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节

    甘棠延续一贯简洁干脆的作风,手里拿着沈元后来重新为她打造的晶源刀,像站在地狱大门,收割一切生灵性命的死神。身形飘忽,动作快得只能看到残影,每一只靠近她的丧尸,只见到她身形一闪,似乎连碰都没碰到,丧尸已经倒了下去。
    出手如风,仿佛形成了自己的战场领域,每一只丧尸踏进她的领域,便只能臣服,丧命于她的刀下。
    另一边,霍侯又是与甘棠截然不同的风格。他的身周升起白雾,雾不是很浓,还能看清每一只丧尸的身影。陷在这片白雾里的丧尸,像失去五感的人类一样,无头苍蝇似地乱撞,却怎么也绕不出去,最后被霍侯同样用晶源武器杀掉。
    沈元为霍侯量身打造的晶源武器,是一柄军刺。
    看看横倒一地的尸体,很容易分辨出哪些是甘棠杀的,而哪些死于霍侯手底。
    甘棠杀丧尸,喜欢斩头,无头的尸体,基本都是她的。所以她用的是比较重的砍刀。
    霍侯习惯捅太阳穴,而且都是从头部最软的耳朵捅进去,一捅一个准。所以他用的,是前端锋利而尖窄的棱型军刺。
    进攻持续了两个多小时,丧尸不仅没有退散的迹象,还有越来越多,越攻越猛之势。
    无论是异能者还是普通人,高度紧张战斗到这个时候,都已经感到疲惫,攻击也不复最开始时的严密强劲,越来越多的丧尸冲到城墙之下。
    “队长,甘棠,快上来!”
    眼见霍侯与甘棠两人要被丧尸淹没,关战在墙头上着急地大喊。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将丧尸阻拦在五十米开外——本来也拦不住了,火球不要钱似地往墙下砸,希望尽量给霍侯与甘棠两人腾出空间来。
    公孙越抿紧嘴,他没有喊话,直接放下了一根长藤。
    霍侯眼角余光扫到,横移几步一把抓住甘棠的胳膊。
    “棠棠,我们必须上去了。”
    话落搂紧甘棠的腰,另一只手抓住垂下来的长藤,顺着上拉的力道,踩着墙壁攀登上去。
    霍侯站在城墙上,举目远望,看到的是汪洋大海一般没有尽头的丧尸大军。
    “队长,丧尸太多了,我们恐怕守不住这里。”公孙越语气沉重。
    第一道防线彻底失守,丧尸全部涌到城墙底下,它们跳跃着试图登上城墙。虽然没有一只丧尸能跳到十米高,但它们能借助其他丧尸的身体,像蚂蚁一样身体一只叠一只地往上爬——如果不能及时打散叠起的丧尸墙,它们很快就能登上来。
    除了试图跳上城墙外,它们还用力撞击。体型高大的力量型丧尸,每撞一下都能将城墙最外面包裹着的金属层撞凹进去一点。
    所有的异能和子弹往城下倾泄。为了阻止丧尸爬上城墙,霍侯联合所有觉醒冰系异能的人将外侧的城墙冰封起来,刷上一层又一层冰。试图往上爬的丧尸,直溜溜全部滑了下来——但撞击的丧尸没有停下,随着每一下撞击,冰层便会碎裂,需要重新封住。
    其他丧尸也在撞击城墙,只是破坏力不如力量型丧尸大。
    “集中火力,把所有的力量型丧尸消灭。”
    丧尸的攻击一直没有停止,为了能持续作战,霍侯安排所有参战人员轮流交替上城墙,而他与甘棠等人,则一直守在城墙上。
    黑夜降临,丧尸的进攻变得愈加激烈,很多人的异能已经透支,而晶源枪早已不能用——因为所有子弹都已经打完了。
    开始有丧尸攻上城墙,人类出现伤亡。
    甘棠与霍侯变成救火队,哪里出现危急情况奔往哪里。但,即便是这样,伤亡人数依然在急剧增加。
    又一只丧尸攻上城墙,霍侯上前阻拦,与之交战在一起。甫一交手,霍侯便感觉到不对劲——这只丧尸无论速度还是力量,都比之前遇到的丧尸强很多,霍侯初时估计不足,被它撞得险些摔下城墙。
    “队长!”旁边的关战看到,惊呼一声想冲过来帮忙,但他被另一只丧尸缠住,分。身乏术。
    “别管我,我没事!”
    对这只丧尸的实力有了正确认识之后,霍侯再对付起来,就小心谨慎了许多。百忙中他抽空往甘棠所在的方向瞥去一眼,果然看到甘棠同样被一只丧尸缠住,动作之间,不如之前潇洒。
    比高级丧尸还厉害的,是丧尸将吗?
    同时两只丧尸将出现,是否意味着,还有更厉害的一只丧尸隐藏在后面?而那只丧尸,才是操纵着这一切的元凶?
    费了很大劲,霍侯终于将那只丧尸杀掉,他第一时间往甘棠看去,却见甘棠站立一动,呆呆注视着脚下的无头尸体。
    “棠棠?”霍侯走到甘棠身边,有些担心地轻声唤了她一声。
    甘棠怔怔抬头,直直盯着霍侯好一会儿没说话,眼里波光闪动,显示出她此刻激烈的内心情绪。
    “这是一只‘将’。”甘棠望着霍侯怔怔说道。
    霍侯眉头一皱,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所以?”
    甘棠移开视线,望向远方密集的丧尸,声音平静而麻木,“所以,丧尸王,出现了。”
    这与甘棠的记忆不符,这样等级的丧尸,出现的,太早了。
    可是除了丧尸王,又有什么能驱使得了丧尸将?
    此时天色微明,丧尸的攻击节奏似乎有所放缓,甘棠的目光穿过密集如海洋的丧尸大军,在远处的高地上,她看不清那个身影的具体长相,却觉得莫名熟悉。甘棠的瞳孔骤然紧缩,心蓦地沉下去,产生一种宿命般的感觉。
    曾经同为研究所的实验体,借助彼此的力量得以逃脱。一个,成了人类当中最强大的异能者,一个,进化为丧尸中至高的皇。
    最后为了消灭对方,同归于尽。
    此生,再次在研究所相逢,甘棠本以为它已经死在那场爆炸中——却没想到,它不仅没死,居然还在这么短时间里又进化了一级,然后,找到了这里。
    它是来找她的。
    甘棠知道。
    “棠棠,你怎么了,是累了吗?”霍侯看着甘棠的脸血色渐渐褪去,变得苍白无比,眼神也隐隐透露出一丝苍凉。
    甘棠将视线调回,投放在霍侯脸上,她沉默地注视了霍侯一会儿,摇了摇头,轻声道:“霍侯,这样下去我们撑不住的。”
    霍侯望着她的眼睛,面色沉稳,仿佛依然一切尽在掌握,声音毫无慌乱绝望之意,“已经让所有人都躲进城下城了,实在挡不住时,我们也撤入到里面,关闭所有通道。”在地下城与这些丧尸战斗,他们能支撑得更久,只要把丧尸全部杀掉,他们就能活下来——不管最后,这活下来的人有多少。
    当初在山腹建立城市,不就是为了以防出现这样无法抵抗的灾难吗?
    霍侯语气里的坚定,每次甘棠听到,都有一种暖洋洋而又安心的感觉,这次也不例外——虽然她心里知道,这次的事情已经脱离正轨,失去控制,就算是霍侯,也无计可施。
    但,没有关系,她会让事情回到正轨的。
    “我想离开一下,或许,我能想出应对的办法。”甘棠这样对霍侯说道。两只丧尸将被杀掉后,丧尸攻击有所放缓,城墙上的压力稍微减轻了些。
    其他所有人都轮流休息过,唯有霍侯与甘棠两人,自丧尸围城外,一直战斗到现在,而他们两人,应对的往往还是攻击力度最强的地方。霍侯早就想让甘棠去休息一下,但甘棠每次都拒绝了,现在她自己提出,霍侯松口气的同时,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别太勉强自己,棠棠,不论多么艰难,我们一起面对。”霍侯走上前轻轻揽了下甘棠,拍着她的后背,轻声说道,“你先休息一下,然后,我们一起来对付那只丧尸王。”
    丧尸王这个词,霍侯只听甘棠说过,但他却没有一点怀疑。
    只是,他虽然相信甘棠的话,知道现在有王者等级的丧尸出现,对王者丧尸的实力,却并不太了解。
    而甘棠,非常清楚。
    丧尸的攻击又猛烈起来,霍侯没有时间想太多,他此时也已经很疲惫,却不得不打起全副心神对对付这些不时爬上城墙的丧尸。
    打退了一波又一波爬上城墙的丧尸,城墙之下,丧尸的尸体起码堆了有几米高。火系异能者不得烧掉那些尸体,以免其他丧尸踩着尸体往上爬起来更容易。
    身边不断有人倒下,而不论何时抬头往远处望,都只能看到源源不断涌过来的丧尸,一点没觉得变少,仿佛怎么杀都杀不尽。
    很多人感到了绝望,这样怎么杀都杀不完的丧尸潮,何时是个尽头?他们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吗?不管怎么抵抗都是徒劳吧。最终所有人都会死,丧尸会突破城墙,占领他们的基地,然后,吃掉所有的人。
    在紧张的战斗和绝望的心情下,有人偶尔会闪过这样一个念头——不是说丧尸遇到抵抗强的基地会自行撤退的吗?可他们都打了一天一夜,杀的丧尸在城墙下堆成山,然后被烧成灰使地面起码厚了一尺。
    这些丧尸为什么还不退?
    心里闪着这样的想法时,然后突然发现,丧尸的攻击似乎慢慢缓了下来,然后,忽然停住。
    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趁着这个间隙大口大口地喘气,无意间抬起头来扫到城墙下的情形时,才怔了怔,不由呆住。
    所有丧尸停止攻击,并且转了方向站在原地不动,看起来就像是等待命令发布的士兵。
    城下一片寂静,城上也鸦雀无声,大家忐忑而又期待地猜测着,难道丧尸这是终于要撤退了?
    霍侯望着突然静下来的丧尸,不知为何,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不安。
    “小迟,你怎么跑来了,快回去!”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霍侯循声望去,看到韩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推开韩时度拦阻他的手,四下张望了下,然后径直走到霍侯面前。
    不知是跑得太急还是其他原因,韩迟的脸色有些发白,气息不稳,喘得很重。
    看着韩迟汗湿而略有忧虑的面孔,霍侯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
    “我觉得这件事应该跟你说一声。”
    “……什么事?”霍侯没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因紧张而变得有些干涩。
    “甘棠刚刚找到我,向我要了半袋血,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韩时度一时不知是该关心弟弟又被放血,还是担心甘棠此举背后的原因。
    霍侯整个人沉静下来,像是没有听到韩迟的话般,眼睛不眨,身体不动,仿佛一幅定格的画。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兴奋地大喊起来。
    “丧尸退了!丧尸退了!它们终于要撤走了!”
    霍侯像被蓦然惊醒般,倏然转头望去,果然看到黑压压的丧尸群,海水般退离基地,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霍侯只顿了一秒,拨开面前的人,拔腿在城墙上跑了起来,追着丧尸撤离的方向狂奔。
    丧尸群不像是撤退,反倒更像改变方向,追逐另一个目标。
    顺着这些丧尸汇聚的方向,霍侯看到了不远处的山坡站着一个人。那人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一点点倒在地上。也许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那人转过了头,远远地向他看了一眼。
    霍侯想要大喊,但嗓子发不出声音;想要跳下城墙追过去,身体却一动也动不了。他眼睛瞪大到极点,想要看清那人的表情,想将自己的意愿传达过去。
    仿佛老式电影,上演着一部无声哑剧。
    霍侯看到那人嘴唇开合,似说了一句什么,可是他的耳朵里听不到任何声音。
    时间被拉长,整个世界静止了,变成一片灰色,唯有那道身影是鲜亮的。
    慢动作地收回视目光,转身,留给他一个背影,后面的是数不尽的丧尸,将那个背影淹没。
    “甘棠——”
    声音终于冲破阻碍,撕心裂肺地爆发出来。霍侯不顾一切要跳下城墙,此时在他眼中,看不到城墙有十米,看不到其他的一切人和事,只有那个决然离去的背影。
    但他没能跳下城墙,双手一左一右被人抓住。
    “队长,就算你现在跳下去,也追不上她的,我们开车去,或许还能够找到她。”公孙越语速极快地说道,他也看到了那一幕,心中疑惑而又震惊。但他此时没有去想甘棠为什么能引开所有丧尸,只是理智而冷静地分析着情况。
    霍侯闭了闭眼,喉头涌起一股腥甜,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力将那股腥甜咽下去,霍侯睁开眼睛,双眼赤红如血,却冷得仿佛在里面冻结了冰霜。
    “公孙,基地战后的事情,交给你了。”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不欲再耽搁一秒的时间,转头急走下城墙。
    关战等人要求跟霍侯一起去找甘棠,霍侯最后只同意带上关战与韩时度。
    只简单拿了些食物,挑了性能最好速度最快的车,霍侯三人离开基地,车子疾驰而去。
    公孙越与张悠等人站在城墙上,望着渐渐远去的车子,表情各有不同,却谁也没有说话。
    易连碧的神情颇为复杂,眼中震惊之色还未完全褪去,其他各种情绪交织出现,有疑虑,有担忧,还有些微怅惘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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