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捉虫
初宁被自称蕙娘的侍女领着往后宅走去。
安成公主府修得气派奢华,一路走来,金栏玉墙,所有的窗户都用了明透的琉璃。柱檐皆雕刻着龙凤图纹,皇家富贵展得淋漓尽致。
只是她没什么心思细看这精致的府邸,在垂着头想一会见到公主该说些什么。走动间,裙摆似碧波翻浪,显出她不自知的窈窕身形。
蕙娘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明眸善睐,即便不说话都透着灵动,感慨小姑娘相貌长得确实是好。
拐过一丛玉簪花,安成公主住处就到了。
蕙娘笑吟吟与初宁说了声请稍等,隔着竹帘往屋里通报。
那竹帘用金银丝编织着花纹,底下还坠着两个小巧精致的金色铃铛。
一个沉静的声音就从屋里传出:“快请进来。”不怒自威。
初宁闻言心神一凛,穿过被撩起的竹帘,在空灵的铃声中垂眸,盯着自己裙摆跨过门槛。
屋里有清雅的香味,带着些许甜,让人闻着很是放松。她微微抬高视线,见到这处明厅中间放着一个三足鎏金的香炉,香味就是从那儿散发出来,一双坠有楠珠绣凤尾的绣花鞋停在香炉边上。
这应该就是安成公主了。
初宁回想着女先生教的礼仪,忙要跪下行礼。
安成公主却是走上前两步,一把将她稳稳托着:“傻丫头,怎么行这么大的礼。”
初宁被架着,跪不下去,只好顺势福礼,依旧垂着头说:“民女见过公主殿下。”
“说了不必多礼。”安成公主就笑了,笑声轻柔,没有刚才她所听的那种威严。
让人觉得温和。
笑过后,安成公主语气更加熟稔:“一看就知道宋霖把你给教得太古板了。他就是个不开化的,你可千万别学,小姑娘家家朝气活泼些才好。”
仿佛是与她常来往的故人,根本不像第一回见面。
初宁听着却并不好接话,暗想爹爹在公主心目中怎么是这个印象。
她只好继续低着头。
安成公主把人拉到嵌大理石雕吉祥如意纹的罗汉床边,发现小姑娘还一直低着头,笑着打趣:“你也抬头瞧瞧我,你就不好奇吗?我好歹也是位公主。”
初宁被这连带自我打趣的话逗笑了,终于抬起小脸,轻声说道:“是怕在殿下跟前失礼了。”
她这一抬头,就先看到安成公主弯成好看弧度的红唇,白皙的脸颊上和她一样,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惊奇地眨了眨眼,安成公主唇角笑意更深:“还以为我一张请贴真把你吓到了。”
这时,初宁终于看清了安成公主的面容。
细长的眉,一双明亮的凤眼,脸盘瓷白细腻。她昨儿算了算,安成公主应该已经过了三十五岁,现在一看却比想像的还要年轻更个四五岁,可见保养得极好。
身上穿着大红织金的凤尾裙,雍容张扬,灼眼的美人儿。
初宁惊艳,安成公主也同样在打量她,看着看着,却叹了口气:“你这模样倒基本随了你爹爹,特别是这双眼。”
十分遗憾的样子。
初宁细细想了想,回道:“可爹爹说我的眼晴像娘亲呢,我见过娘亲的画相。”
“你爹爹说的话,你信一半就好。”不想安成公主哼一声,“不提他了。用过早饭出来的吗,我这儿有宫里做的糕点,你尝尝?”
初宁差点又要无言以对,明明先提起爹爹的是公主殿下。可她也不好点出来,只能顺着话说:“劳公主记挂,我在家中用过了。”
“你在徐家还好吗?”
安成公主仿佛没有听懂她婉拒的意思,伸手端了案上的青花高脚荷花碟,把晶莹剔透地糕点塞到她手里。
初宁被强行塞了糕点,有些摸不透安成公主的脾气,反正公主最大,她吃就是。
小姑娘在注视下先把糕点放到嘴里咬了一口,细细嚼了,才说道:“徐家人待我都好。”
话落,又发现安成公主盯着她手里的糕点,忙补了句:“糕点也好吃,谢殿下。”
“你觉得好就成。”
安成公主似乎松口气,话里的‘字’所指模糊,不知是指徐家,还是糕点。初宁就全当自己马屁拍到位了。
这时蕙娘前来,说前头宾客到得差不多了。
安成公主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说道:“你若觉得徐家不好了,就到我这公主府来。你爹心狠,要当他的忠臣,把你一个人就丢在京城,但你也别害怕。有我在,谁也不敢看轻你!”
说到最后,凤眼微眯,声色俱厉。
初宁拿糕点的手微微一抖。
——公主绝对是个狠角色,而且话里话外都是对她父亲的埋汰,两人似乎结仇一样。
所以当初是怎么和母亲成为好友的。
她觉得安成公主的这人真是复杂极了。
公主府设宴在花园大湖边的水榭里,戏台是由水榭延伸出去而建,直接建在湖面上,这样别出心裁的戏台据说是安成公主自己想的。
初宁从湖边的垂柳走过去,远远就看见那水上戏台,确实别致又风雅。
“当年青雪听说我把戏台子建在水上,说要来听戏的,结果她一回也没有来。”安成公主顺着她视线,也遥遥看向戏台,眸光有些许恍惚。
初宁听到安成公主提到娘亲的闺名,抬头说道:“我爹爹说,娘亲身体不太好,平时不太爱走动。”
“啧,青雪明明是思虑过度所致,宋霖待她越敬重,她心里越难过。连门都舍不得让她出,反倒让她有理由天天窝在后宅里春悲秋伤......这于青雪的病情根本就没好处!”
“......殿下,您认识我娘亲的时候,她就已经病重了吗?”
安成公主再度展现出对宋霖有怨言,初宁犹豫着问。
她对娘亲的记忆基本来自父亲与父亲画的那些小像,确实是身形纤瘦,爹爹也跟她说娘亲身体不好,所以夫妻成亲直到近中年才有了她。
小姑娘仰着头,期盼着能从别人口中也知道更多关于娘亲的事,安成公主却懊恼得抿唇。
似乎一时口快,说了不该说的。
安成公主就笑笑,说:“青雪那是心病,若是病重哪里来的你。也因为你,青雪一度心情好转,病情见好,可终究......”
老天爷不公,那么好的一个人,没能长命百岁。
初宁闻言眸光暗了暗,安成公主伸手轻轻打了打嘴唇:“我这嘴啊,就不会说好听的,你别伤心,你把我当娘亲也可以的。”
初宁险些就被自己口水呛着,张大了嘴,话也不会说了,直摇头。
她哪里敢!
安成公主见小姑娘吓得跟个拨浪鼓似的,瞪大了凤眸,嗔怪道:“你这孩子,要换了别人估计这会都跪下喊娘亲了,你居然摇头。这傻乎乎的性子到底随了谁啊。”
初宁就挤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安成公主看她怯怯的样子,知道确实是吓着小丫头了。现在想想,她那句话委实是说得突兀又吓人。
可小丫头的胆儿也太小了些,都怪宋霖把她关在家里养着!
安成公主就气得牙痒痒,狠狠磨了下后牙槽。初宁正好看到她略带凶狠的表情,若是能哭,她觉得自己都要哭了。
她把公主得罪了吧。
想着,初宁忙要跪下请罪,安成公主一眼没瞅见,就发现她跪到跟前。反倒被她吓一跳:“怎么了这是......”旋即从她惶惶的神色中恍然,心疼又好笑地说:“你若是再跪,我就当你要喊娘亲了。”
初宁再度傻在当场,请罪的话梗在喉咙里。
小姑娘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叫人一眼望穿,打小在宫中看惯尔虞我诈安成公主真是被逗乐了。
小丫头怎么那么好玩,太可爱了些。
转头却又骂起了宋霖。
他简直王八蛋,那么个娇娇怯怯的女儿居然丢她一个人,也不怕她被人骗了,生吞活剥了!安成公主在心里把宋霖骂个狗血淋头,去把初宁硬拉了起来,还取出帕子蹲下身给她拂去膝盖上的灰尘。
“好了好了,你不要紧张。你就当随耳那么一听,若是什么时候你反悔了,再来跪我跟前敬茶。”
堂堂公主,温柔地给她擦裙子,初宁心里惶恐不安,又为她的善意感动。
除了徐老夫人,再也没有女性长辈如此待她。
小姑娘心里万分感激,百感交集,安成公主却垂着眸,无声苦笑。
两人离水榭有些距离,但安成公主出行,身后呼啦啦的一群侍女,自然是够吸引人注意的。
徐老夫人和其它宾客一样,都在水榭里见到一身红艳的安成公主前来,身边跟着个娇嫩的小姑娘。
可不知怎么的,两人停在半道上说话,小姑娘就跪了下去。
徐老夫人看到这幕,喉咙发紧攥紧帕子,在想是发生了什么事。其它宾客也都聚精会神地看,纷纷猜测跟在公主身边的小姑娘是谁,陈夫人当然也是其中一人,不过是带着不怀好意地看戏心情。
看宋初宁慌张的样子,是得罪公主了?!
那破落户可不知天高地厚的很!
不想下刻却看到安成公主把人扶起来,还蹲下身,似乎是在给小姑娘擦裙子。
陈夫人一怔,众人心情瞬间又微妙了,唯独徐老夫人松了口气。
——看来小姑娘和安成公主相处得很好。
在众人不一的心情中,安成公主终于携初宁来到水榭,所有人都站起来向她福礼。
安成公主笑着抬手:“诸位夫人快别多礼,多年不见,各位夫人可都还好。”
“托公主的福,都好。”
在场的官夫人们纷纷应声,十分尊敬,安成公主一眼先看到了徐老夫人,初宁此时也悄悄回到老人身边。
“老夫人还和我离京时一样呢,你总是跟我客气,这么些年劳你还总记得给我来信。”
徐老夫人没想到安成公主会第一个点了自己的名,笑着说:“殿下客气了,是臣妇该做的。”
这个去信,其实是每缝节日送到汝宁的问安信,这里头的夫人哪个不写。
安成公主这十余年来都没回过信,现在说起,可见徐家还是在她心里挂上了号。
众人免不得一阵羡慕。
安成公主是位女子不假,又是丧夫未改嫁,但宫里的九五之尊一直都极宠爱这妹妹。而在场一些人中更是知道,安成公主十余年未回京,可每月都有和宫中联系,其中还是关于汝宁军事。
当初安成公主嫁给汝宁侯,大家也都知道明德帝是在收拢汝宁侯的心。
如今朝廷内阁坐大,明德帝也常有受制于内阁的时候,于是设了司礼监来分内阁的权,再把这些年散发过快兵权收拢。其实就是压制内阁众阁老的大权。
所以这么些年来,安成公主看似安静待在汝宁,但朝堂里的事情她都知道,一直都还处在权力中心。
一位女子,哪怕是在暗中行事,也足够让人趋之若鹜。
巴结上安成公主,那就相当于能传话给皇帝。
徐家三位老爷都在朝为官,这些事情当然有耳闻,曾经又是出过阁老,即便向来不卑不亢的徐老夫眼下也心生欢喜。
安成公主闻言颔首,又和几位夫人闲话两句,让人就座。
初宁回到老夫人身边,正是松口气,恰好瞧见吴馨宜朝自己眨眼笑,她忙回于一笑。想着一会找机会,也让徐家姐妹认识下。
“初宁,到我这来。”
才放松片刻的小姑娘听到有人喊自己,一抬头,发现安成公主向自己招手示意。
她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自己身上。
从来没有过这种瞩目,她难免紧张。徐老夫人却是笑吟吟将她推前一步,让她前去,站在边上一直没作声的任氏,心情更加复杂了。
而躲在人群后头的陈夫人越发心惊。
怎么也琢磨不透安成公主对宋初宁的这种亲近。
众人落座,当即就有侍女拿来戏折子,安成公主为主,像征性点了一出。然后就拿给初宁看,初宁连忙说自己不懂,安成公主就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句:“其实我也不会点戏,从来都是只点一出玉簪记,然后所有人都觉得我喜欢,我就当喜欢了。”
初宁想到她刚才确实是点了出玉簪记,但没想到是这个缘由,她眨巴眨巴眼。可安成公主跟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呢?
“你让别人以为你喜欢,但其实你不喜欢,这样别人就永远都猜不到你的心思。”
安成公主笑着摸摸她的头,初宁登时明了。
这是在教她如何处事。
初宁当即受教点头,露出敬佩的神色。安成公主看着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突然觉得也许不用教这些,小姑娘真实流露情感的样子居然让人觉得十分高兴,让她觉得难能可贵。
这比什么阿谀奉承都强!
安成公主就若有所思,戏折子已经传了下去。来的人中有一位国公夫人,两位侯夫人,再有就是身为忠勤伯的吴家和二品大员家夫人。众人按着夫家官衔大小传着折子,不过一会已商量着点了三出戏。
戏班子登台开唱,在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中,有人听戏有人低声说话,也有人来到安成公主身边就着戏词套亲近。
初宁看着长袖善舞的安成公主,心中有羡慕。
什么时候她也能这样八面玲珑?
总感觉不太可能。
因为初宁的关系,徐老夫人的座位就直接安排在安成公主身后,初宁还时不时回头与老夫人说上一两句话。此时总算有人摸清楚她的来历,联想起刚出了事的宋家,还有当年安成公主与宋霖闹得满城风雨的纠缠。
众人心情更微妙了,在场的也认识陈夫人,看她的神色也越发微妙。
陈家不是退了宋家的亲?
如今宋家小丫头入了安成公主的眼,就当她对宋霖不死心,是爱屋及乌吧,怜惜他的女儿。可明明摆摆就是要跟小丫头走得亲近了,估计明儿这事就得传遍京城,陈家肠子是不是要悔青了。
这些夫人们哪个不是人精,在默默看陈夫人的笑话同时,很快又都羡慕起徐家。
看来徐家的礼待也是因为宋初宁。徐家那个徐三爷可真是厉害,听说出卖了宋霖这友人,却又收留了他无依的女儿,反倒把自己洗得清清白白、高风亮节似的,前儿首辅还要推举他来着。
但被工部侍郎从中作梗了。
这工部侍郎......听说和陈家有些关系。
陈夫人此时已经认识到事情不对,正忐忑想着安成公主邀请自己来是什么意思,就感觉到有视线看向自己。等她看过去的时候,又发现并没有人看自己。
满场的人,喧闹的唱戏声,真真假假的笑颜,让她一时心神恍惚,太阳穴发胀。
是错觉吗?
陈夫人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正巧看到坐在隔壁的武安侯夫人站起来,是到安成公主那里去了。
听到武安侯夫人说:“过些日子我家那不成气的要成亲了,小时候公主您还抱过呢,到时您怎么都得来喝杯喜酒。”
“世子都要成亲了,这岁月不饶人啊,就冲他当年敢朝我挥小拳头,我也得去。”
安成公主笑得开怀,给人爽利的感觉,武安侯夫人也高兴得眯了眼笑,说晚两天送请贴过来。
陈夫人听到这里,想到安成公主先前着人一而再的相邀请,抿抿唇。武安侯夫人那头已经回到位置,她暗中瞥了眼过去,安成公主现在身边没别人了。
想了再想,她就站起身来,理理裙摆,也去到跟前福一礼。
“臣妇见过公主殿下,十分感激殿下的邀请。”
这时,她又感觉到有目光往自己身上瞥,让她如锋芒在背,心里不舒服。
初宁就坐在边上,见她过来,面无表情看着戏台,正好一个武旦翻着跟斗上场。
安成公主抬头,很茫然的样子:“你是......”
一句疑问,让陈夫人脑子里懵了一下。台上的武旦挥着大刀,气势十足喝了声,当即台下夫人都跟着叫好。
陈夫人本就懵着,被这一声吓得直哆嗦,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
初宁侧头就见到她白了脸,连唇色都淡了许多。她在想,自己要帮人介绍一下吗,但转念想到在陈家时候陈夫人那个嘴脸。
她觉得自己还是别多事,即便给介绍了,搞不好落在心胸狭隘的陈夫人眼里,她是在落井下石,看笑话呢。
还是明哲保身吧。
初宁继续把注意力放在戏台上,蕙娘已附在安成公主耳边低声说:“这就是陈夫人。”
陈同济的夫人啊。
安成公主差点真把这号人忘记了。她朝陈夫人笑了笑:“瞧我这记性,陈夫人别见怪。”
陈夫人哪里敢怪罪,忙说:“公主哪时里的话,是我早该先来给公主问安的。”
“问安倒不必了,就是想见见,能在他人蒙难的时候落井下石的人长什么样。”
安成公主语气玩味,眼角微微一挑,那双单凤眼就像是在睥睨着人一样。但明明她坐着,陈夫人站着。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没有了叫好声遮掩,周边的人都听得差不多。有人错愕安成公主不给面子陈家,也有人兴致勃勃要继续看下文。
刚才脸发白的陈夫人,现在就是满脸涨红,脑子里嗡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大家都看她了。
原来大家都在等着看她笑话!
安成公主哪里是什么好意来邀请她的!
初宁当然也听到安成公主嘲讽陈夫人,本来不该笑的,但她没忍住,嘴角翘了翘。她连忙借着喝茶,拿茶杯挡脸。
“公、公主......”陈夫人又喃喃喊了声。
“嗯,还有事么?没事你就继续看戏吧。”
安成公主真的没留丝豪情面,还不耐烦似地挥了挥手,陈夫人哪里还能真的呆得下去。又气又羞,连告退都忘记说,竟是直接转身就走,还险些被裙子拌了脚要摔个难看。
陈夫人落荒而逃,安成公主跟没事的人一样继续闲闲地听戏,也不解释也不招呼别人。一个二品命妇,她还真不看在眼里。
坐在徐老夫人身边的任氏看得清清楚楚,神色复杂。
她昨天还嫌弃的小丫头,有种飞上枝头当凤凰的错觉。她无意识攥了攥手,徐老夫人不动声色瞥她一眼,心想这大儿媳妇能改改狗眼看人的毛病了吗?
有能言善道的已经出来缓和气氛,在场还有小姑娘家,安成公主扫了眼,就和初宁说:“初宁你替我招呼着众位小姐,可以到西边的敞厅去,想打叶子牌还是玩别的,叫蕙娘帮着准备。省得干坐在这儿看戏,要闷着你们。”
“我、我吗?”
初宁诧异,在场其它人皆是一脸震惊。
本来都是客,这样一来,亲疏太明显了!
而且是闻所未闻的事。
安成公主鼓励似地点头:“去吧。”
初宁心里紧张,但也明白这是个机会,安成公主给了她一个在众人面前表现的机会。
她一定要好好珍惜!
小姑娘郑重地朝她福一礼,微笑着看过来的各家小姐说:“如此我就托大了,但我是个笨的,姐姐妹妹们莫要嫌弃我是个闷葫芦。”
落落大方又谦虚,没有因为得到贵人的青睐而表现出傲气来。
安成公主觉得小姑娘性格确实不错,就是那点胆怯再改改,来日绝对是名满京城的淑女。
小辈们就都热热闹闹去了敞厅。
从敞厅那里其实也能看到戏台子,特别是安成公主的位置,一撇便能清楚看到众人在做什么。
徐家姑娘都围着初宁,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居然能让公主指了待客,这可真了不起。
吴馨宜早就想找她说话了,有这个机会,已蹦蹦跳跳跑过来,抱着她手臂说:“我们要玩什么?”
在场的人都认得吴馨宜,平时没少走动,现在看到她居然也跟宋初宁有交情,纷纷也围上来七嘴八舌的建议。
初宁听着她们的意见,就是平时小姑娘们玩的投壶,抛圈儿,双陆,还有人要下棋的。
初宁便一一和蕙娘说要准备的东西,看着她们各自就分了组,她便一会扎在这头跟人玩投壶,一会跑去看人下棋给让添茶水或茶点。几乎要把自己劈成四半用。
虽然有些手忙脚乱的样子,话也不多,但笑得甜美,倒也让大家对她印象不错。
蕙娘默默看着,虽然猜不透公主的意思,却也喜欢这样一个待人亲和没架子的小姑娘。
人与人之间,友善是能被感受到的。
各家的小姐们都是有涵养的,即便有人对初宁暗中不服,亦不会在公主府里做出什么丢脸面或嚣张跋扈的事来,一众人相处得还算愉快。
等到第三出戏唱完的时候,初宁从投壶里输了十两银子的彩头,又陪人再玩了会,这才坐下喝茶。
一把茶杯发现手心里都是汗。
其实真要她玩投壶,她不说百发百中,起码是十发九中的。她自小就在家里一个人玩,玩着玩着就摸出了道道,她这十两银子输得真不容易。
吴馨宜这时也过来,坐到她身边,低声说:“你故意的,我瞅见了!”
初宁诧异:“你怎么知道的!”然后嘘的一声,“不能说出去,我总赢,别人会不高兴的。”
“那可是十两银子呢,你真大方。”
吴馨宜甩了甩腿,笑吟吟打趣她。
这一说,刚才还没觉得心疼的初宁,现在心疼了。
前儿去上街看到一串冰糖葫芦才两个铜板,徐三叔要给她买,她都没有舍得。
十两银子,能吃上一天吧。
她咧了咧嘴,吴馨宜被她逗乐了,哈哈哈大笑。
此时就快临近用饭的时辰,大家都要留在公主府用饭的,初宁想着趁这会去个官房,刚才喝了不少茶水。
结果她往戏台方向看去,发现安成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离了席。
初宁就和蕙娘说,蕙娘笑着让两个小丫鬟带她过去,吴馨宜和徐家姐妹也跟上,就变得浩浩荡荡的。
离花园最近的官房在一片竹林后,初宁最先出来,净过手就到竹子前的石凳上坐好。
微风吹过来,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阳光穿过,斑驳落在地上,让人觉得心头宁静。
身在陌生的地方,她对今儿来公主府的事情有种恍惚感。
安成公主待她可真好。
她是托了她娘亲的福了,若是爹爹知道,也会很高兴吧。
“多年不来这处了......从这儿到琳琅阁最近,这片竹林还是请高人布过阵的,小时候我每回抄这小道都得迷路。也不知道嘉珩能不能从另一头出来,他说他能解阵,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
一个男声从竹林里传出来,似远似近,初宁听着忙站起身。
那男声又说道:“三弟身为皇子就要把自己当天子了?一回又一回,我听说他如今又跑去极力拉拢陈同济,陈同济那货,暗里也开始搞些墙头草的事。”
这说的居然是皇子?!
初宁注意力被皇子二字吸引了过去,觉得声音更近了。
她往官房看去,发现吴馨宜几个人还没出来,跟来的丫鬟也都在官房里伺候着。刚才说话的人好像要过来了。
不管那人说的是什么,她都得避避!
初宁当即再也没有犹豫,抬脚就要退回官房前种着灌木的花池去。结果出乎意料的是,她才折返三步,那名男子已经要从林子出来,她看露出尖头的皂色靴子。
而且那是她的前方,那里有一个她没有注意的小道。
她微微变色,声音不是从后方传来的?!
她忙又往后退了两步,碰到身后的竹子。觉得自己听到不该听的东西,被那人看到,他会怎么想!
正是这时,初宁感觉到有人一把拽了她的手臂,紧接着嘴巴也被捂住,直接半抱着退进了竹林里。
初宁吓得身子差点要软下去,危及之中,想也没想抬手肘往后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