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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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可见她眼睫微颤,便知睡得并不安稳。
只身一人出来闯的她,自然胆颤,这段时日便始终以男装示人,却仍旧觉得不是很踏实。
“公子,公子?”不知何时开始,外头车夫已在喊。
虞秋迷迷糊糊睁开眼,抬手半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才后知后觉想起人家喊的是她,便立刻应了声:“在。”因初醒,一时忘了变音,慵懒微哑的声音中透着明显的清软。
听到这声音,车夫只愣了下,便对已撩开车帘看情况的她道:“这里便是瑜都城外,公子就自个进去吧!”他拿钱拉人,不在乎对方究竟是男是女。
“哦!”
一觉过后,天已彻底放晴,春雨后的暖日下,周遭草木更显青翠欲滴,还能闻到丝丝的清香。虞秋吸了下鼻子,立觉神清气爽,便抬眸打量起不远处的城墙城门,不觉得这只听过未见过的瑜都比北冀气派,不过这要进出城的人倒是多得出奇。
在她不由暗叹人多之际,车夫透着不耐烦的声音响起:“公子,小的还赶着回去。”明显仍在因她的砍价而不愉快,亦或是瞧不起她这种穷人。
虞秋回神,捞起自己的包袱,在里头拿了些钱,搁手里搓了搓,才心怀不舍地递给车夫:“喏,给你。”最后这段路的费用着实贵。
车夫接过钱,看着她前行的背影轻哼了声,转过方向离去。
瞧着娇娇小小,唯唯诺诺,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本以为是个可以大宰一笔的,未想她还能抄大刀直接砍了个底价。
没意思。
虞秋走到城门前进入百姓队伍,缓缓前移中,她从包袱里拿了块干饼啃着,时不时踮起脚尖,好奇地看看前头,可见到官兵正排查着什么。
她身前一书生打扮的男子出声:“最近可有大事?这进出怎如此严查?”
她发现对方是在与自己说话,便茫然地眨了下眼,摇头:“我不知道,我是外地来的。”
这时书生前面的另一人道:“只知是堇宁王府下的令,似乎是在追查着什么,旁的就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能知的。”
虞秋吧唧下了嘴,低头继续啃饼。
她来瑜都只是想找姐姐,其他事,她并不感兴趣,随意听听别人说什么也就罢,不插嘴。
直到有肉香味传入她的鼻息间,她下意识转头看去,便见一长得很壮实的男子抱着一男童,男童手握鸭腿,正满足地啃着。
瞧着就让她垂涎。
她没出息地舔了下唇,有些收不回目光,见那壮实男子瞪了她一眼,她才尴尬地无声笑了下,转回头。
突然对手中干粮没了兴趣,她撇了撇嘴,将剩下半块饼放回包袱。
为了省钱,从梅川到瑜都的这一路上,她过的极为清俭,几乎是日日干粮就水,真有些受不住了,她突然盼着快些进城吃点热食包子什么的。
奈何守兵查得太细心,许久过去,都没能轮到她。
这南方的春天过暖,日头晒得她有些难受。
在她抬手轻拍着变得热烫的小脸时,恰有一辆马车从旁驶过去直接入城,马车低调华贵,瞧着就知里头肯定是大人物,官兵们还纷纷行礼。
她和其他百姓一样,看着离去的马车,眸含羡慕。
羡慕之余,她想起曾作为北冀贵胄虞家姑娘的自己。
那时爹他们都还在,虞家还未没落,她还未被祖母赶出虞家,也是百姓羡慕仰望的存在,走哪都风风光光。
那时的她因着身份尊贵,又是虞家众星捧月的掌上明珠,素来都是要什么有什么,不知愁为何物,便不无意外地被养成刁蛮跋扈,眼比天高的性子,又哪会想到后来会成为自己看不起的一位普通百姓。
她仍觉事情恍若是一梦,似乎再睁眼,就能见到爹,见到最疼她的哥哥。
她不由握紧跨在身上的包袱,脑中浮现曾经。
“哥,你要与姐姐一样,是咱家收养的孩子就好了。”年少的她,总觉哥哥是最厉害最好看的男子。
“为何?”哥哥的声音也是最好听的,清朗中含着丝丝笑意。
“那我便可嫁给你啊!”
那时哥哥爽朗的笑声仿佛还回荡于她的耳边。
她的眼光高,除了哥哥,便没有看上眼的男子。不过对她有肖想的人不少,哪怕她尚年少,但碍于她的身份,倒没人敢明目张胆。
直到一日哥哥救回一个满身血的江姓男子。
他无力睁眼,只一个幽幽地对视,就令她不由打了个颤。
这莫须有的恐惧,让骄傲的她讨厌起这低贱的男人,便嫌弃道:“哥是从哪捡来的狼?”
狼,他给她的第一感觉,哪怕奄奄一息,也能感觉到他的野性与戾气。
不久后这个男人成为她最讨厌的人,因他看她的眼神,一次比一次直白,甚至是如狼似虎,没有半分遮掩,让她极为不痛快。
以她的性子,便不免羞辱他:“畜生就是畜生,不知掂量自己。”
偏偏他在别人面前又隐藏得极好,不言不语的,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以至于她向哥哥提议赶他走,哥哥却以他伤未痊愈为由拒绝,觉得她这是偏见。
有一日她去哥哥的院中,恰他从偏屋走出,她侧眸便撞入他深暗到令人心悸的眸中,那时她刚与戟王府的小郡主闹了些不快,见到他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她用的力道很大,但他只微微偏过头桀骜地舔了下唇角。
她轻抚着疼痛的手掌,怒道:“收起你那肮脏的想法,你不配。”话罢,她便一把将他推开。
她不懂他的伤为何总不好,一推就倒,也不想去懂,只厌恶地看了眼倒在地上的他,扔下一句“谁都不准扶”转身便走。
有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他的不反抗令她越来越肆无忌惮,后来她时常欺辱虐待于他,逼他收回自己的痴心妄想。
甚至是将他赶到柴房干重活。
大概就是因这姓江的男人助长了她的气焰,之后的她便变得越发嚣张蛮横,目中无人,享受着地位给予她的随心所欲。
好景不长,似乎就从他在虞家呆了近一年,突然离开后开始,先是三年前为了去追他,姐姐落崖,再是两年前爹与哥哥战死沙场,然后是祖父病故,紧接着娘随她一起被赶出虞家……
她的天仿佛在瞬息间变了。
细思起来,曾经的她再如何嚣张,除欺负那男人过了火之外,也并未犯过大错。
难道这样也能遭报应?
正是她不由叹气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哟!小兄弟长得真俊。”
她一个激灵,回神就见一流里流气的贵公子抬手欲摸她的脸,她吓得慌慌张张地赶紧后退。
眼见着对方要再靠近她,忽地一把在日头下泛着寒芒的剑挡在他面前。
虞秋抬眸望去,见到帮她的是一位俊朗的男子。他身着青色箭袖便服,以单脚搭在身前的姿势坐在马背上,嘴里叼了根细草,侧身持剑的模样,瞧着有些痞气。
男子抽出嘴里细草,随意道:“官兵眼皮子底下调戏……唔……良家妇男?倒是大胆。”
贵公子怒:“臭小子,别多管闲事。”有他的人围过来,来头似乎不小。
这时有官兵快步过来朝马背上的男子行礼:“戚将军。”
被称为戚将军的他挑了下剑眉:“叫公子,将军二字太老气。”
“是,戚公子。”
只戚将军三个字,有点见识的便能知是谁,戚太傅次子戚韩,虽是不修边幅的性子,却刚及弱冠的年纪,就有协帝平定天下之功,被亲封正四品明威将军,与堇宁王关系匪浅,岂是一般人能够开罪的。
贵公子顿时便慌了,赶紧道:“在下城东徐家公子,孟知府的外甥,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戚公子,望恕罪。”
戚韩收回剑,轻哼:“蠢,抓起来。”
官兵眼皮底下做目无王法之事,还企图拖出孟知府为自己脱罪,这孟知府也算是祸从天降。
“这……”徐家大公子脸色更变,赶紧道,“等等……等等……”奈何没人搭理,直接便被抓走。
虞秋怔怔地看着这一幕,有些回不来神。
这时戚韩歪头瞧着她,对她勾了勾手指:“你过来。”
虞秋不敢造次,便走过去了些,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对方再次出声:“你是男的?”
虞秋不知该不该撒谎,毕竟她骗不起这种大人物。
犹豫了下,她还是微微点头。
戚韩瞧着没有架子,主动倾身再细细端详她的脸,摸着下巴思索着什么:“有点眼熟。”
虞秋闻言便心慌起来,莫不是他见过女装的她不成?
好在他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大概是因想不出所以然,便收回目光,吹了个口哨,骑马悠悠哉哉地入了城。
虞秋呼了口气,重新进入百姓队伍中,看着城门上头的“瑜都”二字,心想都城不愧是都城,压在百姓上头的人太多,她得万般小心。
局促不安地被官兵排查后,她慎重地踏入城内。
在她看来,昨日虞秋被留下,自然是因为还要遭遇堇宁王的报复,除此之外也找不出别的理由,她倒要看看那丫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她踏入院中,去到其中一亮着灯的房门前敲了敲。
里头响起顾音音的声音:“谁?”
她应道:“是我,听燕。”
里头的丫鬟过来开门将她给放了进去,当下顾音音正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那张如花似玉的脸出神,她过去问道:“音音怎还不入睡?”
“睡不着。”顾音音的声音中向来都带着傲气,哪怕是面对虞听燕。
虞听燕坐到桌旁为自己倒了杯水喝,她故意道:“对了,我二姐呢?”
顾音音闻言便拧起眉:“她能去哪?我来了,她自然得滚。”虽明知虞秋是自己的替补,她仍是不待见对方。
虞听燕立刻又问:“那她是走了?”
“不然呢?”顾音音瞥了似乎在关心自家姐姐的虞听燕一眼,哼道,“这么晚,你来做什么?也罢,来了正好,与我说说王爷与你二姐之间可有发生什么?”
虞听燕想了下,道:“表面上似乎没什么,只记得宴席当日,她背着我们在宴席上待了会。”
“那个贱人。”顾音音陡然握紧了拳头,“你不是说王爷留下主舞跳舞,怎到现在还未有动静?”
虞听燕面露疑惑:“没动静?这我就不知了。”
这时向嬷嬷忽然踏进房间,她看了虞听燕一眼,便冷声问顾音音:“不是说让你走?怎还不走?”看来她之前来过。
顾音音并不将一个嬷嬷放眼里,她立刻起身,气势亦是不弱:“你说走就走?”
向嬷嬷神色更厉:“这王府可不容许外人无端留下。”
虞听燕知道她们若真吵起来,便定会戳穿她撒谎之事,她当下还没功夫哄着顾音音玩,便暗暗离开房间。
为了能知道虞秋是否离开王府,虞听燕去了西侧门附近打听,得知虞秋并未从这里出去过。未免其是从别的门通过的,她便贿赂王府的丫鬟去其他门附近也打听了一番,得出虞秋极有可能没离开王府的结论。
后来她没再继续逗留,离开王府,直接回了虞家。
本是入了睡的薛氏见到女儿突然回来,便一边穿衣一边道:“怎在这大晚上的回来?王府宴席上的情况如何?”她自然满心挂着她女儿可有入得王爷的眼睛。
虞听燕坐在床边,对于爹又不回家之事完全不觉意外,她默了会,对薛氏道:“娘,二姐随我一道在堇宁王府的宴席上献舞了。”
薛氏闻言拧眉:“怎么回事?”
虞听燕便将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事都与薛氏道来,话罢,她故作无辜的问道:“娘,二姐这是失踪了?”
薛氏又训斥起女儿:“我不是说过别与她接触?你还找她帮忙,是嫌命好了?”
虞听燕拉着薛氏的胳膊:“那还不是因为情况急。”
“下次离远点,别管她的事,失踪便失踪,哎……不对……”薛氏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堇宁王可有看上她?”虞秋那张脸可是连她都不小看。
“娘,堇宁王与二姐算是有仇。”虞听燕终于道出,“堇宁王便是当年二哥所收留的江姓男子。”
薛氏闻言不解,好一会儿才想起当年虞钦收留过一个人,可她并未注意过那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更不知道他与虞秋的纠葛,她愣了会,才问:“什么情况?”
虞听燕便又好生解释了一番,薛氏闻言缓过来这不可思议的事情后,首先想到的便是后悔莫及,谁曾想当年那么一个谁都没放在眼里的人会是如今大权在握的堇宁王,让她的女儿白白错过一个先机。
虞听燕摇了下还在追悔的薛氏:“娘,您说二姐她到底……”
“她还能如何?”薛氏没好气道,“你不是说当年虞秋对堇宁王百般折辱?即是没出王府,又没了踪影,八成可能是没命在了。堂堂一个王爷,想要一个人死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