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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购买比例不足,此为防盗章崔氏点了下头:“你放心,到了长安以后,我会探访名医,为他治病。”
    柳氏感激地说道:“王妃心慈,有您这样的母亲是四郎君的福气。只不过妾身今日来,实在是有个不情之请。”
    阿常正在旁边叠衣裳,闻言说道:“既然柳娘子知道是不情之请,那还是不要说了,省得让王妃为难。”她对柳氏曾经所为耿耿于怀,自然不如崔氏那么大度。
    柳氏低头,手紧张地绞在一起:“是贱妾逾越了。”
    崔氏看了阿常一眼,阿常继续低头叠衣裳,她才对柳氏道:“你先说说看。”
    柳氏低声说道:“贱妾的祖宅被查封以后,质押在官府。贱妾离家之时,曾立誓等安定下来,便将祖宅赎回,放回祖宗排位。贱妾自知身份低微,不配与大王和王妃同行,能否让三娘子代贱妾前往,圆贱妾一个心愿?”
    “这事,你可同大王说过了?”崔氏问道。
    柳氏连忙摇了摇头:“这是内宅之事,不敢惊动大王,只敢先来告知王妃。若有不便之处,就当贱妾没有提过。”
    阿常嗤之以鼻,居然拿这种理由让那个妾生女也跟着去长安,娘子才不会答应。
    崔氏斟酌之后说道:“那便让顺娘同去吧,今晚我会跟大王说。”
    “王妃大恩,贱妾铭感五内。”柳氏千恩万谢地走了。阿常来到崔氏身边,急道:“娘子,您怎么能轻易答应她呢?她这明显是打别的算盘呢!”
    崔氏猜测,柳氏是打算将顺娘嫁到长安去。去长安容易,选到一门好亲事却难,还得看顺娘有没有这个机缘。
    好在顺娘有几分姿色,年纪又刚好,办成了对王府来说未必是一件坏事。京中的世家大族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常将家中儿女的婚事,作为政治的筹码。
    顺娘虽只是个庶女,顶破天找个不受宠的庶子做妻,但若她有那个造化,崔氏也愿意推她一把。她的亲母和亲弟都留在王府,她不敢不帮着家里。
    崔氏无法将这些打算一一告诉阿常,便笑道:“她先来找我说,已是敬着我几分。何况沿途有顺娘照顾四郎,我们也安心些。”
    “娘子您就是太心善了,对妾生的孩子这么好。希望他们将来能念着您这位母亲的恩德,别忘恩负义。”
    崔氏拍了拍她的手:“将来之事不可期,赶紧收拾东西吧。”
    府里的东西收拾得差不多,另外还需添置一些。嘉柔陪着木景清去南市买书。南市卖的都是些生活所用之物,绫罗绸缎,柴米油盐,百姓也比北市多一些。
    南市最大的书肆人满为患,他们便找到了角落里的一家,安安静静,没有几个人。
    木景清看到书架上密密麻麻的书卷,十分头大。他问嘉柔:“阿姐,你说圣人会考我什么?”
    嘉柔想了想说:“无非是进士科要考的经史子集那些,毕竟优胜者要封官的。考别的也不太可能。”
    木景清垂着头走到书架前面,无精打采地挑选起来。嘉柔看到这小小书肆竟然还有二楼,便拾裙而上。
    二楼更是无人,却别有天地,除书架之外,还摆着几张小方桌,上面放置笔墨纸砚,似乎供人抄录所用。靠窗摆着一个巨大的绣屏,绣的是鱼跃龙门的图案。跃登龙门,是普天之下所有寒门学子毕生所求,放在这里也算应景了。
    嘉柔随意挑了张方桌坐下来,对玉壶说道:“我刚刚好像看到旁边有家酒肆,你去偷偷买一壶好酒带回去。家里的酒都不好喝。”
    “郡主,您就别再喝了。上回婢子去拿酒,差点被常嬷嬷发现,小命都快吓没了。”玉壶拍着胸口说道。
    嘉柔托着腮说:“你家郡主我就这点嗜好,你不要再剥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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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然人生就彻底没乐趣了。”
    她说的话半开玩笑半认真,眼神里却透着几分落寞。
    “郡主……婢子去还不行吗?”玉壶无奈道。
    嘉柔将她转了个身,轻轻往前一推,只催促她快去。
    过了会儿,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嘉柔向楼梯口看去,木景清押着一个人上来。嘉柔认识那个人,是虞北玄的心腹常山,上辈子被虞北玄派到她身边保护,是一个老实可靠的人。
    他怎么会在此处?
    常山双手被缚,木景清将他推至嘉柔面前:“阿姐,府兵禀报有个人在附近鬼鬼祟祟的,好像在监视我们。我追出去,他还想跑,幸好被一个从天而降的竹筐给罩住,我就抓回来了。”
    常山将头一昂:“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木景清提起他的衣襟:“你是没见识过本世子拳头的厉害,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监视我们有什么目的?”
    常山当然不会说实话,嘉柔阻止道:“阿弟,你这样问不出什么的。先下楼去,我来问吧。”
    “阿姐,可这厮狡猾得很……”木景清迟疑地说,不放心他们独处。
    “我又不是豆腐做的,何况他还被你绑着。听话,下去吧。”嘉柔的口气不容拒绝。
    “那你可要担心些。我就在楼下,有事叫我。”木景清说完,又不放心地检查了一下绑着常山的绳索,这才下楼。
    嘉柔看向常山,想起前世他对自己的种种照顾,叹了一声:“是虞北玄让你留在城中的?他想做什么?”
    常山很意外:“郡主认识小的?”
    “我见过他跟你说话。上次他来崇圣寺,你也在的吧?我说得很清楚了,我跟他之间再无瓜葛。阳苴咩城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回去告诉虞北玄,别再打南诏的主意,否则日后相见,他便是我的敌人。”嘉柔起身,走到常山面前,给他松绑。
    常山没想到嘉柔要放他,愣在原地:“郡主为什么放了我?”
    嘉柔没有答他,而是说道:“此番是你运气好,遇到我。下次再被抓住,就不会这样了。”她猛地推开窗子,淡淡道,“快走吧。”
    常山虽然困惑,但想着郡主也许是看使君的面子,抱拳行礼,一个纵身从窗口跳了出去。
    嘉柔关上窗子,深吸了口气。转身的时候,却看到角落里有个人影!因为恰好被屏风挡住,所以她一直没发现。
    她几步走过去,发现是在崇圣寺遇见的那个男人。他穿着一身圆领窄袖青袍,头戴黑纱幞头,正在认真地抄录书卷,侧脸俊美无俦。
    他到底在这里多久了?!
    “怎么又是你!你几时在这里的,刚才偷听到多少?”嘉柔厉声问道。
    李晔抬起头,温和地说:“我一直在这里抄书,并非有意听到。郡主放心,我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嘉柔只觉得血气上涌,有种阴私被人探听的羞愤,偏偏此人还理直气壮。
    她气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李晔认真地想了想,起身走到嘉柔面前。他身上有种莲花混合檀香的味道,十分熟悉。
    这人要干什么?嘉柔往后退了一步。
    “不如在下跟郡主交换一个秘密,这样郡主便能安心了。”他低声道。
    嘉柔很是嗤之以鼻,谁在乎他的秘密,她现在只想杀人灭口。
    “我叫李晔,来自长安。”他开口说道。
    李晔?怎么跟那人……嘉柔睁大眼睛,不可能的……
    他那双墨色的眼眸中跃动着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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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续说道:“原住在康乐坊,家父官拜中书侍郎,十年前曾与云南王定下一桩婚事……”
    嘉柔双手捂住耳朵,只觉得脑中仿佛炸开了,喊道:“你不要再说了!”
    怎么可能是他?!她听错了,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她不等李晔说完,提着裙子头也不回地跑了。楼梯上只传来“咚咚”的几声。
    李晔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片刻前还凶悍得像只小老虎,要把他撕碎一样,然后就落荒而逃。
    虽然虞北玄的事他早已猜到,刚才听到心中还有些不悦。但看她像个做错事被发现的孩子,惊慌地跑掉,忽然就没那么在意了。
    人年少时,无知无畏,总是想挑战周遭的一切,所以容易犯错。她已迷途知返,他不该再计较。
    嘉柔一口气冲出了书肆,钻进马车,心还在狂跳不止。木景清追到马车旁询问,嘉柔催促道:“你什么都别问,赶紧回府。”
    “哦。”木景清虽然好奇刚才抓住的那人到底是谁,做了什么,让阿姐如此失常,但还是吩咐众人回去了。
    嘉柔做梦都没有想到,会与李晔在这样的情景下见面,还被他听到了自己跟虞北玄的事。
    他怎么会在南诏?他知道了虞北玄的事,会如何处置?如果他退婚,她要如何向阿耶阿娘交代?
    一路上,嘉柔脑袋里都乱糟糟的。等马车到了王府,她才想起把买酒的玉壶丢在了南市。
    她闭了闭眼睛,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三十多年前中原那场大乱,虽以朝廷的胜利告终,但也埋下了很多隐患。
    有些大乱时的降将,因朝廷无力收归他们名下的军队,便封他们为当地节度使,镇守一方。其中最为有名的便是卢龙,成德,魏博节度使,并称河朔三镇。
    此后,藩镇势力割据,大者连州十余,小者也兼有三四州。他们之间不时连横叛上,或以武力相并,纷争不断。
    淮西节在淮水之畔,在诸藩镇之中势力本不算强,直到虞北玄夺了其养父之位,接任淮西节度使。他收留亡命之徒,把他们编入牙兵,藩地内不服管制的,一律血腥镇压。巡视州府的时候,网罗各色人才,甚至不惜重金聘请朝廷的清要官员为自己帐下的幕僚。
    短短几年,淮西节就从原本所辖的四州,扩展到如今的七州,并能与河朔三镇叫板。
    而此时,他还不到三十岁。
    木诚节知道虞北玄绝非池中之物,未料他竟敢将主意打到南诏,染指爱女,自然怒火中烧。
    晌午时,父女俩又因此事争执。木诚节气急,用力扇了木嘉柔一巴掌。他平日对女儿亦算严厉,但从未打过她一下。这巴掌下去,连他自己都十分震惊。
    木嘉柔当场哭晕过去,至今未醒。
    “大王,外宅那边……请您无论如何过去一趟。”门外,随从小声禀报道。
    木诚节正为女儿的事烦心,口气不好:“何事?”
    “前阵子您不在,外宅不敢报过来。那位娘子生了个小郎君。”随从恭敬地说道。
    木诚节皱眉,犹豫片刻,还是推门出去。
    *
    王府的后宅被分隔成几处院子,其中居北且修葺得十分精美的,是王妃崔氏的居所。
    崔氏出嫁之时,不仅带来了丰厚的嫁妆,还带了很多的能工巧匠。云南王府便是他们的心血之作。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将园林的精巧和秀气展现得淋漓尽致。
    主屋之内,下人都安静地各行其事。
    崔氏坐于内室的床边,拿着巾帕为躺在床上的少女擦脸,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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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间笼着愁云。
    陪嫁的乳母阿常小声安慰道:“娘子别着急。等小娘子醒了,咱们再好好劝劝。”
    崔氏叹气:“昭昭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决定的事无人可以更改。那虞北玄不知用什么法子迷了她的心窍,我们根本劝不动。我最担心的是与李家的婚约。”
    阿常看了一眼盖着锦衾,紧闭双目的少女,暗自摇了摇头。
    小娘子不满婚约,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早年,木诚节北上长安之时,曾与李家结下一段不解之缘。两家约定为儿女亲家,只等木嘉柔十六岁之后便出嫁。
    李家系出赵郡李氏,与陇西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并称为五姓七望,是世家大族中的顶级名门。
    尽管到了本朝,这些士族的势力已经逐渐减弱,不似前朝时那般呼风唤雨,但他们仍然掌握着中原极大一部分的权势和财富,凌驾于普通人之上。
    崔氏知道李家家风甚严,倘若知道未过门的儿媳要与人私奔,婚事难成还是其次,就怕两家因此结下什么仇怨。
    床上的少女忽然双手按着脖颈,不停地挣扎,似乎十分难受。
    “小娘子!”阿常叫了一句。
    崔氏回过神来,连忙抚摸女儿的手臂,柔声唤她:“昭昭,阿娘在这儿,不怕。”
    少女在母亲温柔的安抚声中逐渐平静下来。
    她尚且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怎样的一个巨变。
    *
    两日后的午间,王府后花园的自水亭外,依次排开两列衣着鲜丽的婢女仆妇。
    亭中的阑干上趴着一个少女,穿着祥云纹白色绫半臂,印宝相花绢褶翡翠裙,裙下露出一截精致小巧的云头锻鞋。
    池塘中荷叶田田,池水清澈见底,几尾红头鲤鱼游戏于梗茎之间。一只蜻蜓飞过,点了下平静的水面,惊得游鱼四散。
    木嘉柔刚醒来时极为震惊,不敢相信自己非但未死,还回到十五岁的时候,周围的人事与记忆中的一般无二。这两日稍稍缓过神来,却是思绪万千。
    她重生了,在她和虞北玄相识之后,准备逃家之前。她给了他人生中最好的九年,以为夫妻风雨同舟,心心相印。临死之前,才知道自己是个天大的笑话。
    如今那一世的梦醒了,被情爱冲昏头脑的她也该醒了。
    这辈子,他谋他的宏图霸业,娶他的长平郡主,这些再与她无关。
    侍女玉壶从亭外走进来,看到郡主还是一个人坐着发呆,十分担心。明明大夫都来看过,说身体并无异样,怎么性子突然变了许多?
    她放下手里的双鱼纹银盘,走到嘉柔的身边,试探地问道:“郡主,从岭南快马送来的早熟荔枝,您要不要尝尝?”
    嘉柔回头,看到那盘中的荔枝粒大饱满,壳如红缯,应该刚离枝不到两日。
    荔枝在靠北的地方是金贵物,有钱都吃不到。主要是太难贮存,摘下四五日则色香味尽去。但在云南王府,倒并不稀罕。
    “阿耶还未回?”
    玉壶应是。两日前木诚节有事出府,至今未归。
    玉壶看了看四下无人,俯身轻语:“郡主之前叫婢子收拾的包袱,已经放在房中了。您如果想离开王府,不如趁大王未归……”
    嘉柔一反常态,态度坚决:“把包袱拆了,以后不准再提此事。”
    玉壶万分吃惊。就在几日之前,郡主还一副随时要跟那人私奔的模样,吩咐她把包袱都收拾好了,怎么突然改变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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