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秦桦将唐枣交还给唐以素后,很快就飞往外地处理事物,她之前请的阿姨还没辞退,正好唐以素现在受了伤,索性将阿姨留到月底再走。
在唐以素回来之前，阿姨每日负责煮两餐的饭,还有接送唐枣兴趣班上下课，对于唐枣已经十分熟悉。
吃完晚饭洗完碗,阿姨很快告辞,就剩下唐以素和唐枣母子两留在家中。
坐在久违的沙发上，唐以素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之前离开家进剧组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回来了，才深刻感觉到还是在自己家里最为舒坦。
平日里这会儿,一般都是唐枣坐在客厅玩耍,唐以素在各种忙碌,结果今晚正好反着来。
唐以素坐在沙发上休息,唐枣先是给唐以素打开电视,播放最近收视率比较高的综艺节目，紧接着,又跑进厨房给唐以素倒了杯水，再把纸巾这些可能会用得到的东西，都放到唐以素的手边，能够拿得到的地方。
他毕竟是个孩子,个子小小的,没什么力气,也不太像大人那样会规划，好不容易把东西都摆好了，唐以素以为他终于可以歇歇了，结果唐枣又想起什么似的，再次跑进厨房。
唐以素见状，忍不住探着脑袋偷看了一眼，便见唐枣搬了把小椅子放在冰箱前，然后站上去使劲拉开冰箱，从里头将苹果和梨一个个拿出来。
洗水果，装进盘子里，两只手用力地捧着，唐枣摇摇晃晃地把水果盘端到唐以素的面前。
刚刚好不容易摆好的纸巾遥控等等，加入水果后，为了让唐以素拿着方便，又要重新开始摆一遍。
唐以素瞧着他小小的一个，忙前跑后的，简直有种自己在雇佣童工的感觉，连忙道：“哎哎，别拿了别拿了，来，坐在妈妈身边休息一下。”
唐枣有点强迫症，对唐以素的话充耳不闻，一定要把东西都摆放整齐了，才肯停下来。
好不容易摆完，唐枣终于肯坐在唐以素身边了，然而屁股还没坐稳，又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还要拖地。”
“拖拖拖拖地？”唐以素瞪大眼睛看着唐枣，“你这么小，拖什么地啊。”
“妈妈每晚睡前，都要拖地的。”唐枣认真地道。
唐以素这才发现，唐枣回家后做的事情，全都是照着唐以素往常的习惯来的。
这些事情唐以素来做，不觉得有什么奇怪，换做唐枣，唐以素就有些不自在起来了，她赶紧伸出手把唐枣摁住：“明天拜托阿姨再打扫一下就行了，你先坐下吧。”
唐枣依言，慢慢坐回去，但紧接着，又站起来了：“还有垃圾没有扔！”
“垃圾……”唐以素看了一眼，才发现刚才阿姨走的时候，忘记让她把垃圾带走了。
唐以素的房子不大，母子两都有点洁癖，垃圾留在家中过夜确实不太舒坦，唐以素索性起身道：“大晚上的，小朋友不能随便出门，我去扔吧。”
唐以素话音刚落，还没往外走，唐枣立刻拦住她：“妈妈在家休息，我下去扔完就立刻回来。”
唐以素看着他严肃的模样，明白唐枣性子固执，怕是劝不动。
这次唐枣不仅没有生她的气，反而这么懂事，一直在照顾她，唐以素也不好打击唐枣的积极性，决定换个折中的法子：“那我们一起下去，你扶着妈妈，行了吧？”
唐枣板着脸，显然还是不太赞同的样子。
唐以素无奈之下，只好亮出了必杀技，她有点委屈地看着唐枣，小声道：“妈妈现在脚受伤了，走楼梯慢吞吞的，唐枣不会嫌弃妈妈了吧。”
“没有！”唐枣一慌，立刻紧张地否认道。
“那我们走吧，妈妈拎着垃圾，你扶着我。”唐以素说着，弯下腰把垃圾袋拎了起来。
唐枣又一次开启了小太监模式，因为下楼梯比上楼梯要危险，这一路走下去，唐枣整个人都是绷紧的。
好不容易来到一楼，这个时间点，小区的健身器材附近，还有不少小孩子在聊天玩耍。
本来一群人玩玩闹闹，但当看到唐以素后，不少小孩都被唐以素脚上的石膏吸引了注意力。
日常生活中，这种打着石膏拄着拐杖的人并不常见，小孩子对任何事物都充满好奇，也许是头次见到这样的人，忍不住全都盯着唐以素的脚不放。
一边看着，还顺道小声讨论起来：“是个女瘸子。”
“不是女瘸子，这叫残疾人。”
“她是不是没有脚啊？”
“那个叫拐杖，脚走不动路了，就借助拐杖来走路，我奶奶也有用这个。”
“好可怜哦……”
这些小孩的年纪比唐枣要大一些，看着是上小学一二年级的年龄，正处于似懂非懂的年纪，讨论起来，也不太懂得避讳人。
唐以素一边扔垃圾，一边听着他们的讨论，内心有点儿哭笑不得，不过也没当回事，扔完垃圾刚打算和唐枣一起回家，忽然发现四周一静，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的小学生们突然都不说话了。
唐以素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站她身边的唐枣已经调转了一个方向，面朝着那群小学生，双拳握得紧紧地，阴郁地盯着那群小孩。
现在正值夜晚十分，小区内虽然灯火通明，但灯光比不得白天。
唐枣站在那儿，背对着唐以素，不算明亮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半张脸瞧得清晰，另外半张脸隐藏在黑暗之中，再搭配那渗人的眼神，大晚上的，大人都有可能被他吓到，更何况这年纪差不多的小朋友，好几个都面露恐惧之色。
“不许你们说我妈妈。”唐枣缓缓道。
小学生们彼此对视一眼，他们本来也只是讨论讨论，并没有恶意，见唐枣这么愤怒的模样，小学生们便慢慢移开目光。
有谁的视线还停留在唐以素的脚上，唐枣就立刻瞪回去。
他看起来就像一只充满攻击型的小兽，护着自己身后受伤的妈妈，谁敢对唐以素有威胁，就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
一直到他把唐以素搀扶回到家中，确认唐以素坐下了，唐枣才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继续重复之前的举动，打量着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模仿着唐以素以前照顾他的样子，现在来照顾唐以素。
唐以素还是头次见到唐枣这么具有攻击性的模样，和之前拍戏时与唐以素生闷气不同，那个时候唐枣虽然板着脸，但远没有今天这么重的戾气。
按照常理来说，几个小学生凑在一块儿，是绝对不可能惧怕一个幼儿园还没毕业的小朋友。
但是那几个小学生，就是被唐枣的模样吓到了，别说他们了，唐以素都懵了，一直到现在才回过神来，轻声道：“唐枣。”
正在忙碌的唐枣闻言，立刻飞奔过来：“妈妈，怎么了，需要我做什么吗？”
“呃，不需要。”唐以素道，“妈妈就是好久没见到你了，想和你说说话，唐枣坐妈妈身边，距离妈妈近一点好不好？”
唐枣一听，顿时点点头，之前明明怎么也摁不住的人，这回倒是安分了，老老实实地坐在唐以素的身边，乖巧的模样和之前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唐以素瞧着他这模样，只好斟酌了一下语气，道：“唐枣啊，刚才在楼下扔垃圾的时候，你是不是特别特别生气啊？”
唐枣没想到唐以素会提刚才的事，脸上的表情紧了紧，见唐以素正看着自己，对唐以素点了点头。
唐以素一面很高兴，儿子这样关心自己，护着自己，一面又很不希望，唐枣受她影响这么大。
这也是她在医院拖了一周才回家的原因。
之前在机场，唐枣没有生她的气，唐以素心里还挺庆幸，但现在唐以素又觉得，还不如宁可唐枣对着她生气得了。
瞧瞧他们回家后，唐枣又是忙着做家务，又是忙着帮唐以素出头，不准别人说妈妈的坏话。
这孩子懂事点，大人省心，但太懂事了，又忍不住发愁了。
唐以素本人并没有因为脚伤而觉得多委屈难受，唐枣这小心翼翼的模样，反倒让唐以素有些不安。
她伸出手，摸了摸唐枣的脑袋，把自己受伤的前因后果，除了生死关头推开程瑜这个细节之外，别的都说了出来。
唐枣认真地听着，当听到土墙倒塌的时候，唐枣浑身绷紧，双手揪着衣服，抓得紧紧地，一直到唐以素说完了，唐枣都没有松开。
“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住进了市医院，不过妈妈运气很好，虽然骨折了，骨头却没有错位，只要打个石膏，不到一个月就能康复，到时候把石膏拆掉，妈妈就能恢复正常，继续活蹦乱跳的啦。”唐以素道。
唐枣听着，原本紧张的神情，忽然一呆。
唐以素立刻捕捉到他神态的异常，连忙道：“怎么了？”
“没什么。”唐枣飞快说着，然后迅速低下头，避开唐以素的目光，只留下卷卷的头发对着唐以素。
唐以素和唐枣相处了这么久，对他自然是有些了解，唐枣这一瞬间的情绪异常，立刻引起了唐以素的重视：“唐枣，怎么了？”
“有什么话想说的，可以直接和妈妈讲，你看妈妈都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全告诉你了。”
“唐枣？”
唐枣听着唐以素的话，整个人一颤一颤的，唐以素发觉不对劲，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结果指尖一下子就触碰到了湿湿濡濡的泪水。
唐以素吓了一跳，赶紧让唐枣抬起头来，抽出纸巾给唐枣擦眼泪：“怎么好端端地哭啦，唐枣乖啊，妈妈不问你了，不想说就别说了，别哭别哭。”
唐枣一听，顿时哭的更凶了，“哇”地一声就扑过来，抱着唐以素好久都不肯放手。
唐以素连忙揽着他，给他拍背，不断地安抚着。
好一会儿，唐枣的情绪才逐渐稳定下来，他靠在唐以素的身上，慢慢地把脸露出来，双眼因为眼泪，哭的红彤彤的。
唐枣抽了抽鼻子，看着唐以素道：“妈妈。”
“嗯？乖，妈妈在。”唐以素抱着唐枣，轻声道。
这家伙睡个觉都不肯承认自己抱着唐以素，难得这次肯主动扑过来，小小的孩子缩成一团靠在自己的怀里，别提多让人心疼了。
“我以为，你再也不能好好走路了……”唐枣看着唐以素，小声道。
唐以素怔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明白唐枣的意思。
她因为鸵鸟心态，在回来之前，没和唐枣打声招呼，唐枣在机场一见到她，就是打着石膏瘸着腿，拄着拐杖才能走路的形象。
当时唐枣呆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之后一句也不问，唐以素以为唐枣已经接受了妈妈受伤的事，就也忘了和唐枣说说自己的具体情况，没有想到，居然引发了唐枣这样的误会！
难怪这孩子一声不吭，回来就把她伺候成这样，还不准别人说唐以素任何关于脚伤的话。
那充满攻击性的样子，是为了保护他以为变成了残疾人的妈妈啊。
唐以素连忙道：“没有没有，就是骨折了而已，没有意外的话，下个月就能正常走路了！”
唐枣点了点头。
唐以素道：“所以……你突然变得这么忙，给妈妈洗水果，拖地，还有倒垃圾，是做好了照顾妈妈一辈子的准备了吗？”
唐枣看着唐以素，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长大了，会做家务，如果家里没钱，我就不去上学了，打工赚钱养妈妈。”
唐以素听着，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你这么小，幼儿园都没毕业，出去打工谁敢要你啊，雇佣童工是犯法的知道吗。”
过了一会儿，唐枣小声道：“妈妈，我知道那句话的意思了。”
“嗯？哪句话啊？”唐以素好奇地道。
“伤在儿身疼在娘心。”唐枣低声道。
唐以素怔了一下，才想起好久之前，唐枣额头被陈子豪的家长弄破，唐以素曾经肉麻兮兮地和唐枣说，伤在儿身，痛在娘心。
当看到孩子受伤了，妈妈就像自己也受伤了一样，特别特别的难过，恨不得那伤口是伤在自己身上，别让孩子遭受这种苦难。
那个时候，唐枣还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但是现在，当看到唐以素打着石膏，以为唐以素因为这次拍戏，落下了终身残疾，这辈子都不能好好走路，他终于明白了。
“傻孩子，妈妈倒是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明白了。”
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一刻唐以素无比庆幸，自己只是骨折，否则要是真的残疾了，这番话唐枣怕是永远都不会对她坦白的。
两天后，天琼幼儿园开学，唐以素拄着拐杖和唐枣一起来到学校，办理相关手续。
当初唐以素上交的申请表，已经由陆洲递交董事会审核通过，从这一届起，天琼幼儿园的入学申请条件，删去了拒绝单亲家庭这一项。
除此之外，别的要求与往届相同。
虽然单亲家庭对比正常家庭劣势太明显，很难支撑这样的消费，但还是给类似唐以素这样的家庭提供了机会，无形之中，今年天琼的录取人数，比往届要高出一些。
大厅窗口外，家长们依次排着队等候。
本来日常中，唐以素因为长得好看，站在人群中，只要稍稍一留意，首先注意到的就会是她。
更何况今天唐以素这瘸着腿，实在是想看不到她都难。
不过在场的家长大多都比较有素质，发现唐以素腿脚不方便后，大家不仅不会觉得惊奇，一部分家长神色如常，另一部分家长比较不会掩饰情绪，但也不会盯着唐以素的伤处看，反而会刻意移开目光，尽量不让唐以素感到不适。
此时窗口前，一名家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与天琼幼儿园的工作人员小声沟通起来，快二十分钟过去了，居然还没有处理完毕。
家长们一边等着，一边有点不耐烦起来。
大厅内虽然开着冷气，旁边也有休息室，但在场的人无一不是大忙人，眼看着即将有人准备向幼儿园反应一下这个问题，那名耽搁了的家长终于把问题解决完毕，转身快步离开大厅。
工作人员叫到下一名家长的名字，那名家长向后看了看，低声和工作人员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走出队伍，来到唐以素的面前，对唐以素道：“我和幼儿园的人说了，和你换个位置，你先去吧。”
唐以素一愣，看着那家长，确定在此之前，自己根本不认识他。
对方看着唐以素呆呆的模样，对唐以素笑道：“你这腿不太方便，站着太累了，早点办理完早点回家休息。”
唐以素连忙道：“不是不是，我这个腿只是受伤了，但还没瘸，而且旁边有休息室，我是懒得一会儿坐一会儿站，才没过去休息的，不用特别照顾我。”
那家长笑了笑：“我都已经说了，你快去吧，别让孩子久等了。”
说着，又看了唐枣一眼。
唐枣迅速对他鞠了一躬：“谢谢叔叔。”
“哎，不客气不客气，这孩子，太有礼貌了。”那名家长一听，顿时就笑了。
都已经这样了，唐以素只好一边连连道谢，一边带着唐枣走到最前面的位置。
一边和工作人员确认相关手续，唐以素一边忍不住，留意了一下工作人员桌上的名单。
那名单的字体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唐以素能看得清，但因为名字太多了，反而一时无法将现在排队家长一一对应进去。
好不容易找到了“唐枣”两个字，顺着唐枣的名字往上数，想找一下和自己互换位置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她还没看清，隐约只捕捉到了“雨灵”两个字，就听工作人员道：“可以了。”
“哦，好，谢谢。”唐以素接过资料，后面还有家长在排队，她也不好再拖延，转身离开窗口，临走前对那名家长再道声谢，才离开大厅。
天琼幼儿园由于课余项目丰富的缘故，校园占地面积必须够大，才能支撑得了这些活动，据说唐以素现在待的这所学校，只展示了校园中一部分内容，如骑马、野营这些需要更大面积的项目，需要到分校才能进行。
一般学习这种技能的孩子，年纪至少在五岁以上，校方会根据孩子的意愿来选择，一旦开始学习，大部分费用将由校方承担。
唐以素带着唐枣走了一圈下来，不论是今天排队时遇到的家长，还是这学校的环境氛围，都让唐以素格外的满意，无比庆幸自己当初换学校的决定。
低头看了看唐枣的表情，唐枣显然也对这所学校充满了期待。
就在这时，唐枣脸色一变，突然冲到唐以素面前：“妈妈小心！”
唐以素抬头一看，便见一道黑影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转眼就跑到自己面前，如果不是唐枣护着，以唐以素现在的情况，怕是立刻就会被撞倒。
那黑影跑得匆忙，一个不察，最终撞在了护着唐以素的唐枣身上。
唐枣平日看着挺乖巧的，这种时候战斗力简直爆表，他一把揪住这个差点撞倒妈妈的凶手，生气地吼道：“你差点撞到我妈妈了！”
那身影被唐枣猛地一揪，顿时停了下来，抬起头有些惊慌地看了看唐枣，又看了看唐以素。
唐以素这才看清这个小孩的长相，虽然以貌取人不太适合，不过不得不说，眼前这个小男孩，长得真的非常的好看，足以令人眼前一亮。
唐枣已经是小朋友中颜值特别高的了，唐以素一直私心以为，不会再看到和唐枣一样好看的男孩子，毕竟这可是这本书作者都盖章的，容貌绮丽，除了脸和金手指外，一无是处的男配。
而眼前这个小孩，则是和唐枣完全相反的类型。
唐以素的拍摄内容卡在了和程瑜分开的内容上，但配角们的拍摄依然十分顺利。
当周菁坐上警车时，杨茹燕也收拾着行李，偷偷地想要离开。
杨茹燕怀了孕，李兴昌这些天一直很注意她的动态，因此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她的举措。
在李兴昌看来，杨茹燕虽然是被拐卖来的，但之所以和自己在一起，是两情相悦，是因为彼此相爱，面对李兴昌的质问，杨茹燕只回应了他一个冷笑。
“鬼才想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选你是因为全村就你一个男人能看，外面初中毕业的男人多的是，长得比你好看的大把，人家比你有钱，比你见识广，谁要留在村里和你过这种日子。”杨茹燕说着，呸了一声，“当你选择帮周菁的时候，就要做好失去妻子的准备，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是你活该！”
“我的孩子……”李兴昌脸色惨白地看着杨茹燕。
“我会打掉的，你换个女人生吧。”杨茹燕说完，趁着李兴昌不注意，立刻溜上了警车。
李兴昌眼看着警车载着人开走，想要追上去，脚下的步子却又停住了。
在他的身旁，那个买下周菁的男人，怒吼着带着全村的男人追了上去，远去的警车与拿着农具追赶的农民，越跑越远，最终消失在了青山的迷雾之中。
“咔！”伴随着导演兴奋地大吼一声，彭晓宇的神态渐渐放松下来，他松了一口气，慢慢走出镜头。
这一场戏的所有演员站在一起，因为入戏，所有人都被这沉重的氛围影响，此刻大家看着彼此，电影中的角色还没从他们的身上离开，大家一面感受着电影中人物与内容的沉重，一面又高兴，总算将最艰难的部分拍摄完成。
所有人的心情都一样复杂，不过伴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待逐渐缓过来后，大家又恢复了以往的活力，这个镜头中的几名主要角色，被导演叫过去进行交流。
唐以素全程站在一旁，沉默地望着，直到有人走到她的身后：“感觉怎么样？”
唐以素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惊讶地转过头，入目果然是陈长安长满大胡子的脸。
“陈导？你怎么在这？”唐以素惊道。
陈长安看了她一眼：“怎么，就只准你在这儿围观，不准我过来看啊。”
说完，陈长安望着前方的几名配角，道：“陆总就是找个由头把我支开，这都下午了，总得放人回来，你这几天状态不好，不在酒店好好休息，还跑片场来，明天怎么拍，想好了没有？”
唐以素虽然挺好奇，陆洲拉着陈长安出去干嘛，不过说到工作相关，唐以素很快将杂念抛开。
望着前方楠木村大片的田野远景，想到电影里的剧情，唐以素没有急着回答陈长安的问题，反倒是轻声道：“导演，我在想，李兴昌这个人，到底是算对的，还是错的呢？”
陈长安听到她的话，微微挑了一下眉毛。
李兴昌这个角色，从小在楠木村长大，因为先天成长环境的缘故，和城里的年轻人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在外界嗤之以鼻的初中学历，但在楠木村里，李兴昌却是学历最高的年轻人。
也许是这样的起点，让他没有走上买媳妇的道路。
看电影的人都知道，杨茹燕是为了摆脱现在的生活，而勾搭上了李兴昌。
对于村里买媳妇的现象，李兴昌选择了沉默，对于杨茹燕抛来的橄榄枝，李兴昌到底看没看破，电影里没有明说，但即便是自欺欺人，他应该也是说服自己，他与杨茹燕同龄，彼此算是自由恋爱。
他虽然有楠木村村民的愚昧，但却同样有善良的一面。
周菁能够逃离这个无人区，李兴昌帮了大忙，但最讽刺的是，伴随着周菁的解脱，这个帮助周菁的人，也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这样的结局，不禁让唐以素这个局外人，难免觉得有些唏嘘。
“这部电影的名字，叫做《无人区》。”唐以素道，“楠木村住满了村民，但因为愚昧，未开化，没有人性，所以，他们不能算作是‘人’。”
唐以素说着，看向陈长安：“这是我对电影名字的理解，如果这样的解读是正确的话，那么站在无人区村口的李兴昌，也不算是人吗？”
陈长安看着唐以素，缓缓道：“他是不是人，不是由我们来评价的，要看的，是他接下来做的选择。”
“李兴昌的戏份还没结束？”唐以素有些惊讶，楠木村的拍摄内容已经进入尾声，剧组已经开始挑选好日子让演员杀青了，唐以素以为下午拍摄的这一幕，就已经是电影的结局，原来并不是吗？
面对唐以素的疑问，陈长安神秘一笑，却不多言。
李兴昌毕竟是比较重要的角色，但和周菁的关联没有那么紧密，唐以素不知情也正常，但是，电影之中，除了李兴昌之外，还有一个角色，被留在了“无人区”的世界里。
“我想，我明白了，为什么最后这一段内容，我怎么拍都不成功了。”唐以素说着，内心其实是有些忐忑的。
她还记得，当初试镜《无人区》的时候，陈长安已经明确表明，不喜欢太有想法的演员。
换做是个识相的人，是绝对不会明知导演不喜的情况下，无端再开口提起相似的话题，很容易被视作挑衅，毕竟演员的职责，是表演出导演脑内的故事，从某个角度来说，演员就是导演手中的玩偶，是不应该有太多生命的。
这也是每次开拍，常见的导演开拍口号，都是“action”，而不是“star”或者“begin”。
可是唐以素已经入戏，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拍摄，周菁早已成为唐以素灵魂里的一部分，每次拍摄和程瑜分离的内容，要么带入周菁的角色，觉得无法进行下去；
要么就是从角色中剥离开来，但问题是，生活中的唐以素，家中同样也是有个和程瑜年纪差不多的唐枣。
虽然没有生过孩子，但唐以素不论是在电影内，还是电影外，都是一名母亲的角色。
“周菁决定离开楠木村，不肯带走孩子，是因为她对这个孩子爱恨交织，她苦苦挣扎了这么多年，就为了逃离这里，如果将孩子带出去，只要一看到她的脸，就会想起曾经在楠木村的日子，周菁觉得，这样一来，自己永远没有办法走出楠木村的阴影，迎来自己的新生活。”
唐以素道：“可是，不论是爱多一些，还是恨多一点，她对孩子都是有感情的，在楠木村待的时间越久，她的内心就越清楚，这样的地方成长，对一个女孩子而言，简直就是一场可怕的噩梦，目前我所拍摄的镜头中，周菁也曾无数次挣扎过，我无法接受，最终她会忍心把孩子留在这个地方，哪怕只是把她带出去不养在身边，也比留下好啊……”
面对唐以素的纠结，陈长安听完，却是十分平静：“这座大山看似有人，实则无人，你既然记得自己拍过周菁挣扎的一面，应该也记得，这个孩子和周菁一样心思细腻敏感，周菁的痛苦，她也全都看在眼里。
“当她开口，用亲情绑住周菁，要她留下来起，她和那些村民，已经没有什么两样了。”
唐以素闻言，猛地转头看陈长安：“电影中，孩子不过三四岁，这个年龄段，正是对妈妈最为依赖的时候，孩子处于亲情的渴求要周菁留下，我觉得这事情理之中的事。这么小的孩子，是非观还没有建立起来，因为这个原因就给她下定义，未免太过草率了。”
陈长安看着有些激动的唐以素，相比起她略有些激动的质疑，陈长安的眼神看起来，格外的漠然：“唐以素，这个孩子，是在女性不自愿的情况下，遭受侵犯而生下的。她不是带着爱来到这个世界上，她的存在，就是一场犯罪的证据。
“在华国，楠木村这样的村落很多，越是贫穷，就越渴望繁衍与生育。
“是什么能让那么多人，连绵不绝地被拐卖，从古至今，始终没有停歇？
“就是这一代代的孩子，延续了祖辈的罪恶，才让更多的女性受苦受累。”
唐以素没有想到，陈长安竟然会从女性的角度，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她无意为人贩子洗白，只是，在孩子这个问题上，她和陈长安，显然有着两种截然相反的见解。
这才是她始终无法拍摄成功的根本原因。
如果是以往，唐以素的内心一定非常认可陈长安，妇女被拐卖后的痛楚，即便唐以素没有经历过，身为女性，一旦想到这件事，便觉得惶恐不安，恨不得将那人贩子千刀万剐。
与人贩子生下的小孩，也将是罪恶的果实，身为一名受害者，凭什么要对这样的小孩负责？
只是，一旦想到这一点，唐以素心中，难免又浮现出了唐枣稚嫩的脸。
一个是出生即带着“原罪”的大山里的孩子，一个则是已经提前预知，未来将会成为恶毒的反派。
两个孩子，身上都携带着“罪恶”，一个代表的是过去，一个代表的，则是将来。
如果身上流着强/奸犯血液，出生在大山里的孩子，从一开始，就应该被打上“不是人”的烙印，一旦认同这个观念，是否也表示，唐枣这个未来的反派，注定要成为炮灰男配，是无可救药的？
唐以素身为唐枣的妈妈，当然是不愿意这么草率地给唐枣判死刑。
所以同样的，她也无法接受，仅仅因为“原罪”，就将程瑜留在无人区，给她打上“非人”的定义。
想清楚了这一点，唐以素道：“除非是先天性的变态，否则我认为，一个人成长期间外界对她的影响，并不比先天要弱，就拿周菁的孩子来举例，她才三岁多，又是个女孩子，如果离开大山，开阔了眼界，见到了外面的世界，肯定就不会支持妇女拐卖这种事。”
“那是因为，没有利益相关。”陈长安看着唐以素道，“贪婪会让她去做更多的事情，只不过披上了虚伪的外衣所掩盖，这种罪恶会变得更加高级，祸害更多的人。”
陈长安这话，虽然是评价别人的，但唐以素就是莫名有种，自己的孩子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感觉。
她不禁皱起眉毛，对陈长安道：“我不同意你的观点。
“所有人的内心都有贪婪，不论是城市里，还是农村中，这与人有关，与出生是没有关联的，只要尚未犯下错误，这个人就不是犯罪，我们不应该用看待犯罪的眼光去看他。”
这两人站在边缘，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早就引起了剧组人员的关注，眼看他们越说越激动，都快要吵起来了，大家一边佩服唐以素的勇气，一边瑟瑟发抖地躲开，只有宁唯敢在这个时候凑过来，站在两人的中间道：“你们两今天不是休息么，好端端的怎么在片场吵起来了？”
“没有吵架。”唐以素看到宁唯，稍稍冷静了一些，深吸一口气，道。
宁唯显然已经知道了唐以素和陈长安的谈话内容，身为编剧，这种事情上是最有发言权的。
他看了看板着脸的陈长安，再看了看努力克制自己的唐以素，想了想，先对唐以素道：“以素，我其实非常能理解你想要表达的内容，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我的想法和你是一致的，但我要解释的是，不是陈导不近人情，而是当初我们在讨论这个剧本的时候，就已经给了它定位。
“这是一部现实向的批判电影，带着点讽刺，和黑色幽默的色彩，如果把电影比作是一把刀，一道利刃，那它就要足够锋利，才能撕开拐卖妇女儿童这样的罪恶，只有把现实赤/裸裸地展现在大众的面前，带给大家足够的震撼，才能起到警醒的作用。
“那种歌颂太平盛世，展现人间真情的电影已经太多了，不缺我们一个，这部电影，不是走温情路线，但凡和现实挂钩的一切事物，都是非常残酷的。”
唐以素看着宁唯，又看了看陈长安：“你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宁唯道：“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当然。”唐以素立即道，“我以为你们拍这部电影，是想拍进观众的心里，和观众讨论人性，让人产生共鸣看完电影有所收获。”
陈长安皱眉看着唐以素：“难道不是吗？”
唐以素看着他们：“可是，人性是复杂多样的，有正面，也有方面的。一味只展现反面，和那些歌颂太平盛世，展现人间真情的电影，又有什么区别呢，只是为了让自己和别人不同，就要把人性阉割，这才是对这部作品最大的侮辱。”
“你！”陈长安闻言，吹胡子瞪眼地对着唐以素，“唐以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唐以素被他一瞪，由于对导演的本能畏惧，令她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但还是挺直腰杆，看着陈长安。
她当然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越界了，但既然都已经说了，就没什么好后悔的。
身为个演员，论起剧情内容的专业性，肯定是不如陈长安和宁唯的。
整个剧本内容下来，除了这一次，在这之前，唐以素向来对陈长安和宁唯的话言听计从。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察觉到异常的时候，唐以素才可以代表普通人，表达出自己的见解。
这就是她内心所思所想，如果陈长安和宁唯觉得不对，自然可以反驳地了她。
陈长安瞪着唐以素，气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倒是宁唯听完，陷入了深思，当陈长安想明白过来，打算反驳唐以素的时候，他反而被宁唯劝住了：“我觉得以素说的，也有道理。”
“宁唯！”陈长安瞪他。
“这部电影的重点，是在周菁这个人物身上，但其实你们争论的重点，却并不是母亲的选择，而是这部电影，对孩子的定义。”宁唯道。
“这是一部为女性发声的电影，不论是正面还是方面，我们所有人，都没有资格用道德绑架受害者，要求她必须做出哪一种选择。
“这本身就是一件违法的事，只有法律，才能公平公正的‘评价’它。
“但同样的，我们也没有资格，为那些孩子下定义。
“拐卖妇女的男人，是犯罪者，被拐卖的女性，是受害者，而孩子，有可能成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而《无人区》这个名字，就已经站在我们的角度，提前为留下的孩子下定义了。”
说完，宁唯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索性直接拉着陈长安，跑到一旁角落讨论去了。
b组的拍摄还在进行，唐以素一边看着彭晓宇和林心怡是怎么演戏的，一边慢慢调整自己的心境，努力从别人身上学习到更多。
转眼就到了晚上，等唐以素再一次见到宁唯和陈长安的时候，大老远的，陈长安就瞪了唐以素一眼，哼了一声，也不多言，转身就走了。
紧跟在他身后的宁唯，看着莫名其妙的唐以素，对唐以素笑了笑，低声快速地道：“陈导被你说服了。”
“真的？”唐以素瞪大眼睛，惊喜地看着宁唯。
宁唯话说得客气，但唐以素又何尝不明白，真正说服陈长安的人，应该是宁唯才对。
宁唯瞧着唐以素高兴的样子，点了点头：“改动的内容我会在今晚完成，明天会有新台词交到你的手里，现场就要一字不差的记下，不然小心陈导发飙。”
唐以素背台词的能力超强，这是整个剧组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唐以素看着宁唯，忍不住笑道：“保证完成任务！”
虽然面色依旧消瘦憔悴，但此刻唐以素眼睛里绽放出的光芒，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起来。
谁能想到，一个演员能为了个角色，茶饭不思日夜辗转到了这个程度，这部电影是陈长安和宁唯共同筹谋的心血，陈长安那么固执的人，面对自己的电影作品，哪里是能轻易被唐以素这样外行人影响的。
真正打动他们的，说到底，只唐以素对角色的真诚和用心，让他们忍不住从唐以素身上，根据角色和内容寻找问题，最终才被打动。
宁唯看着唐以素总算恢复活力的样子，道：“一会儿吃晚饭，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准时来片场，拍摄你和程瑜的戏份，明白吗？”
“没问题！”唐以素中气十足地道。
困扰自己多日的问题，终于被解决，这天晚上，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胃口的唐以素，一口气吃了两碗饭才停歇下来。
饭后，陈长安等人在片场继续忙碌，唐以素则早早地回到了酒店中。
不过今晚，她急着回来并不是打算和唐枣视频，而是沿着酒店走道绕了一圈，最后在一间酒店的房门外停下。
听陈长安说，陆洲下午从镇上回来后，就回到了酒店之中。
刚才吃饭的时候，唐以素特地留意了一下，片场内不见陆洲的身影，所以唐以素才早早地回来。
陆洲来的时候，正好是唐以素全心全意沉浸在工作中之时，每天光是揣摩角色，就占据了唐以素的大半心神。
她又是个没谈过恋爱的单身狗，一点经验也没有，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和陆洲之间的关系，索性就埋头当鸵鸟装死。
一直到今天，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终于解决，工作的事情终于可以稍稍放一边，唐以素也不再拖沓，打算趁着陆洲还在剧组，和他好好地谈一谈。
“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唐以素有些做贼心虚地四下望了望。
这会儿剧组的工作人员几乎都在片场忙碌，酒店内一片安静，应该不至于有人注意到她。
想到这，唐以素收回目光，又看向那门上的猫眼。
房门内没有动静，也不知道陆洲会不会像她一样，躲在猫眼背后偷窥？
想到这，唐以素抬起手，刚打算敲第二下，“咔哒”一声，陆洲的房门忽然打开，唐以素一个不察，敲门的手差点儿敲到了陆洲的身上。
不过紧接着，唐以素顿时瞪大眼睛，看着陆洲。
他居然穿着浴袍来开门！他居然穿着浴袍
虽然浴袍裹得严严实实的，脖子以下的皮肤一点都没露出来，但毕竟是惹人遐想的浴袍。
陆洲看到唐以素，也是一惊，那脸竟然比唐以素还要红三分，向来冷静理智的人，几乎都有点结巴了：“以素？！”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