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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舅舅不要生气

    一场大火烧伤了几个在扶云殿侍奉的内侍,虽惊险,好再落霞峰高寒,四处都是冰雪,众人又抢救的及时并未殃及旁处。
    乐央心中惦记着向武陵侯认错,一直整衣等到了凌晨。
    正是严冬,山中寒冷更甚山下,虽是冰雪琉璃仙境似的好看,却到底是寒冷,更莫说是此刻,寒气似乎都能透过屋子往人骨头缝里钻。屋里虽通着地龙,燃着四个火盆却还是觉不着个热气。
    锦画往乐央身上又披了件大红猩猩毡带狐狸毛领的斗篷,劝道:“姑娘先睡吧,等侯爷回来奴婢自会唤姑娘的。”
    乐央抬手揉了揉眼睛:“大火不是已经熄了吗?舅舅怎么还不回来?”
    锦画回道:“这场大火起于扶云殿,圣上受惊过度,厥脱症复发,现下正住在麒麟苑,六殿下、公主和侯爷都陪侍在旁,想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乐央听的惊奇,困意褪去了一些:“圣上什么时候来的?我竟一点都不晓得。”
    锦画道:“圣上是晚咱们一步驾临此地的,因着天色已晚也没大肆宣扬,姑娘那时候又在睡觉,是以不晓得。”
    乐央点头又问道:“那圣上生病,咱们不用过去陪侍吗?”
    锦画笑道:“圣上龙体贵重,所侍之人只有贵亲,咱们没有陪侍圣上的荣光。”
    乐央“哦”了声便没再问了,起身跪到椅子上打开了上面的窗户,冷风立时吹进来,扑飞了她的额发。乐央一个激灵,睡意去了一大半,眯着眼透了寒风往前头看,一片漆黑中果见远处一点灯火通明,想来舅舅定是在那儿。
    不妨她忽然开窗,锦画在旁看的心急,忍不住伸手过去关窗劝道:“姑娘莫要在窗户前了,这时辰最是寒冷,姑娘热乎乎的猛地一吹冷风,身子怕是会受不住的。”
    乐央点头,随她关上了窗户。
    这内室是武陵侯的住处,一把瑶琴、两幅字画、三摞书便再无其他摆设,干净整洁,处处透着像他人一样的严谨又疏离。
    乐央过去书案上翻开了一本《文心雕龙》,其中内容晦涩难懂,她翻了一页便读不下去了,以她现在的才学没有先生教学定是看不懂的。只好又去翻看了其他的,寻了本相对简单的《四书章句集注》重新坐了回来。
    看着她这架势,锦画有些愣怔:“姑娘不会打算彻夜读书吧?”
    乐央点头:“我惹舅舅生气了,一定要乖乖的,等舅舅回来看到我这么用功,定就不生气了,也定会免去锦画姐姐的十棍仗。”
    “姑娘……”
    “好了,锦画姐姐别管我了,快去睡罢。”
    锦画怕她伤了身子劝了许久,见她实在铁了心只好多点了两盏灯,又往火盆里新添了银骨炭拿铜炉盖盖上放至她脚下,寻了小锦被捂着腿。如此四四方方的都捂严实了,见她小脸儿渐渐红润起来,又出去唤了婢女去厨房熬着参汤。一切都准备妥当,这才自己回了西陵亭拿了针线篓过来坐在一旁陪着。
    主仆二人如此直等到那天都亮堂了,武陵侯也没回来,反倒是外头有急慌慌的闹声。
    “发生什么事了?”
    乐央想起身出去看看,却忘了自己坐了一夜,腿脚都麻了,猛地一起身差点没摔倒。锦画忙扶了她重新坐下:“姑娘先坐下缓缓,奴婢出去看看。”
    乐央点头看着她出去,过了会儿回来神情变的很是凝重:“外面的丫头小子们都在说前头的吊桥也被烧断了!”
    “断了?”
    不用过吊桥,乐央先是一喜,后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有些着急倒没怕:“好再行宫内什么都不缺,总不至会饿死,圣上、王爷、公主和舅舅都在这里呢,若是几日联络不上自会有人过来查看,应当没什么大事。”
    “是这个理……”闻言锦画茅塞顿开,面上愁容立减夸道:“姑娘真个聪慧!”
    话音刚落便听见“叽咕”一声,乐央捂着肚子有些羞赫:“锦画姐姐我饿了……”
    “熬了一晚上能不饿吗?”锦画忙唤婢女端了参汤过来给她:“姑娘先喝点参汤垫垫,奴婢这就去厨房给姑娘准备饭食。”
    参汤灼热,不好下口,乐央便趴到一旁的小几上等着,趴着趴着身上竟跟被抽了魂一样,渐渐的无力起来。她也没在意,只当是一夜没睡困顿了。
    停了一会儿有脚步声过来,乐央没抬头,无精打采的问:“这么快就好了?”
    没有人回答。
    察觉不对,乐央费力的抬起身子却正对上一双深邃的凤目。
    是武陵侯。
    想是才回来,仍穿着他昨儿晚上离去时的青羽缎宽袖长袍,忙绿一夜,冰雪似的面孔俊美依旧。
    等了一夜的人终于回来,乐央高兴,精神也好了许多,忙起身唤他:“舅舅你回来了。”见他都没有穿鹤氅,又上前拉他过来自己垫了银鼠毛软垫的椅子上坐下,炭盆给他踩在脚下,将自己怀中抱着的小暖炉也塞给他,这才松了口气端了自己还未曾喝的参汤给他:“舅舅怎么没多穿点,仔细再着了风寒,这是我的参汤还未曾喝,舅舅先用点暖暖身子吧。”
    她自晓得武陵侯是疼爱她的,便不知不觉上了心,自是一片关切长辈之心,只是却忘记了这并不合礼数。一番动作自然,若是对面之人是一位五旬老人,虽不合礼数倒也不会教人心生他念,但对面却并非一个五旬老人。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她是那样的娇美,只要人在,便是于这极寒之地也满是春色。
    许久没接,乐央抿了抿唇:“舅舅不喜欢喝参汤呀。”自己说着缓解尴尬,要放回来时,却被他接了过去,拿在手中一勺一勺的全部喝了下去。
    热气上涌,薄唇艳的厉害,将那张冰雪似的疏离面孔都带的也艳了起来。
    乐央约摸着舅舅喝了她的参汤定不似昨夜那般生气了,便寻了话来说:“听闻圣上旧疾复发,现下可是好些了?”
    他没有说话,拿出青巾拭了拭唇角,目光瞥见小几上还翻着的书。
    乐央忙解释道:“我昨夜看了舅舅的书。”
    他颔首,终于开口:“你读过四书,这本《四书章句集注》看着倒也合适。”
    乐央稍稍松了口气,想着他的嗜好,便道:“我已经通读了好几遍了,舅舅可要考问?”
    主动让考问,也是存着个对答后,趁着人高兴提个要求的心思。
    但他却听的皱了眉头,目光移到她那双熬的通红的眸子上:“这《四书章句集注》共十九卷,你已通读了好几遍?”
    乐央点头。
    武陵侯耐着性子问她:“可是一整夜未曾合眼?”
    唔,舅舅终于问到这儿了!乐央整了整精神:“乐央违背舅舅的话自知有错,一心等着舅舅回来向舅舅认错,如此只望舅舅能消消气!”
    “胡闹!”武陵侯终是完全冷了神色:“若当真有悔过之心,何须此刻小心殷勤,可是打量着将自己作践病了好逃脱责罚!”
    未曾想她如此用功竟还是不对了,乐央被斥的一震,低头嗫嚅:“乐央从未曾那般想过……只是……只是想让舅舅消消气……”
    她低着头,垂着眸子,浓密的睫毛微颤像脆弱的蝴蝶。武陵侯在房中走了几步到底未曾再斥责他,只是依旧冷着脸问她:“昨夜可用了姜汤?”
    乐央听他和缓了语气,心中松了些却还是不敢怠慢,依旧低着头:“回舅舅的话,用了。”
    或许是她认错态度良好,他没再继续斥责,问了她两句,便下了看似严厉的结语:“西陵亭无碍,回去歇息罢,若再胡闹定饶不了你。”
    乐央忙应了,也晓得他是消了气儿,便敢偷偷抬脸觑他:“乐央再不胡闹惹舅舅生气了,待回侯府,乐央自请罚抄《周纪》十遍给舅舅消气。”
    她乖觉,武陵侯脸色更好了些:“用不着抄那么多遍,记住便罢了。”
    乐央吸了口气,小心试探:“舅舅可是不生乐央的气了?”
    武陵侯瞥了她一眼:“生气如何,不生气又如何?”
    乐央连忙陪着笑了笑:“气大伤身,乐央望舅舅身子永远康健。”
    武陵侯勾了勾嘴角:“你若是少生点事端,舅舅这身子便会永远康健。”
    听他这么说便是当真消气了,乐央心中终于完全松了下来,只是心中一松,精神也跟着松懈下来,只觉着浑身无力感比前头更甚,硬撑着拐弯抹角的求情:“舅舅睿智又坚韧,博学才名广传,闻说舅舅幼时一日只睡两个时辰,一本书卷一日便会熟记其中要议内容,乐央心中钦佩,待回侯府定也要效仿舅舅,每日里早起两个时辰读书。”
    “哦?”武陵侯挑眉:“平日里要你早起半刻钟都不肯,如今竟要早起两个时辰?”
    身上疲倦感益重,乐央强自撑着应了个是:“只是锦画姐姐一向在我身边照顾,每日里只有她能唤醒我,若是被打了棍仗定要将养许久起不了身,舅舅……就当是为了我的课业着想,就免了锦画姐姐的十棍仗罢。”
    知道投其所好,以退为进,以达目的,还算有点长进。
    武陵侯却没立时同意:“我怎么听说,平时里唤你起身的都是琉月?”
    乐央噎了噎,身体的无力疲倦感愈来愈重,她不愿放弃,努力瞪大了眼睛:“平日里……我都能起来,但总有几天万难起……身,只有……只有锦画……”
    “姐姐”二字还含在口中,她便终是支撑不住垂首倒下,却没倒在地上,见他变了脸色伸手去探她的额头,她还是惦念,努力抬手攥住了他的前襟,弱的像奶猫一样的声气儿:“乐央……错了……舅舅不要生气,免了锦画姐姐的棍仗……好不好?”
    手中温度滚烫的吓人,武陵侯心中一沉,本以为她面色发红只是房中过于燥热,未曾想到竟是病了!眼见怀中人儿都这般了还惦记着旁人,一时又气又无奈,只好应承:“好……好……依央儿,都依央儿,央儿莫要再惦念了。”
    乐央这才终于完全放心,迷糊间觉得自己的脸凉凉的,却不是什么冰冷的物件,像是有人挨上她的脸一样。
    她烧迷糊了,恍惚觉得应该是舅舅吧,除了他那张冰雪似的好看面孔,谁的脸会是这样凉凉的却又很舒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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