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升仙城位于九大派之首太玄山脚下，城中自然有一家门面不小的珍粹阁分店，以无瑕的财力，在珍粹阁买一件精品法器不在话下，但正是因为珍粹阁规模庞大藏品等级划分细致品种繁多，自然出入的高阶修士也就多了。
无瑕修为不高却身家不菲还怀有异宝，若不小心露了马脚便得不偿失了。聚宝斋只供应炼气期修士适用的法器，没有高阶修士出入，便安全许多。
胖掌柜揭开第一个托盘上的红布，红布下是一把银色的短刺，材质看似钢铁，十分光滑。胖掌柜介绍道：“此物名为惊魂刺，顾名思义，专刺神识。此物为一名筑基初期的前辈用下等魂石炼制，对肉身伤害不大，但可对元神造成伤害，即便无法伤敌太深，至少也能挣得一瞬机会逃遁保命。”
他走到第二个托盘前，揭下红布，里面是一个小巧的碧绿铃铛，“幻音铃，筑基初期前辈炼制，其内有三道幻符，可令对手在斗法中产生幻觉三次，使用时机得当可轻易惑敌制胜！”
他走到第三个托盘前，揭下红布，“青鸟环，筑基中期前辈以青鸟尾羽炼制而成，可将对手牢牢缚住，且被缚之人修为被压制一阶……”
“红樱尾，筑基中期前辈炼制，绝佳的隐秘跟踪之物，悄悄贴在对方身上，百里之内都能感应到对方所在……”
“鸣蝗鞭，筑基中期前辈炼制……”
“鱼肠剑，筑基中期前辈炼制……”
“嗜血镰，筑基后期前辈炼制……”
“八极六刃，筑基后期前辈炼制……”
……
胖掌柜一个一个介绍下去，黄豆眼时不时朝无瑕瞄上几眼，无瑕的神情都被遮挡在斗篷下，胖掌柜看不出她有什么反应，渐渐的心里开始有些忐忑。
“最后，小店唯一一件结丹期前辈炼制的法器，五灵珠。此物并非攻击性法器，而是能够抵挡相克的五灵属性法术攻击，如果是自身施展五灵法术攻击别人，则有一定加成作用。但此物为消耗品，每颗灵珠都只能用一次，用完之后立即自爆。客官，小店的珍藏品都介绍完了，你可以仔细挑选！”胖掌柜说完，立在一旁。
无瑕起身，一个托盘一个托盘挨个看下去，胖掌柜拿眼角偷瞟她，心里开始怀疑刚才她掏出来那两颗中品灵石就是全部家当了，随即后悔一次性把店里的珍藏品全拿了出来。那两块中品灵石虽然大，但加在一起最多也就能买眼前那些法器中最便宜的三四件罢了，难怪这人一直对着那些法器发呆犹豫不决。
在他人看来无瑕是在发呆沉默，事实上她正在与珈兰商量哪些法器适用于这次上古遗址试炼。两个人模拟了几种对敌方案，讨论了几种法器使用组合，都兴致勃勃，而站在一旁纠结的胖掌柜却越等越兴致缺缺，就在胖掌柜的黄豆眼无精打采的就要闭上时，无瑕终于转过头来，指了三个托盘：“这三样，我要了。”
胖掌柜一看她指的东西，立即眼冒精光精神头回来了，热情笑道：“一共十颗中品灵石！若是客官你还有方才那种品质的中品灵石，四颗就够了！”
“我没有那么多中品灵石。”无瑕道。
“啊？”胖掌柜一愣，随即又笑道：“没关系，下品灵石我们也收，不过需要依品质兑换……”
“我也没有那么多下品灵石，简单跟你说吧，我没有那么多灵石。”无瑕干脆道。
胖掌柜脸上的笑僵了一刻，转为暴怒：“客官是在拿小店开玩笑么？实话告诉你，小店门面虽小，没有筑基期的护卫，但炼气十四层的伙计还有那么几个，对付你……”
无瑕打断道：“掌柜别急，在下绝无拿贵店开玩笑的意思。在下虽没有太多灵石在身上，但运气颇佳，前些日子得了些灵符，在下用灵符换取这几样法器，掌柜看可好？”
胖掌柜又是一愣，无瑕拿出三张符箓，“这两张火符换惊魂刺与幻音铃，这张天运符再加上刚才那两颗中品灵石换五灵珠。够了么？”
胖掌柜盯着那三张符箓。
说起符箓一道，着实有些学问。
修仙界符箓种类众多，攻击型、防御型、辅助型……还有一些想也想不到的特殊效用型，根本没有人数的清。最常见的要数五行符了，顾名思义，就是能发挥出金木水火土五行之术的符箓，而即便是这种最常见的符，也是千百不一的。举个例子，同样属于水系法术的两张符箓，可能一张是攻击型，另一张却是防御型。
符箓大类下还分了小类，种类众多决定了它的品质也参差不齐。修道中人理论上将常见符箓分了三等，即根据其内蕴含的灵力强弱划分为低级符箓、中级符箓、高级符箓。分别相当于炼气期水品，筑基期水品，和结丹期水品。
有人要问了，难道没有相当于元婴期水品的符箓么？
答案当然是有的。只不过制符一道原本便越是往高深处钻研越是复杂深奥，制出一张等同于结丹期水品的符箓都不知要浪费掉多少珍贵材料才能侥幸成功，可媲美元婴期水品的符箓在修仙界是多么难得，可想而知。所以符箓等级一说，针对的只是市面上时常有流通的那些符箓而言。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符箓分了等级，但这个等级也只是个笼统概念罢了。
试想修士每个小境界都还分了初期、中期、后期三段，符箓怎么可能每张都能发挥出同样的威力？
事实上，符箓根据制符人的不同、使用材料的不同、制符手法的不同等诸多因素差异，所能发挥出来的效力都是不同的。例如几张中级符箓，究竟相当于筑基初期、筑基中期还是筑基后期水品，是需要一一甄别的。
符箓等级只给符箓划了大分类，每张符箓的具体效用如何，还要仔细分辨，这就要看个人眼力了。没点符道知识，想鉴别符箓是很麻烦的。
而碰巧胖掌柜对符箓一道颇感兴趣，只见他观察少卿，黄豆般的小眼里涌出喜意。
这可是中级符箓啊，相当于筑基初期修士的攻击了！
“够、当然够了！只是客、客官，既然有如此珍贵的符箓，为何还要来小店……”
比这高级的灵符无瑕多得是，一笑：“符箓用一次就没有了，万比不上一件顺手的法器放在身边安心。再者，在下修为不高，机缘巧合得了如此珍贵之物，若不及早脱手反而惹祸上身！现在拿这些符箓换几样合适的法器，你我各取所需，不是正好？”
这话确实在理，胖掌柜眉眼一弯，又恢复了热情至极的笑脸。
银货两讫，胖掌柜将无瑕送至门前，意有所指笑说：“客官今后若还需要合适的法器，尽可再来小店！实不相瞒，我们聚宝斋已经联系了多位炼器师，开辟了许多门道，准备出售筑基期修士适用的法器了！小店在此恭祝客官这次上古遗址历练大获丰收，筑基成功！”
无瑕颌了颌首，并未说什么，离开了聚宝斋所在的三层小楼。她在城中又四处晃荡许久，期间还去了一次敬芝堂询问凌飞秀寻找赤梨草的事，这才放出青叶碟飞离升仙城。
直到距升仙城已有一段距离，珈兰才道：“那胖掌柜心思倒是敏捷，一下就猜到你在为上古遗址历练做准备。不论他是否相信那三张符箓是你偶然得到，单凭他没有让人跟着你这点，若今后他那里真有筑基期的法器出售，你也可以去看看。”
无瑕今日来升仙城主要是为了挑选法器，从聚宝斋出来后逗留城中不走，除了置备一些零碎用品，另有一个目的便是防范别有用心的人。
那胖掌柜送她出门前那番话现在想来，他不见得相信她身上只有那么几块那种品级的中品灵石，也不见得看不穿她未免钱财露白以物易物的手段，但他并未打什么坏心思，从这点看，若今后他那里有合适的东西，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雨似乎下的更大了，无瑕掐诀召出一层无形的壁障将青叶碟笼罩住，然后脱下斗篷，打开灵兽袋。
白煊和陆吾一下就跳了出来在青叶碟上追逐奔跑，小波慢腾腾挪动圆滚滚的身子来到无瑕脚边，蜷成一个圆球无聊的打哈切。无瑕坐下，将它抱到膝盖上抚摸它背部柔软的毛发，它的眼睛眯得更细了。
无瑕淡淡笑了，这四年来她慢慢感觉到如何与小波相处了。白煊和陆吾在一旁嬉闹，小波在腿上睡觉，无瑕抬首望着昏暗的天空与细密的雨帘，脑海中想起一些事，眉头渐渐又蹙了起来。
上古遗址试炼还有半个月即将开始，近日已经是确定人选的阶段。虽然蓝师兄说过报名参加试炼的人不会太多，但她仍然不放心，她清楚记得当年七星阵中，太玄山与极真殿双方弟子对试炼一事是何反应。所以今天离开太玄山前她曾特地去恒远殿绕了一圈。
即便报名之人没有山呼海啸那么汹涌，也绝对远远超过了一百个，并且这些人中不乏炼气十四层大圆满者！她如今的修为在这些人中只是中等罢了，如何拿到一个名额？
她的手缓缓落在了腰间的乾坤袋上。
恒远殿司门内一切弟子事务，这次说不准又要去找瑶光的父亲寂峒长老了，什么样的灵物能引起一个结丹长老的兴趣，却又不惹这位高阶修士起疑心呢？
第23章 夜语
回到太玄山已是夜间，无瑕飞过山门时朝恒远殿的方向心事重重望了一眼，便直接回了青云谷。
青云谷的禁制仍处于全部开启的状态，和早上离开时一样。青叶碟在篱笆小院外降落，还未停稳，原本伏在无瑕腿上呼呼大睡的小波猛地撑起身，眯成一条线的眼中闪出一道精光，四肢胖爪子一伸，整个身子就像个球一样射了出去。
无瑕追着小波来到后院，忽然看见不远处的一个颀长身影。
一株千年大树下，一袭白衫在晚风中衣袂飘叠，宁静的月色垂落俊雅的容颜，整个人如同凝结千万年的冰雪般清澈出尘。
早在从林萍口中听到他的传闻时，无瑕就知道将来会有重逢的一日，但她一直以为，那至少也是在她成功筑基、甚至是结丹大成的时候了。尽管这些年她一直在为他照顾灵兽，但她从未想过竟然这么快，就可以再次见到他。
难怪青云谷的禁制没有丝毫异样，那些禁制原本就是他亲手布下。太玄山最年轻的结丹后期长老，九大派最前途无量的结丹修士——风子漓！
风子漓轻轻揉弄小波的脑袋，转头朝这边看来。
接触到那双依然没有任何情绪流动的双眼，无瑕猛然回神，上前拜道：“风前辈……风师祖！弟子无瑕，拜见风师祖！”
风子漓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似是有些恍然的道：“原来是你……这几年是你在照顾小波？”
原来他一直不知道接管了青云谷的人是无瑕。也对，这几年他都是遣人前来看小波的情况并支付报酬，本人却一次也没来过。恐怕他连她从谁手上接过来这差事、甚至林萍此女是谁都不清楚。无瑕心里觉得果然如此，同时有些淡淡的失望。
小波蹭着风子漓的腿一副又要入睡的模样，风子漓抚摸着它的头顶，淡声道：“听前来看望小波的弟子回报，这几年你将小波照顾得很好，今日一看确实是这样，辛苦你了。”
“小波它很好照顾，弟子并没有特别……”无瑕连忙摇头，好奇道：“小波……是风师祖的灵兽？”
“小波乃我早年出外寻找一样材料时偶然遇上，那时它才刚出生，被几名修士抓去炼化，我顺手救了它。小波因过去际遇对修士大多厌恶，小波这种妖兽一族又不屑于成为修士的灵宠，我与它便并未血契认主，它不算我的灵兽。”风子漓想了想，缓缓道。
小波是何种妖兽？无瑕心头冒出疑问。这四年她也好奇过小波的种族，但妖兽的种类实在太多，小波一天到晚除了吃睡晒太阳几乎没有别的事，更从未展现过任何神通，连珈兰都探究不出它究竟是什么。
不过好奇归好奇，她到底没有问出口。小波是哪种妖兽与她并无关系，她不希望风子漓认为她是个多事的人。
小波又睡了起来，白煊和陆吾不知跑去何处玩耍了，后院陷入无声。
无瑕微微低着头，并没有发现风子漓打量她的眼神渐渐有些困惑。
风子漓觉得这个小辈很奇怪。他记得上次见她时她只是炼气二层却用一颗目障珠遮遮掩掩，而眼前，她已有炼气十二层的修为！
短短六年修为精进十层，即便是最底层的炼气期，这修行速度也太过惊人！若说这小辈天资超群便也罢了，但当年他就看出来她是庸才资质，并且半数道脉休眠。
她身上必然是有秘密的。但风子漓是个淡泊的人，不是与自身息息相关的事从来不放半分心神，因此只是得出这个结论，便不再深思。
无瑕感觉到他的注视抬眼看来，他缓缓转开眼道：“我今日去太清宫见掌门师兄，回程路上顺便来看看小波，来到青云谷时谷中无人，便自己进来了……”
虽然青云谷是风子漓的地方，但毕竟现在是无瑕在住，他本想对自己不请自来擅自进入姑娘住处简单解释一下，无瑕却误会了他对无人招待心有不悦，忙道：“弟子不知今日风师祖要来，一早便去了山下升仙城坊市……”
“升仙城坊市？”风子漓淡淡念道，看她，“你要参加上古遗址试炼？”无瑕话语一断，他道：“十五年一届的上古遗址试炼即将开启，每次到这个时候去升仙城的炼气十层以上弟子几乎都是为了此事。”
既已被猜到，无瑕也不好否认，点头。
风子漓道：“取得名额了么？”
无瑕摇头。
“有何打算？”
无瑕自然不敢告诉他准备贿赂恒远殿长老的事。
风子漓只当她心里没底，默然半刻，翻手取出一块碧绿玉简，广袖轻轻一挥，玉简漂浮到无瑕面前，“明日拿此印牌去恒远殿找寂峒师兄，就说我举荐你参加试炼。”
无瑕一怔，面前白光涌动又出现一条长长的白绫。那白绫只出现时在眼前一闪便消失无踪，无瑕抬手，却明显感觉到了白绫如丝般光滑冰冷的质地。
风子漓道：“此乃飞羽绫，只有在遇血时才会现形，正适合炼气期使用。此物年代已久，神通大不如前，不过或许也可在此次试炼中助你一二。”
无瑕震惊的捧着两样东西，“风师祖……为何……”
风子漓施了个诀将熟睡中的小波从腿边轻轻移开，淡淡道：“这几十年来在青云谷照顾过小波的弟子有许多，你是唯一一个得到它认可的。我常年闭关无暇与它相处，就当是你帮我照顾它的报酬吧。”说完，召出一件飞行法器。
无瑕忽然一步上前，原本轻易解决了正让她头疼的名额问题、又获赠一件法宝对她而言是求之不得的事，但这一刻，她宁冒可失去这些的险也不想他就这么走掉。
她总觉得如果她将这些当做报酬收下，他与她就真的只是师祖与低阶弟子的关系了。
“可是这四年来风师祖都让人定期送来了灵石做报酬，我已经拿到应得的报酬了！”
风子漓回头看她，迎着他冰玉一般清澄无绪的双眼，无瑕的心口瞬间灼烧起来，她似乎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弥漫在两人之间。
“那么你觉得，这是什么？”仿佛过了许久，风子漓轻淡的声音才响起。
无瑕心神凌乱的咬了咬唇，蓦然直直凝注他的目光，眸色清亮，清晰说道：“这是……是我欠你的！这一生，将来，我一定会站在与你同样的位置，到时……到时……”
“到时？”风子漓不解的微微蹙眉，无瑕却没有勇气也不知自己想再说什么了，抱着两样东西低下了头。
风子漓想了会儿，还是不明白，只是眼前神色激动的少女令他升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方才她看着他时那坚定而无比明亮的目光，令他不由自主有了一个想法。
他伸手轻轻触上她头上垂曳的雪白缎带，无瑕感觉到他的碰触，惊讶的抬头，他自言自语般：“既然是欠我的，也不在乎再多欠一点。将来如何，真有那日，到时再让我看看吧。”
那缎带自他修削的指尖飘落，隐隐散发着淡淡荧光。他没有再说什么，无声离去。空旷的小院中只剩下无瑕一人，晚风吹在脸上，冰凉的触感似乎在告诉她，身心的火烫。
天云十七国中南部有一个小国名为星武，星武国东部与邻国交界处有一片陡峭群山，绵延万里，越往山深处走，越是人迹罕至。
这日清晨，这片大山中起早入山砍柴的樵夫、采药的郎中偶尔会有人发现有一道长长的黑影在天空中闪过，往群山深处急速飞去。有人认为那是一只巨鸟在飞跃这片山脉，也有人认为是群鸟迁徙，也有人只当自己花了眼。
这些凡人不知，他们头顶上空正有一队修士驾着飞剑匆匆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