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天下如棋
第一百零四章天下如棋
华州皇宫之内，有座观星台，虽是地处皇宫之中，非仙人之境，但观星台上各种摆布取的却是两仪四象八卦之位。
这些位置摆放玄妙，暗合了某种天地玄机，旁人只知精深莫测，妙不可言，但却无法理解此中真正的含意。
此时，观星台上位于两仪鱼眼的观星亭中，一老一少正借着月光对弈。
亭中点着檀香，香味清甜，旁边温着美酒，仅是散发的酒香，便能确定此酒决不会输于仙人醉。
对弈老者身着灰色七星道袍，面色温和，一头白发一丝不苟的梳理齐整，虽然看上去已经到了迟暮之年，但依旧硬朗的身子却似有绵绵的生机蕴含其中，他正慈眉善目的看着对座的少年。
那少年身穿锦黄长袍，剑眉星目，长得英气不凡，一头束于头顶的青丝和他一身的装扮，都似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一般，但他此刻有些迷茫，低头看着黑白棋盘，手中白子迟迟未肯落下。
“陛下为何迟迟不肯落子？”那老者笑眯眯的问道，声音虽是有点沙哑，却是异常的轻柔。
那少年闻言微微一笑，手中的白子依然未有落下。
“这儿没有旁人，国父叫我龙儿便好。”
老者轻抚胡须，微笑点头，似是对眼前的少年颇为满意。
“此局有困龙之势，玉龙惶恐，不敢轻意下子。”少年眉头紧锁，似是在认真思索此局之困。
老者闻言，拿起旁边的青铜酒樽，轻轻的呷了一口。
“龙儿，天下如棋，虽有大劫将至，但却不能心有犹豫。”
“国父教训的是。”少年对老者无比尊敬，说话间更是以礼相待。
“龙儿心中可是还有难解之事？”老者放下酒樽，眼中闪过一抹精芒。
“国父天机神算，玉龙什么心事都瞒不了你。”少年放下手中的棋子与老者对视，脸上虽是挂着微笑，但却展露出一种内敛的气势。
“龙儿心中有何解不开的结，不妨说出来，也让老朽听听。”
少年闻言，起身背负双手向着亭外走了两步，仰头看向星空沉声道。“此局之困，如何解之？”
老者微微一笑，也是起身与少年并肩而立，同样聚目看着天空闪烁的星河，轻轻开口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少年有些惊讶，侧头看向老者。
“是的。”老者依旧看着星空，眼神无比深邃。
“敢问如何后生？”少年不解。
“正所谓乱世出英雄，这九州也平静了太久了。”老者的话透着一种令人仰望的睿智，但又是那么令人生寒。
“国父想怎么做？”少年复又看向夜空，他已经明白了老者的话，只是不知道他会如何落子。
“龙儿希望老夫怎么做？”老者微微一笑，将问题还给了少年。
少年闭上双眼，胸中积蓄着一口无法释怀的浊气。
老者知道这是少年心中最无以释怀的心结，他凝视着夜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星，耐心的等待着少年的回答。
片刻后，少年终于睁开双眼，开口说出心中郁结，声音无比沉重。
“这天下看似太平，却并未真正掌握于世人之手，九州之上妖祸人间，四处作乱，而那些所谓的仙道门派，非但不出来斩妖除魔，还因他们的一己之私怨，毫无顾及的大肆斗法，殃及多少百姓无辜伤亡，多少乡民流离失所，远的不说，就说近日在苍溪州无故睛空骤雪，又无故天降奇火，多少无辜百姓或被冻死，或被烧伤，多少人无家可归……”
说到激动处，少年眼中已是满含愤怒的泪水。
“这些仙人可曾有过悔意？又可曾怜悯过世人的坚辛，没有，他们视凡人为蝼蚁！”
老者闻言神情渐渐变的冰寒，半眯的双眼中闪过一种莫名的情绪。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些所谓的仙人呢？”
“父皇一生勤政为民，却是拿这些仙道中人毫无办法，胸中空有愤懑，郁郁而终……”
少年突觉自己言词过激，赶忙抹掉眼中的泪水，躬身向老者请罪。“玉龙失礼，还望国父见谅。”
“龙儿心意，老夫明白……”老者脸上恢复微笑，将少年引回亭中坐下，他将棋盘上的棋子一颗一颗慢慢收到碧玉色的棋罐中，黑白分明，只留下一个空旷的棋盘。
“世事如棋……”老者拿出一颗白子放到棋盘之上，声音缓缓低沉。“人亦如子。”
少年知道老者话有深意，他不敢插话打断，端坐对面认真听着老者说的每一句话。
“仙人也是人，终是逃不过这天道轮回，七情六欲……”
“这九州上的修仙门派虽如繁星灿烂，但若说真正闪耀的，九雷天剑宗算一个，宗主霍逆寒半步化神，已无心治宗……”
老者说话间，又拿出一颗白子放到棋盘之上。
“仙云冰宫算一个，宫主洛霓裳冷艳霸道，却痴恋儿女情长……”
老者再次拿出一颗白子。
“赤炎焚天宗，赤炎魔君唐啸天，本是天纵英才有一统仙道之能，只可惜，折在一个情字上……”
“驭妖宗，宗主陈玄佑，本有驭妖驱魔之能，不过却只是贪财恋权之人……”
“丹道宗，虽然丹道一途无人能及，可惜一代不如一代，已成群龙无首之势……”
“百炼谷，炼百器，罕世仙器皆出于他手，封炉于数百年前，至今隐世不出……”
“千灵剑宗，宗主潇剑雷，本有大好前景，却是软脚小人……”
……
片刻后，棋盘上已被老者摆上了许多白子，均是按东西南北的方位摆放。
“那九华山上的纯阳宫呢？”少年突然发问。
老者略作迟疑，继续拿出一颗白子，轻轻的放到棋盘天元上。
“纯阳宫，纯阳子，本是隐世之人，却不知为何近日会大肆建宫收徒……”
老者复又看了一眼棋盘上四散分布的白子，这才缓缓开口。“龙儿，此局并不难破。”
“还请国父赐教。”少年神色凝重，看向棋盘上的眼神中闪过一抹寒意。
“老夫说过，仙人也是人，是人就有所求，有所欲……”
“有些人修道，是为求脱离生老病死，长生不灭；有些人是为追求无上的力量；还有些人修道，是为追寻本源，参悟大道，以期成神……”
“无论何种，只要是心有所求，必然沦为这棋中之子。”
老者话到此处，将装有黑子的棋罐拿到手中，从中选出一颗黑子后，将其轻轻的放到棋盘以北。
“龙儿，你记住，有时候棋盘上的棋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你看不见的棋。”
“北寒州，仙云冰宫？”少年不觉思索出声。
老者微笑点头，又拿出两颗黑子，皆是放到棋盘以南，只是有一颗略偏西南方位。
少年指着偏西南那颗棋子，轻声发问。“国父这颗，指的可是你近日命人去的南岭？”
“正是。”老者回以欣慰的目光。
“此子又是何意？”少年不解。
“老夫故意将此地藏有宝藏之事传于九州，并大张旗鼓命人去此地探索寻宝，其一是为引得贪心之人自跳鬼门，其二顺便将一些碍眼的耳目除掉。”老者说话间，已将棋盘中的一颗白子收回罐中。
“国父是说铁甲宗不忠？”
“不全是，但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得放漏一个。”老者拿起酒樽放到嘴前，眼睛却是隔着酒樽打量起少年的神色。
少年皱眉无言，铁甲宗本是他对抗这些棋子的希望。
“国父，下一步，你将如何落子。”少年倾刻间便回复了神色，继续追问。
“等。”老者放下酒樽，复又与少年对望。
“等？”
“正是，老夫夜观星像，天命之人已于十数年前降临人间，大劫将至，人神魔三界必生乱像，那时正是龙儿你一展抱负之时，所以现在我们只需要耐心等待便好。”
“是什么样的大劫？”少年好奇发问。
“天机不可泄露，待大劫降临九州，世人自会知晓。”
“那龙儿什么都不做吗？”少年有些无奈。
不露锋芒，心怀天下，此子可教。
老者欣慰的看着对面的少年，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很是普通的紫砂茶杯。
“你且收好这个。”老者将那茶杯递给少年。
“这是？”少年心有疑惑，这个茶杯虽然有些古朴的韵味，但比之宫中的御用之物，又显得有些粗糙。
“不入世，不知凡人苦，不见仙，又怎知仙人忧，你且带着这个上九华山去找纯阳子，他自会接纳于你。”
“国父这是愿意让龙儿出宫？”少年大喜，一直他就有出宫寻仙的意愿。
老者轻轻微笑点头。“明日你便去吧，记住你虽然已经有引气入体的修为，但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只需在旁观察，切不可义气用事，强行出头，更不可露了你的身份，你此去与你那六皇叔一样，化名姓朱吧。”
“玉龙谨记国父教诲。”少年起身作礼，心中无比高兴。
终于能让我出宫见见这些所谓的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