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宝如刚嫁进来,二郎就醒了,还中了秀才。那可是秀才啊,十里八乡这么多读书人,这些年也就一个二郎了。想想成亲前那几天,我还担心二郎的身子怕是不好……没想到这么快就时来运转,宝如这媳妇,真是好福气呀!”
“可不是嘛!我听说啊,二郎昨天半夜里就有动静了,之前昏迷那么久,我都替大郎他娘着急呢!这回冲喜,还真给冲回来了。”
“是好福气,得亏先前那个林大娘子没嫁过来,要是她嫁过来,还不定会是什么样呢。”
“你说林大娘子?呵呵,能把冲喜的事推到她堂妹头上,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想来就不是个好的。这下好了,二郎醒了,还中了秀才,这下她有的后悔了!”
“该!”
……
议论声越来越响。
从感叹宝如好福气,演变成对燕如的追讨,纷纷猜测着,林大娘子这次,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了。
村民们猜测的不错。
因这桩婚事,新郎有功名在身,新娘又是姐妹易嫁,在太太平平的乡下,实在是太过震撼,所以青山村这边的消息,林家村也都一直关注着。
先是陆二郎醒过来,再是陆二郎中了秀才,原本冲喜的新嫁娘林宝如,竟然成了秀才娘子——这样爆炸性的消息,也都迅速传到了林家村。
外人如何笑话林大山、笑话燕如且不提,只说林老实家里,这会儿已经是闹翻天了。
林家东屋两间厢房,一间住着林大山王氏夫妻,一间住着林燕如。
宝如昨日出嫁,王氏也把林燕如从东屋放出来,虽然碍于外面的指指点点,没敢让女儿出屋子,但女儿不用过去守寡,这心里总归是松了口气。
没成想,一大早出去河边洗衣,王氏就听到河边妇人议论这个消息,当时脑袋一懵,险些一头摔到河里去。
心里担心女儿,加上妇人们指指点点,幸灾乐祸地议论,王氏也没脸待下去了,匆匆抱着木盆就回了家。
可还是晚了一步,才不过两天时间,林燕如就再次呼天抢地,在屋子里又闹又叫。
只这回,却没人搭理她。
刘氏拉着儿子小鸽坐在西厢,只顾着替女儿宝如高兴。
至于林老实,两个都是他孙女,原本谁嫁过去,他都是没所谓的,只是后来大孙子求到他头上,这才点了头,同意让宝如代嫁过去。
但昨天一天,村民们的指指点点,让林老实十分难堪,连院子都不敢出,从早到晚,也都在守着林家那边的消息,唯恐孙女刚嫁过去就守了寡,被人戳破脊梁骨。这会儿宝如非但没守寡,还成了秀才娘子,林老实心里高兴,再听到燕如的哭闹,就只觉得刺耳,却也懒得再去管。
王氏一回来,面对的就是这样的场面——静悄悄的院子,以及东屋里大哭大叫的她闺女。
她放下木盆,进东屋后关上门,一转身,就看到燕如一边哭一边捶床,甚至连汗巾子都系到房梁上去了,一副要上吊的架势。
想到平白消失的秀才女婿,王氏气的不轻,使劲捶了她两下,骂道:“你还有脸哭!你要不这么作,享福的就是你了,现在好了,平白让出去个秀才娘子,你还有脸上吊!”
说完,王氏就满脸寒霜地坐在炕上,瞪着燕如不说话。
燕如见到她娘,总算是找到主心骨了,哇的一声哭了,不依不饶道:“那秀才娘子本来就是我的,凭什么给她林宝如,娘,你快想想办法,那本来就是我的婚事,呜呜呜……”
若是旁人听到燕如这话,怕是要一口吐到她脸上,再骂一句不要脸,可王氏是疼女儿的,况且也打心眼儿里认同她女儿的话。
是啊,那秀才娘子,原本就该是她女儿的,怎么能平白让林宝如占了?
却也不想想,宝如嫁过去,原本是冲喜的,作的是守寡的打算,如今这个结果,不过是侥幸罢了。
“你小点声,非得让你二婶听到才甘心?”
见女儿闹个没完,王氏呵斥了一句。
林燕如当即止住了哭叫,眼睛一亮,拉住王氏道:“娘,你想到法子了?”
王氏沉吟片刻,才说:“陆二郎躺在床上,两人肯定没圆房,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了。明日宝如单独回门,咱们先把她扣下来,到了晚上,再换你回去,黑灯瞎火的,你只要在陆家住上一夜,以后说到哪里,都是咱们有理。”
燕如听她娘这样说,脸羞的红了,却又有些担心:“娘,这样弄,我二婶能同意?再说了,陆二郎现在可是秀才了,我就怕……”
“连上吊都敢,这会儿倒是怕了。有什么好怕的!”
王氏往燕如脑袋瓜上狠狠戳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地说:“当初定亲,定下的本来就是你和陆二郎,你只要住上一夜,说是失了身子,那陆家是读书人家,我就不信他们不要脸面。要是他们不同意,咱们就上学堂里闹,上县里闹,说他中了秀才就始乱终弃,你看看他敢不敢?至于你二婶,哼,那就更不用怕了,我能逼着她同意闺女冲喜,就能逼着她把这事儿咽下去……”
瞅着她娘恶狠狠的眼神,燕如缩了缩脖子,随即想到做秀才娘子的风光场面,立刻就点头同意了。
堂姐母女俩的恶毒心思,宝如浑然不知,这会儿她正站在床前,不错眼盯着给丈夫把脉的老大夫,心里有些紧张。
旁边,齐氏和陆大郎也都等着结果。
见大夫半天没个动静,齐氏忍不住问道:“大夫……这,二郎身子如何了?”
老大夫没回答,掀开陆二郎眼皮,又看了看,才起身笑着道:“秀才公身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一会儿我开个方子,你们照着好好调养,平日里多扶着在院子里走动锻炼,不出十日就能大好。”
闻言,几个人均是大喜。
“谢过大夫,天可怜见的,这一场大病,总算是好了。”
齐氏喜极而泣,朝天拜了声阿弥陀佛。
老大夫写了方子,很快就被陆大郎送出去了。
齐氏感叹了一会儿,拉过宝如,高兴道:“好孩子,二郎身子能康复过来,多亏了你。你放心,以后二郎要是敢对你不好,我绝对饶不了他。”
陆二郎在床上听了,无奈笑了笑。
至于宝如,则是有些忐忑,她捏了捏衣角,最终还是憋不住,回道:“娘,相公病情好转,该是跟张老大夫有关,我不过是恰好嫁过来,沾了他的光罢了。您……您可别这么说……”
齐氏原本还有些伤感,听到宝如的话,扑哧一声乐了,轻点她的小脑袋,笑道:“你这个实诚孩子……”
外间,李氏听着西厢里婆媳俩的说笑声,轻轻哼了一声。
她踮脚望了望外面,见陆大郎总算送大夫回来,连忙跑过去,把他拉进了东厢。
“怎么了?毛毛躁躁的?”
陆大郎原本正高兴着,这会儿被妻子拉着跑,有些郁闷,张口嘟囔了一句。
“你还问我怎么了?”
李氏气的不行,压低声音道:“你给我说说,这回又花了多少?他是你弟弟,又不是你儿子,你供他长大成人,供他读书识字,我也就不说什么了,可这回生病,凭啥还要你掏钱?”
陆大郎受不得这妇人斤斤计较,回道:“这钱是公中出的,哪里是我花的?再说,我弟弟生了病,难道要我这个当大哥的眼睁睁看着?”
“公中出,公中出,公中的钱还不都是你赚的?”
李氏见他这副态度,越发来气了,说道:“你弟弟现今都成家了,哪里还要你管,这一场病花了多少钱?咱们小佳和石头眼看着都大了,你只顾着供你弟弟,就不想想你儿子闺女?”
说完,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仔仔细细去算这回花的钱,越想越是生气。
这样的事不是头一回发生,陆大郎心里有些无奈,
他跟着坐下去,劝道:“你只看他花钱,怎不看他赚了多少?除了第一年,之后他读书好,又受夫子赏识,再加上咱爹的关系,再没交过束脩。况且,他又不是只出不进,这几年他抄书得来的钱,买过笔墨纸砚后,还能剩下好大一笔,哪里就比我赚得少了?再说今天,上头奖下来的十两银子,二郎想都没想,全都交给了娘。十两,若要咱们去赚,辛苦几年能赚来?”
更不用说,秀才功名,在青山镇足够能震慑人了,别人羡慕还来不及,偏偏她还把人往外推。
李氏听他算了这样一番账,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可还是觉得自家被拖累了,便气哼哼道:“我不管,反正现今他已经成家,连娘子都娶回来了,总没有要咱们继续供着的道理。他以前赚也好不赚也好,这回生病算是花了个够本,我也就不跟他计较,但过两天肯定要分家,你若是不提,那就我跟咱娘提,总不能让咱一直供着下去。”
李氏这脑子,陆大郎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外人看着陆家两兄弟,都说自己仁义,说自己辛辛苦苦供弟弟读书。
可要他自己说,还真没帮上太多忙。二郎是个争气的,见李氏对他有意见,甚少伸手向家里要钱,反而经常把赚的钱拿回来贴补,偏偏他这婆娘还总觉得吃亏了……
罢了罢了,想到弟弟年轻,如今已经是秀才,以后怕还是会往上考的。
留着不分家,以后李氏若是闹出些什么,只会成为他的拖累。便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反对,沉吟片刻后,便道:“分家的事,我答应你了,过两天就跟娘和二郎提。”
说完,见李氏面上一喜,陆大郎摇摇头,又添上一句:“做人留一线,二弟现在已经有正式功名,那是见了县太爷都不必跪的,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好好想想石头,总有求到他叔叔门上的时候。哪怕要分家,这些天也客气点,切莫动不动就跟弟妹起争执。”
李氏称心如意,这点子要求自然不会推拒,十分高兴地应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