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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舅舅年纪大了

    武陵侯让她回去睡回笼觉不用去小书房,乐央以为可以休息一整日的光景,哪里想到还未到午间教引嬷嬷就来了。
    外头冰天雪地的更显得屋中和暖,绣被香软,乐央两只雪白纤细的小手紧紧攥着被沿只露出了半张小脸,因睡的足了小脸嫩红的仿佛能掐出水儿来,晃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教引嬷嬷:“舅舅许我今日不去小书房的。”
    教引嬷嬷端着那张雕刻般的脸:“侯爷许姑娘回来休息不上小书房却没有说下午也要空闲玩乐,教习姑娘的乐师来了,姑娘快起身去西暖阁。”
    “月琴很难的……”乐央磨磨蹭蹭的嘟囔,却也不得不起身。
    今日天气好,又过了早间那清冷的时候,锦画和琉月便只给她穿了件出银炉红织绒三镶月华边的窄袖短袄,下着月白罗满绣海棠的百叠裙,再备上件荔枝红的哆罗呢的斗篷便算齐全了。待梳洗过后又一丝不苟的梳了发髻着了发饰、配饰才出门去了西暖阁。
    这一下午弹的那细嫩的手指头都红了,尤其是指尖红彤彤的惹人怜。
    锦画和琉月看见都是心疼,捧着她的手轻轻的揉,嘴里忍不住抱怨:“乐师真是的也不让歇息片刻,瞧姑娘这手红的。”
    乐央倒没有不快:“弹琴我是挺喜欢的,就是这种琴有些难,我学着有些吃力。”
    锦画和琉月叹了口气要扶她回镜苔苑,她跟着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往栖梧园方向看了看:“不知道舅舅怎么样了……”说着竟抬步往栖梧园去:“我去看看舅舅。”
    平日里避都唯恐避不及呢,现下竟会主动过去了!锦画和琉月都傻眼了,教引嬷嬷也有些惊诧,侯爷并未让她课后去回话啊!
    乐央过去的正是时候,武陵侯的药刚奉上来还未进门,她就顺手接了端去内室。
    武陵侯不喜熏香,只在黄花梨条案上养了几盆名品川兰开着红黄二色的小花散发出淡淡的花香令人心悦神怡。他斜靠在床榻上正执了书卷在看,早上穿着的长衫已经换成了佛青祥云大袖衫,半束了发髻依旧着着碧玉簪,因低头一缕青丝正垂在胸前,侧脸精致完美。
    他向来严谨,乐央从未见过他这般闲适,没了一丝不苟的疏离,倒像个普通的清贵公子。
    察觉有人,武陵侯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回过脸:“倒是稀罕,今晚不是没叫你过来吗?”
    乐央回过神端了药盏上前:“舅舅病还未好,我来看看。”
    武陵侯勾了勾唇角:“难为你有这片心,把药盏给我。”
    乐央递了药盏过去看着他用完问:“舅舅已经服用了三剂药,可有觉得好些?”
    武陵侯微微颔首,拿过青巾拭了拭唇角:“下午学了月琴?”
    乐央心里一紧,提心吊胆的应了声“是”。
    武陵侯便扬声唤了流夏进来:“去将姑娘的月琴拿过来。”
    流夏应声转身就出去了。
    乐央苦了脸悔的肠子都青了,她真是自找的,明明人家都没要她过来,她偏还自己巴巴的送上门来给人家考问!
    武陵侯转了目光看她一脸苦色,挑眉:“怎么?”
    她这个着实还未曾学精,一会儿弹出错来定又少不了训斥。乐央壮着胆子道:“舅舅我再给你背诵周纪吧,就不弹琴了……”
    武陵侯冷了脸:“准了了你半日的假想是将心都放野了,日后定不敢再待你如此宽厚。”
    他这意思是在说她偷懒!
    乐央将脸撇到了一旁没有说话。
    武陵侯皱眉:“转过脸来!在前回话竟这般姿态,你的教引嬷嬷就是这么教你礼仪的吗?”
    她却是不听了,依旧偏着脸很是倔强的样子。
    流夏拿了月琴回来了见屋中气氛不对一时有些踌躇。武陵侯冷眼瞧过去:“你缩着做什么!把琴给她,我倒要听听她下午学到了什么?”
    流夏应了声“是”,上前将琴递给乐央,见她接了忍不住抬脸看了眼却愣住:“姑娘这是怎么了?”
    武陵侯听见忙坐起了身子去看,竟见她那双如璀璨星辰一般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正在簌簌的往下落,细嫩的鼻尖都红了跟上好的琉璃晶玉一般。
    武陵侯也愣了下,对流夏道:“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出去侯着。”
    流夏也是不敢再多待连忙应声出去了。
    武陵侯这才柔了语气道:“不过说了你两句就在我这掉泪珠子,真就这般小的心眼?”
    她好心好意来看他却被训斥,现在还说她小心眼!乐央心里堵的慌,抬手抹了把眼泪依旧不说话,坐到檀木交椅上摆了架势正要弹却听武陵侯问:“你这手是怎么了?”
    乐央也不看他,拿自己通红的手指拨动了琴弦:“是偷懒玩雪玩的!”
    这月琴虽难但她也是认真学了的,虽不精若全神贯注定不会弹的太差,只是她正卯足了劲儿要好好弹的时候,手上一轻月琴却被人拿走了。武陵侯不知何时下了床正站了她面前,带来淡淡药香味。
    乐央不知他这又是何意,抬着一双尚含了泪珠子眸子看他清透又纯净。
    武陵侯弯身凑近了她,抬起修长的手指细细的替她拭着泪,声音也比方才更柔:“好了,我晓得你没有偷懒,方才是舅舅说错了,央儿莫要再哭了,恩?”
    舅舅历来待她都是严苛的,现在竟会跟她认错?还给她擦眼泪?乐央心里的那点堵立刻消散了,连忙傻兮兮的点头。
    武陵侯给她擦了许久的眼泪才站直身子,声音有些暗哑:“明日再给你换一位乐师。”
    乐央不明白:“为什么要换乐师?”
    武陵侯看了看她通红的手指没有说话,踱步到她旁边的交椅上坐下,执琴在手,拨上了琴弦。
    其声一如琉珠落于玉盘,同样的琴,同样的弦,他弹出来竟比专注于此的乐师弹奏的还要好听。
    月琴这种乐器一般都是女子弹奏,他这般坐在椅子上看似随意弹来,姿态琴声都是完美的,琴弦拨动间,有歌声响起。
    “院落黄昏,残霞收尽廉纤雨。天香富贵洛阳城,巧费春工作。自笑平生吟苦。写不尽、此花风度。玉堂银烛,翠幄画阑,万红争妒。那更深宵,寒光幻出清都府。嫦娥跨影下人间,来按红鸾舞。连夜杯行休驻。生怕化、彩云飞去。酒阑人静,月淡尘清,晓风轻露。”
    一曲罢了,余音绕梁,乐央看呆了也听呆了。这首月下牡丹多为京中女儿家传唱,女儿声柔、调低,款款而出颇有靡靡之感。他却不是,唱调独特且声高调广与月琴传唱而出,厚重又有质感。
    武陵侯拿过月琴见她望着自己的大眼里闪烁万千,忍不住勾了唇:“舅舅弹奏的如何?传唱的如何?”
    乐央立即拍手:“好听!好听!”
    她自顾拍着忽然手被人拉了过去,乐央怔了下去看武陵侯,他握着她的手皱了眉:“手都已经红成这样还敢拍?不疼么?”
    舅舅虽然严苛却还是疼她的呀!乐央哪里还有前头跟他赌气时的心思,心里暖暖的,弯着一双眸子:“不疼。”
    她的手小,在他手掌中像两只娇娇小小、白白软软的小兔,武陵侯给她揉着手,笑道:“倒是不娇气。”
    又夸她了呢!
    乐央心里美滋滋的越发的不娇气了,将手从他手中抽回来拍了两下,豪气万丈:“这算什么,我以前还被划过口子呢,一点都不疼。”
    “……”
    武陵侯缓缓收回了空空如也的手。
    乐央本就是个活泼的性子,如今知道舅舅其实是疼她的就有些忘形了,又寻了他说话:“舅舅唱的真好听,待我学成给舅舅弹奏,舅舅再唱一次好不好?”
    武陵侯莞尔:“月琴本就需弹唱而出,你初学没多久乐师还未曾教你,待日后你技法纯属亦可自己弹唱来听。”
    乐央着实喜欢连连点头,自觉与舅舅亲近了敢胆大催促他:“舅舅还病着快去床上躺着罢。”
    武陵侯道:“不碍事,今日文馆里递过来几本书籍,我需去书房看看。”
    乐央听的瞪大了眼睛:“编撰古籍能有什么大事,舅舅手底下的人连这些都料理不好吗,舅舅都病着竟还要过来劳烦!再说了,舅舅年纪大了,得了病很难好的,一定要好好休养才是!”
    武陵侯听前面还好,待到后面……
    他侧过脸看她:“我年纪大了?”
    “……”乐央立刻缩了脖子做鹌鹑状:“不大不大,舅舅小着呢……”
    恩……
    武陵侯被她气笑了:“行了,回吧,记得好好用功,明日再来问你。
    乐央松了口气待要走却忽觉一阵冷风吹过脖颈,转脸看去,原是东窗开了半阖,这时候起风了将条案上的川兰都吹的微微拂动。
    乐央这才察觉武陵侯竟只着单衣下床跟她说了这么久的话,一时着急连忙跑去关了窗户又回来拉他起身:“舅舅病中怎敢开窗且还只着单衣,快上床榻上去。”
    长乐王由着她拉自己,跟着她小小的力道起身往床榻上去:“无妨,服了药已经好了许多。”
    乐央听的蹙了眉转过脸正要说话,他的身子忽然就沉甸甸的压向了她。
    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丫头又无防备哪里能抵的过他的重量,立时就被压入了床榻中,鼻端满是他身上好闻的药香。
    乐央吓了一跳有些懵怔,待反应过来连忙推他:“舅舅?”
    他极虚弱的应了声,撑着身子要起来却是万般无力的样子。
    定是刚才吹风又加重了病症,乐央急了连忙唤道:“流夏,流夏,你快进来。”
    流夏匆匆进来看见床榻上两人交叠的模样,忙又止了脚步没敢上前。乐央急道:“你愣着做什么?舅舅刚吹了风病症加重,现下人都起不来了,你还不快过来帮忙,赶紧让人去叫医师来。”
    流夏这才连忙上前又差丫头喊了医师来一通忙活。
    半个时辰后,栖梧园才重归平静。
    流夏侍立在床前,微弯着身:“主子,您……”
    他欲言又止,躺在床榻上的武陵侯缓缓睁开眼睛,叹息:“纤株柔颈可为尊,原上离离看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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