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抱在一起痛哭的母子消失，另一个地方，看上去已经有七八岁了的小男孩儿坐在角落里，看着前方相互追跑的几名孩子，满眼羡慕。
那几名孩子在相互嬉戏着，其中一个梳羊角辫的男童摔在了地上，其他孩子们边跑边笑话他，没有人去扶他。
角落里的小男孩儿见男童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悄悄靠近几步，然后跑上去将男童扶起来，说：“弟弟别哭……哥哥扶你！”
跑了的孩子们都回来了，站得远远的叫道：“废物！谁让你从后院出来的？你快滚开！”
“我娘说你母亲是疯子，你是小疯子，被你碰了会变疯的！你快放开聪弟弟！”
“我不是、我不是疯子……”
“废物！滚开！不要碰我！”梳羊角辫的男童将小男孩儿狠狠推开，抓起手边的石头砸了过去，见此其他孩子们也捡起地上的石头往小男孩儿身上丢……
四面八方出现了许多情景，全部都是这个小男孩儿。
有的是他正被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按在地上踢打，有的是被几名美妇人指着鼻子辱骂，有的是被人将剩饭剩菜泼在身上……
所有场景均消失了，取而代之，一名温润俊朗的青年出现。
青年嘴角带着温文尔雅的俊美微笑，怀中搂着一名高挑清艳的女子，女子正柔声诉说：“徐师兄放心，这次师妹陪你一起去玄阴之地修炼尸煞诀，你一定会顺利进阶后期的！”
“柳师妹，为兄此生有你足矣……”青年柔声说道，女子满面甜蜜笑意。
待女子离开后，青年目视她的背影，柔和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冷，低声自语：“我不能困于儿女私情。”
“啊——！！”
一声巨吼蓦然响起，弥漫的紫雾如同一块幕布般被撕裂了，黑暗涌了出来，密密麻麻笼罩住这一方天地。
满目漆黑中，徐飞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狂暴的大叫着。
在他周围站了许多人，有面容英俊却神色刻薄的中年男子，有许多穿戴华美满面嘲讽之色的美妇人，有几名粉雕玉琢却满脸轻蔑的孩童，有方才那用鞭子抽打亲生儿子的女修，还有怨愤恨恨的柳潇潇……
“你这孽子，为父当初就不该心存不忍留下你！你居然敢伤害你的弟弟！”
“我没有……我没有……！”
“徐飞，你若是不乖乖听慧儿的话给她当狗骑，我就去老爷面前告状，让你和你那没用的母亲一个下场！”
“徐飞，你怎么能抢聪儿的玩具？……什么？聪儿给你的？胡说！这是聪儿最喜欢的玩具，从不离手，怎么会给你！你居然撒谎！看我不打死你这小杂种！”
“我没有……我没有撒谎……”
“嘿嘿……孽种，被我娘打了吧？你真以为我会把我的玩具让给你？你那双脏手，也配碰我的东西？哼！”
“徐飞，我娘说你娘亲会法术，你也会么？快给我变点有趣儿的东西出来，不然我去告诉爹爹你欺负我！”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飞儿……飞儿……答应母亲，永远不要被感情牵绊！”
“徐飞！徐飞！……你会有报应的！你不得好死，死后也别想解脱！”
“别说了……！别说了！”
人群包围中的徐飞捂住双耳发出崩溃的大叫，人群一个接一个化作黑烟，最后所有黑烟凝聚为一个高大的黑影，立在他的面前。
徐飞仿佛瞬息之间便筋疲力尽了，两眼涣散，表情呆滞，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生气尽失。
黑影将手覆盖在他的头顶，他毫不躲闪，有九个颜色不一的光点自他的眼、耳、口、鼻飞出，闪着静静的光芒。
最后，一个紫色光点自徐飞头顶缓缓冒了出来，黑影张开大口，猛地一吸。
第137章 无痕
黑暗中电闪般从远处飞来九个月轮击在黑影身上，黑影立时化作烟雾消散。
无瑕飞身而至，招手收回月轮, 转头目光复杂的看了眼跪在地上了无生气的徐飞。那紫色的光点在黑影消失后, 又回到了徐飞的头颅里。
九个光点闪动着微弱的光, 有四个无声散去。
无瑕道：“这些是……”
“二魂七魄！”
无瑕立惊，接着便见五个光点也一下就不见了。
“他的二魂七魄……！”
珈兰叹道：“他没有打破自己的梦障, 我们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所以二魂七魄才这般轻易就散掉。他体内的元魂大概过不了多久, 也要散掉了吧……”
徐飞的脸上仍旧是那副疲惫空洞的样子, 不知在最后一刻, 是不甘还是解脱, 亦或是那一刻他根本不知他已死去。
无瑕看着他, 渐渐蹙起眉来。
若是在被拖入这个梦境前遇到徐飞，无瑕绝对会毫不犹豫杀了他。但目睹了那一场场梦境，无瑕对这个人的感觉已经变得非常复杂。
尽管她不愿承认，内心深处她却清楚地知道, 她在他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过往。
徐飞的一些苦, 一些痛，她感同身受。事实上，徐飞比当初生长在无家的她更加不幸。
他已是一名结丹后期的高阶修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整个人界也可称霸一方，而即便他已如此强大，内心深处却始终被那些数百年前就已经死去的渺小凡人们、被那些久远到如同尘封在前生的往事所死死禁锢着！
他最终没能走出那些过去，陨落在此，她竟然代他升起了不甘与悲伤。
“啧！糟了！”珈兰突然道。
“怎么？”
“这小子未能打破他的梦障，我们出不去了！”
“那梦障不是已被我……”
“那是徐飞的梦障，只有他本人能够打破，你只是令梦障暂时消失而已！现在徐飞死了，梦障不会再出现，梦主已死，我们无法离开这个梦了！”珈兰说完急切的开始搜寻出去的方法。
无瑕忽而轻声说：“……他的元魂还未散，并不算真正死亡了吧。”
“难不成你还异想天开的要给他引生？别说你根本不会引生之法，这里也没有用来引生的魂魄！不算死亡算什么？”珈兰烦恼之中挖苦了她一句。
无瑕却没有在意她的话，施法令徐飞盘膝坐下，自己走过去坐在他对面。
“……你要干什么？”
无瑕抬手在徐飞脸上轻轻一拂，阖上他的双眼，平静说道：“只要元魂不散，仍旧可以招来梦障。”
“你如何令他元魂不……”珈兰说到一半，突然明白她的打算，“尸卫？”
无瑕目视已经死去的徐飞，仿佛是在对他说话：“看你的造化了。”
尸卫炼制之法中，记载了多种不同类型的尸卫，强弱不一各有所长，由低级到高级，相应的炼制方法由简单到困难。
在所有类型的尸卫中，有一种最高级的尸卫被称为“皇级元卫”，这种尸卫与其他类型的尸卫不同，不但将完整保留躯体生前的修为与神通，还能够修习新的神通，最重要的是，尸卫的修为能够成长！也就是说，皇级元卫是一种能够不断变强的傀儡。
此种尸卫之所以命名为“元卫”，因为这种尸卫是所有尸卫中唯一一种需要保留躯体元魂的，这也是无瑕选择将徐飞炼制为皇级元卫的原因——只有炼制为皇级元卫，才能够将徐飞的元魂留在躯体中，招来梦障。
炼制皇级元卫的方法是所有尸卫炼制之法中最困难的，因为相比起其他尸卫炼制之法直接毁掉躯体元魂的做法，炼制皇级元卫需要将躯体的元魂分离做无数细小的支流，融于躯体的每个部位，正是因此皇级元卫才能够继续修行提高修为。
分离元魂的一步是最困难的一步，不允许半分失误，否则失败。
但幸运的是无瑕神识强大，且修习过魂道。以魂力配合神识分离元魂，成功几率大幅上升。
无瑕闭目，如同龙骨山上感悟魂道时一般令自己的意识归于虚无，渐渐的，一股单纯的只属于魂魄的力量在神识的承载中，进入徐飞的眉心。
徐飞的元魂静静飘浮在识海深处，淡紫色的微弱光芒渐闪渐熄，无瑕的神识将其包裹，防止了云魂的流散，魂力进入元魂之中，一点一点将其分离……
这个步骤无瑕做的十分缓慢且仔细，保证着不让徐飞的元魂受到半分伤害。十日十夜过后，徐飞的元魂被分离为无数细流，由无瑕用神识一一引导，融入躯体各处。
这第一步整整一个月后圆满完成。
无瑕睁开眼，看着对面如同沉睡般安静的徐飞，虽然疲惫，神色中却有明显的欣慰。
接下来要为尸卫淬炼肉体。
修士随着修为升高，肉体会愈加坚硬，但这种程度比起专门修习了炼体功法的修士或天生肉体坚硬的妖类相比，是远远不及的。
不论是哪种尸卫，其肉体的坚硬程度都必须比□□为修士高，如此才能够为主人挡下大威力攻击。
淬炼尸卫肉体的材料并不是固定的，除了要求阴阳五行七种类型的材料必须都有且用量平衡外，材料越是珍贵，效果会越好。
无瑕身上有许多当初为了炼制九离流尘月而收集、最后没有用完的材料，包括几种核心材料月髓晶、火炼精、紫涛玉露与霜寒液。
九离流尘月何其坚固，用这些材料淬炼尸卫肉体，绰绰有余。
无瑕按照尸卫炼制之法上的记载，在地上布下复杂的熔炼法阵。徐飞坐于法阵中心，无瑕一拍乾坤袋，上百种材料一个接一个飞出来，飘浮在法阵上方。
无瑕用丹火将其一一融化为液体，然后在法阵各处安置上品灵石，法阵上烧起一圈烈火，融为液体的材料涌入徐飞的四肢百骸，火舌上涌爬满了徐飞的身体，将他覆盖为一个火人。
又是一个月后，火焰散去，法阵上的光芒黯淡下来，阵法中心盘膝而坐的徐飞衣衫均已被焚毁，露出周身金光灿灿的肌肤。
若是其他种类的尸卫淬炼肉体，到此便结束了，而皇级元卫淬炼肉体的不同之处，在于多了一步，那就是要炼化一种天地灵物在皇级元卫的肉体中。
皇级元卫之所以能够继续修行，除了元魂分散在躯体内，另一个原因便是天地灵物与肉身融合，肉身有了灵体的灵性。若是天地灵物足够珍贵，皇级元卫在炼制成功时修为便会有所提升！
这一步，是炼制皇级元卫的另一个最困难之处。因为天地灵物可遇不可求，即使侥幸得手，也少有人舍得不自己拿来修行而用于炼制尸卫。
而这对无瑕来说不是什么困难，因为她正有一种一界难求的珍贵天地灵物——帝月流浆！
天地灵物往往一滴一毫便可发挥大功效，而无瑕手上的帝月流浆有一大瓶。
无瑕毫不吝啬的拿出帝月流浆引导入徐飞体内，放出灵力助他彻底炼化。这与白煊四兽吞食了帝月流浆拼了性命去炼化不同，皇级元卫虽有元魂，却与其他尸卫一般没有任何自主意识，算是一个通常意义上的死人，除非飞灰湮灭，否则不会再死一次了。
但尽管如此，这一过程无瑕也必须极其谨慎，帝月流浆毕竟是太过珍贵的精华之物，即便这具肉体已经死了，也很难保证不会发生意外。
无瑕用灵力将徐飞的身体紧密包裹，感受着他身体内每一处细微的变化，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炼化他体内的帝月流浆。
不知不觉，这一过程便持续了三个多月。
三个多月后，坐在那里的徐飞周身肌肤已不是金属般的光色，而是正常人一般的健康白皙。
而此时他的修为，已经达到了结丹后期巅峰！距离元婴期，只差临门一脚！
炼制皇级元卫到这一步，几乎已经成功了。无瑕坐在徐飞的对面，在最后建立皇级元卫与主人的联系这一步，她选择用魂血替代了心血。
用魂血建立神魂联系效果如何，尸卫炼制之法上是没有记载的，但是无瑕认为，这么做应该可以获得皇级元卫绝对的忠诚。
两滴紫红色的血液没入许飞眉心，无瑕轻轻舒了口气，闭目调息，恢复这近半年来消耗的灵力。
十日过去，黑暗中的无瑕轻启双目，同一时间仿佛神魂深处有感应般，坐在对面的徐飞也睁开了眼，漆黑的双眸中一点明光，璨若星辰。
虚幻的人影如同被召唤般一个个出现在了四周，徐飞不动如山。
人影化作黑烟凝聚在一起，梦障再次出现，无瑕淡语一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