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顾婵娟她们是晚上六点多到A市的,从站里面出来,她有些恍惚,还记得上次宋轶岩特意收拾后过来接她的场景。
    出差住同一个房间的是位结婚多年的女同事,每天晚上都会和老公与孩子视频,顾婵娟很荣幸地出境了几次,只得硬着头皮和对面陌生的人打招呼。同事和老公说的都是些琐事,比如家里哪个灯坏掉了、准备添件什么样的家电……
    平淡的、属于正常人的幸福,每次见到别人这样相处模式后,顾婵娟都会格外的想念宋轶岩。
    顾婵娟不是会撒娇提要求的人,大多时候她能自己解决的事情,就不会让宋轶岩帮忙。回来前,她给宋轶岩发了一条短信,“我明天到A市,你能来接我吗?”
    没隔多久,宋轶岩回她,“有事儿,去不了。”
    知道他是说到做到的人,可顾婵娟现在站在车站外面,还是有些失落,宋轶岩说的一直都是真的。
    不真实的,是她自己。
    同事问她,“婵娟,你怎么回去?让我老公开车送你回去吧。”
    顾婵娟拉着行李箱,微笑着说,“不用了,时间没有太晚,打车很方便。”
    看到杨钧豪站在不远处,顾婵娟赶快往路边走,拦了一辆车就走了。
    如果是平时,顾婵娟出差回来会直接回自己的小公寓,可今天她却绕了很远的路,去了婚房。
    打开门,黑灯瞎火的,果然没人。
    顾婵娟把行李箱打开,为家里人购买的礼物,有宋轶岩和他父母的,有她父母的,她分开放。收拾完行李箱,时间才九点多点,顾婵娟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家里仍旧是她一个人,这让她觉得很气闷。
    拿起手机和钱包出了门,打车去医院,可能是她的表情太严肃,司机以为她是有急事儿,开车速度很快。到了一附院医院门口,顾婵娟又有些犹豫,她给宋轶岩打个电话就行了,何必跑来,像查岗找茬一样。
    可今晚,她突然很较真,想知道,宋轶岩说的有事儿,到底是多重要的事情。
    等电梯时候,遇到了和宋轶岩同一个科室姓刘的医生,他熟络地打招呼,“嫂子你怎么来了?是来找宋医生的吗?”
    “来看个朋友。”顾婵娟找了个借口,让自己没那么像个怨妇,“宋轶岩在吗?”
    “晚上聚会,宋医生和其他同事去吃饭了。”刘医生说,“我打电话问一下地点吧。”
    “不用了。”
    从医院里出来,顾婵娟觉得她心里似是压着一团火。
    她知道,那是长久以来对宋轶岩的不满的积攒,到今天再也盛装不下了。
    既然丈夫有活动没回家,顾婵娟也不想回家,像叛逆的小孩子一样,甚至有了要比宋轶岩更晚回家的念头,幼稚得很。
    如果宋轶岩整晚不回家,他就不会看到她的行李箱,就不会知道她已经回来了;如果宋轶岩就算看到她的行李箱,也不会关心她去了哪里;如果就算宋轶岩关心她也不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是不是该灰溜溜地回家……
    顾婵娟觉得,她像是又回到了童年,想要博得父母的关注,想要他们把全部的注意力从顾小慕身上挪移开半分钟。她心里很嫉妒,可她就是不说不会提“爸妈你们看看我吧”,她很别扭又较真,从小就是。
    她努力学习,什么都做到最好,就是想让父母夸她,可是他们没有。
    后来她努力工作,不给丈夫添麻烦、做独立女性,可她的丈夫也不曾夸过她。
    夜,是最容易勾起人心底绝望的颜色,要不怎么会有人说,不要在夜晚做决定。
    顾婵娟满心戚戚然,她觉得自己在努力做到最好,可就像是一道题,却在离正确答案,越来越远。
    她尽心了,却怎么都做不好。
    顾婵娟又来酒吧了,她想把自己喝醉,不想再斤斤计较、战战兢兢。
    宋轶岩今晚的确有饭局,是上周就定下来的,后来改过一次时间,大家配合着把时间挪移到了这天,他不能临时再变卦不组局。今晚这顿饭是别人怂恿的,宋轶岩请的,大家都喝了点酒,车留在停车场里,大家嚷嚷着没尽兴,还要再继续。
    宋轶岩看手机时间,“改天吧,改天再请大家出来坐坐。”
    “今天大家就有时间,何必再改天。”同事打趣,“是不是花钱让宋医生心疼了,要不下半场,咱们AA。”
    “你们先去,我回趟家,账单我去结。”宋轶岩说,他还没喝高,记得今天是顾婵娟回来的日子。
    同事自然不放行,“到了地方,你自罚三杯,就放你走。”
    话是这样说,去了就再难离开。
    其他同事起哄,“宋医生你别这么扫兴行不行,评上副高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说好让我们宰一顿的。”
    “走。”宋轶岩又看了眼时间,心里打算应该能在十二点前到家。
    说去唱歌,女同事摇头,“那多没劲,咱们去酒吧吧,我知道一个好地方。”
    听这人说得有趣,拦了几辆出租车,分批去酒吧,宋轶岩上了一辆车坐在后排,他闭着眼坐着,感觉到有两个同事跟着坐进了后排,旁边的人挨得他很近。
    大家都喝了酒,呼吸都是酒精味儿,宋轶岩把车窗降下去。
    到了酒吧,其他人看着有些小的门头招牌,咂舌,“林晓晓,你就算想为宋轶岩省钱,也不至于抠门成这样吧。”
    林晓晓做鬼脸,“你们懂什么,小肯定是有小的好处。”
    喝了酒,其他同事就荤段子上身,“我不知道小好在哪里,只知道大有大的好处。”
    林晓晓哼了一声,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宋轶岩,“宋医生,这里行吗?”
    “来都来了,就这家吧。”宋轶岩先进去。
    林晓晓跟在后面,狠狠地掐李医生的手臂,“你不嘴贱就不舒坦是不是。”
    李医生哈哈笑,“我是怕你犯贱,晓晓,你得领情。”
    “滚,你才犯贱呢。”林晓晓小跑着进去了。
    其他人说李医生,“你干嘛总惹林晓晓。”
    “我是给她提个醒,不管是东西还是人,就算再好,是别人的了,她就不该惦记着,再喜欢都不行。”李医生揽着同事的肩膀,大着嗓门吼,“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往往,真正的聪明人,反而是那个看着愚钝的人。
    没去房间里,说是要有氛围,就在外面找了个卡座,几个人挤在三张沙发上,要了不少酒。酒是林晓晓点的,她看起来对这里很熟悉,其他人也信任她,随她闹。
    “晓晓,你来过这里?”同事问。
    林晓晓点头,“对啊,来过几次。”
    “这里看着挺乱的。”同事又八卦,“和男朋友?”
    “不是,一个姐姐,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林晓晓看眼宋轶岩,“宋医生,点这些可以了吗?”
    “你们看着点吧。”宋轶岩不爱来这样地方,音乐吵得他耳朵疼,而且他看着群魔乱舞的舞池里,就跟看牛鬼马神一样。
    “那就先这些吧,要得多了吃不完挺浪费的。”林晓晓笑嘻嘻地说,看着宋轶岩求表扬。
    宋轶岩往旁边坐点,他皱眉看着林晓晓,“你往那边坐点,压着我衣服了。”
    林晓晓嘟着嘴,不情不愿地挪了一点点。
    李医生带头的其他人,笑得不行。
    晚上在饭桌上喝了白酒,这会儿是啤酒。白酒上头、啤酒占胃,但是啤酒度数低,跑几次厕所就差不多了,没太大的影响。
    宋轶岩去了趟厕所,回来卡座那里就剩林晓晓了,他问,“他们人呢?”
    “去跳舞了。”林晓晓问他,“宋医生,你要不要去跳?”
    “我不会。”宋轶岩看眼热闹的地方,估计得挺久闹腾,他大着嗓门说,“我去把帐结了就先走了,等他们回来,你和他们说一声。”
    “这么早就走!”林晓晓看着热闹的舞池,跟着他站起来,“待会儿还有节目表演呢,你看完再走吧。”
    “有什么好看的。”宋轶岩看时间,“我看你没喝多少,劝他们几个少喝点,让他们打车回去,到家了和我说一声。”
    “你和他们说吧。”林晓晓突然耍脾气,扭头就走,“我要去跳舞了。”
    就剩宋轶岩一个人坐着了。
    宋轶岩给顾婵娟打电话,没人接,应该不会啊,这个点顾婵娟应该还没睡。
    有个同事回来,拿起啤酒瓶就喝酒,他兴高采烈地说,“宋哥,你应该去跳,有几个女的,身材好得很、跳舞也放得开,就是戴着面具看不到脸。”
    宋轶岩兴趣缺缺,他的确有点顾婵娟说的那样,不注重生活品质、没有仪式感、是个无趣的人,不会跳舞不会唱歌,他最擅长的就是打篮球、踢足球、羽毛球、长跑这样的室外运动,能出满身汗的活动。可顾婵娟最烦的就是出汗,生活中他们能一起做的运动没几项,除了床上那项。
    “你们注意点……”宋轶岩还没说完,这同事又跑了。
    同事的包手机在这里放着,宋轶岩要走也得等他们回来。他倒了半杯啤酒,慢慢地喝着,眼睛望着热闹的舞池。
    酒吧不大,舞台面积也不大,却挤着二十多个人,大部分都戴着面具,各个扭腰摆臀的,男的多女的少、贴身劲舞。宋轶岩看得有些热燥,尤其是里面那个穿着黑色细细吊带的女人,她戴着个狐狸的面具,只露着嘴巴和下巴,衣着很短身材火辣、热情似火。
    李医生他们回来,“晓晓玩嗨了,不肯下来。”
    “那个女的跳的挺好,腰那个软。”同事甲说,“可惜戴着面具,要不就能看看她长什么样子。”
    同事乙笑,“戴着面具是天仙,拿掉面具说不定就是如花。”
    “她得到的玫瑰数最多,今晚的赢家估计就是她了。”同事丙说。
    “估计是,晓晓也得了不少。”
    “晓晓和她比就差多了,就跟一个是熟桃一个是涩果子。”
    “赢了,有什么?”宋轶岩看着那个女人。
    李医生笑着解释,“能在送花的人里选一个人,请这里所有的人喝酒。”
    “傻缺。”宋轶岩评价。
    李医生摇头,“宋医生这就是你不懂了,多得是为了搏美人一笑,不惜豪掷千金的。我赌这女的,肯定长得不差劲。”
    “怎么说?”
    “脸型在那里放着,刚才离得近我看到她脸上有酒窝,这样能差到哪里去。”
    宋轶岩听得点头。
    李医生得意,“你们瞧,宋医生都点头了。”
    宋轶岩解释,“我只是认可,脸上有酒窝,就不会长得太差劲。”
    各自报数压酒,有说三杯、有说五杯、十杯的,他们只顾着赌,却没说清楚规则,那人戴着面具如果不拿下来,他们是不可能定义算输赢的。
    可能是为了图个乐,宋轶岩被怂恿着押注,“三杯。”很保守的数字。
    报完了数,他们坐着等那人什么时候能拿下面具。
    得到玫瑰数量最多的果然是那个女人,她站在台子中间,依着游戏规则挑选了一个男的。这男的长的肥头大耳,但是婆婆妈妈的不肯爽快地请大家喝酒,其他人就不满了闹着起哄,后来这男的故意说,“只要她把面具拿下来,我就请大家喝酒,喝最好的酒。”
    又是鼓掌、又是吹口哨的,怂恿着台上的女人把面具拿下来。
    林晓晓从台子那边过来,她手里拿着一个面具,放在桌上,她猛灌几口酒,大口大口地呼吸,“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可是没人理她,只是看着那个正在拿面具的女人。
    那女人没有扭捏,双手抬到脑后把面具的丝带解开,挂在手指头上,“请吧。”
    场子瞬间就沸腾起来了,吵吵闹闹着要酒喝。
    “窝草。”李医生和同事甲乙丙惊呼,眼睛都看着宋轶岩。
    “台子上的是嫂子……”林晓晓还没说完,已经看到宋轶岩站起来,朝着台子走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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