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陈如邢松开了手。
    一直被她紧紧攥着的包跌落在地,包内的东西全洒了出来，一堆白色的瓷**碎片散满了小路。
    陈如邢醒来之后，对自己的处境是十分愤怒的,等费力的爬出后备箱,找到了化为碎片的夺福**，一腔愤怒全变成了对苏萌的怨恨。
    而面前居然就是邵元的别墅,陈如邢惊讶之下，又觉狂喜,于是她把这些碎片宝贝一样捧着,只等进了别墅,找到尚大师,或邵公子，好好的控诉一番自己的遭遇,求他们帮忙。
    而现在，就在一步之外,邵元的身躯,无声的躺着。
    他的眼睛还没合起,脸上尤有着怒意以及不可置信。
    “你……”
    陈如邢喃喃道：“你居然，杀了邵公子。”
    就在她的眼前,邵元被杀死了,如一个牲畜那样！
    那可是邵元啊，邵氏地产的公子！她怎么敢？
    “你这个疯子。”
    她喃喃道,脚步颤抖的向后退——她不能再跟这个疯子在一起了,她可不想被牵连！
    接着陈如邢感到颈间一痛,她恰好偏了头，等回过神，只觉胸前一片温热。
    陈如邢用手一摸，摸了满手的血。
    “……”
    她盯着掌心的血，眼球慢慢凸起，嘴唇大张，好像离了水的鱼。
    女子仿佛才意识到：“你、你要杀我？”
    她惶然的抬头，目光中仍是有点难以置信的，却见少女不知何时，就站在她身前，不足一臂之远。
    苏萌甩开指尖上的血，平静道：“陈姐姐，不要乱动啊。”
    陈如邢尖叫一声。
    她疯狂的向后退去，转身想逃，才跑了几步，却被地上镶嵌的鹅卵石绊住，重重摔倒，女人的身躯滑动着，衣服被撕开了扣子。
    她扭动着身体，如一条肉虫，艰难的翻过身，蹬着脚持续尖叫：“不，不可以！你这个疯子！”
    向后蠕动之时，她的一只鞋子掉了下来，后边的高跟已经折断了。
    “不要，不要。”陈如邢疯狂的摇着头，只这么一会的功夫，汗水混合着雨丝，就布满了她的脸，女子的妆容被打湿，发丝散乱，看起来宛如一个疯子。
    “对了，”她想到了什么，突然间充满希望，“我是你……你李老师的表妹啊！你不能伤害我。”
    “你要什么？”
    “要钱？”
    她摸索着，试图抓住一旁的包：“我全都给你，不不不，你要什么都行，我还有不少珠宝，都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全给你！”
    陈如邢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萌走到她面前，按住了她的头颅。
    少女的手指没入了女子的发间，雨水如丝，她的的眼睛却比水珠更为纯粹。
    苏萌轻声道：“你想让李子梅死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她是你的表姐呢？”
    怎么没想过她是你表姐。
    表姐——
    陈如邢的眼珠倏然泛红。
    想过啊！
    她当然想过！
    所以才更加愤恨不平——凭什么同样出身在泥潭里，李子梅却有那么好的运气！
    她没有被冻死，没有被野兽吃掉，也没有被人贩子捡走卖了，她活得多好啊！可她陈如邢呢？
    想要在城市里立足都那么艰难！说什么资助她……那点钱对李子梅而言，算得了什么，这样就想让她陈如邢念念不忘吗？做梦！
    她跟乞讨一样，求着李子梅，讨好她、献媚她，才念完了大学，但毕业了却只能干一些几千块的工作，继续这样按部就班的干下去，可能十年内都买不起房！
    她不过是想要活得好一点罢了，对李子梅那个丈夫稍稍示意，对方就贴了过来，结果还没得到多少好处，李子梅就大吵大闹。
    甚至现在，她好不容易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只是想让李子梅再给她一点运气罢了，李子梅也不一定就会死呢，却遭到这种事情。
    老天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啊！
    “我没有想她死啊，”心中怨恨如毒，陈如邢却露出如释重负般的表情，急切的，“苏、苏萌是吧？你误会了，我真的没想过要害我表姐啊。”
    接着，她感觉到笼在头顶的手指收紧了。
    少女的影子笼罩着她，陈如邢听见她轻声的：“是吗。”
    时间仿佛变得很慢。
    陈如邢清晰的听见了自己头骨发出了哀鸣，在这生死的刹那，她仍是不敢置信，但心底却涌上了无边的恐惧。
    “啊——”
    她放声尖叫，这一刻，什么愤恨、诅咒、气怒……统统烟消云散了，唯有对死亡的恐惧，女子涌出了眼泪，甚至下身一热，已然失禁。
    “你会有报应的！”
    她用尽力气，举起手，试图摘掉少女按在她头顶的手，然而那只看似纤细的手臂，却如有千钧。
    陈如邢流着眼泪，癫狂的诅咒起来：“邵氏不会放过你的，你也会死的，你个贱丫头！”
    她再度听见了少女的声音，仍是轻轻的：“是吗。”
    这个瞬间，陈如邢看见少女身上，浮现出一个个黑点。
    这些黑点仿佛是从她的血肉中长出，硬生生钻出体表，从无到有，只是眨眼间，她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就全都是这些黑点。
    那是字。
    数不尽的字符。
    而在陈如邢充满怨恨的嘶嚎之中，苏萌那几乎没有空隙的皮肤，硬生生的挤出了一点缝隙，一个新的黑色字符，缓缓的从她的血肉下浮现。
    黑色的烟气，从这些字符上滚滚而出，黑烟将少女整个人笼住，而她身上的字符，则开始闪烁起暗红如血的光。
    陈如邢只看了这些字符一眼，就惨嚎一声，她想闭上眼睛，浑身却都僵硬起来，连继续诅咒都做不到了。
    巨大的恐惧擭住了她，甚至比死亡更令她战栗。
    这宛如地狱一般的景象之中，陈如邢听见苏萌道：
    “陈姐姐。”
    少女的声音仍是温和的：“你恨我吗？”
    “没关系，你可以尽情诅咒，把你的怨恨与罪孽，一并交托与我。然后——”
    她转动手腕，眼眸中似有似无，浮动着悲悯。
    “——归于清白的死亡。”
    咔。
    一切声息俱止。
    苏萌松开手，陈如邢断了颈骨的身躯倒下，就躺在邵元身边，两人的眼睛都没合上，直直的看着天空。
    她凝视这两人，半晌，轻轻的叹了口气。
    她甩开指尖上沾染的血珠，转身一看，整个园林已经笼罩在雨幕之中。
    苏萌站在雨中，掏了半天口袋，还没掏出什么呢，乔安那颤巍巍的声音在后方响起：“苏萌。”
    幽灵看着要晕过去了：“他、他们死了吗？”
    从别墅里那个充满人类制造品的房间出来之后，苏萌就兴奋的直奔水阁，幽灵当然是一路跟来了，等苏萌开始动手，蜘蛛退出了水阁，把去正门的路堵上，幽灵则飘来荡去，不由自主的跟着苏萌，眼睁睁看一切发生。
    “没呢，”苏萌睁眼说瞎话，“我打晕了他们而已啦。”
    她掏出储物袋，苏萌昨晚埋掉小混混们的尸体之后，顺手就把这个袋子放在了衣兜里，本来以为暂时不会派上用场了，没想到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苏萌抖开锦囊，轻轻一按，地上两具尸体，以及满地的血，就都被吸入袋中，陈如邢的包也没落下，转眼间，这小道就又干干净净了。
    她把储物袋收好，探了探地上助理的气息。
    这名助理被邵元砸中了太阳穴，头上也破了口子，流了不少血，好在没死，此刻正昏迷着，胸口微微起伏，气息微弱。
    苏萌把他抱起来，招呼乔安：“走，我们先回水阁。”
    虽然这个次元不是地球，但苏萌也没打算与现代社会脱节。
    而要在人群中生活，意味着得遵守一定限度的规则。
    这些人虽然都是十恶不赦之辈，但她终究是代法行权了。
    苏萌仔细思索，她这次在邵氏私园里动手的，。
    这不同于前两次，居民楼里没有监控，没人知道陈线等人是在她家失踪；冠世酒店在新开发区，周围都是荒地，她又是走通风口潜入，齐摩本人又不干净，估计是不敢声张的。
    邵氏私园则不同了，来的路上，一路都是监控，邵元身份又比较棘手。
    可得好好处理。
    苏萌抱着助理回到水阁，混战时，她为了避免将裴文等人卷入，直接拆了水阁的天顶，连接水阁与别墅的廊桥，也塌陷了一段。
    池水里泡着不少泰代人，都是瓦拉的下属。还有两名女子，一个是打扮成人鱼的女运动员，另一个则是超模米菲。
    两人瑟瑟发抖的缩在池中的假山石上，一段细细的蜘蛛丝困住了她们，末端连接在莫烟手上。
    见苏萌归来，蛛奴从残垣的顶端悄然滑下，恭敬的：“苏萌，所有活着的人，都在这里了。”
    他想到了什么，又轻声道：“如您所嘱托，无关之人都安好，性命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