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谈话
杨明华到底是从大风大浪里一步步走出来的,很快就把波澜的情绪压到心底。冷静下来，他先打发石毅去休息：“你也别在这儿等着了，这几天熬得够呛,赶紧吃点东西去睡一会儿，江月有程军医她们照顾你还不放心？”
石毅眼底青黑,点点头应了一声,又悄悄嘱咐了程军医一句,就怀着满心记挂走了，边走还边用力揉了揉脸上的肌肉，感觉脑门一阵阵刺痛。他的确身心俱疲熬不住了,要不是惦记着江月,早就找个地方睡个昏天黑地人事不知了。
二连的战士们已经吃过东西，撤到帐篷里休息了。石毅和一连搭了个伙,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和一连长蹲在一起有气无力地说话。
一连长听了警卫连战士的只言片语,满心好奇,想要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架不住耗干了精力,没几句话就撑不住了，和石毅约好睡醒了找他，就撂下碗去睡觉了。
石毅其他东西是吃不下去，强迫自己把多喝了半碗汤,补充必要的水分和营养。热乎乎的汤水一进肚子，身上多了些暖意，积攒了许久的疲倦终于冲破最后的防线,如同潮水一波一波地翻涌起来，冲击着他的意识。
眯着眼睛，强撑着最后的清醒，石毅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挪到帐篷里，找了个空床就向前趴倒了上去，一秒钟的停歇也没有就陷入沉睡。
在自己的地盘上绝对安全，江月放下心，沉沉地睡了一觉，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盯着帐篷顶部看了两秒，她意识回笼，感觉嗓子有点儿干，不由得轻咳了一声。
“你醒了。”小李听见动声音，快步走过来，“要喝水吗？”
见江月轻轻点头，小李先兑好了温开水，才小心翼翼地扶她坐了起来，把杯子递到她的嘴边：“慢一点儿，身上哪儿疼的话就和我说。”
江月就着杯子连喝了三杯水，干灼的喉咙终于得到了暂时的润泽。她本想让小李出去，自己解决生理问题的，但小李无论如何也不敢放她自己行动。
江月也不再多说，不好意思地弯了弯眼睛：“谢谢你。”
“不用不用。”小李连连摆手，“我是护士，照顾病人不是应该的嘛！”
重新回到床上，小李出去找程军医。一番简单的检查过后，程军医笑着点头，握着江月的手：“还不错，我还担心会发炎呢。”
江月觉得，程军医的目光中，不知为什么比昨晚多了几分慈爱，像是亲近的长辈看待自家的孩子似的。她疑惑地轻轻蹙眉：“程医生，您……”
程军医爱怜地注视着江月：“丫头，我是你母亲一手教出来的。”
“啊？”饶是江月心智坚韧沉稳，乍一听这话，也惊呆了。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遇上母亲的战友。
“要不是团长告诉我，你是唐姐和营长的女儿，我都不知道，你已经这么大了。”程军医心里发酸，强忍没有显露出伤怀。她想好好和江月说说话，但绝对不愿意勾起江月的伤心事来，“团长忙了一整夜，刚睡着一会儿，等他醒了，就过来看你。”
江月有些诧异，她的档案不在东南军区，团长也没有权限看她的档案，是怎么知道她父母是谁的？懵了一下，她蓦地明白过来。整个102团，只有石毅知道她的身世，一定是团长看出她和石毅熟识，追问来着。
去了疑虑，江月好奇问道：“团长也认识我父母吗？
“他当年是在你父亲手下做连长的。”
程军医抚摸着江月的头发：“我们这些长辈，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你在哪儿，你到了身边也不知道，实在不像话，该和你说声对不起。”
“您言重了。“江月笑着摇摇头，并不觉得他们有什么疏忽。
父母牺牲的时候，他们一个只是连长，一个还未必是正式的军医，自己怎么说也是总参副总长的孙女，哪怕没多久爷爷就病逝了，也不是他们这个层次能打听到消息的。就算是现在，高层领导干部的家人，都是有一定保密级别的。
江月有伤在身，陈军医只和她简单叙了几句话，就不再耽误她修养，反正她就在102团，以后有的是时间。程军医让护士拿了早饭进来，看着江月吃完了，安顿她睡下才离开。
眯着眼睛盯着虚空中看了一会儿，江月又一次闭上眼睛打盹儿。她没有逞强的习惯，既然受了伤，也没有着急必须要动手解决的事情，那就好好休养。至于说其他的，等睡饱了再琢磨吧，现在还不到操心的时候呢。
石毅是在火急火燎找厕所的过程中惊醒过来的。一睁眼，发现自己是躺在床上的，身上不知是谁给盖了一条被子，捂了他一身的汗。连里其他战士有还在睡的，也有已经醒来，两三个凑在一起压着嗓子悄悄说话的。
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石毅轻手轻脚地起来，走出帐篷。太阳已经到了天空正中，营地里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除了站岗警戒的战士外，也没见什么人走动。问过执勤的战士才知道，最后一个连是在早上八点左右到的，才刚睡下没多久。
给自己收拾了一下，石毅来到江月所在的帐篷前。帐篷外没有人，他不能贸然进去，更不敢发出什么声音怕影响到江月休息，干脆靠着帐篷坐在那儿等。
小李过来拿药给江月打点滴，远远地被石毅吓了一跳。定睛细看，她才拍着胸口缓了缓气，小声询问：“石连长是来看江月同志的吗？我帮你看看，她醒着没有，方不方便。”
“麻烦你了，”石毅感谢道，“要是没醒，就不要打扰她。”
不一会儿，小李出来叫石毅进去，自己离开了。石毅掀帘子进来，第一眼看到的，是江月脸上贴着的绷带。一瞬间，他没有勇气再往前走。
见他这模样，江月就直想叹气。她就知道这傻小子又钻牛角尖，把责任往自己头上揽。她摇摇头，朝着石毅招招手：“别戳在哪儿当木偶了，过来吧。”
石毅走到病床前，盯着江月不说话，看着看着，眼睛就红了。
江月无奈极了，没办法地仰起头：“你先坐下，这么和你说话，我太累了。”
看着石毅手忙脚乱地拉了个凳子坐好，她叹气道：“这算什么呀，你眼睛就红得和兔子似的，小姑娘都不带这样的。”
她不给石毅说话的机会，接着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想，要是你能带人再早一点儿到，我就不会受伤了，是吗？我告诉你，这么想，根本就是大错特错。”
“你有算过，你们从听到枪声，到赶到那儿，一共有多少路程，花了多少时间吗？”江月问了，也没指望石毅回答，“我刚才没事，大概算了一下，二点三公里左右，你们用时不到十分钟。”
“你应该知道我想说什么。咱们平常五公里越野，徒手不加负重的话，十九分钟就是优秀。”说到这儿，江月的眼睛亮得惊人，“全副武装经过整整三天三夜的急行军，刚刚还淌过一条河，还能达到这个速度，你要还嫌慢，难道是想插着翅膀上天吗？”
“可是……”
“没有可是。”江月打断了石毅的话，“我受多重的伤也好，伤在什么地方也好，和你，和团长，和警卫连那两个战士全都没有任何关系，完全就是各种客观因素叠加起来造成的意外结果，不能怪任何人你明白吗？”
江月凝视着石毅的眼睛：“你关心我我知道，但我不希望看着你过于感情用事，把和自己没关系的包袱往身上背，这样早晚会把自己压垮的。”
“你现在是连长，将来还有很多机会，走到更高的位置上去，指挥更多的部队，承担更多人的生死危亡。如果你没有办法保持足够的理智，被不必要的负罪感困扰，很多人都会陪着你遭殃的。”
重感情是好事，但过犹不及，过了那个界限，感情就会成为前进障碍、陷阱。她见过很多这样的例子，她自己也经历过这个阶段。
江月相信，给石毅更多的时间，他自己也能明白这些道理。可既然遇到契机，她现在说几句点一下也没什么。让她眼看着石毅为自己陷入困扰却置之不理，她也做不到。
出身军人家庭，“慈不掌兵”这四个字，石毅从小就听过很多次。上军校，下连队，他以为自己做的不错，然而直到现在，他才开始真正领会到深意。但是，要让完全他放下心中的难过愧疚，坦然起来，怎么可能呢？
“你总是这么理智吗？”石毅低声叹气。
“那要怎么样呢？”江月歪头反问，“事情已经发生了，生气，伤心，愧疚，懊悔，除了消耗精神，让自己更加难受意外，没有任何用处。”
她没什么顾忌，抬手摸着自己贴着纱布的左脸直接举例：“就像现在，医生告诉脸上会留疤，我伤心难过有用吗？我难道要为救了自己的战友后悔吗？既然已经没有了挽回的余地，伤心不是很多余？有问题就想办法解决，解决不了的就想法弥补，没法弥补的就吸取教训另找出路，再多的没有必要。”
“我救人的时候没想过那么多，现在干嘛自寻烦恼？我敢豁出去救人，我就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哪怕是死。”
说到这儿，江月没忍住笑了。她忽然想起穿越前听过的一句话：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到底。
笑完了，她问道：“所以，我说了这么多，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石毅苦笑一下：“不能太过感性意气用事，懂倒是懂了，要一下别过这个弯儿，难！”
“小乔，你又说错了，”江月双臂环抱，斜眼看他，“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要和你说，你单单在心里面愧疚是没有用的，得拿出实际行动来。”
她凑到石毅面前，笑眯眯慢悠悠地宣告：“以后不许再惹我生气，要让我高兴，知道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骄傲挺胸，今天比前几天字数要多一点呢，开不开心？经过一夜的考虑，作者决定在明天加更一章，大家不要太激动哦～～
有部分小天使担心江月就此离开一线，提前说一下不会的，其他小天使有说对的，以后江月就不干情报转回老本行搞特战了，破相不是主要原因，具体是怎么回事，作者慢慢写，你们慢慢看
最后，第一个在评论区提到月石的天使宝宝，你给我等着，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