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回忆篇)
任大鹏回来了,和山桃花和好了,这在山桃花来说,实是一件最能慰藉她心底创伤的事儿
从那以后,任大鹏便成了老光棍赖子家的常客。
那日,任大鹏踱着方步慢悠悠地来了。
他径直走到山桃花家里,山桃花正在洗碗涮锅,看到任大鹏来了,就对正在玩耍的明生说:“明生,去外面玩去。”
明生却拉着小车车在几人凳总子之间穿梭着,他把一个凳子当作一个铺子,一个砖头当作一个村庄,一堆乱纸当作一个钱庄。他嘴里念叨着:钱庄到了,得取钱,就取二个银元吧。
取了钱又另一凳子走去,却说:进了这个铺子里得买肉,就买二斤吧。买了肉该回家了。
于是他向另一个凳子走去。
任大鹏看他玩那游戏玩得尽兴与入迷,就对山桃说:“这个小家伙,玩耍也是一套一套的,说不定啊,将来有点出息。”
山桃花拿起这几天正在纳的一双鞋底,不以为然地说:“恐怕也是受穷的命,将来的世道不知变化成那样了。”
任大鹏说:“世道可能会变好,绝不是道听途说。我推测啊,这国家要统一了,人们真得要过太平日子了。”
山桃花说:“可是,我们还是勾子军统治的地盘,日子还是那样,你瞧那老闫山的军队,整日凶恶无道,害得老百姓鸡犬不宁,整日征税,征兵,征老百姓的命,他们完蛋才好,这些***的白狗子。”
任大鹏说:“他们凶残无道,他们的末日那就到了,不是不报,是时候不到,老百姓迟早要割他们的命。”
山桃花想着自己的处境,有点凄怆的感觉,说:“老百姓那时解放了,可我却解放不出来,我现在,又怀上他的仔。说散了,又不知何去何从;这样过着日子,又觉着自己委屈,看不到希望和光明,心底就起迷雾。”
任大鹏听她言下之意,也竟不住感慨,说:“好多事,我们自己都无能为力,这个世界,我们自己都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
任大鹏坐在一张长条凳子上,敲着地上的箱柜面,那朱红的红漆锃亮着,发着幽幽的红光,把人的影子清晰地倒映在上面。
山桃花起来给他倒了一杯水,那杯里的水汽便袅袅地飘洒着,飘升着,把那影子变模糊了。
山桃花说:“大鹏,你有没有去处?”
任大鹏惊异地望着她:“你什么意思?”
她说:“我想跟你走,走得越远越好。”
她这一说,那任大鹏却为难了,他从部队偷偷跑回来,为的就是父母和娶老婆,而回来,山桃花已重新嫁人,他的梦想破灭了。
他把她带走,把父母丢在家中,心里实在不忍。
把她一个人丢在老光棍的手里,一辈子让她心里不痛快,备受煎熬,他也有点不忍。
况且家里的父母还给他娶了一房太太,她太太虽然什么也不会做,但她是大家闺秀,他休了她,他的岳父也是要脸要面的人,让她无端受那些奇耻大辱,他也不忍。
而且,他父母抱子心切非要他娶媳妇,他娶了她,感觉她除了能偶而满足一下自己的那点愿望,他一时说不出她的不好。
于是他搓着手,说:“这个……这个事一时很难。”
山桃花的一张脸霎时变得很难看,她悲悲戚戚地说:“我就知道遇上你这喜新厌旧的人。当初,你要给我父母说明情况,把我和你的事说了,也不是这个结果。”
任大鹏说:“都怪我糊涂,整日想着打那小日本,日伪军统治着,又满地都是,我连家都回不去。那时想,等我打完小鬼子再说。谁知,这仗打得没完没了,自己差点把命也搭进去。”
“你这个该死的任大鹏,害得我把心都想碎了。为了孩子,我嫁到这儿,想见见你,可是等我嫁过来,这一切都成了这样,”
说着,她爬在炕沿上又哭哭啼啼了,说:“我有了你的孩子,我都羞得没法活了,一个大姑娘,在村里得了一个偷野汉子的名儿,结果,没人敢要,我也不想嫁,可这孩子生下来总得……”
她没有说下去,他也感觉那是一个问题,心里也变得沉沉地了。
他俯身过去,悄然无声地看着她。
然而,山桃花固执地爬在炕上哭着哭着,仿佛要把那几年的苦水要哭出来,哭出来。
任大鹏伸出手去,给她抹着泪,安慰她说:“你看,我不是又回来了吗?好好的活着回来了,而且,你又见到我。”
他故作轻松地说,又扶了她的肩,拍拍说。
她却低低地,带有一点恼怒的意味说:“任大鹏,我恨死你了——任大鹏啊!我现在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这是什么样的日子!我想,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我却还要傻傻地等你,等等等,等得肚子没法收拾了……”
任大鹏听了,心里沉沉的象压了一块石头,他 在她旁边坐下来,说:“山桃,在你家养伤的日子,是我人生中最愉快的日光,你那么真心对我,我们一年多的相守,我永远忘不掉。”
他说着,把手伸到她的脖颈处摸她的耳坠,摸她的脸,摸她的身子,说:“山桃,其实我也想,我们要永远能这样就好了。这些年……这些年,我心里一直惦念的人就是你,我在部队犯错误也是为你。如果有来生生,我真希望和你相守一辈子,永远能在一起,唉!”
他看着她,眼里都是柔柔的光,那眼光渐渐灼热起来,灼热起来,似乎象一团小小的火苗,一切的无奈和沮丧都被瞬间燃烧掉了,唯留心际的是爱的渴望,心灵的。
山桃花有点哀怨地看着他,凄凄惨惨的神情,但她没做声。