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贺词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绑在了床上,四周光线昏暗,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霉味。
头顶是发黄的纱制床帐,身下是不太舒服的木板床,垫褥也潮乎乎的,屋内陈设简单,仅有一把木凳和一张木桌,墙角堆放着杂物。
这哪儿?
思索间,门被从外打开,走进来一个年轻女孩,手里端着碗筷,先警惕的瞧了贺词一眼,似乎不大情愿的样子,走到床边,“咚”的一声把碗摔在床边的木凳上。
“以后再敢跑就打断你腿,饿你个三五天,看以后还老不老实!”
说到这儿,年轻女孩又呸了声:“狐狸精!”
年轻女孩说的是方言,贺词听不大懂,也清楚不是什么好话,按她以前的脾气,指定要给眼前这个年轻女孩一点教训,但这会儿她还没摸清状况,头也疼得厉害,一句话没说,任由年轻女孩骂。
“要不是买你,阿爸不会去卖血,二哥也不会去镇上打短工。”
“就因为你,花光了家里所有钱。”
“赔钱货!”
见贺词不搭腔,年轻女孩估计觉得没劲,骂了几句便把绑在她手腕上的麻绳解开,然后出去,把门从外面反锁上。
贺词活动着手腕从床上坐起,瞥了眼木凳上的粗瓷碗,没犹豫的端过吃起来,丝毫不担心年轻女孩会害她。
如果真想让她死,她也不会活到现在。
吃饱喝足,贺词靠在床头,环顾眼前陌生的环境,直到瞧见墙上挂了面破碎镜子,顺手摸来看——
一张年轻陌生的面孔出现在镜中,肿眼泡,毫无血色的嘴唇,杂乱的头发,配上惨白的脸色,乍一看倒像个女鬼。
饶是贺词不想承认,也改变不了摆在眼前的事实,她夺舍了别人的身体。
通俗来说,就是借尸还阳。
在此前,贺词是个道姑,无父无母,从记事起就长在三清观,跟道观里的老道,也就是她师父相依为命,直到师父去世。
老道大限将至前将三清观交给了贺词,唯有一愿,盼望贺词能继承道统,发扬光大。
正当贺词踌躇满志,准备修缮道观,再招几个徒弟时,她死了。
还死得不明不白!
贺词揉揉发胀的脑袋,在混乱的思绪中慢慢理清原身情况。
巧合了,这具身体也叫贺词,跟她同名同姓,只不过命格却大不相同。
原主父母健在,家境优渥,本科毕业之后并没有从事跟专业相关的行业,而是成了一名漫画作家,时常去全国各地旅游寻找灵感。
原主最近一次的出行在五天前,跟好友结伴前往黔南采风,两人相约在西宁火车站碰面...
之后发生了什么,贺词脑中便没了记忆,如果她没猜错,原主应该是碰上了人贩子,被贩卖到了眼前这个地方。
理清思绪,身上似乎也有了点力气,贺词走到门边,试着拉拉门栓。
她这边刚发出点动静,外面就传来了高喊声:“老实点!当心我拿棍揍你!”
听出是年轻女孩的声音,贺词清了清嗓子,跟她好声好气商量:“我想上厕所...就是...蹲茅坑。”
“屋里有桶!”
贺词四下看了看,见床底下放了个木桶,里面装着不明液体,心里不由犯恶心。
难怪屋里一股子怪味...
年轻女孩显然不准备搭理她,骂几句便没了声音,贺词伏在门上听了会儿,外面除了鸡鸭声,再没有一点动静。
以前贺词听老道提过,在有些偏远地区的农村,因为太穷,没有女人愿意嫁过来,村里的男人到了适婚年纪,只能靠从人贩子手里买媳妇传宗接代。
一旦买到手,不管情不情愿,很少有人能再出去,只要有一家媳妇逃跑,全村人都会帮着逮,甚至方圆数十里的前后村落都会帮忙,越是偏远的地方越难逃。
也就是说贺词如果想出去,要对付的不仅是这一家人,而是全村人。
眼下刚获重生,贺词还没有适应这具身体,也不清楚原主有没有什么特殊潜能。
思索片刻,她决定暂时放弃没计划的逃跑,干脆趟回床上闭目养神。
就这样,贺词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跟之前动不动就撒疯哭闹相比,简直乖的不像话。
当然,贺词也不傻,不吱声不代表她逆来顺受,而是定下心来偷学他们的方言。
通过这段时间的“偷听”,贺词了解到,这家一共六口人,她要“嫁”的男人叫阿力。
阿力父母尚在,大哥已经结婚,还有个小妹,就是经常给贺词送饭的那个年轻女孩。
另外,从这家人日常谈话中,贺词连蒙带猜得知,他们准备在下月初给她和阿力“办婚礼”。
眼看结婚日子将近,尽管这家人不富裕,还是象征性的做了些准备。
这几天家里人进进出出,似乎变忙了,就连小妹都被分派去干别的活,所以给贺词送饭的人改成了阿力的大嫂。
大嫂年纪不大,二十多岁,穿着朴素,尽管怀着孕,但仍然面黄肌瘦,头发随便绑在脑后,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贺词敏锐的注意到,大嫂看她的时候,眼里带了几分怜悯。
这天下午,大嫂再进来送饭时,贺词盯着大嫂看了片刻,小声开口:“你不是本地人。”
大嫂不为所动,把碗递给她,不咸不淡道:“快吃饭,不要想从我这打听什么,我不会告诉你的。”
贺词接过碗,继续道:“你是北方人,父母已经去世,上有哥哥,下有小妹,你们兄妹从小寄养在你姑妈家...”
大嫂明显愣了下,惊疑不定的看贺词片刻,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家的事?”
贺词同样压低了声音:“我还知道你二十岁那年有过水劫,救起你的那个男人,后来成了你男朋友,只不过...”
说到这儿,贺词看看大嫂隆起的肚子:“只不过你们有缘无分。”
大嫂没说话,但从她震惊的表情中,贺词知道被自己言中了,看来自己相面推命的本事还没丢。
“你到底是谁?”大嫂有些激动,猛地抓住贺词。
大嫂本名叫苏红,两年前专科毕业后,跟男朋友一块留在了沿海,在一家电子工厂做检测员。
苏红还记得她被拐的那天,正好是她男朋友生日,两人约好下班之后在常去的那家火锅店碰面。
冬天黑的早,苏红站在路口等男朋友,一个小女孩跑过来,哭着对苏红说她走丢了,要找妈妈。
苏红看小女孩哭得可怜,担心她一个人在外不安全,就陪她去找妈妈,直到进了小女孩口中的“家”,苏红才发现等待她的不是感谢,而是拐卖...
见大嫂神色恍惚,贺词靠近她,慢慢摸上她手,低声问:“你不想离开这里?不想再见你家里人?”
想,她做梦都想。
当初不是没试过逃跑,可是跑一次就被抓回来挨打一次,打的最厉害那次,肋骨都被打断了几根,大冬天剥光了身子锁在猪圈里,那个男人每晚进去强.奸她,直到她崩溃了不敢再跑...
再后来,她发现自己怀了孕...
大嫂慢慢挣开贺词的手,低头看看肚子,没有说话。
贺词知道她在迟疑,这也是被贩卖妇女最大的悲哀,一旦有了孩子,就等于给她们上了把枷锁。
贺词没给她太多犹豫时间,继续游说:“你也是受过迫害的人,现在却帮着这里人迫害更多妇女,忍不忍心?”
“跑不掉的,你跑不掉的。”大嫂连连摇头,似在喃喃自语:“就算我放你出去,你也出不了这个村,他们会把你抓起来,会打断你的腿,如果你再不听话,他们还会把你转卖给别人...”
贺词打断她:“你帮我,我就能逃走。”
大嫂动动嘴唇,刚想说什么,外面突然传来说话声。
是大哥的声音,他在喊大嫂出去,并且责问她怎么在屋里这么久。
大嫂无声看眼贺词,咽下想要说的话,连忙出去,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害怕。
之后便是大哥吵骂大嫂的声音,以及大嫂的求饶声。
贺词听在耳中,忍不住叹口气,隐隐明白了为什么之前给她送饭的一直是小妹,可能直到现在,这家人还在提防着大嫂。
之后的两天,贺词便再也没看到大嫂,给她送饭的又换成了小妹。
直到某天傍晚,门外突然传来小妹的欢喜声,嘴里不停的喊着二哥、二哥。
不难猜测,应该是贺词从未谋面的“新郎”阿力回来了。
这家人都很高兴,在院子里叽里呱啦说着话,贺词听懂一些,应该是阿力在外做活挣到了钱,全家人在商量怎么分配这几百块,又说田里的水稻熟了,别家已经忙收割,他们也该准备了...
他们聊到很晚,直到天完全黑下来,贺词才吃上饭。
这次送饭的是大嫂,忧心忡忡的看着贺词,无声告诉她,她睡的是阿力的房间。
听懂大嫂话里的意思,贺词没说话,在脑中快速想着对策。
“好好吃饭,别磨磨蹭蹭!”
大嫂突然扬高声音,把碗筷一股脑塞到贺词手里。
贺词看了眼匆匆出去的大嫂,默不作声把碗底的纸条攥进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