。二次待要回制金蝉,接著又听钱莱在另一面大喝道:“小师叔,和这样不懂人事的老魔鬼有什理讲?他要敢动各位师长一根毫毛,弟子不把他魔宫震成粉碎,不是人类。”
随说,人又现身。这两人就是一东一西,一现一隐。屍毗老人以自己那麽大神通,竟未追上,素极自负,几曾受过这等侮辱。怒火头上,只想要将敌人擒住,却听得另一面金钟连响,又在报警。当时急怒交加,又天性刚愎,恃强好胜,法力也是真高,怒火攻心下,已转不似先前初闻警报那样暴烈。只冷笑了一声,先扬手一指,空中立被黄云布满,将整座神剑峰一齐罩住。
金蝉身上当时一轻,听得李洪传声说道:“老人收炼yin阳神魔的根本重地已被攻开,将那封禁多年最难制服的几个魔头放了出来。”
眼前即倏地一暗,老人也一闪不见。老人手掐灵诀,朝後一扬,急匆匆施展魔法,先将金蝉送往魔宫西偏殿天欲宫中。金蝉晃眼由暗转明,面前现出大片金红光华,已被倒转魔法,引入天欲宫五婬法台血燄金刀魔火之中。同时老人再发动禁制,将当地围了一个风雨不透。
魔光才起,青光立隐,钱莱又不见了。屍毗老人不料凭自己的法力和那一双慧目法眼,竟被钱莱漏网,越想越有气。刚一停步,钱莱又在别处出现,戟指大骂。老人因魔法禁制已全布置停当,认为一任钱莱隐形多麽神妙,早晚也非落网不可,不禁哈哈笑道:“无知竖子,你已在我天罗地网之中,还敢猖狂乱骂。别人被我擒到,还能活命;你若被擒,教你知道厉害!”
老人口里说著话,暗中运用法力,神通广大,动作如电,心念所至,无不如意,立可到达,已飞到了钱莱面前。满拟魔法遥制,骤出不意,一旦赶上,便可将人擒住。钱莱正在叫骂,本未觉察。老人刚才伸出魔手,钱莱便觉到护身青光立受震动,猛瞥见黄光照眼,面色微变,忙往地底钻去。哪知老人魔法已经布置停当,上有天罗,下有地网。钱莱逃时惊慌,未免情急,入地以後,却露出一点马脚。
老人毕竟见多识广,自然一望而知,当时也不叫破,暗中却将魔法发动,施展冷燄收魂大法,由地底四面涌来。只要遇敌,微一生出反应,所有埋伏一齐发动,将敌人追出地面,免毁灵景,然後擒人报仇。却听得金钟零乱,敲打甚急,夹著爱女与门人侍者惊呼求援之声。猛想起先听钟声传音,正是魔牢有警。那太乙青灵火和李洪的两件佛门至宝,正是破那禁制的克星。莫要被攻穿魔牢,放出神魔,大是不妙。说时迟,那时快,老人心念一动,把先前那环魔光放起。
两座魔宫分建在神剑峰近顶不远,形似宝剑护手的两端平崖之上,相隔虽只数里之遥,但因近日一连困住了不少年轻男女,均是几个有名人物的门下,料知事只开端,对方师长必不甘休,东西两宫均设有魔法重重禁制,连自己也非行法不能查看底细。
老人目光到处,瞥见魔牢已被攻破一洞,禁制神魔的法宝又毁。内中神魔已经逃出了四个。一个个赤身露体,白骨如霜,身高丈许,白发红睛,张牙舞爪,正与爱女和宫中门人侍女追逐恶斗。这类神魔感应之力最强,对方一被相中,便如影随形,不将那人精气吸去,决不罢休。魔女受逃出来的神魔追扑,在法宝防身之下避入钟楼。
那钟楼乃魔宫中枢要地,四面均有魔法异宝埋伏。魔女仗应变神速,逃遁得快,当先飞入钟楼,便将埋伏一齐发动,将追她的神魔隔断在外。一面行法撞钟,一面传音求救。魔女未受其害,但另两个相随多年的侍者,法力也非寻常,因为逃避稍迟,已为神魔所杀,头陷一孔,屍横就地,点血俱无。其他人被另外三魔追得四下乱窜。神魔虽被隔断,兀自厉声怒吼,张牙舞爪,朝前猛追乱冲,不舍退去,也是这特性使田氏兄弟得以专注魔牢缺口。
这还是李洪先前用佛光将破口封闭,跟著田氏弟兄赶到。否则只差一眨眼工夫的空隙,其馀诸魔全数逃出,便成大害。田琪、田瑶正以全力施展魔法,堵住魔牢出口,不令下馀八魔逃出。未逃出的牢中八魔见洞口被阻,不能脱身,也急得咬牙切齿,呼啸如雷,神情狞厉已极,在魔牢之中各以全力向外猛攻。经过了多年禁闭,威力又加大了好些倍。田氏兄弟已有不支之势,情急无计,於是一面将手连指,用魔法远远撞钟,使钟楼上所悬的金钟发声报警;一面传音求救。故此钟声十分零乱。
屍毗老人知道这类神魔均是昔年所摄修道人的元神,功力甚高,再加禁闭湖底,多年潜修,凶威更盛。最可虑的是急切间就拼损耗本身真元,也不能将其当时消灭。再要被他们情急反噬,连本身yin魔,十三神魔合为一体,便和自己成为不能并立之势。一个制服不住,定吃大亏。如以大阿修罗法除去,本身真元必要损耗一半,焉能不急。不顾再寻那两个小孩子,立时飞往应援。
钱莱哪知厉害,以为穿山行石,如鱼游水,人在地底山腹之内,魔法有力难施,一心还想到天欲宫去,与师父会合,同共患难,救人出险。那天欲宫外有欲网,内有情丝,外观只是一团五色变幻的心形影子,悬在魔宫旁边空地之上,不是慧目法眼,休想看出一点影迹。尤其金蝉、朱文被困之处,乃是诸天色界,五婬法台为全宫中枢要地,内里宫殿高大,富丽堂皇,更能随人心念生出幻景。不将外面所蒙欲网以无量神力抓破,决看不见里面虚实全景。
钱莱如何能够找到。走著走著,猛觉一种冷气由上下四外一齐扑上身来,当时便打了一个冷战,几乎晕倒。知是地底通行,忘了防御,一时疏忽,不是中了魔法暗算,便已陷入埋伏。因先前那道太乙青灵符不舍使用,宝铠虽可防身隐形,心神却易受那魔法感应。忙即强摄心神时,那冷气越来越盛,更具极大压力,周身刺痛,几乎连骨髓都要冻僵,护身宝铠并无用处。料知邪气奇寒先已侵入,无法退去。同时又觉心旌摇摇,元神欲飞。还不知身中魔法禁制,如非宝铠防身,将外层冷燄隔断,人早晕死被擒了。万分情急之下,身已行动不得,暗道:「不好!」。忙运玄功,一面强行抵御,一面把那竹叶灵符如法施为,一片冷荧荧的青光照向身上,心神方才重转清明,人也行动自如。
惊魂乍定,正待起身,魔法已经生出变化:本来奇冷,如堕寒冰地狱,忽然眼前一红,上下四外全是血光包没,随发烈燄,如在火海之中,虽仗神符、宝铠防护心身,仍是奇热难耐,气透不出。钱莱刚刚运用玄功,停止呼吸,使元灵真气流行全身,自闭七窍,在内里调和坎离。倏地金光乱射,又有无数金刀叉箭,暴雨一般杂在血燄烈火之中,乱斫乱射而来,风雷之声轰轰震耳。最厉害的是那血光,将身胶住,寸步难行。烈火金刀却并无阻隔,尽管随意环攻,压力大得出奇,心脉皆震。
原来屍毗老人性情奇特,最爱胆大灵慧的幼童,尽管痛恨钱莱是个罪魁,及至将其困住,又不忍下毒手,意欲强迫归顺。这一立意生擒,一面还要兼顾天欲宫中被困诸人,一面又须收禁那逃出来的几个神魔,钱莱又有宝铠、神符护身,占了便宜,只是宛如一幢青光竖立地底。
天欲宫五婬法台上,朱文也不知经过了多少时候。身外魔火、金刀虽还未有减退,人却已澄神定虑,返虚生明,忽听一声大震,继而金蝉的本门传声急呼:“姊姊!”
先仍当是幻景,未加理睬。後听到呼声越急,心想:“本门传声之法,外人不知,怎会使用?”
觉出有异。方想试用传声之法试探真假,猛听到太乙神雷连声爆炸,甚是猛烈,身上好似轻了好多。想起:“先前不合妄用法牌传声求援,金蝉又曾发出必来信号,焉知不是本人到来?”
忍不住定睛一看,果是金蝉,相貌装束均与平日所见以及幻象无异,只头上插著一片青竹叶,奇光闪闪,出於意外。
金蝉初来时原极顺手,哪知神雷刚将正面魔火驱散,四外火燄便如潮涌而来,虽仗灵光护体,法宝、飞剑不曾失效,魔火不能侵入宝光之内,但是四面全被粘住,一任运用玄功,无法冲到台前。只见他独自附身在玉虎银光之上,所有法宝全数施展出来,将身护住,口中急呼「姊姊」,双手连发大乙神雷,霹雳之声宛如连珠,殿顶已被揭去一大半,法台上的魔火、金刀已被虎口所喷银色毫光连同雷火冲破了一面。
金蝉一见朱文睁眼,便喊:“姊姊,快来与我会合。老魔头厉害,好容易被我徒儿冒险引开,特来陪你受难。艰危尚多,还不到出困时候。这魔火、金刀生生不已,难於消灭。你如不敢移动,只把天遁镜敌住头上血莲,不令下压,等我冲到台前,速飞过来与我一起,稍为迟延便来不及了。”
说时,金蝉身外已成血海刀山,四面受围,只虎口银光射向前面台上,将正面魔火、金刀冲散,成了一条血衖,相去朱文只两三丈,好似被那血光粘住,怎麽也冲不过来。朱文见状与平日心想情形迥不相同,知非幻象,仍不放心。试用昔年相约同游,为避外人而所说隐语一探,金蝉立用隐语回答。朱文听出决不是假,不禁伤心,急道:“我法力全失,法宝无功,只仗天孙锦和朱环、天遁镜护身,如何可以飞将过去?你又冲不过来,时机坐误,如何是好?”
金蝉听朱文之言,不禁大惊。知道危机顷刻,稍为延误,自己或者无妨,朱文凶多吉少。一时情急,怒吼一声,正待拼命前冲。
有情无欲,定必为情所驱,奋不顾身,以致不自量力,死的是自己。需有极大福缘才得超劫。金蝉就是福大命大,夥伴中有专吞魔火的神鸠。辅则两利才是合作之道。yin魔传讯杨瑾,命古神鸠赶到神剑峰魔宫之上。古神鸠仗著芬陀神尼灵符掩护,突然现身空中。跟著,一声鸠呜,甚是洪亮,一片铿锵鸣玉的巨响过处,下馀半边殿顶全被揭去。
二人听出是古神鸠的啸声,见古神鸠宛如垂天之云,将殿顶全部遮盖,凌空翔止不动;比平常所见大过十倍。两翅横张,两只比树干还粗的铁爪,拳向胸前;头有小房般大;两眼宛如斗大明灯,金光下射。身上环绕著十八团拷栳大的佛光,祥辉朗如日星。口中所喷丈许粗一股紫燄,宛如星河倒泻,已由殿顶缺口斜射下来。刚一射下,大片血光魔火立被紫燄裹住吸起。古神鸠亦即朝空飞遁,拖著似血龙一般的血光魔火横天而过。
金蝉身子立时一轻。隐闻有人喝骂之声,也未听清。一心救人,只知魔火沾身,便无幸理,忘了朱文有仙衣护体,并无妨害。关心过切,防朱文为残馀魔火所伤,只一冲,便到了法台之上,扬手一雷,将台震成粉碎。紧跟著,一把抱紧朱文,同附玉虎之上,往殿外急飞。朱文见被金蝉抱紧,未免羞涩,无如一手运用天遁镜,难於挣脱,离开金蝉又是危险,好生为难,也就由之。及金蝉见身外紫光甚强,也就松手,附身玉虎银光祥霞之上,直往前冲。残馀魔火阻路,因较前弱,受宝光一挡便退,少说飞行已过百里,只三亩大一片殿堂残址,竟会冲不出去。同时屍毗老人也已警觉,无奈分身不下。
前时老人赶回那在魔牢,先用法力封闭破口,再去追捕逃走诸魔。无如那些神魔均经老人多年祭炼,变幻无穷,狡诈非常。老人想起强敌大多,未来难料,仍想留以备用,而且本心也实不愿伤害。神魔看出主人心意,越发有恃无恐,老人急切间竟收伏不住。几次想将被困诸人选上两个,使神魔饱啖,然後乘机迫其就范。又以此举违背昔年誓愿,一心只想将逃魔困住,只等完全制服,收入魔牢,更要再费七日苦功,将破口炼回原状。觉到魔火被劫,也只能立即命田氏弟兄去追。
空中神鸠虽将魔火血燄吸去,也只是用所喷丹气裹住,并未入口。一见敌人追来,突把身形一收,破空飞起,晃眼由大而小,带著那血龙也似的百丈火燄,向遥天空中飞去,其急如电,晃眼便剩了一个带著一二十点金星的黑影,血燄依然甚长,斜射空中。
金蝉朱文二人方在惊疑,头上血莲倏地连闪两闪隐去。紧跟著眼前一暗,连人带宝陷入暗影之中。朱文尝过滋味,惟恐法宝失效,及见宝光依旧朗耀,才放了心。金蝉见果然被困,不由激怒,法宝、神雷二次施展出来。因是身有灵符,未受魔法反应,太乙神雷照旧发挥威力。只见宝光剑气、雷火金光横飞爆炸,势甚猛烈。但雷火一灭,依旧沉冥,黑暗如漆,仅剩各色宝光在暗影中飞舞。
朱文见状,知道无碍,心神越定。这时玉虎已发挥全力,身长虽只丈许,所发银光祥霞远射数十丈外。二人并坐虎背之上,被虎身上的祥光拥护全身,灵雨霏霏,银霞闪闪。为防万一,又将法宝、飞剑结成一个四五丈大光幕,笼罩身外。
珠颜玉貌,掩映流辉,同是那麽年轻美丽,宛如一个金童,一个玉女,骑著一只毫光万道的玉虎,在天花宝盖笼罩之下,挟著千束宝炬,行於黑雾之中,端的仪态万方,妙曼无俦。
二人本是三生情侣,当此同共患难,生死关头,玉肩相并。金蝉香泽微闻,一想自己从未这样抱过,又在魔阵被困之际,人非太上,孰能忘情?便无魔法暗算,也应引动情肠,易生遐想,按说比起灵云、孙南,应该危险得多。哪知金蝉始终天真无邪,从来不曾想到燕婉之私,更有灵符护体,天心环至宝安神。朱文心中有欲无情,本来无念,魔何以生?再有先天真气疏导,情念不再,得返照空明。屍毗老人那麽yin柔狠毒的魔法,竟然无从施展。此时如在玉虎神光与法宝飞剑防护之下突围而出,也非无望。只为先前被困,连冲无效,反正无伤,难满即出,谁也没打逃走主意。
古神鸠回顾两道黄光破空追来,已如电掣飞到,快要迫上,而所吸血燄却有强劲引力,入口不得。yin魔本就以先天真气维护神鸠,也觉都那後天五行引力潜而不发,蓄意牵导神鸠,必有所图,命神鸠舍弃。神鸠逼得放过到口美食,仗著灵符之力,投入遥空密云之中,隐形遁走。
田氏弟兄正要行法回收,忽见血燄宛如朱虹飞堕,往下面山凹中射去,竟收不回来,好生惊奇。跟踪飞落一看,下面乃是形如天井的深谷,四面皆山,危崖环立,当中一片三四亩大的平地,草木不生,石色如火,景甚荒寒yin森。地上放著一个瓦钵,那道血燄正往钵中投进。田氏弟兄见状,又惊又怒,抬头细看,四面崖壁上分列著七个仅容一人起坐的小洞。那七个石洞中,各有一个须发如银的老者坐在其内,彷佛入定已久。
第二百十一节舍身喂魔
天井深谷下危崖壁上七老,为首者姓文名成,当初原是世家公子,从小好道,踏遍字内名山,结了五个同道至交:诸有功、钟在、毕半、余中、归年。大家都过中年,方在高丽贡深山之中,得到一部玉匣道书。得一散仙鄢望指点,并与六人结为兄弟,一同修炼。人都称为“丽山七友”,得道已千馀年,一向逍遥自在。
这日忽听佛号之声,即见一个相貌清瘦的老和尚,从容走来。来僧是尊胜禅师,见面便劝七老归入佛门,做他徒弟。七老见他强为人师,妄自尊大,又好气又好笑,逐走了事。不料禅师抱有极大愿力而来,禅功坚定,行时并发宏愿,非将七老度入佛门,决不罢休。便在左近井天谷中打坐念经,所持又是佛家金刚天龙禅唱,不论相隔多远,只要生具善根,则心念所及,全能使对方听到。
由此七老时闻经声,琅琅盈耳,日夜不断,枉有一身仙法,不能去掉。其势又不便寻去理论,本就有气。这日无心中谈起和尚奇怪,并无法力,怎会由老远把经声传入耳内,别人偏听不见。四老毕半偶曰:“这和尚虽然不会法术,颇似一个有道力的高僧,否则你我七人的法力,经声怎地禁制不住?如再上门,我真想仔细问他一问呢。”
话刚说完,经声忽止,禅师又已走来。双方各用机锋问答了一阵,七老全被间住,无言可答,一时恼羞成怒,便问:“你有何法力,收我七人为徒?”
禅师微笑答说:“我四大皆空,用什法力?只为见你七人善根深厚,迷途未返,不久天劫将临,发此慈悲。只凭定力宏愿,将你七人引度到我门下,要那法力做什?”
诸有功比较性暴,将禅师锢在法坛之上,连用禁制迫令死心,不许再用经声贴噪。禅师笑答:“你们自己要听,干我何事?如嫌烦恼,何不皈依?”
七老大怒,立施禁法劾制。禅师已参上乘妙谛,悟彻真如,本具有降魔无上法力,便十万天魔、刀山火海也奈何不得。为了夙孽未完,曾发宏愿,虽有法力,并不施为,只以坚诚毅力普度有缘。终是道浅魔高,愿力有馀而公信力不足,致接连七日,备受水火金刀与摘发刺身之刑,历尝诸般苦厄,始终定力坚强,面不改容。
七老毒刑禁制伎俩已穷,见禅师禁得住三清禁制之术,果真大无畏,除非将人杀死,但又无此冤仇,实在下不得毒手,真是骑虎难下。正在为难,禅师忽然口宣佛号。七老听去,却似当头棒喝,心神皆震。猛触灵机,当时大悟,不约而同,一齐拜倒,俯首皈依。
只惜佛门中最重因果,毒打禁制酷刑种下恶因,便禅师自愿解冤,将来也难免於身受。时尚未至,未得披剃。暂收为记名弟子,再传降魔法力,分头修善积功。第七日禅师便自离去,要完成最後夙愿,亲自度化屍毗老人。就因度化七老失误,公信力有所不及,并发誓愿:如不将此魔头以虔心毅力感化,绝不离去尘世。
屍毗老人原是藏族人,那时才初得道,虽然不愿归入佛门,但也不忍伤害禅师。禅师施展最高佛法金刚天龙禅唱,木鱼之声日夜不断。老人始而因觉对方纯是好意,又为至诚所感,後嫌梵唱之声老是萦绕耳际,无时休息,不由激怒,便施展大阿修罗法,将禅师封禁在高丽贡山中一座崖洞之内。
那地方大只方丈,左临绝壑,瘴气蒸腾,前有高山低覆,终年不见日光,yin风刺骨,四外俱是前古森林,毒蛇猛兽成群出没,端的危机四伏,凶险异常。老人将禅师禁闭之後,笑道:“我本不想伤你,是你惹厌。我今将你禁闭在此,只要悔过服输,将我洞口所留铁牌翻转,立可脱身无事;否则,你禅功虽高,无甚法力,这里夏有酷热,冬有奇寒,夜来yin风刺骨,日间瘴毒蒸腾,还有毒蛇猛兽,均能出入侵害,你却不能出洞一步。如何禁受,死活在你自己。”
禅师笑道:“我已对你发下誓愿,如不将你亲自度化,甘堕地狱。否则我门下七弟子均具佛道两家降魔法力,焉知不是你的对手?”
七老发现禅师被老人擒去,大怒赶来。禅师笑道:“你们既然志切皈依,如何又犯嗔戒?我志已定。你们如若真个志行坚定,各自回去,礼佛虔修,只等度了这孽障,便我师徒功行圆满之时。”
七居士依命,狂笑而去。禅师由此坐枯禅,冥然若死。时经数百年,屍毗老人有一次行法推算,得知禅师门下有七居士,别的全无所知,也就忽略过去。直到三百年前,老人忽然改变心志,欲归佛门,哪知踏遍全山,都找不到那所在,用尽心力,也推算不出形迹?无如素性强傲,不甘示弱,又有yin魔暗制,也就不再理会。
今日已是屍毗老人应劫之期,七老料其数尽,一旦应劫则无可皈依,师徒功行圆满遥遥无期,才开放幽谷,夺取血燄,意欲引屍毗老人过来,但比田氏弟兄先来的却是yin魔。yin魔神光扫描出尊胜禅师已滞在离恨天内奈何茫海中,出入不成,度化之愿已成画饼,累及七老。纵七老能助屍毗老人超劫,也错过了皈依时机,师徒长堕地狱。yin魔眼见篡攫阿修罗魔教为己用也面临功败垂成,知空言代筹不唯无益,更必激发对方与屍毗老人敌忾同仇。要七老入信,只尊胜禅师遗躯可用。先天法体注入尊胜禅师皮囊,得知尊胜禅师败道,历生修为付诸东流,只识海未化。
同时,田氏弟兄猛想起魔光与师父心灵相合,休说外人决收不去,就被制住,师父也必警觉赶来,怎会毫无动静?越想越怪,不敢造次。就在此迟疑间,yin魔搜出禅师曾有说屍毗老人入魔已深,必在万分危难,百死一生之际才前来引度。
到时,任魔法多高,也全无用处。有所本於权威,则危言耸听也成金科玉律。
於禅师头上忽起一圈佛光,启事灵识。七老意会,当时大彻大悟,心地空灵,转为落井下石。
田氏弟兄也忽然福至心灵,便向正面一个年纪最长的老者躬身下拜道:“诸位老先生尊姓大名?为何无故作梗,将我阿修罗神燄收去?”
便听有人发话:“那魔燄自向我天浮杯中投到,你自己取走便了。”
那瓦钵果在原处未动,只是空无所有。田氏弟兄悟不了佛性空灵,无中之有,方自惊疑,又听左壁上有人发话道:“七弟,此子不是我门中人,何必费事?
由他去吧。“
说到未句,声如巨雷,宛如当头棒喝。田氏弟兄心灵皆震,偷觑崖上发话之处,洞中老人仍各端坐,无一言动。同时瞥见上空血光一闪,耳旁又听有人喝道:“你师父大劫将临,回去不可多言,到时还有解救。去吧。”
田氏兄弟随见那片血光往上空浮沉游动,连忙飞身直上。刚刚回收,脚底忽起风雷之声。低头一看,已变成一座童山危崖,方才人物和那井形深谷全都不见,忙即飞回。
yin魔就留下,融通尊胜禅师躯壳以为後用。七老也经yin魔灵识指点,悟彻玄机,得了佛门上乘真谛,旃檀佛法澈悟通透,吹过一阵旃檀香风。李洪恰好追到,闻得香味香氛非檀非旃,再见向南壁上有石洞若龛,洞口魔牌闪烁魔光,一时福至心灵,触动灵机,将禁制魔牌毁掉,应了尊胜禅师的前言,决不自己动那魔牌。
紧跟著一片极柔和的祥霞淡淡地闪了一下,倏地现出大片奇景,转为一片园林,左右水碧山青,繁花似锦,白云如带,横亘峰腰,景绝清华,一尘不染,有几个白衣老人席地而坐。
佛家原重报施。代毁禁制魔牌虽是举手之劳,却关系重大,影响所及是成败之契机。七老中的鄢望对李洪最是期爱投缘,朝下馀六老互看了一眼,似有默契。
便命李洪往取一片树叶,互相传递,各诵咒语一遍,再画一灵符在上面,交与李洪,说:“此是西方佛木桫椤树叶,经我七人施展佛法,已与心灵相通。如有什事求助,照我们所传诀印施为,我们元神立时随念即至,一任对方法力多高,也伤害不了你。只是时间匆促,此符仅能用三次,便失灵效,不到紧急,不可轻用。
六位道兄外功早完,惟独我还有欠缺,此去皈依佛门,必还要往人间修积,也许还有相逢之日,不似你和别位道兄只有一面之缘。“
李洪知道七老一心皈依,不久便同证果,为此一人耽延,必非得已。猛触灵机,躬身答道:“弟子蒙七位老前辈深恩成全,无以为报,请代完此善愿,不知可否?”
七老闻言,面上同现喜色。鄢望笑道:“此子真个可爱。我本不应使你小小年纪为我当此重任,但我弟兄七人誓共安危成败,为我一人耽延正果,心正不安。
难得你有此愿力,倒也两全其美。无以为报,此是我昔年行道时所用宝囊,内中法宝虽非你随身至宝之比,也颇有用;另外一本道书,还有两道灵符、一面宝镜,足能防身。全都赐你,由此你便算我替身如何?“
李洪大喜,忙即拜谢。一旦善愿代完,七老外功完满,飞升极乐。只是桫椤灵符三次未完,仍是元灵系凡,必等李洪证果,或用完三次,才得解脱,不过已无需重入红尘,不虞失堕。
就在李洪离去片刻,尹松云竟自投死路。此人好夸其弦簧之舌,於均衡对峙中,专注於从灰色地带处混水摸鱼,自持有枯竹老怪灵符荫身,欲投机取巧,在屍毗老人面前现身。无奈形势人比强,自身力微,有若蛋卵撬石,更被yin魔播弄竹叶灵符,竟成徇私罪证,被囚入天欲宫。
一片五彩云霞飘过,竟是蜀山重临,光景若更胜往昔,粉红的香光雾影中,无边无际,不问何方,都是望不到底。一阵香风过处,觉心神浮荡,微微陶醉在昔日一群心战盟友丛中,比起从前越更忠诚热血。毕竟畜道根浅,那知全是魔鬼影子,随心所系而现六欲,诱七情。这九流道棍专修幻境迷离,投机取巧,不自量力,效婢学夫人,出口成浆而惑世。念力所及,残屌壮化巨笔,点画於魔鬼影子之间。不堪yin刮,经不起yin火搜精竭髓,销骨亡魂,化为一具空皮壳,元神也无幸免。
屍毗老人自己这面,虽将逃魔困住多时,但群魔一任威吓利诱,也只互相怒吼,猛扑强挣,就是不肯降顺。同时牢中诸魔也在暴动,稍一疏忽,就许被其攻破。老人空自愤怒,无可如何。一切全在对头的计算中。
原来在峨眉开府时,灵峤诸仙向乙休和凌浑夫妻说出对头屍毗老人法力高强,神通广大,尤其对方所炼神魔厉害非常,一旦恼羞成怒,难保不挺而走险,与所炼神魔重又合为一体,由此倒行逆施,仙凡均受其害。赤杖真人师徒虽然炼有五云幄,到时只能防身,仍破那魔法不得,事须几位长幼道友合力相助。乙休、凌浑、崔五姑三人均和灵峤三仙至好,立时应诺。只等紫云宫开放,撤回微尘阵六合旗门,及取得天外神山,乙休得以炼成火珠,便照约定时日,分头下手。乙休带了那团妖蚿从复线引来的磁火,往来复、子午两线交界之处,乘太火极光环绕地轴飞过时,施展仙法加以凝炼。百忙中也不让枯竹老怪搅局,恰好石完等闲逛过来。
原来石完因钱莱刚入门不久,都能随去建功,自己却不能同行,虽然不快,但见师父未去,也就拉倒。这是众人走後的第三日,忽然发现神驼乙休,独在两线交界之处,独立当地,两手握著斗大一团具备七彩的光气,不住转动揉搓。乙休笑说:“此时炼宝正急,无暇多言。我囊中有一副旗门,一封束帖,可命石完照此行事。我另赐他一件隐身法宝,也在囊内。屍毗老魔机警非常,那地方石完又未去过,到了中途,可照我所开途径地形,隐身穿山而行使了。”
口虽说话,手却始终未停,说完便不再开口,全神贯注双手,转动甚急,法宝柬帖俱都令人代取。与会众人知关重要,不敢多问。石完见那旗门和那隐身法宝均极神妙,心甚欢喜。众人向乙休拜谢辞别後,命石完独自加急飞行。太火极光自从光明境开府後,受到yin魔调理,只要算准时候,便可从内通过。越过子午线後,平日那麽胆大任性的石完竟会格外谨慎起来。
飞行迅速,不消多日,便赶到了滇缅交界不远的深山之中,离神剑峰魔宫七千里外,便将身形隐去。老人魔镜只能查见五千里内外,又当手忙脚乱,几头不能兼顾之时,竟被石完容容易易直入魔宫,由地底升出。刚照乙休所说,将伏魔旗门安置在小山顶上,忽听身侧有人笑道:“你这小东西,好大胆子,竟敢背了师父,深入虎穴,找死不成?”
石完听出李洪口音,只不见人,忙喊:“小师叔快出现,莫逗我著急。我奉乙太师伯之命而来,你再不出现,我发动旗门,小师叔就丢人了。”
随听李洪骂道:“黑小鬼,你敢无礼!就困得住我吗?”
跟著石完脸上挨了一掌,人也现身出来。石完原和李洪最好,忙赔笑道:“小师叔,弟子怎敢无礼,说著玩的。”
说著玩的也得有著玩耍式的惩罚,才显尊严,不致流於放纵。李洪笑道:“此时屍毗老人正被神魔绊住,但四面俱是罗网,地底也有魔法禁制,你是如何去法?”
石完道:“祖父对我说,弟子只怕五行真火、极光太火,别的魔火邪烟却伤我不得。乙太师伯指示先开一路,前往救人,再与小师叔会合同出。”
李洪不知石完天生胆大顽皮,当此危机四伏之际,仍想试探魔火威力。以为是乙休所命,当无差错,便将遁光联合同行,由石完开路,穿山入内。不消多时,便发现钱莱被困之处。石完妄想直冲过去,还是李洪看出血燄势盛,知与主人心灵相合,如若硬冲,即便通行过去,也被主人警觉,忙即喝止。石完也看出厉害,於是二人改由地底下手,穿到钱莱脚底,冷不防攻破山石。
钱莱正在地底忍痛苦挨,又无日无夜,也不知经了多少时日。猛瞥见一片墨绿色的光华,在血海中闪了几闪,忽然不见。认出是石完所用遁光,彷佛由地底来援,为魔火血燄所阻。猛觉脚底一虚,身便下沉,未容看清,身子已被墨绿光华裹住,同时四外血燄金刀也狂涌下压。
那血燄金刀原与老人元灵呼应,屍毗老人只当是又有敌人穿山入内,忙施魔法,跟踪搜寻。李、石二人机警神速,遁光早已忽然改上为下,墨光依旧往下急降,魔法搜到时,已经改向横里飞驰。但那魔燄压力也大得出奇,眼看快要漫身而过,倏地见有三环佛光迎面一闪,飞向身後,魔火金刀立被挡住。
老人立时警觉,偏巧正在紧要关头。如不制服逃魔,休说爱女、门人早晚受害,便自己微一疏忽,也难免不受暗算。老人无法分身,急怒交加,一面发动魔法禁制,一面命爱女和田氏兄弟率众分头堵截,休放一人逃走。
李、石、钱三人随听地底风雷之声大作,宛如山崩海啸,惊涛怒吼,由远而近,似由四方八面往中央猛袭过来。这石钱两小均得高明指教,石完穿山行石又具专长,独门灵石剑和石火神雷不畏血燄金刀伤害。李洪只在石完上下穿行之际,遇到两次四面袭来的魔火风雷,放出如意金环,将血燄金刀略为一挡。石完越发得势,钱莱也是行家,两下里合力,听准四外来势,在山腹中或上或下,灵蛇电闪似腾挪,便穿山破地而出,遁往魔宫左侧小山顶上的预设旗门之内。李洪等二小逃远,才将如意金环撤回。
田氏弟兄满拟这两座魔宫无异天罗地网,哪知率众赶到後,便听老人传声告知敌人已逃。细一查看,四外禁网未动,毫无迹兆,人却不见。同时老人也在百忙中放出魔镜观察,见新设禁网依然高张,纹丝未动,敌人却无踪影,又不似由地底遁去。
同时牢中诸魔也在暴动。屍毗老人内外交困,越想越恨,立即召回门人、爱女,命照往日传授,各在法宝防身之下,扬手飞起七十九面魔幡,当时布就魔阵,将魔牢罩在中心。然後施展大阿修罗法,将手一指,收回封洞魔光。牢中诸魔,立即厉声吼啸,张牙舞爪,猛冲而出,都是身材高大,白骨嶙峋,一双红眼,满头银发,塌鼻陷孔,凸嘴血唇,利齿森列,手脚又长又大,钢爪也似,在红绿二色的烟光围绕之下,环阵飞驰,朝众门人、侍者抓去,口中厉啸连声,怒吼如雷。
老人两臂一振,上半身立即裸露,人已独自跌坐在一朵血莲花上。众神魔朝著老人狺狺怒吼,啸声尖厉,尽管作出张牙舞爪,向前攫拿之势,仍是有些害怕。
始而离身两三丈,便各惊退。忽然一声厉吼,飞身纵起,向守在魔幡下面的门人、侍者猛扑过来。到了幡前,刚举双爪朝人便抓,魔幡上忽发出千万枝火箭飞叉。
神魔逃避也是真快,火光乍现,立即纵退。
防守阵地的恰是魔女和田氏兄弟,平日最恨这些神魔,认为是将来大害。几次想请老人乘其被困牢内,一举除去,均因老人受了yin魔暗制,主意不定,欲发又止,不肯听劝。此时师兄妹三人见老人施展大阿修罗法,不借损耗本身精血元气去啖神魔,竟欲倒行逆施,等强敌到来,与之一拼,以快一时之愤。这等作法,一个不巧,害人变为害己,即便神通广大,也是要吃大亏。并且神魔又二次与本身合为十三之数,後患无穷。越发不以为然,但又不敢违抗,只得假公济私,乘机拿神魔出气,凡是扑到三人幡下的,全被火箭飞叉射中,疼得满地打滚,厉声惨啸,少时又纵烟光飞起,朝别人扑去。
所以有宠无权,必招妒嫉,动辄得死无葬身之地。
老人独坐中央,始终不动。群魔朝众门人飞扑了一阵,不曾得手,越来越情急,一个个白发倒竖,满口獠牙利齿,错得山响,怒吼越急。忽然拨转头,一窝风朝老人身上扑到。老人等快上身,张口喷出一片黄光,将前後心和头一齐护住,把两条手臂往上一扬,往外一分,双臂立时暴长丈许。群魔也一齐扑到,张口便咬。因正面已被黄光挡住,只好咬嵌在两条手臂之上,每边六个。刚一咬中,
老人座下血莲花瓣上忽发出千层血燄毫光,高射数丈。到了空中,再倒卷而下,化为十三个血光火罩,将老人和神魔一起罩住。
神魔一见血光飞射,便知不妙,想要飞逃,无如利齿咬紧在老人臂上,急切间竟被嵌住,休想挣脱,晃眼便被血光笼罩全身。只听一片唧唧惨啸之声,神魔身形暴缩,身子不见,各变成一个拳头大的死人骷髅,依旧白发红睛,利齿森森,咬在老人双臂之上,血光影里,看出似颇狼狈。老人也不理睬。神魔始而厉啸哀鸣,後似愤极,各向老人双臂猛吸精血。无奈老人早有准备,臂坚如钢,毫无用处。跟著,那环绕魔头的一层血光忽化烈燄,中杂无数细如牛毛的金碧光芒,向内猛射。神魔方始支持不住,各又停了吮吸,哀鸣求恕,啸声也由凄厉转为极惨痛的哀吟。
老人知已降服,厉声喝道:“你十二人以前也是修道之士,只为恶孽大重,被仇敌擒去,日受炼魂之惨。好容易机缘巧合,被我救来,虽在我法力禁制之下,不能随意飞出害人,但已免去炼魂之惨,并有不少享受。将尔等禁闭牢内,也为尔等赋性凶残,出必造孽。又因相随多年,不忍加害,意欲候到将来,我以极大法力化解,使尔等转世重修。平日血食也未缺少,自问相待不恶。为何不知好歹,日在牢中恶闹?今日乘著敌人破牢逃出,竟敢忘恩反噬。本意将尔等化炼成灰,形神皆灭,姑念以前劳苦,我又有用尔等之处,但若任尔等飞出妄杀无辜,又我素所不为。为此特降殊恩,以身啖魔。索性将我本身精血,分赏你们每人一份。
由此便与老夫重合一体,日内只要有敌人敢於来犯,任尔等咀嚼便了。“
魔教极权就是唯我独尊。要是认定为恶孽,本就不应拯救。挟恩而用之,心态却人人是人,独其用者不当人,比炼魂更惨,更受只手遮天之诬,是因身边全属狱卒。以国士对人,得国士之报。如此欺凌,不反噬则非人性,只是高压下的屈服而已。
老人说到未句,便把双臂微一振动,群魔也便欢啸,刚要吸食老人精血。老人及门下都全神贯注在神魔身上。凌浑夫妇和猿长老便乘守卫空虚,先去天欲宫破解魔法。那天欲宫,除五婬台一处,并非真的宫殿,只是一座魔阵。石生、石完持了太清灵符暗入魔坛,已将魔法妙用止住。凌浑又有成算,一到便连余娲门下男女弟子也同救出。为了惑乱敌人心神,不令事前警觉,还放了好些替身在阵内,把魔坛恢复原状。自用五云幄隐去云光,将被困诸人一齐护住,送往西魔宫处,隐形旁观。
乙休赶了来,上空魔网虽仍高张,以乙休那等神通,自然阻不住。为免警觉敌人,乘他收伏神魔之际,乘虚而入,亲送灵云、孙南穿出魔网禁制。事前又用仙法迷踪,故此老人毫无所知。金蝉、朱文这一对虽因老人负气,特意另禁闭在魔宫偏殿之内,金蝉却难得遇到这等能互诉衷怀,你怜我爱的良机,只管绵绵情话,说个不完,只可怜襄王梦醉,神女无心。忽听李洪二次传声,说:“蝉哥蝉嫂,只听风雷之声一过,立往东方冲出,立可脱身。”
金蝉一面回答,一面抱著朱文,笑道:“好姊姊,我早知这麽轻松平常,真恨不得和你在此多留些时呢。”
朱文因听李洪在传声中唤她“蝉嫂”,便把手将金蝉一推,娇嗔道:“都是你闹的。洪弟淘气,你也不管,被人听去是什麽样子?”
金蝉也气道:“我知你过河拆桥,少时出困,又不理我了吧?还说随我同去光明境共证仙业呢,分明又是骗我。”
朱文想起金蝉屡世深情和几番冒死相救之德,一时气馁,忙道:“你道力精进,已非昔比,为何还是这等小孩脾气?快莫生气,要见光明了。”
有欲无情,就是把有情人玩弄於股掌之上,若对小孩,那有诚心,直是驱之若禽畜,非福大命大,必无葬身之地。忽听暗中有人哈哈笑道:“你们要往光明境,还有不少的路。我立刻大放光明如何?”
刚听出是李洪的口音,随即一片风雷之声响过,眼前倏地一亮,一片佛光照处,果然大放光明。一看当地,却只是魔宫西偏殿入口之处,内外只隔一条门槛。
事之成败,往往就是临终一步。朱文见李洪笑嘻嘻望著自己,满脸顽皮神气。
想起前言,面又一红,当著钱莱又没法说。金蝉恐她有气,忙道:“洪弟不谈正经,专说空话作甚?”
话刚出口,忽见凌浑、崔五姑同了石完飞来,招呼金蝉、李洪、朱文、钱莱一同赶去。凌浑见石完和钱莱使眼色,笑骂道:“你们两个小猴儿,仗著地遁专长,想淘气吗?老魔头连我们都要留他的神,不是好惹的呢。我知驼子专一领头淘气,显他神通,也不想想你们有多大气候,便令胆大妄为。驼子将太乙玄门出入之法传授你吗?”
石完笑道:“凌太师叔不必多虑,乙老太公不但传授,还赐有一道护身符呢。
虽然只能用一次,老魔头决无奈何。“
凌浑笑道:“吃了苦头,却莫後悔。真要动手,你那石火神雷专破魔光,可惜功力不够,捣乱尚可,切忌离他太近,至少也得在十五丈外动手。虽然不能伤他,多少也教他著点急。你二人在宝铠防护之下,得手速遁,或可无事;否则,被他魔手抓中,就不死也够受了。”
凌浑说完,随率众人隐身飞去。石完胆大天真,贪功好胜。钱莱情切私仇,心中愤恨。二人交情又厚,互一商量,觉著持有至宝防身,料知如有凶险,乙休也必禁阻,如何还肯指点下手方法?便由地底赶往西魔宫,仗著石完能够透视石土,由地底暗中移到老人身前,看出老人正在手忙脚乱,不由笑骂道:“不要脸的老魔头,自家法力不济,不惜以本身精血去喂家中枯骨。我便和你逗著玩儿,看你那几个死人头吃得了谁?”
这时群魔因先前情急反噬时发出全力,凶威更大,已非昔比。这类神魔虽被制伏,许以重赏,尚无实惠,性又凶残猛恶,决不甘心,在未践言以前,连放神魔出去伤敌,均难免生出意外。除非万分事急,豁出两败俱伤,但一个不巧,敌人不曾受伤,群魔重又反噬,自己无妨,爱女、门人便难幸免。
老人不顾擒敌,先双臂一振,群魔全数飞起,聚在一处,也未恢复原形,仍是十二骷髅,方要挣扎。血莲精芒电射,只一闪,便一起包住。老人也脱出血光之外,大喝道:“老夫决不食言,等我擒到敌人,自有道理。”
话未说完,右侧空中又有人接口骂道:“老魔头,凭你也配?”
老人怒极,大片黄光,循声飞去,尽管势急若电,却料不到声从地底来,是以毫无用处。来人语声时东时西,说之不已,身形却是不见。老人心念一动,冷笑道:“无知鼠辈,你这样藏头缩尾,我就没奈何你了吗?”
随说,刚回手把肩插白玉拂尘取下,还未施为,忽听空中又有一人大喝:“
石完不可大胆!这老魔头岂是你们所能惹的?“
老人心方一惊,知道魔网已破,强敌已在对面了。说时迟,那时快,石完耳听凌浑发话示警,两丸神雷已分头打出。老人猛瞥见一蓬红白二色的火星迎面一闪,知道有人暗算,也是背运当头,平日惯占上风,尚气心高,如今连遭失意,已知来人不是弱者,怒极神昏,仍在自恃,以为对方知自己厉害,决不敢随意近身,致受魔法反应。加以想要查看虚实人数,心神已分,略为大意,致被石完乘虚而入。石火神雷已经爆发,连声霹雳大震。总算法力真高,神雷炸时,护身黄光已同飞起,不曾受伤。
雷火炸处,老人瞥见面前不远,现出一幢青色冷光,中裹著前时破魔牢的幼童,同了一个绿发红睛,又黑又瘦,身有墨绿光华环绕的丑怪幼童一起。因那石火神雷正是魔光血燄的克星,於雷火星飞中,血莲魔光竟被击散了好些。老人惟恐魔头逃出,此时丝毫松懈不得。明知敌人就在眼前,竟不及兼顾,施展不开毒手。这就是善根的箍束,所以是坏蛋活千岁,好人命不长。没奈何,只得先用魔法一指血莲,光华重又大盛。
石完已觉出一种极大的吸力也已上身,才知厉害。同时钱莱见石完胆大自恃,抢先上前发难,又在暗中加意防备,忙追过去。就藉这缓得一缓,宝铠神光得往起一合,将二人一起护住,立往地底遁去。总算逃避得快,那时机也真巧到极点,稍差一瞬动手,两童休想活命。
老人被两个幼童戏侮暗算,几乎受伤,不禁怒火上攻。伸手连指,立有无数金碧光华,夹著万千血燄火箭,暴雨一般朝上下四外乱射过去,小半穿入地底,下馀满空横飞乱射。整座魔宫宛如火山箭海,血浪千重,连天都映成了暗赤颜色,更有轰轰雷电之声,如百万天鼓怒鸣急擂,山呜谷应,地动天摇。老人满拟方圆五六十里,上下千百丈,齐在魔火血燄飞箭飞叉所笼罩死圈之内,一任敌人法力多高,就说不死,也必受伤被困,哪知仍是不见影踪。
老人不见敌踪,空自愤怒。料定敌人善者不来,来者不善,既敢深入,决不会走。为来敌太强,又再暗布大阿修罗法,准备到了紧要关头,施展毒手。魔镜已早飞起,运法眼注视,却细寻无迹。又在应敌正紧,无暇虔心推算,只能惊奇愤怒,忽听男女笑语之声,起自前面曾用法力点缀灵景的小山上空。又听有人笑道:“凌花子,我还有事,去去就来。你把妙光门开放,教老魔头看个仔细,省得他两只鬼眼东张西望吧。”
同时血光中祥光一亮,小山那面现出五六亩大,五六丈高的一幢五彩轻云,看去薄薄一层,祥辉闪闪,光甚柔和。内中围著数十个道装男女:有的云裳霞被,羽衣星冠;有的相貌古拙,形态滑稽。还未看清,一道金光拥著一个身材高大的驼背老人,正往东魔宫飞去。老人不由气往上撞,扬手千百枝火箭,夹著无数血团,朝前打去。驼子哈哈大笑道:“无知魔头,少时教你知我厉害!”
说完,金光电闪,人己不见。那火箭血团,不知怎的,竟会反击回来,射回魔女所居宫殿之上,比电还快。老人忙即回收,匆促中不曾收完,内有几个血团已先爆炸,血火星飞中,整座魔宫竟被震碎了小半。老人这才知道敌人不是易与,也非盛气任性所能济事,立心不再顾别的,先将神魔、宫众护住,才强捺心神,定睛朝前细看。
第二百十二节大阿修罗
只见仙云杳霭,明霞冰纨之中,那凌虚而立的二十多个男女,除一个花子打扮的道装怪人和一个满头白发美妇而外,下馀全是天欲宫中先後被困的少年男女。
猿长老不愿藏身云幄,途中隐去,及神驼乙休飞走外,峨眉门下,只齐灵云未见,石生未曾现身。金蝉、朱文、李洪,还有及先前用青灵辟魔铠护身,及暗发石火神雷,借著地遁逃走的两个小对头,也在其内。内中李洪、石完不曾被困;钱莱虽然被困,未入魔阵,下馀男女全在天欲宫中,为五婬欲网受尽诸般痛苦烦恼,或为魔傀,或曾尝到过魔法厉害,俱各化敌为友,班荆叙阔,对於上下四外的这等猛恶攻势,简直视若无睹。
那麽薄薄一片明霞轻云,看去只要风一吹,便可吹散的,却一任血燄如海,上下紧压,火箭金刀四外环攻。休说不能攻破分毫,并还在血海之中若沉若浮,似欲随风扬去,意态生动,十分悠然。金蝉等峨眉诸弟子虽非气量偏狭,记仇心重,但都童心未退,备极讥嘲。内中石完更是淘气,故意做出许多怪相,把魔头骂个不休。
老人如何不恨,不由满腔怒火重被勾动,正强忍耐,暗想制胜之策,并在怒火烧心之下,再也不暇顾及别的。看出敌人虽仗仙云护身,却不似有甚还攻之力,自恃炼就大阿修罗不死身法,把心一横,豁出以身啖魔,损耗真元,与敌一拼,至多两败俱伤,也决不使敌人全身而退。冷笑一声,一面催动血光、火箭、魔燄、金刀,上下四外一起夹攻;一面暗中传令爱女、门人说:“敌人甚强,你们不可出手,速用魔法避入西宫地底魔坛以内,守护重地。到了事急之时,速将魔坛上主幡如法展动。”
魔女和田氏弟兄看出父亲、师长怒极心昏,已改常态,料知不是好兆,但是不敢违抗,只得应诺。老人说完,将手一挥,一片黄光罩向爱女和众门人身上,人便无踪,全数往魔宫遁去。白发龙女崔五姑看出老人表面镇静,面带冷笑,实则眼含凶毒,须发欲张,任凭嘲骂,一言不发,一手掐著五岳真形法诀,一手拿著白玉拂尘,料知发难在即。忽听老人大喝:“贼花子,既敢来我魔宫闹鬼,便应现身一斗,似这样藏头缩尾作甚?”
随听空中有人接口道:“老魔头休要猖狂,别人怕你阿修罗魔法,我却偏要见识见识。凌道友夫妻不过想将你所炼死人头一一消灭,免被你那对头乘机盗劫,助长邪燄,多留後患。时机未至,特意看你闹什把戏,暂缓动手罢了,真是怕你不成?如不服气,放些本领出来,老夫见识见识如何?”
话未说完,人早现身,是猿长老。身穿一件白色道衣,生得猿臂鸢肩,满头须发色白如银,两道白寿眉由两边眼角下垂及颊,面色鲜红,狮鼻阔口,满嘴银牙,两耳垂轮,色如丹砂,又长又厚,相貌奇古。通身衣履清洁,不著点尘。一对眯缝著的细长眼睛,睁合之间,精芒电射。身材又极高大,看去天神也似,在一幢亮若银电的白光之下凌空而立。
真是狐假虎威,连赤杖仙童的一根手杖也抗不住,竟敢挑战灵峤宫大敌。才一出面,便双手齐扬,由十根瘦长指爪上发出五青五白十道光华,宛如长虹电射,由相隔二三十丈高空中飞出,直朝老人射去。老人手上拂尘一摆,发出数十百道金碧光华,夹著无数血色火星,迎敌上去,同时一片黄光宛如匹练悬空,老人附身其上,连那十二神魔也全护住。那四外的血燄金刀只一近上猿长老所炼乾天太白精金剑气,便被消灭;血光火弹被那十道青白光一冲射,也全纷纷爆炸。金碧魔光也只勉强敌住,互相对面激射。
屍毗老人左手五岳真形诀往上一扬,空中忽现出五座火山,发出大片风雷之声,缓缓往下压来。那五座火山,乃老人采取五岳精气,多年辛苦炼成的厉害魔法。原体只是五座拳大山石,与五岳形状一般无二。平日藏在魔宫地穴法坛之上,不用带在身旁。用时只消手发诀印,立随心意发挥妙用,威力之大,无与伦比。
自从炼成以来,尚未用过。
老人满拟整座魔宫均在火山覆压之下,猿长老固难逃遁,便对面仙云笼护下的数十个敌人也无幸免。无奈有心人算冇心人,灵峤宫早已摸透底子,聚合各家之长,在一物治一物的生克下,法宝力量无从发挥。猿长老看出厉害,一声裂石穿云的长啸,正待施展玄功变化逃命,忽听空中神驼乙休大喝:“猿道友,不值与老魔计较,他这些障眼玩意,随便打发一个後辈便可破去,理他作甚?”
说时迟,那时快,由高空中突然射下一股千百丈长的五色星砂,自空飞堕,宛如天河倒倾,凌空直射,来势比电还急,分布极广。那天璇神砂自与西方神泥合炼以後,越变成了专破魔法的克星,晃眼便将那五座火山一起裹住,从千重血海之中吸出,悬向高空。猿长老忽然不见。神驼乙休突在空中现身,手指老人哈哈笑道:“老魔头,你已孽满数尽,大难临身。你多年苦炼的五块小石头,已被天璇神砂吸起,一弹指间,便将这座神剑峰震成粉碎。你那不死之身,照样也禁受不住。只是血燄魔火随同震散,难免伤害生灵,我先把它化去,再行还敬,如何?”
魔法所以是魔法,就是所炼魔法如不能伤敌,便要反伤自己,威力越大,反击之力越强,所以不能轻易发出。老人知道对方一旦利用五座火山回敬,自己还好,全宫大众一个也休想活命。没想到敌人是利用魔法短处,声东击西,并非真个要致他死命。一时情急,不得不任凭敌人笑骂,乘著火山未爆发前,施展全力回收。同时拼耗真元,咬破舌尖,含著一口鲜血,准备万一。石生受有指教而来,故意和他强挣,时进时退。老人觉出回收不是无望,便未施展杀手。眼看火山快要收回,猛又听神驼乙休哈哈笑道:“老魔头,你上了我的当了。”
老人目光到处,一个鹅卵大小青白二色的气团,已由乙休手上飞起,悬在血海之中,看去不大,上面云光隐隐,毫无异处。可是才一出现,心灵上便起了警兆。再定睛一看,那弥漫全山的血燄、金刀、火箭、飞叉,就在此晃眼之间,竟消去了大半。下馀的正电也似急,朝那小小气团涌去,具有不可思议的吸力,自己竟制止不住。
老人毕竟识货,看出敌人所持气团乃是元磁真气所炼至宝。同时因为心神略分,空中火山又被那千丈星砂向上吸起,不禁闹了个手忙脚乱。心中一慌,一面吸收空中火山,一面想将残馀血燄、金刀收回。无如两头不及兼顾,敌人又动作神速,忽眼前一亮,所有魔燄、金刀、火箭、飞叉、魔火已被收去,日光正照天心,重又恢复清明景象。
老人刚怒吼得一声,空中星砂忽隐,那五座火山忽然当头下压,暗道“不好”,不顾还攻,手中法诀往上一扬,在火山压离头顶数丈,眼看爆发之际,抢前收去。
总算应变尚快,火山却已不见,不曾作法自毙。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当时怒发皆张,厉声喝道:“老夫今日与你们拼了!”
随说随将手一指。那朵包围住十二魔头的血莲本已缩成丈许大一团血光,附在黄光之中,悬停老人足下,忽然暴长亩许,千层莲瓣一起开张,花瓣上先射出暴雨一般的金碧光芒。中心莲房共有十三孔,如正月里花炮也似,各有一股血色火花,轰轰隆隆,带著雷电之声,直升数十丈。到了空中,再结为一蓬天花宝盖,反卷而下。
先前黄光匹练已经不见,老人身形忽然暴长,周身仍有一层黄色精光紧附其上,巨灵也似立在莲房中心。四围十二孔中的血燄火花俱都高出天半,惟独当中一孔冒起四股高约两三丈,粗约两抱,火柱也似将老人托住。那十二骷髅魔头也同时飞起,一个个大如车轮,面向老人环成一圈,口发厉啸,七窍内各有一股血燄黑气激射而出,神态狞厉,口中撩牙利齿,错得乱响,好似恨极,意欲反噬,无如被那黄光隔断,只在百丈火花中刚要往起飞扑。老人扬手一个诀印,由十二莲房中又各射出一蓬彩气,射向魔头颈腔,神魔全被吸住,分毫动转不得。号啸之声与雷呜风吼交相应和,震得四山齐起回音,声势越发惊人。
这类大阿修罗法最是厉害,只等将本身精血真气喂完神魔,两下便合为一体,连自己也成了魔头,当时飞出,任多厉害的法宝都不能伤。对於敌人便可随意吞噬,吸取他们的精血元神,所杀越多,威力越大。
老人行法时,曾想到为首诸敌法力均高,不会不知厉害,那附身灵光又并非不能冲破,就说本身无妨,这麽多後辈门人,万不能当。意料对方必在行法作梗,并且还格外戒备。否则也应逃遁。驼鬼最是可恶,先还见他自恃法力,在对面发狂。当此紧要关头,如何不战不逃,连人也不见影子?凌浑夫妇仍率新逃出的数十少年男女,藏身五云幄中,视若无睹,是何原故?
越想越怪,忙运用法眼四处查看,对方仙云环绕中,乙休、猿长老影迹俱无。
耳听钱莱、石完拍手欢呼,直喊:“师父、师伯快看,这老魔头真有玩意,这等好看的花炮,从未见过。不乘此时看个够,少时那些死人头,要被鸠盘婆趁火打劫抢夺了去,我们就看不成了。”
又听李洪接口道:“死人头有什麽稀罕?倒是可怜他那女儿和田氏兄弟,迫於无奈,暗代老人去守魔坛,法力偏又不是人家对手,平白受害,才真冤枉。人家眼看家败人亡,闹不好成个孤老,你们小小年纪,幸灾乐祸,真个该打。”
钱莱笑道:“小师叔,你可知他有多麽可恶?魔运已终,作法自毙,小师叔帮他无用。弟子等有力难施,又非其敌。有此太清至宝五云幄防身,乐得看个热闹。”
李洪笑骂:“你两个只知记仇,全没有修道人的襟度。可知度一个恶人,胜积十万善功吗?”
朱文笑道:“洪弟,你比谁都淘气,装甚正经?”
淘气也讲对象,这次却是鸠盘婆。李洪大喝道:“屍毗老人,你休妄动嗔恚。
你那两个真正对头,要到你紧要关头才齐来夹攻,暗下毒手。你便是炼就不死之身,你那爱女、门人及全宫大众,必难保全。你只顾倒行逆施,可知yin阳十三魔最是凶毒,也是你一害,原该消灭。你昔年不合自恃法力,只将十二阳魔闭入牢内,那主要yin魔,是你前师所赐,附有他的元灵。其实yin柔凶毒,如影随形,表面从无违忤,暗中却在主持播弄,愚弄其他神魔远善就恶,使你在万恶所归之下,恣意横行,认作当然。只等时机一至,猛施毒手,致你身败名裂,形消神散,至死不悟。危机已临,还毫不自知。“
越是钻入核心,为害越劲,好比污点证人,谁能疑之。有亦疏不谏亲,只能远避而离之,致泥足深陷,缠身尽是妖孽。致命处是关系非浅,无法壮士断臂,也断不来。所以娶错老婆生错仔,直是人生尽头。踪能勇挥慧剑,也必孽重无挽,万劫不复。
老人闻言心中一动,猛想起还有两个强敌:一是赤身教主鸠盘婆,一是女仙余娲。如在平日,还可行法察看,先期预防;此际却因魔头环攻反噬,正想用以伤敌,行法紧急之际,无暇分神。并且这两个敌人都是来去如电,等到发现,人已飞来,除凭本身法力与之对敌,别的全无用处。
老人也是暗受yin魔潜制,闻言本已心动,有些醒悟,但转念自己多年威望,不便为了幼童几句话便即罢手,顿忘利害。又听仙云中余娲几个女徒纷纷咒骂,嘲笑说:“老魔头未日将临,这等狂妄无知的老鬼,李道友不应提醒他。老魔如果胆小心寒,向我们跪下求饶,岂不便宜了他?”
老人本来首鼠两端,哪禁得起这一挑逗。再想当日连遭挫败,丢人太甚,不由满腔怒火,重被激动。心中怒极,恰值魔法准备停当,哪里还再计安危,竟豁出玉石俱焚,立意非制敌人死命不肯甘休。也不反唇相讥,一声冷笑,两道其白如银的寿眉微微往上一挑,张口一喷,立有十二血团飞出,分投十二魔口内。神魔立时张口接住,齐声欢啸,把先前仇视之态丢了个尽。仍在挣扎欲起,因被莲房所发火花中的那股彩气吸紧,不能如愿。老人随大喝道:“尔等少安勿躁!也知我的法条,先前忘恩反噬,就罢了不成?”
话未说完,将手一扬,指尖上立飞出五把金刀,齐朝当前魔头挨个斩去。魔头见老人突然变脸,似知无幸,一个个面容惨厉。方在哀鸣求恕,金刀已电射而出。因被彩气吸紧,又无法逃避,刀光一闪,当时斩裂,一下劈成五六瓣。只听一片惨号之声,老人把手一招,五把金刀环身绕了一圈,便自收回不见。魔头虽各斩裂成齐整整的六片,但未见流血,也无脑浆。六片头壳被那彩气托住,当中有一团暗绿色的鬼影,依旧惨号不已,声甚洪烈凄厉,风雷之声几为所掩,甚是刺耳难闻。
老人见此惨状,意犹未足,眉头一皱,忽又有两蓬银针由那两道长眉上飞射出去,分两行射向魔头鬼影之中。号叫之声越发惨厉,听去令人心悸。老人方始冷冷地问道:“你们今日知我厉害吗?少时经我行法以後,虽然与我本身元灵重合一体,但是这次与前者不同,威力自然大增,稍有件犯,便受诸般惨痛,却休怨我无情。”
说时,那银针本向魔头鬼影之中攒刺出没,倏忽如电,群魔苦痛非常。老人把话说完,那细如牛毛,长约寸许的银针,忽然全隐向鬼头之中不见。紧跟著,老人左手掐一法诀,右手一招,当前一魔的鬼影,便带了六片头壳迎面飞来。老人随将左手诀印发出,照准一个魔头一扬,双手一拍,头壳立时合拢,仍复原状。
神魔便向老人肩膀上飞去,依旧缩成拳大一个骷髅头,附在老人肩膀之上,口中呜呜,意似献媚,态甚亲驯,迥不似先前猛张血口想咬人神气。
老人也不理睬,二次又掐诀印,如法施为,动作甚快。似这样接连十二次,十二个神魔复原。老人随将左臂膀露出,将手连指。群魔本全依傍在老人肩膀之上,老人连指两次,俱都未动,口中呜呜媚啸,意似不肯再噬主人,迫於严命,不敢过分违背神气,各将血口微张,露出两排利齿,分别在老人左膀之上轻轻咬住,并不咀嚼吮吸。老人态本严肃,到此方露出一丝笑容,回顾群魔道:“原来你们也有天良,既是这样,老夫也不勉强。对面敌人均是有根器的道术之士,待老夫行法助威,任凭尔等快意饱餐便了。”
说完,张口一片血雨,喷向左臂之上。群魔立即飞起,各自一声怒吼,重又暴长,大如车轮,两只时红时蓝的凶睛明灯也似,在那百丈血莲水花之中略一飞舞,全身突现,全都恢复初见时形状。只是身材高大得多,神态也越发凶恶,周身俱是黑烟围绕,碧光笼护,张牙舞爪,分列空中,朝著仙云中人连声怒吼,作出攫拿之势,好似等主人令下,便要立即发动神气。
这时凌浑接到大方真人神驼乙休传音,得知一切就绪,转告众人。钱莱即笑说:“这山魈丑鬼一类东西,老魔也值得大惊小怪,费上许多的事。我们光明境不夜城的海怪,且比他们长大猛恶得多呢。我先前攻破魔牢时,曾用家父千叶神雷冲打伤三个,有什稀罕?师父可许弟子出去,给他们吃点苦头?省得张牙舞爪,看了有气。”
一句话刚出口,石完首先应和,也要同去。余娲门下因为欲网情丝所困,女的失了真元,愧愤有加,再则道基已毁,愤不欲生,复仇心盛,也在旁边附和意欲率领诸男女同门飞身出斗,仗著师门法宝与敌一拼,好歹也出一口恶气;男的沦为魔傀,当然排斥异己,更送同门与神魔吞噬,好吸取精血元神。无如五云幄仙法神妙,先前不曾询问出入之法,惟恐冒失冲出,不能如愿,反吃灵峤诸仙讥笑。灵峤宫牝司晨,魔傀未敢多言。孙南更噤若寒蝉。
灵峤女仙赵蕙笑对钱、石二童道:“此事已快近尾声,大家在此仙云之中静以观变,既可见识,又免得有甚闪失。否则,冷云仙子固不妨事,另一个女魔头不久大劫将临,也在倒行逆施,自取灭亡,种因便在今日。此人虽具深心,近年因自己不便出面,专命门人与正教中拉拢。金、银二姝心向正教,但温柔胆小,法力不如铁姝,天性又厚,知道师徒会短离长,不舍久出离开师父,因此与正教中人交往无多。铁姝强傲,不曾理会到师长心意,在外惹祸横行,结怨甚多。这女魔头尽管存有戒心,但天性刚愎古怪,人不犯她,她不犯人;真要触怒,多厉害的强敌,以及将来安危利害,均非所计。你们出去,一个不巧,与她对面,自吃大亏。再说这五云幄也不容你二人出去,还是安静些好。你们看凌真人、崔仙子还在吗?”
众人只顾说笑,目注前面强敌施展魔法,闻言回看,凌氏夫妇果然失踪,仙云未动,谁也不曾看见怎样走的。赵蕙恐钱、石二人闪失,本是师执前辈,便不客气,上前劝阻,没想无心涉及余娲。余娲门下弟子多人,平日自负得道年久,性较狂傲,岂能受得著其师威望有沾。最可气的是自开府以後,便将峨眉派及其交好诸人全恨在内,视若仇敌,不料这次在万分危急之中,连发求救信号,师父不曾赶来,全仗对头解救。并且灵峤诸仙一个未伤,连朱文、金蝉那等学道年浅的人,被困之处又是魔阵中枢最凶险的五婬台,竟会安然无损,惟独自己这面被肏得魂飞魄散。尽管释嫌修好,到底相形之下,就是不是意思。
内中三湘贫女于湘竹也因凶横任性,激怒了田氏弟兄,把她困入魔宫五行神牢之内,并还肆意讥嘲说:“你这样六根不全的丑八怪,再转一百世也不会有人看中,单你片面相思也无用处。休看天欲宫欲网情丝厉害,你还不配进去走动见识。只为你狂傲凶横,已无人理,为此给你吃点苦头。也许你运气好,在我五行禁制之下,截长补短,变成一个整人,再去投生,变猫变狗,能找一个雄的配对,岂不也是便宜?”
于湘竹生具畸形异相,最恨人说她六根不全的短处。以前游戏风尘,为此不知伤过多少人,哪禁得起对方这等侮辱。所受刑辱又极残酷。这一来,成了刻骨铭心之仇。只为天性yin狠,明知难胜,恨在心里,不曾发作。
这时觉著仇敌转眼势败,有机可乘,自身还有两件厉害法宝未用,又善隐遁专长。意欲乘机赶往地穴魔坛暗算田氏弟兄,报仇雪恨,正和同门暗中商量。赵蕙这样一说,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于湘竹当时大怒,误认灵峤诸仙仗恃五云幄天府奇珍,非主人自己开放,不能出去。当时狞笑一声,意欲立即用法宝强行冲出,免得师父少时到来,见众门人全在对头保护之下,为她丢人。
那旁女仙宫琳最是灵慧细心,知道赵蕙失言,又见于湘竹满面晦容煞气,惟恐引起误会,故意笑对朱文道:“赵师妹只是不令师侄们冒险,实则五云幄虽具防身灵效,只要会少清妙玄仙诀,本身功力稍高,均可随意出入。不过今日事太凶险,已有各位道长神僧作主,事有定数,能不出去最好罢了。”
于湘竹闻言,知其故意点醒出入之法。褚玲也看出于湘竹满脸晦色煞气,心中一惊。知她素不听劝,刚要伸手去拉,于湘竹已手掐少清仙诀,穿云而出,一闪不见。褚玲没想到走得这等快法,一把未拉住。想起师父好胜,这次不知何故应援来迟?少时飞到,如见门人托庇在对头云幄之中,心内必定不快。何如乘她未来以前一同冲出,能够报仇,或将神魔除去,固可挽回颜面。便和宫、赵诸女仙一说,立即冲云而出。下馀诸人也觉师父将到,留在里面必使师父面上无光,纷纷隐身追出。宫、赵诸仙见拦不住,只得听之。
金蝉忽然看出异样,惟恐钱莱、石完二人冒失飞出,刚一把抓住钱莱,石完也要追去,吃宫琳一把拉住。同时对面战场上形势大变。
老人跌坐血莲花上,恢复原来形状高矮。那激射空中的百丈火花、金碧光燄随著往下一落,高只丈许,将老人紧紧护住。血莲也缩成丈许大小。老人随将双目垂帘,彷佛入定。那莲瓣上所射出的金碧血燄越来越强,却不向外发射,齐朝中央聚拢,渐成实体,宛如一朵丈许大小还未开放的千层莲萼,凌空浮立,当中包著一个须发如银的老人。身旁神魔仍作八字形分两边排立,火花一收,风雷立止,神魔也不再吼啸,神态却更激烈猛恶。
因余娲门人都隐形神妙,一个未见,广场上静荡荡的。这一面是仙云滞空,冠裳雪映;那一面是红萼高矗,精芒丽霄,照映得满天云彩齐幻朱霞。再加上那十二个身材高大的神魔陪衬,越显得光怪陆离,奇诡惊人。
众人料知魔法将成,变生瞬息。只见那千叶莲花本是千层花瓣,由分而合,缓缓往上包来,只剩莲萼顶尖还未合拢。老人身坐其中,宝相庄严,神态越发安详,加上那副慈眉善目,直似上方仙佛,偶现金身,哪像内中隐蕴无限凶机,十分杀气的景象。
眼看莲萼顶尖已将顶层包没,忽听远远一声极清越的金钟响过。馀音尚在摇曳,悠扬不息,莲萼尖上忽然激射起十三丝极细微的彩色精芒,中央一根刚升起丈许,顶尖上叭的一声,现出一团黄影。晃眼彩丝消灭,黄影暴长,先现出一个与老人相貌差不多的魔头,跟著现出全身,身材相貌与老人一般无二。只胸前围著一片碧叶战裙,通体赤裸。下馀彩丝早分别朝神魔飞去,其急如电。
那十二神魔似早知道主人有此一举,以於钟声响处,立即回身相待,各把血盆大口一张,分头接去。一声欢啸,跟著怒吼飞舞而起,朝众人存身的云幄扑来。
云幄早往後退去。血莲上面主魔正是老人元神,也同飞起,只不前扑,那情态与神魔一般无二,只是比较沉稳。口中厉啸连连,似在发令神气。群魔闻得主魔啸声,忽然收势,先四方八面分将开去,腾空而起。到了半空,各将那门板般大的利爪往下一扬,立有五股暗赤光华朝下飞射,急如雷电。似这样,廿四只魔手齐挥,晃眼之间,整座山头又成了一片血海。
魔火所罩之处,余娲门人纷纷现身,各在宝光防身之下四散飞逃。有的边逃边由手上发出宝光雷火,朝神魔打去。哪知并无用处,至多将魔手挡住,得以逃生;或是稍为受伤惊退。可是魔爪又大又长,指上魔光更是厉害,刚刚惊退,晃眼又复当头抓下,动作万分神速。空中已被魔影布满,上面无法冲出重围,只得从下面,像冻蝇钻窗一般,狼奔豕突,东逃西窜。
那廿四条魔手像网中捞鱼一样,到处乱抓。下面被困诸人,只于湘竹不在其内,馀人全都狼狈异常。虽仗著修道多年,本身法力尚高,护身均是仙家至宝,逃遁神速,在魔手鬼影缝中钻来窜去,未被抓中,但是魔影由外而内,满空飞舞,往来抓扑,厉啸之声山鸣谷应,甚是惊人,齐往中心而来,为魔傀所碍,圈子越缩越小,眼看形势危急已到万分。
云幄中诸人自从主魔出现,魔影纵横,将余娲门人隐形法破去,便知不妙,虽然有了成算,也甚心惊。灵峤诸仙早知就里,还不怎样,金蝉见下面诸人危急情势,动了义愤,首喊:“我们大家同出,拼著冒险,救他们一救如何?”
钱莱、石完手掐凌浑所传的灵诀,往外便冲。因云门已被女仙赵蕙封闭,休想出去。朱文有欲无情,只盯著金蝉,不为余娲门人险境所动,见李洪却是微笑不语,忙劝金蝉道:“洪弟平时又很淘气,如何这等安详?果真这些人要遭惨劫,灵峤诸位道友也无坐视之理,要你师徒心急作甚?”
话未说完,廿四只魔手一齐聚向中心。那十几个余娲门人也会合在一起,各将主光结成一个大光团,似想合力抵御。但是八面受围,眼看魔爪鬼影重重交压,正缓缓往下降来,宝光也越发暗淡,耳听主魔又在长啸发令,眼看这十多个修炼数百年的道术之士难逃毒手,连形神全要被神魔吸去。
猛然一声雷震,先是一团紫气,九朵金花,由下面飞将上去。紧跟著又是一道紫色金光往上飞起,将那魔手一挡。魔手上所发出的碧光,立被九朵金花照灭。
同时一片五色云网电也似急飞起,罩向被困诸人头上,只一兜,便连人带宝一齐网去。众人认得那三件法宝,正是凌浑的九天元阳尺、崔五姑的七宝紫晶瓶和采取五岳轻云炼就的锦云兜。
凌氏夫妇已同现身。凌浑手指前面,笑骂道:“老魔头枉自费尽心力,纵魔行凶,眼看大难将临,还不醒悟。我们先将你这十二残魂朽骨的邪气破去,省得少时被人趁火打劫。你不过丢几个死骷髅,却为别人留下祸害。”
这原是瞬息间事,凌浑话未说完,崔五姑七宝紫晶瓶内早飞出两股宝光,看去和火一样,但是色彩鲜明,从来少见。最奇的是初出好似两根火柱,百丈朱虹,才一出现,前头忽然爆散,化为龙眼般大的火珠,霹雳连声,宛如千万颗母子连珠炮同时爆炸,整座魔宫立被火雷布满,如海如山。就这晃眼之间,只听神魔一声惨嗥,老人为神魔所炼法身全都被震成粉碎。
所幸主魔识货,认识那是专破魔法邪燄的雷泽神砂,知道骤中暗算,难於抵御,又与神魔心灵相合,收发绝快,忙即回收。那雷泽神砂也真神妙,本已由无量火星化为百丈红云,火海一般笼罩全山,除一朵血莲外,全魔宫的景物已成灰烬。那火海一般的红云只一闪,仍恢复原状,变成两根火柱朱虹,由大而小,仍往那小才寸许的七宝紫晶瓶口中射去,连人带宝一起不见。
主魔看出神魔受伤甚重,不由急怒交加,切齿痛恨。正待行法还攻,猛又听敌人笑骂:“老魔头,少时自有人来制你。我不过见你行凶欺人,看了有气,稍为多事,谁耐烦和你这老不死一般见识?”
再看半空云幄之中,敌人和所救十馀人又在里面现身说笑。同时猿长老也在云外出现,高呼:“适才我在空中观察,那话儿快来了,莫要受了误伤。”
说完,青白光华一闪即隐。主魔闻言,心便一动。及见对面敌人笑骂轻视神情,重又暴怒,张口一喷,那十二骷髅立时暴长,大如车轮,凶威再振。主魔也离开血莲上空,飞舞前飞,随在後面督队,一同磨牙张唇,呼啸怒吼。
这朵千层花瓣的血莲萼就是yin阳十三魔的本体,那血莲yin魔却揉合在屍毗老人元神之内。yin魔微化了尊胜禅师躯壳後,就是等主魔出击,然後潜入血莲内,篡夺操控,驱使之以暴制暴。屍毗老人元神离体,躯壳只能因循处变,警觉不高,更难察查先天真气。血莲本体就被yin魔的玄yin魔焰逐丝渗透,同型同色,连丽山七老也一无所觉。
yin阳十三魔扑向云幄,不料那云幄在仙法妙用之下,暗中另有埋伏。这晃眼即至之地,竟会不曾到达。主魔毕竟法力高强,已觉不妙。不知对面敌人用甚仙法,颠倒挪移,以自己这高法力,竟会追他不上?在未查明虚实以前,追也无用。
猛听风云破空之声,与寻常剑遁不同,立令群魔停住,还是抵御另一强敌要紧。
听凌浑发话道:“我本不难代你挡住,不令你那对头欺凌你这孤老,无如你这老家伙不知好歹,且将来人放进,看你有多大神通,敢於如此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