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酡红 十

    车子一路驶进了一家幽僻的私房菜馆。
    两人已经六七年没见了,应紫攒了一大堆的话,一路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那天在爱莎大酒店,你怎么不叫我?”卫时年责怪道。
    “我以为你不认识我了,”应紫吐了吐舌头,“我那会儿才十五岁吧,现在都变样了,再说了,你现在是大明星,我不敢认。”
    卫时年盯着她上下端详了片刻,笑着道:“没怎么变样,就是拔高变瘦了一点,还是那么漂亮。”
    得了大明星的夸奖,应紫喜滋滋地应了一声:“谢谢卫大哥。”
    私房菜馆里很幽静,小桥流水、古琴声声,边上的熏香青烟袅袅,让人有一种穿越到古代的错觉,包厢里更是布置得古色古香,连菜名都透着一股子古韵。
    卫时年和老板是旧识,轻车熟路,点了几个特色菜,没一会儿老板就亲自送来了酒和饮料:“应小姐,这可是时年第一次带女孩子过来,我就把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了,这是我们自己酿的梅子酒,还有这个酸梅汁,夏天喝最是解暑。”
    “老郑你可真话多。”卫时年斜了他一眼。
    老郑乐了:“好好好,我识趣,自动消失不打扰了你和应小姐了。”
    包厢里安静了下来,卫时年微微欠身,替应紫倒了一杯酸梅汁,旋即也替自己倒了一杯梅子酒,举起杯来:“来,小紫,祝贺我们俩七年后的重逢。”
    骨质瓷盅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
    两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你的钢琴学得怎么样了?”卫时年随口问了一句,“现在师从哪个教授?”
    应紫嘴角的笑容淡了淡,小声道:“卫大哥,我……已经很久没学琴了,高三的时候就已经放弃了。”
    “什么?”卫时年失声叫道。
    两个人当初的结缘,就是因为钢琴。
    那时候应紫的钢琴已经弹得很好了,暑假的时候,原本的钢琴老师替她介绍了一个音乐学院的教授,教授姓林,在钢琴上造诣很高,知名钢琴家安然就是出自她的门下。当时林教授的时间安排很紧,每次只能有半个小时的指导时间,为了不浪费这价格高昂的指导课,应紫每次都提前一两个小时到学院的琴房练琴,然后再去林教授那里上课。
    卫时年当时大三,正准备参加一个唱歌选秀节目,有一天灵感来了,刚好跑到琴房谱曲唱歌,就遇见了应紫。
    琴房是一栋两层高的小楼,被分隔成一小间一小间的,分列在长长的走廊两旁,应紫被他动听的旋律和歌声所吸引,卫时年则惊讶于她娴熟的钢琴技巧和对音乐的领悟力,两个人越聊越投缘。
    在那两个星期的相处中,应紫成为了卫时年新歌的第一个听众,卫时年也鼓励应紫多向发展,尝试写歌谱曲。
    愉快时光一晃而过,暑期指导课的最后一天,应紫在琴房里等了很久,卫时年却没像往常一样出现;后来她还特意去了音乐学院几次,问过几个练琴的学生,却没人知道这个名字。
    这是应紫在那个暑假遇到的最快乐和最难过的事情:她找到了一个会变音乐魔法的大哥哥,却不小心弄丢了。
    再次看到卫时年,已经是在电视屏幕上了。高一那年的国庆节,国内知名的唱歌选秀节目《你唱的歌》最后一环的对决,卫时年以一曲自己作词作曲的《桃花中的你》夺得了全场最高分,以无可争议的唱功和青春帅气的外形成功出道,迅速蹿红成为青年偶像。
    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应紫的爷爷去世,应家从此走向下坡路,她放弃了音乐,从此把那一年夏天的歌声尘封在了记忆里。
    “我学得差不多了就不学了。”应紫不想说那些卖惨的话,含糊其辞地道。
    “那太可惜了,”卫时年觉得非常惋惜,“我记得那时候你还想着出国深造。”
    应紫抿着唇笑了:“你那时候还说要给我写首歌呢。”
    卫时年看着她的眼神虚幻了几秒,片刻之后忽然问:“关注我的微博了吗?”
    应紫点了点头,拿出手机点开了特别关注,里面就是卫时年的微博。“你看,你就在我这里,”她炫耀地道,“每次发博都会提醒。”
    卫时年笑了,指着那条置顶微博道:“那天突然看到你,脑子里忽然就来了灵感,写了这么一句,今天我们俩碰了面,一定会有更多的灵感,欠了这么多年的债,总算可以还上了。”
    置顶微博的一条就是那天两个人在爱莎大酒店遇见以后发的一条短视频,十来秒钟的干音,应紫已经听了无数遍了。
    干净清透的嗓音再次响起,应紫忽然有点鼻酸。
    阔别了数年的重逢很美好,可要是当年两个人没有失去联系,可能会更为美好。
    她终于忍不住了:“卫大哥,那天你为什么忽然没来?我等了你一个下午。”
    “我当时不是想出道吗?特别的心高气傲,觉得自己肯定能在那个选秀节目中脱颖而出、一战成名,没想到导演组临时通知我,让我一定要和他们指定的那个娱乐公司签约,要不然就不会让我上,我飞过去想要沟通,结果被节目组忽悠了好几天,”卫时年想起从前也很感慨,“后来一气之下我就退赛了,然后,第二个打击等着我,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一个小仙女听众居然凭空消失了,而我居然愚蠢地没问她要过联系方法,我当时真恨不得揍自己两拳。”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掏出了手机。
    “给我你的手机号码吧。”
    “加个微信吧。”
    应紫抿着唇笑了。
    原来,当年的事情,不仅是她的遗憾,也是卫时年的遗憾,年少的自己也被卫时年妥帖放在心里,这感觉真好。
    两人互加了微信和手机,卫时年点进她的朋友圈翻了翻,笑着问:“为什么没有你唱歌的视频?那首《去病》这么好听,要是我的话,就要放在这里炫耀一下。”
    应紫在添加朋友的页面停顿了一下,总觉得什么事情被她遗漏了。
    猛然,她返回了主页面,一看,肖一墨的对话框还在最顶上,上面有两个未读提示。
    天哪!
    冷汗一下子从后背冒起,她霍地站了起来,桌上的碗碟“叮铃哐啷”地一阵乱响。
    “对对对不起,卫大哥,我有急事得先走了,”她匆匆忙忙地抓起包,一边往外跑一边回头朝卫时年喊,“过两天我再约你,我请你吃饭!”
    “哎……”卫时年愣了,也站了起来,“这么急……我送你?”
    “不用了!回见!”
    “见”字还在嘴边,应紫就已经冲出了包厢,差点和服务员撞了个满怀。
    推开门,一股热浪袭来。
    今晚的天气特别闷热,菜馆里的空调又打得特别冷,应紫一阵头晕目眩。
    刚跑到路口约了一辆出租车,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是肖一墨打来的。
    “你在哪里?你的饭菜呢?”肖一墨的声音里透着极度的不悦,“微信不回,家里没人,我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一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应紫急得要哭了,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我不太舒服!”
    “你在哪里?什么地方不舒服?”肖一墨关切地问。
    “我……我在……”她仓惶地朝着四周看了看,远处的一块招牌拯救了她,“我在黄罗区社区医院。”
    “呆在医院里别动,我这就过来。”肖一墨急急地挂了电话。
    应紫把出租车取消,一路狂奔去了医院,进医院的时候还摔了一跤,膝盖那里立刻起了个乌青。
    社区医院不大,人倒是挺多,这轮高温来得又快又急,好多中暑的小朋友,在大医院里看完病,都跑到这里来打吊针。
    这二十来分钟简直过得惊心动魄,应紫后背的冷汗出了收、收了出,喉咙因为快速的奔跑都快冒了烟了,一吞咽就好像火烧似的疼。
    到了急诊大厅后没过几分钟,肖一墨急匆匆地到了,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中暑了?”
    “我……”应紫的声音一出口,才发现自己哑了,只好掐着喉咙拼命摇头,“我没事……”
    “怎么没事?脸都跟纸糊的一样了。”肖一墨沉着脸,一把抓过了她的手,手掌冰凉,“走,去挂号。”
    “不不不,回家休息一会儿就好。”应紫死命拖着不肯去,努力从疼痛的喉咙中发出气音,可是,肖一墨的力气太大了,她的手脚绵软,压根儿就拖不动。她一着急,身上的冷汗又冒出来了,一阵天旋地转,瞬间人往前冲,一头栽了下来。
    失去意识就这么十几秒的时间,等她恢复知觉,已经被肖一墨整个人打横抱起,送到了急诊室。
    量了体温验了血,确诊是轻症中暑,体温接近三十九度。
    等待挂盐水的时候,应紫还吐了一次,虽然很快吐到了垃圾桶里,肖一墨猝不及防,裤脚上还是被溅到了一点,脸都青了。
    “你下午到底在干什么?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他咬着牙问,声音听起来凶得很。
    旁边等候的病人和家属齐齐朝他们俩看了过来:女朋友都病成这样了还这种态度,真是太不像话了。
    “对不起……”应紫的眼圈红了,恹恹地道歉。
    肖一墨心软了。
    算了算了,生病了就不要和她计较了。
    挂上盐水已经快八点了,应紫蜷缩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肖一墨一摸她的手还是冰冷的,索性让她躺在腿上,把西装外套脱下来盖在了她的身上。
    没一会儿,有人送来了白粥和面条。肖一墨饿到现在,早就前心贴后心了,很快就把一大碗面条吃完了,随后把应紫扶了起来,喂她喝粥。
    应紫摇头不肯喝。
    肖一墨只好哄她:“乖,你没吃饭,等会儿没力气了,要有营养才能快点好。”
    应紫的眼睫颤了颤,眼泪“啪嗒”掉下来了。
    肖一墨的心疼了,再哄:“别哭了,怎么跟小孩子似的,来,喝一口。”
    粥还是烫的,他吹了吹,送到了应紫嘴边,应紫哭得更凶了,眼睫上挂着泪珠,靠在他身上一抽一抽的。
    肖一墨的心疼变成了心痒痒,威胁道:“你再哭,我就在这里亲你了。”
    “对……对不起……”应紫抽噎着道歉。肖一墨对她那么好,她却骗了他,她的心里愧疚极了。
    肖一墨很满意,知道生病给他添麻烦了就好。他宽宏大量地道:“好了,不和你计较,好好喝粥,下次照顾好自己,别给我添乱。”
    应紫乖乖地点了点头,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地把小半碗粥喝完了。
    折腾了一个晚上,回到家里都快十点了。
    挂完水,应紫精神多了,肖一墨爱干净,先去冲了个澡,随后把她也抱到了浴室里,应紫等了好半天也没见他出去,不由得困惑地看着他。
    “怕你晕倒。”肖一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应紫的脸腾地红了。
    知道她脸皮薄,肖一墨不逗她了,把浴室的门半掩着:“这样吧,我就站在门口,过一会儿就敲一下门,然后你敲下玻璃回我一下,怎么样?”
    应紫红着脸点了点头。
    “哗哗”的流水声响了起来,肖一墨听了片刻,脑中忍不住闪过那道不盈一握的纤腰,还有隐藏在酡红睡衣中的白皙肌肤。
    血液有加速流动的感觉。
    心不在焉地敲着门,来回了五六次,最后一次,水声停了,里面却迟迟没有回应。
    肖一墨的心顿时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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